笔趣阁 > 宅门艳骨 > 第一百九十一话 四太太一朝花殁

第一百九十一话 四太太一朝花殁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入暮时分,二太太悄无声息的来到倩芳堂看四太太。

    四太太正以鸡蛋敷脸。白日里大太太命人掌她的嘴,其实打的并不重,令她心痛到难以附加的是自己的面子!

    不过林璇妮这个人虽然浮躁,心态倒还算好的。她不是个把面子看的有多重的人,此刻只是对那耀武扬威的大太太恨的牙痒痒。

    二太太来这一遭,其实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她心道着那老二也是个人精,此刻大太太这般压制,忍一时尚可,但能是个长久的打算么?往后如何,自是要好好儿商榷一番的!

    “还没有睡么?”二太太先不提正事,笑吟吟客套了一句。

    四太太心照不宣,退去了房里的下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二太太落座,即而呵声一笑:“正等着姐姐过来,又哪里能这么早便睡了呢!”带着戏谑。

    二太太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自己来这一遭她是明白的。两个人彼此会意的递了个眼色,即而双双落座。

    都是聪明人,要说什么事情、该怎样行事也都一拍即合。

    就着半昏半明的一簇灯光,这难得静下心来好好儿说话的两个人低语细言、彼此交心,那最终的念头委实一至。

    她们都道,先前太太再怎样苛刻,横竖都还有着怀柔的地方、有着软肋可寻;而当前这位接掌了万家后院管理之权、夺回了主母之位的大太太,则委实是个毫无纰漏、又凶残嗜血的狼!

    白日里,那对月份的压制还只是一遭,事实上自打太太去后,大太太便对其余这两位太太处处牵制、时时打压。这日子,她们从没有过的这般诚惶诚恐、朝不保夕过!

    压迫的过份,自然免不得一遭反抗。谁就是个心甘情愿被人打压被人欺的?

    万府的太太们一个个全都是不好招惹的主,更莫说人还都有着天然的共性、反抗的本能了!

    言语间,须臾这两个人就达成了共识,日后定要紧紧的抱在一起,彼此团结、应对那似狐狸般刁钻狡猾又似豺狼般残忍嗜血的大太太……

    。

    又是一年春动之时,院子里的桃花、迎春花最先开放。

    充斥在四处的昂然生机,稀释了流转在周遭的阴霾气息,万府渐渐迷失在一派花香的海洋里。

    凤凤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思量着,不知道等到这一年夏至、莲花开放时,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她是生在莲开的时节,因有这层渊源,百花之中她偏爱莲花一些。她还从未见过万府的莲花,未经历过万府的莲开,只盼望着待到那时,千万要有心绪欣赏才是好的……

    凤凤挎着篮子,要去花园里采撷新鲜的桃花瓣回来晾制成新鲜的花茶。这时老爷从月亮门里走进来。

    凤凤行了个礼,才要进去跟大太太通报,老爷却一把握住她的柔荑、即而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这个举动实在突兀,凤凤无瑕反应,只是一震!

    抬眼间,老爷的目光隔过漫空的春光、映着花草的芬香,落在她的面上竟然无比温柔而澄澈……

    这是一种,凤凤自老爷眉目间从未见过的澄澈。又依稀是在哪里见过的,一时想不起来了!

    但理性还是很快就回落到凤凤的身上,虽然觉的不敬,她还是奋力挣脱开老爷的掌心,那掌心的温度几乎把她灼烫:“奴才去支会大太太。”凤凤慌乱的颔首,急急搪塞了这一句,转身便跑掉。

    一片春花烂漫、朝光绮丽,就在这转身奔向前方的一瞬,凤凤突然记起来,老爷这目光,她果然是见过的。那时在五太太的怜雅堂里,老爷该是将她误认成了大太太,她躲在暗处看着独立一片花海中的老爷,便是那时,在他面上流转变化极多的神光中,似有这一种神色一闪而过。

    当时也是这无限的春光,也是一大片的花海,也是她与老爷这两个人……

    凤凤心中一揪,突忽嗅出了不祥的味道!她忙压住心绪,不敢再多想。

    一阵风吹过,撩起成簇花木。花荫后,乱红纷落、芳香染就的一处境地,大太太冷眼悄看眼前这一切。须臾辗转,神色稳沉,心中隐隐似有所悟……

    。

    却说年关后,二太太突然生起病来。

    起初以为是风寒,但身子越来越虚弱,似乎那生命都在跟着抽丝剥茧、渐渐透支。她突然病倒,一趟就再也没有起来。

    算来已经过了这样久,但这病体一直都没有起色。请了许多大夫、用了许多药石,都也是惘然。

    凤凤得着机变就来看二太太。她心里念着曾在二太太身边服侍过的这一段情。二太太待凤凤也很和善,并未因她时今已是大太太的心腹便嫌厌起来。

    这天,凤凤将一枝新折的碧桃花带了来,插在了床榻案头的青瓷花瓶里。蓦然,沁人的芬芳便充斥的满室都是,甜腻腻的煞是怡心。

    凤凤道着:“原本这好花抱香在枝头,奴才是不该将它折下来、毁了这生命的。但能叫二太太看到这一枝春色,想来它就是凋零,也成就了一桩功德。”

    二太太含笑,看那桃花当真欢喜起来,眼中添了一道艳色。她示意凤凤扶着自己坐起来,后将身靠在了支起的软枕上。

    这些日子因为生病,欧阳绍毓一日比一日的憔悴下去,润泽的脸庞也渐渐的失了水分。跨年之后,她虽然已经四十六岁了,但素日保养很好,并未觉的有多苍老;可时今这么一病,人一消瘦、一憔悴,反倒尽显老态,叫人看着心里难受。

    凤凤不免黯然,却又将这情愫竭力隐藏,并不敢过度表露惹了二太太不快。

    就在这时,二太太却忽然柔柔的道:“我已预感到了自己的时日无多,倒是糟蹋了这好花来陪我这个不祥的将死之人!呵。”她却不悲伤,只是自嘲。

    凤凤甫震,抬目忙安慰道:“不会的。”

    二太太摇头打断她,依旧含笑浅浅,声音因元气不足而微弱:“不瞒你说,时今大太太终于熬出了头,太太也已经去了。大太太……她又开始处处压制我和老四……”声音有些断续,但不明显。她停了停,歇一口气,“我们原打算着结为同盟,一起对付大太太。”甫又失笑,“但时今,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凤凤并不诧异,这是情理中的事情。只是,她瞧着眼前的二太太,心中颇感悲凉。

    二太太蹙眉,瞧出了她的哀伤:“别伤心。真想不到,我欧阳绍毓这一辈子活到了头,居然还会有人真心为我伤心,呵!”又是一句自嘲,到了这么个境地,她难免感怀诸多。即而又接过前话,看了一眼凤凤后又错开,“没什么好伤心的……我们生、我们活,等时候到了,我们就得死。这就是自然生命轮回的法则,没什么好悲伤的、没什么好遗憾的。”目光里的神采渐渐迷失,尾音有若呢喃,“一死,万事也就空了……”

    凤凤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她觉的哪怕稍动念头想想这话都是残忍的。便什么都没说,抬手帮她将细碎的额发抿到耳畔。

    二太太侧首苦笑,开始絮叨起自己的浮世心曲:“我这一辈子都在飘零辗转、毫无定性。兴许在跟了万老爷开始,便是我这一辈子紊乱命盘的开始,到了时今竟想不起来自己幼年安稳时是个什么样子,就只剩下乱纷纷一团杂绪……”她又缓口气,“最先的时候,我便与大太太不睦。但之后大太太不再是我的障碍,我便又开始与太太针锋相对……时今……突然发现我这一辈子都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做!”这双眼睛有如罩在水雾里,愈发的迷惘起来,“只这么把光阴虚度,还不能换得一世的欢颜……我好恨好悔呐!但是……”顿了声色,她无奈的且笑且道,“却是连悔恨,都也无力了吧!”

    凤凤静着心,默不作声的听着二太太徐徐念叨。她知道,这个时候二太太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都道,‘人死如灯灭’。可还是有一些执念尚且存着的。”忽而,二太太的心念生一波动,她那失了神色的瞳眸渐有了华彩,抬目环视这屋里的一切,最终重又看向了凤凤,看着她,颔首时肃穆的神色,一字一句的低低嘱咐:“我这一生疑心甚重,身边并无可亲可信之人。却机缘巧合、因缘造化的,到了头却发现,只跟你还宿缘深些。”

    凤凤见她把身子往过探,恐她体力不支,便忙主动凑过去,将二太太半拥在臂弯里。

    二太太当真很虚弱,身子轻飘飘的如一片云,似乎一触碰便会散架一样!这真实的触感,又叫凤凤惊了一跳……

    借着凤凤的臂弯作为倚靠,二太太定住身子。她接过话来,徐徐且认真的叮嘱:“这怀月堂里,都是我的心血。其实我是很重情的,但这世上无人可托我这一腔真情,故我对这些个哑物们极有感情……我死之后,你帮我把这屋里所有贵重的东西,有我娘家带过来了、老爷赏的、偶然寻到的稀罕物件,都低价卖了!”声息一顿,一瞬的锐利后那气息再度微弱下来,“为的是在我死后,这些东西不让别人拿走,不能便宜了别人。我已经走了,这些伴我经年的物什,也都是有灵性的,我横竖也是要给它们一个安顿、一个亲自由我达成的安排。算是……交代了。”

    凤凤静静听着,强忍住心中想哭的欲望,压制着哽咽的不住点头。

    二太太声息未断:“曾在昏沉里,我做过一个梦……我不在了,我的东西让他们任意抢去、随意摆弄。而我只能在虚空里眼巴巴的看着,看这金玉满堂的屋子渐渐搬空,看这清冷冷如雪洞的一切……我枉自生气,却什么都做不得。”二太太深深吁一口气,似乎感染了梦寐里的悲意,语息忽而哽咽了,“梦醒之后,那般浓郁的悲伤感依旧清晰。你推想我梦中身处境地,若换做是你,岂不也是悲惨伤心的很?低价卖了,不为别的、不为银钱,只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顺我心的安排,而不是旁人在我去后的强夺……”

    “二太太……”凤凤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哽咽,将这近于临终的托付记在了心里。颔首敛眸,轻轻的、却也是认真的应下她,“该怎样做,奴才明白了!”

    二太*了安心,她含笑颔首,整个人已是十分虚脱了。慢慢的,她清瘦的柔荑探进袖管,抚摸着腕子间戴着的一枚玉镯:“这是老爷送给我的,就在我嫁入万府、跟了她的洞房花烛夜……”她的声音很轻,软软的,幽幽的,带着梦寐的恍惚。像是在追思一件悠远的旧事、哼吟一曲飘渺的儿时歌谣,“他痴迷的看着我,眼里只有我……他在,他在我耳畔徐徐且深情的道着,‘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这手镯赠你。睹物定念我,莫要……忘了我!’”这该是旧日缠绵于她耳畔缪转不绝的情话,但时今这些情话早已在岁月的粉尘里开落成飘渺的冰花。

    一滴泪顺着欧阳绍毓的眼睑徐徐的落下来,窗外那明灿的春光似是一下子扑进来,把这泪光惝恍出晶耀。

    凤凤已经悲不能持。

    寂灭轮回千百世,萍水相逢的本是前世缘、亦不是陌路人。

    红尘一枝花,相思情意许他。不怜花开不易,只叹他莫要叫我把这寸心错付痴心!终究一切成空话。

    ……

    二太太看着凤凤当着她的面,看她将怀月堂里的珍馐罕物全都卖出、一切办妥之后,方心无挂碍的闭上了眼睛。

    这万府里又走了一位太太。本就已渐空荡而阴森的府苑,顿然更显空旷了!

    纵然是春光无匹、千红竞艳,入在眼里也只剩了一片萎靡苍茫。曲终人散、赏宴散场,永远都是不能避免的注定的事情。

    只是,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红紫万千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一场繁华、一场热闹,到头来最是一切留不住。看尽这占尽风光的旖旎人间,靡靡软红、暝色软风里,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是谁家院?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这一切虚妄的假象,这一场梦幻的逆旅,一切的一切,未免都太过于荒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