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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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合力将李云棠抬至营帐，数位医官早已恭候在一旁。她们接到急报说有人中箭，令她们带上药箱速速赶往中帐，满头大汗地还以为是太女殿下出了意外，举袖擦汗见横着抬进来的是个灰头土脸的年轻校尉，不由暗舒一口气。
不是太女殿下就好，不是太女殿下就好啊，小命算是保住了。
李云析慌忙将小妹抬到自己床上，早已急得满头大汗。小妹的血倒是止住了，可是才抬到中段，人就开始昏迷不醒，无论她怎么叫，甚至拍打都没反应，指尖探在鼻间，连呼吸都微弱起来，她惊得心都凉了。
见赶来的众医官丝毫没有动作，不由怒气丛生，“愣住干什么，赶紧医治！”
这大帐太暗，照得小妹的脸都黄了，又命令左右点起灯火，“快点！”扯着嗓子又吼了一声。
众人被吼声镇住，看着她往日的温润儒雅皆不再，燃着怒火，慌忙提了箱子上前，刚搭上这位校尉的手腕就皱起了眉头，找了半天才搭上脉。
这脉，太弱了，几不可号。
李云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云棠，整个人僵在一旁，中年医官如芒刺在背，倾身上前细细探看李云棠的脸色，越看越拿不定主意，脸色严肃地看向老医官，拱手叫了声师父便把位置让给她。
李云析心弦绷得愈紧，双唇紧泯，双拳紧握，奈何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们动作。
老医官见徒弟面色，心知不好，挽起袖子搭上去，眼睛移向刺穿肩膀的利箭，夹杂在血腥之中还有一丝奇怪的香味，细细嗅后不禁沉下脸，着人取来烈酒热水后便安静地跪在一旁。
见她们这副作态，李云析心中又是一凉，心中不安愈发强烈，又被自己生生压下，怒道：“你们一个两个为何都是这副神色？校尉不过误中流矢，为何会昏迷不醒？”
跪着的医官们全体禁声，都不敢上前答话，老医官只好躬着身子向前跪了两步，“回殿下，校尉之所以昏迷不醒，依老臣看是因中了一种奇香……此香名唤慕眠，是……是……”
见她说话含糊，李云析再无耐心，“中了什么你就解什么，要什么本宫都给你取来！务必让校尉醒过来！”
老医官摇头，若这异香这样好解，她们又怎会这样被动。
见她们又是一阵沉默，李云析彻底怒了，“都死了吗？还不快去医治！”
年轻的医官吓得直哆嗦，身子几乎贴到地上。中年医官只好道出老师未尽之言，“殿下，校尉所中之毒非同一般，此香原非□□，只是一种助眠的香料，燃了此香就像是进了一场黄粱美梦，睡得极其安稳。但……大量使用便会使人好梦不断、长眠不醒，直至……”衰亡。
见太女神色，剩余的两个字终是没说出口。只是，从校尉安详的神色来看，怕是已经进入一场好梦，再难叫醒了。
帐内的医官谁没有见过受伤的小将士兵为国捐命的？这昭武校尉往平常了说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无论东夷此举为何，断没有到为了一个芝麻大的小将和东夷斡旋费心思的地步。何况，这箭还是在自己人的领地上射出来的，是否是东夷所为还是两说。东夷与大启已止息干戈多年，国与国之间总是比一条人命重要的。跪着的医官心里都有一杆秤，这位小将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李云析听后直直向后退了数步，撞倒了一旁的衣架，倒下时连带着其他摆设一同摔下，一时，大帐内叮当作响，却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帐内众人看向严重失态的太女殿下，庆幸刚刚没有把话说得太露骨，抬头见太女面上隐隐两行清泪后慌忙俯下身，将头颅紧紧贴在地面上。
太女垂泪。她们，看不得。
一阵混乱声后，墨九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如常的殿下，心中一阵怨恨。她是她的剑，此刻剑器完好主人却躺在床上，实是奇耻大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开口道：“此香何解？”
众人看着还未站稳的太女殿下，又看了看浑身泛着杀气宛如煞神的黑衣护卫，一时不知是说还是不说。
李云析看着静静躺着的小妹，抬手擦了眼泪，狠厉从牙间挤出来：“说！”
此时士兵抬了热水进来，见帐中一片寂静，太女殿下歪倒在一旁，表情狼狈，慌忙放下水不知所措地退出去。
“回殿下，此香只出自东夷皇室，所需解药亦在东夷，解毒不难，难的是时间，若七天之内不拿到解药，校尉恐怕……”
“恐怕……什么？”
老医官不再答话。
李云析的声音已经颤抖，眼泪再次不自觉滑落，众医官见后又慌忙埋下头。
看着面色祥和的小妹，桌案上还放着她递给自己未饮尽的茶，几个时辰前她还神采飞扬地与自己下棋谈天……她实在不能想象，小妹如果真的……
她不能想象。
中毒，怎么会中毒能？东夷皇室？七天？解毒？对，解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披在身上的甲胄扯下来。她来时带了百草丸，百草丸每年只产百粒，专供皇室，也是解毒的良药。她记得临行前文昊特意在她身上放了几颗。
文雅的太女竟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宽衣解带，众人不解亦不敢质疑，只好轻喘着气低头。
李云梓双手颤抖，急急解不开襟带，反倒越解越乱。气恼地拔出佩剑将衣襟斩断，伸手将盛药的玉葫芦掏出来走到医官面前。
拔剑声之后是急急的脚步声，众人惶恐地闭上眼睛哭喊出来，“太女饶命！”
李云析摊开掌心，将小小的药瓶递到老医官面前，语气脆弱，“这是百草丸，可能解毒？”
老医官接过摇头，“此香不是□□，而药引却只在东夷皇室。百草丸解毒不解香，只能缓上几天。”
李云析深深吸了一口气，留下老医官和其弟子，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走到榻上细心掰开小妹的嘴喂她服下，片刻又恢复到了往日那个温润的样子，声音沉静有力。
“躺在床上的昭武校尉，乃是本宫十分重视之人。东夷的解药本宫自会想办法，在叶家主到之前，你们二人便不要离开这中帐，好生照料她。”
就是太女殿下不说，经过刚刚的事两位医官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俯身应了。而后细心照料起来。
李云析将匆匆写好的书信递给贴身暗卫，“给叶家主，要快。”
暗卫将信揣在胸口，抬脚就要出去，又被李云析叫住，立在一旁。
“你们说中了此香的人不易叫醒，若是……换成中毒之人特别中意之人呢？”青州距楚北不远，小妹一颗心全在裴杨身上，她叫不醒，说不定裴杨可以呢。
老医官听后略微思索，她行医多年，从未听说有人能叫醒中香人，只是，若太女有心寻一丝安慰，她又何必戳破。
“臣不知，或许可行。”
李云析脸上终于闪现出一丝喜色，虽然只有一瞬，转身对墨九吩咐道：“去青州，将公子带来。”
“是。”两位得了指令迅速退出帐外，又叫了几个可信之人，几人乘着夜色分两处急奔。
两日后，青州。
风过廊檐，雨画帘布，一座秀致的庄园内，一声声闷咳从西偏院传来。清秀的少年倚窗而坐，看着檐前渐飘渐细的雨丝，又起一声哀叹。
“你若再这样，这大好的春光都要让你叹老了。”远处，如画的郎君快步走来，人未到，怪罪的声音已到耳边。
李云棠选的庄园甚是僻静，住了一些日后顾东风便回归了往日公子家的做态，此刻如玉的面庞带着一分责怪两分担忧，衣摆如蝶步履翩跹走至裴杨身前，将他下了一半的棋全收了，眼含嗔意道，“风寒还没好又做这等伤神的事，若是让你那画中人知道了，又该心疼了。”
若衣时常在他耳根旁提及裴学士的风采和恩情，爱屋及乌，他自然要多照顾照顾他。何况，裴杨性子甚是中他的意，他还长了他两岁，偌大的宅院就只有自己能和他多说个两三句，他们心上之人皆在江楚，裴杨年少，还不习惯别离，自己免不了要多多开解他。
裴杨只好任由他将棋子收入盒中，接下顾东风的善意赔笑道：“小小风寒，不碍的。”
说完便又心下黯然，那人走了快两个月，除了“青儿夫郎”四个字，他再未收到过只言片语，倒是若衣姐姐三天两头的传情表意遥寄相思，让他实在……有些……艳羡。
两人相对而坐，顾东风见他神色黯然，特意讲了些趣事开解他，裴杨心怀歉意听着，微微笑着。讲着讲着檐前雨渐渐停了，裴杨看着远处霞光又愣了神，再回头时鼻尖已是满满的药味。觉得顾东风似乎说了什么，转身问道：“哥哥刚刚说了什么？”
最近他总爱走神，做什么都不如意，隐隐地有些不安。
顾东风坐在桌几旁泯唇笑了，秀手轻抬指了指书案，上面画的是青州第十景，高耸的闻道山大气磅礴，每一笔都能看出画者的精湛的技艺和宽广的胸怀，只是这幅画摆在桌上已十日，还是老样子。半山腰的望江亭中，极目远眺的少女依旧只画了半个身子，明明再添上两三笔，这画就成了，却偏偏在搁置了这么久。
“阿杨打算何时画完？”
他可是记得清楚，当初这人昼夜不分地游赏作画，不到一月便画完了九幅，怎的到了第十幅，反倒这样悠闲起来了？不是说，只要画完了青州十景，那人便会回来了吗？
裴杨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桌上画无力笑了笑，江楚大水死伤无数，连太女都被派出来了，那人此刻定也分身乏术，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那句画完青州十景便归的戏语怕是早被忘到脑后了。他身子弱，不能与她并肩分忧，只求她平安无恙归来便好。毕竟，他能做的，只有等。
作画除了用墨用彩用笔外，还讲求布局心境，比下棋省不了多少心神。这画，他画得太快了，快得连自己都惊讶，想必她也没料到会这样快吧。
想到那人走前灼灼不舍的眉眼和印在唇上温热的柔软，裴杨伸手轻点双唇，两颊再次泛热。
自初见起，她就从未对他食言过，她说等画完十景便归，他便等她归来时再画完十景。
她是大启堂堂青阳王，言而无信多不好。
何况，他舍不得她食言。
顾东风坐在对面久久无声，裴杨抬眼正撞上他打趣的眉眼，转头不自然道：“近来没有兴致，就搁着了。”
眼中相思苦，全因心中人。这些小心思，顾东风全都知晓。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也不点破。他房间里若衣的书信都快搁不下了，阿杨却只能对景怀人，确实比他难熬多了。
正说着，院外马蹄声异常响亮，听起来正是奔着这宅院而来。
两人默然，竖起耳朵细听，直至马蹄声消失，想来是归人下了马。顾东风余光打量着裴杨面上闪现的喜悦之色，又打趣道：“说不定，是你那画中人回来了。”
裴杨少有地显现出娇羞之色，也不答话，默默起身站起来。顾东风本以为他会疾步走向前厅，迎迎三殿下，没想到他却径直走向了桌案，挽袖提笔，蘸了墨作起画来，当下笑出声来。
“怎么？现在又有兴致了？”
裴杨提笔的手都要羞红了，没想到顾东风又来一句：“我求了这些天不见雨停，这马蹄声一响彩霞就出来了，看来，还是马蹄声有用。”
一语双关地说得裴杨脸红到脖颈，只好将笔又放回去。顾东风见好就收，轻轻拍了拍脑门，一本正经道：“瞧我这记性，房里还有事情没做完呢，这就回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忽听到院门外脚步匆匆，守在一旁的念恩见来人是墨九，急忙叫了声公子：“公子，是墨大人。”
不是她。
看着还差两笔的画，突然失去了所有兴致。既然不是她，那便停了吧。整理衣袖走出亭子，正见墨九黑着脸进来，眉眼间满是疲惫，身上的黑衣还在滴着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可是她出事了？”强作冷静地又上前走两步，眼含担忧问道。
墨九点头。
一刻钟后，宅院门前。
顾东风看着心慌意乱脸色苍白的裴杨心有不忍，“要不，还是坐马车吧。你还病着，哪里受得了。”加上忧心殿下，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好。
裴杨摇头，轻柔地抚了抚身边黑色骏马的鬃毛，这马通体油亮，没有一丝杂色，正是李云棠的宝贝坐骑。裴杨不由多抚了两下，万分庆幸之前央求她教自己骑马。
简单道别后强撑着翻身上马，俯下身对着马儿小声道：“快一点，去见她。”
宝马通人性，打了个响鼻后飞快地跑起来。
去见她！
快一点！
几人合力将李云棠抬至营帐，数位医官早已恭候在一旁。她们接到急报说有人中箭，令她们带上药箱速速赶往中帐，满头大汗地还以为是太女殿下出了意外，举袖擦汗见横着抬进来的是个灰头土脸的年轻校尉，不由暗舒一口气。
不是太女殿下就好，不是太女殿下就好啊，小命算是保住了。
李云析慌忙将小妹抬到自己床上，早已急得满头大汗。小妹的血倒是止住了，可是才抬到中段，人就开始昏迷不醒，无论她怎么叫，甚至拍打都没反应，指尖探在鼻间，连呼吸都微弱起来，她惊得心都凉了。
见赶来的众医官丝毫没有动作，不由怒气丛生，“愣住干什么，赶紧医治！”
这大帐太暗，照得小妹的脸都黄了，又命令左右点起灯火，“快点！”扯着嗓子又吼了一声。
众人被吼声镇住，看着她往日的温润儒雅皆不再，燃着怒火，慌忙提了箱子上前，刚搭上这位校尉的手腕就皱起了眉头，找了半天才搭上脉。
这脉，太弱了，几不可号。
李云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云棠，整个人僵在一旁，中年医官如芒刺在背，倾身上前细细探看李云棠的脸色，越看越拿不定主意，脸色严肃地看向老医官，拱手叫了声师父便把位置让给她。
李云析心弦绷得愈紧，双唇紧泯，双拳紧握，奈何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们动作。
老医官见徒弟面色，心知不好，挽起袖子搭上去，眼睛移向刺穿肩膀的利箭，夹杂在血腥之中还有一丝奇怪的香味，细细嗅后不禁沉下脸，着人取来烈酒热水后便安静地跪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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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着的医官们全体禁声，都不敢上前答话，老医官只好躬着身子向前跪了两步，“回殿下，校尉之所以昏迷不醒，依老臣看是因中了一种奇香……此香名唤慕眠，是……是……”
见她说话含糊，李云析再无耐心，“中了什么你就解什么，要什么本宫都给你取来！务必让校尉醒过来！”
老医官摇头，若这异香这样好解，她们又怎会这样被动。
见她们又是一阵沉默，李云析彻底怒了，“都死了吗？还不快去医治！”
年轻的医官吓得直哆嗦，身子几乎贴到地上。中年医官只好道出老师未尽之言，“殿下，校尉所中之毒非同一般，此香原非□□，只是一种助眠的香料，燃了此香就像是进了一场黄粱美梦，睡得极其安稳。但……大量使用便会使人好梦不断、长眠不醒，直至……”衰亡。
见太女神色，剩余的两个字终是没说出口。只是，从校尉安详的神色来看，怕是已经进入一场好梦，再难叫醒了。
帐内的医官谁没有见过受伤的小将士兵为国捐命的？这昭武校尉往平常了说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无论东夷此举为何，断没有到为了一个芝麻大的小将和东夷斡旋费心思的地步。何况，这箭还是在自己人的领地上射出来的，是否是东夷所为还是两说。东夷与大启已止息干戈多年，国与国之间总是比一条人命重要的。跪着的医官心里都有一杆秤，这位小将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李云析听后直直向后退了数步，撞倒了一旁的衣架，倒下时连带着其他摆设一同摔下，一时，大帐内叮当作响，却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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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女垂泪。她们，看不得。
一阵混乱声后，墨九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如常的殿下，心中一阵怨恨。她是她的剑，此刻剑器完好主人却躺在床上，实是奇耻大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开口道：“此香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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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殿下，此香只出自东夷皇室，所需解药亦在东夷，解毒不难，难的是时间，若七天之内不拿到解药，校尉恐怕……”
“恐怕……什么？”
老医官不再答话。
李云析的声音已经颤抖，眼泪再次不自觉滑落，众医官见后又慌忙埋下头。
看着面色祥和的小妹，桌案上还放着她递给自己未饮尽的茶，几个时辰前她还神采飞扬地与自己下棋谈天……她实在不能想象，小妹如果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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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怎么会中毒能？东夷皇室？七天？解毒？对，解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披在身上的甲胄扯下来。她来时带了百草丸，百草丸每年只产百粒，专供皇室，也是解毒的良药。她记得临行前文昊特意在她身上放了几颗。
文雅的太女竟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宽衣解带，众人不解亦不敢质疑，只好轻喘着气低头。
李云梓双手颤抖，急急解不开襟带，反倒越解越乱。气恼地拔出佩剑将衣襟斩断，伸手将盛药的玉葫芦掏出来走到医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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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太女殿下不说，经过刚刚的事两位医官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俯身应了。而后细心照料起来。
李云析将匆匆写好的书信递给贴身暗卫，“给叶家主，要快。”
暗卫将信揣在胸口，抬脚就要出去，又被李云析叫住，立在一旁。
“你们说中了此香的人不易叫醒，若是……换成中毒之人特别中意之人呢？”青州距楚北不远，小妹一颗心全在裴杨身上，她叫不醒，说不定裴杨可以呢。
老医官听后略微思索，她行医多年，从未听说有人能叫醒中香人，只是，若太女有心寻一丝安慰，她又何必戳破。
“臣不知，或许可行。”
李云析脸上终于闪现出一丝喜色，虽然只有一瞬，转身对墨九吩咐道：“去青州，将公子带来。”
“是。”两位得了指令迅速退出帐外，又叫了几个可信之人，几人乘着夜色分两处急奔。
两日后，青州。
风过廊檐，雨画帘布，一座秀致的庄园内，一声声闷咳从西偏院传来。清秀的少年倚窗而坐，看着檐前渐飘渐细的雨丝，又起一声哀叹。
“你若再这样，这大好的春光都要让你叹老了。”远处，如画的郎君快步走来，人未到，怪罪的声音已到耳边。
李云棠选的庄园甚是僻静，住了一些日后顾东风便回归了往日公子家的做态，此刻如玉的面庞带着一分责怪两分担忧，衣摆如蝶步履翩跹走至裴杨身前，将他下了一半的棋全收了，眼含嗔意道，“风寒还没好又做这等伤神的事，若是让你那画中人知道了，又该心疼了。”
若衣时常在他耳根旁提及裴学士的风采和恩情，爱屋及乌，他自然要多照顾照顾他。何况，裴杨性子甚是中他的意，他还长了他两岁，偌大的宅院就只有自己能和他多说个两三句，他们心上之人皆在江楚，裴杨年少，还不习惯别离，自己免不了要多多开解他。
裴杨只好任由他将棋子收入盒中，接下顾东风的善意赔笑道：“小小风寒，不碍的。”
说完便又心下黯然，那人走了快两个月，除了“青儿夫郎”四个字，他再未收到过只言片语，倒是若衣姐姐三天两头的传情表意遥寄相思，让他实在……有些……艳羡。
两人相对而坐，顾东风见他神色黯然，特意讲了些趣事开解他，裴杨心怀歉意听着，微微笑着。讲着讲着檐前雨渐渐停了，裴杨看着远处霞光又愣了神，再回头时鼻尖已是满满的药味。觉得顾东风似乎说了什么，转身问道：“哥哥刚刚说了什么？”
最近他总爱走神，做什么都不如意，隐隐地有些不安。
顾东风坐在桌几旁泯唇笑了，秀手轻抬指了指书案，上面画的是青州第十景，高耸的闻道山大气磅礴，每一笔都能看出画者的精湛的技艺和宽广的胸怀，只是这幅画摆在桌上已十日，还是老样子。半山腰的望江亭中，极目远眺的少女依旧只画了半个身子，明明再添上两三笔，这画就成了，却偏偏在搁置了这么久。
“阿杨打算何时画完？”
他可是记得清楚，当初这人昼夜不分地游赏作画，不到一月便画完了九幅，怎的到了第十幅，反倒这样悠闲起来了？不是说，只要画完了青州十景，那人便会回来了吗？
裴杨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桌上画无力笑了笑，江楚大水死伤无数，连太女都被派出来了，那人此刻定也分身乏术，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那句画完青州十景便归的戏语怕是早被忘到脑后了。他身子弱，不能与她并肩分忧，只求她平安无恙归来便好。毕竟，他能做的，只有等。
作画除了用墨用彩用笔外，还讲求布局心境，比下棋省不了多少心神。这画，他画得太快了，快得连自己都惊讶，想必她也没料到会这样快吧。
想到那人走前灼灼不舍的眉眼和印在唇上温热的柔软，裴杨伸手轻点双唇，两颊再次泛热。
自初见起，她就从未对他食言过，她说等画完十景便归，他便等她归来时再画完十景。
她是大启堂堂青阳王，言而无信多不好。
何况，他舍不得她食言。
顾东风坐在对面久久无声，裴杨抬眼正撞上他打趣的眉眼，转头不自然道：“近来没有兴致，就搁着了。”
眼中相思苦，全因心中人。这些小心思，顾东风全都知晓。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也不点破。他房间里若衣的书信都快搁不下了，阿杨却只能对景怀人，确实比他难熬多了。
正说着，院外马蹄声异常响亮，听起来正是奔着这宅院而来。
两人默然，竖起耳朵细听，直至马蹄声消失，想来是归人下了马。顾东风余光打量着裴杨面上闪现的喜悦之色，又打趣道：“说不定，是你那画中人回来了。”
裴杨少有地显现出娇羞之色，也不答话，默默起身站起来。顾东风本以为他会疾步走向前厅，迎迎三殿下，没想到他却径直走向了桌案，挽袖提笔，蘸了墨作起画来，当下笑出声来。
“怎么？现在又有兴致了？”
裴杨提笔的手都要羞红了，没想到顾东风又来一句：“我求了这些天不见雨停，这马蹄声一响彩霞就出来了，看来，还是马蹄声有用。”
一语双关地说得裴杨脸红到脖颈，只好将笔又放回去。顾东风见好就收，轻轻拍了拍脑门，一本正经道：“瞧我这记性，房里还有事情没做完呢，这就回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忽听到院门外脚步匆匆，守在一旁的念恩见来人是墨九，急忙叫了声公子：“公子，是墨大人。”
不是她。
看着还差两笔的画，突然失去了所有兴致。既然不是她，那便停了吧。整理衣袖走出亭子，正见墨九黑着脸进来，眉眼间满是疲惫，身上的黑衣还在滴着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可是她出事了？”强作冷静地又上前走两步，眼含担忧问道。
墨九点头。
一刻钟后，宅院门前。
顾东风看着心慌意乱脸色苍白的裴杨心有不忍，“要不，还是坐马车吧。你还病着，哪里受得了。”加上忧心殿下，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好。
裴杨摇头，轻柔地抚了抚身边黑色骏马的鬃毛，这马通体油亮，没有一丝杂色，正是李云棠的宝贝坐骑。裴杨不由多抚了两下，万分庆幸之前央求她教自己骑马。
简单道别后强撑着翻身上马，俯下身对着马儿小声道：“快一点，去见她。”
宝马通人性，打了个响鼻后飞快地跑起来。
去见她！
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