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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一运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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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说当时,便放眼今日东洲,哪一个门派势力,可与混而为一的七玄相抗!“便说高手,有哪一门哪一派的耆宿,胜过今夜殿中列席的诸位?论到武功,普天之下又有何方势力所藏,胜过我七玄之武库?以机关之精、珍宝之奇,又有谁能比得上玉龙朝的诸般遗址?

    何以优秀如我等,却要避正道之锋芒,藏于阴暗不见光处,背负天下人鄙夷轻视,自认为邪?

    “我之志向,在完成先父未竟志业。我是胤铿,不是胤丹书,我爹能号召诸位共襄盛举,凭的也不是什么皇者霸气,但求成事,不必尽其在我。七玄同盟若成,无论选何人出任盟主,我狐异门上下一体凛尊,绝无二话。”说着一按灯架,方才开启的藏书小匣内“喀搭”一响,开启匣底暗格,从中取出一只羊皮卷展开,但见皮纸上绘着各色标点彩线,却是幅精密的路观图。

    “此间所示,即为龙皇祭殿之入口。”鬼先生以皮卷示众,伸出修长白皙的指尖,指着图上小小的朱砂同心圆。

    “少时诸位尽可离去,一个时辰后,我等在入口处集合,不赞同七玄结成同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不必去了,这部残谱且当是薄酬,感谢诸位今夜赏光莅临,他日道上相逢,便谁也不欠谁的,明月清风,毋须罣碍。”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此法宽松得毫无道理,鬼先生若非在中途伏有人手、伺机杀人夺刀,一个时辰后,在那捞什子祭殿之前,极有可能连半个鬼影也没有,今夜不仅做了白工,还蚀去一部宝贵的寂灭刀残谱,这笔买卖可就亏得大了。

    聂冥途冷笑道:“你这法子,打的是混水摸鱼的主意罢?现场忒多人,是几个到得祭殿门口,同盟便算成立?

    是七玄到四,少数服从多数么?那半途开溜的无端端给人代表了,将来你们打着七玄字号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正道那些个蠢才杀上门来,原本不赞成同盟的,也只好乖乖加入了,这是釜底抽薪啊。”

    鬼先生笑道:“既然是七玄同盟,自得七脉全到才能算数。缺得一支,寻根溯源的拼图不免少了一块,事倍功半,反而不美。若是如此,只能说天数使然,祖宗的辉煌大业还未能兴复于我等之手。”

    岂料聂冥途仍不买帐,嘿嘿两声,竖起大拇指道:“老狼一直愣没明白,你找集恶三冥来,葫芦里卖的是啥药,这下总算弄明白啦。便走了个聂冥途,鬼王、恶佛双双并至,这集恶道看似还是赞成同盟的,你现成又多一票。

    五岛还有声息的三家里,给你搞来了两个,游尸门三尸几到了个全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罢?高啊,真高!”

    符赤锦听他如是说,心中暗忖:“难怪这厮要设计绑了小师父,便为作这台子戏!却不知在场各脉中,有多少也是受他威胁而来?”联手敌慨,要对付鬼先生与狐异门、抢回小师父来,则又更增几分把握。

    由此更恼漱玉节利令智昏,被妖刀之能蒙蔽了眼睛,在这个节骨眼上难倚为臂助。然而翻过那本薄薄的寂灭刀残谱后,她不得不承认所谓“妖刀武学”似乎真有些名堂。

    那谱中讲述火劲心法的部分,虽被鬼先生抹得七荤八素,直如天书一般,她约略看得几页,竟隐隐与赤血神针有些相近之处,虽然行文的笔法、措辞绝不同于岣嵝异策,但说的东西却有着异样的熟悉感,彷佛对照全本寂灭刀谱,便能再多看出什么似的,若非深信鬼先生周身是计,决计不会平白给好果子吃,要说无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怕连符赤锦都难说服自己。

    以她的才智及江湖阅历,也只稍慢狼首一步,便想通这个法子里的取巧之处,况乎漱玉节、薛百螣等老谋深算的老江湖?

    眼看鬼先生的假大方被拆穿了西洋镜,这台戏要演不下去了,不知怎的却无一丝气急败坏,仍旧是一派气定神闲,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够了,才怡然道:“狼首误会啦,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喔?”聂冥途殊眉微挑,妖异的青黄眼瞳中闪着异光,咧开尖利如犬的歧生黄牙,不怀好意地笑道:“江湖行骗,最忌临场改词。你若想换个说法,可得先想清楚。”

    “既是同盟,自当同舟共济,缺一不可。”鬼先生取下灯笼,沐着一缕银灿月芒,负手迳往殿外行去,随风送入意兴遄飞的潇洒笑语。“此间只消少得一位,盟议便毋须再提了。在下忝为东道,先往祭殿之外,静候诸位佳音。请。”

    直到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远方,连最后一抹灯晕都不复见,众人才从错愕中恢复,偌大的荒圮殿宇彷佛自静水中提起,声音、气味、夜凉习风

    一霎间恢复流动,一切才又活了起来。须得众人齐至,七玄同盟方有再议的空间!这对鬼先生来说,简直是臭到了极处的坏条件。中途只消有一人离去,所有的辛苦布置便打了水漂。

    寂灭刀残谱给了,龙皇祭殿的路观详图也给了,鬼先生手上的一切筹码看似都推了出去,却押在于己不利的莫名处。他如何有把握,在场诸人会一个不少地集于祭殿之前?要阻止他的七玄合一大计,此刻突然变得简单起来。

    无视妖刀武学的诱惑,断然抽身离开是一法。中途拦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任何一人,也能使鬼先生满盘尽墨,算计全算到了狗肚子里。

    聂冥途几乎忍不住笑起来。这实在是太好玩、太有趣了!他被囚禁在娑婆阁的这些年里,江湖上怎的出了忒多有意思的新角儿?

    他伸出湿浓如腐的灰色舌头,舔了舔干硬的薄唇,上下滚动的凸喉间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响,似将低笑声如痰哽般咽下,既像冰冷黏滑的蛇蜥蟾蜍一类,又似餍足的大猫。

    异瞳一扫,这才发现天罗香的灯笼早已消失,而游尸门正飞快退向破败的窗棂,披蓑带笠的白额煞“哗啦”一掌扫去窗框零碎,纵身窜出,那名雪肤花颜的红衣丽人亦随之翻出窗外,身手敏捷,丝毫不受玲珑浮凸、丰臀盛乳的姣好身段影响。

    五帝窟、桑木阴、血甲门剩下的灯笼,也各自没入广袤的黑黝夜凉之中,聂冥途并没有犹豫太久,怀抱着雀跃兴奋的田猎心思,掠向他心目中的理想猎物。

    对符赤锦来说,从头到尾唯一的目标便是鬼先生。小师父被绑走已将近一日,戚凤城等人根本没有掩饰踪迹的打算,迳驱车驰入弃儿岭深处,鬼先生早在无央寺左近布下天罗地网,以胡彦之及白额煞的身体,硬闯不啻死路一条,更何况将大师父独自留在越城浦,本就险极,漱玉节又已将绮鸳等潜行都的一干精锐悉数召回,符赤锦手上无有更多可用的筹码,只好先请二师父将老胡、陈三五带回,裹伤敷药调养精神,再别作良图。

    胡大爷对累得小师父陷身贼窟一事,甚感自责,尽管一个字也没说,却敛起了平日嬉笑怒骂的无赖神气,一路上紧盯着车帘之外,一言不发。要寻小师父,非来无央寺不可。而要将她平安救出,则须着落于鬼先生身上。

    当鬼先生行出大殿时,符赤锦即欲追去,又恐被其他人盯上,反生枝节,苦苦忍耐,好不容易觑准时机溜出大殿,鬼先生已不见踪影。白额煞蹲下身来,捏起一把湿土凑近鼻端闻嗅,又观察了地面诸般痕迹,一指西方,沉声道:“那儿。”

    符赤锦略一思量,低道:“你快追去,我能照顾自己。”白额煞犹豫片刻,点头道:“地图你拿着,我已记在这里。”伸出骨爪弯钩的食指尖,点了点额际太阳穴。符赤锦“嗯”了一声:“留神些,一会儿在谷外会合。”

    身披蓑笠的昂藏大汉将灯笼留了给她,转身掠入夜幕,一霎眼便去得无影无踪。(拜托你了。

    一定一定要救回小师父!)她辨识地图的本领不算高明,幸而白日里已在弃儿岭附近勘查过几回,还备妥了御寒用的大氅,以免夜凉沁肌,受了风寒。

    鬼先生给的路观图上,绘了三条由弃儿岭前往冷炉谷若胡大爷推断无误,七玄大会的真正召开地点当是在天罗香的路线,一条径直穿过万安邨、万姓义庄,算是出入此间的大路,另一条则是绕过大半个山岭的小路。

    第三条则向南迂回而下,往距弃儿岭最近的水道,但也是十数里外了,就图面看着是最远的一条。

    大凡女子都怕鬼怪,宝宝锦儿虽智计过人,也算有一身好武艺,却不想寒夜掌灯,孤身穿过荒凉的乱葬岗,况且依胡大爷说,万安邨才发生过奸淫烧杀的惨案,也损了不少人命。

    冤魂新丧,作祟最是厉害。符赤锦念头一转,毫不犹豫选了第三条。由无央寺圮坏的侧门行出,果见得山路之间,停着一大两小三辆马车,较小的那两辆其实也不算小,各由两马拉着,是大的那辆体型惊人,前头辔轭间足足套了四乘,车后还系着两匹,兴许是中途置换之用,也可能是所载之物重量惊人,下坡时须藉以缓冲,以免失驾倾覆。

    六名身着鱼皮紧靠、腰系彩绸的天罗香女郎,扛起一座比寻常棺材还长、宽高却窄的巨大木箱,小心翼翼地将缠满铁链的箱子,抬进了较大的那辆马车里。

    天罗香教下虽都是些娇滴滴的妙龄女子,可自小习武,一运内功,气力丝毫不逊苦力纤夫。瞧六人抬得唇面皆白香汗淋漓,猜也猜得到箱中所贮,必是妖刀万劫无疑。

    符赤锦远远便吹灭了灯烛,小心捏着袖里的织锦香囊,以免刀魄相互共鸣,被天罗香之人察觉行踪。

    天罗香要将那怕没有几百斤重的石刀万劫运上弃儿岭,总不能教年近古稀的大长老上肩扛来,必备下押运的车马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