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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8章不知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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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以明栈雪的性子,事涉私隐,她如不想说,那是谁也别想从她口中撬出来的。关于这点,耿照已有过太多无谓的尝试,眼下只想把心力集中在更重要的事情上0“我想再同娘娘谈一谈。”

    耿照思索片刻,欲把握最后一丝机会,要不等金吾郎回转,要说服娘娘怕更加困难。正要离榻,明栈雪却已坐起,轻舒藕臂,从背后搂他肩膊,喷香湿暖的吐息呵在颈侧,中人欲醉。

    “落在你手里是一条命,落在任家的手里,不也一样?还是你坚持要手刃仇人,才算报仇?”

    “我记得明姑娘曾说过,”他回过头去,望进她似笑非笑的美眸。“报仇若不能亲自为之,就没有意义了。明姑娘劝我假任家之手除鬼先生,岂非奇怪得紧?”明栈雪悠悠叹了口气。

    “我说别的话你都不听,偏这句记得忒牢。可怜哪,我打生打死的出气力,一无所获、损耗元功也就罢了,到头来还得给人挤兑,最可怜就是这样啦。”

    虽是玩笑口吻,却触动耿照的心思,终于涌现对佳人的一缕歉疚ii这却是此前所没有的。拯救老胡所费的心力非同一般,以明栈雪的立场,全无蹚这趟浑水的必要。

    然而,她不仅冒着耗损过钜、甚且可能走火入魔的风险,以同源的碧火眞气助胡彦之收拾濒临崩溃的体内诸元,为重塑经脉的艰钜任务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其后更拼着损伤眞元,不顾调复眞气,随耿照一路狂奔,赶赴栖凤馆拦截鬼先生,遑论出手试探,自任诱饵

    便是公平交易,利息照付,这笔买卖她到目前为止没拿半分好处,丢出去的成本怕已难如数取回,怎么算都是蚀到了老本。这当中若无“情”且不论是何种感情的成分在,玲珑剔透如明栈雪,断不致如此失着。

    “我会补偿你的。”承认明姑娘的确帮了大忙,不知怎的,让他有种心平气和许多的感觉,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连带使绷紧的肩膀也略微放松了些。

    “无论是寂灭刀谱ii就是我从妖刀里得到的武功ii或是其他的物事,只要是我有的,通通都能给你。谢谢谢你,为我做了这许多。”身后窸窣一阵,混了胰良气息的肌肤香泽如轻颸袭体,分外醉人。

    明栈雪没出声,耿照却能想象她咬着唇,一脸的精灵古怪、似笑非笑,蓦地肩颈处漫开一抹滑如敷粉的细腻指触,却是她以指掌相就,替他按摩了起来。“你要胤铿,是为了査”姑射“罢?”

    她问得漫不经心。明栈雪双手灵巧,运劲之妙更是难绘难描,耿照舒服得闭上眼,若非忌惮娘娘就在一帘相隔处,几乎要呻吟起来,片刻才咕哝道:“没有也无妨。我已有更好的线索,不是非他不可。”

    “那就是你也还没下定决心,对不?”明栈雪尽管压低嗓音,仍旧十分动听,仿佛都能听出温婉的笑意来。

    “杀了胤铿,你以后就无法面对他弟弟了,无论有何等觉悟,你始终就是你,这点是不会变的。这对你来说太难受。”“他必须接受制裁。”耿照的语气再度冷硬起来。“我会制裁他。”

    “任逐桑也会。”女郎掌底轻如棉花,动听的低嗓却如刀一般明快。“他会乐意将那怂恿他女儿私会情郎、给当今天子老大一顶绿帽的妖僧千刀万剐,决计不让他死得爽快。”“那是私刑”“你的难道就不是?”明栈雪微微一怔,恍然大悟。“你打算给他个痛快,是不是?”

    “他该要有个可供自辩的公审,可惜这世道办不了这个事。无论他以胤铿或琉璃佛子的身份接受公裁,决断的一方都不免有因此损利之人,注定教他钻了空子,乃至从容逃脱。但并不代表闷声杀了他,如烹牛宰羊一般是对的。”

    耿照肃然道:“我愿意做这件错事,是因为将来我会改正它。一旦鬼先生落入其他人手里,错,就只会带来更多的错,将来就得花更多的工夫去纠正。”明栈雪哑然失笑。“我很欣赏你的霸气。但,什么叫”错只会带来更多错“”“鬼先生利用”琉璃佛子“的身份,在平望都引诱过为数不少的贵妇失足,”耿照静静说道:“这份清册若流将出去,莫说任中书,落在任何一个有野心的朝廷要员手中,将掀起何等风波?

    他身上牵涉的姑射秘密,难道没有类似的效果?“明姑娘,你要笑我自视甚高,我也认了,的确我什么也不是。但在”不受野心左右“上头,我只对自己有把握,将这些”坏“通通带到坟土里,绝不为恶人所用。

    所以鬼先生只能交给我,他会依证据得到制裁,会有合适的棺椁墓葬,家人会得到通知,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祭奠他”明栈雪动作忽停,打断了耿照逐渐激昂的低语。“你到底在生谁的气?”

    女郎扳过他的肩头,直视他的眼睛。“自从出了龙皇密室,你就是这副模样。就算你所言非虚,也不应这般愤世嫉俗。

    你在凤居里对皇后所说,乍听有理,却未考虑自己现今的立场,以及手上的资源,闷着头硬干,就像小孩子赌气一样你以为旁人不会发现么?”

    耿照别过头去,片刻才低道:“我没有。”“拯救胡彦之、赶赴栖凤馆,甚至与胤铿放对哪个你不是全无保留,超用身体气力,简直象是求死一般?”

    明栈雪不肯放过,捧着他的面颊转回,一个字、一个字道:“我陪你做了这些,几乎送命别同我说没有i。别人没资格问,我难道不能知道是为了什么,须得赔上我的命?”

    耿照倔强低头,死死瞪着锦榻,片刻才低声道:“明姑娘,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明栈雪抚着他的面颊,柔声说:“没怪你。我若不肯,谁也别想勉强我,对不?j耿照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勉力挤出笑容。”

    我们头一回在莲觉寺的草料房,就是我勉强你的。我总是勉强你。“分明是青光旖旎的回忆,透过低哑消沉的喉音说出来,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明栈雪浅笑摇头,仍旧捧着他的脸,仿佛与幼弟说话的大姐姐,轻柔的语气爱怜横溢。

    “我眞不欢喜,一掌便打死你啦,哪由得你占老大便宜?不勉强的,我一见着你心里便欢喜得很。你也别勉强自己。”耿照的腮帮骨绷出刚硬线条,闷着头道:“明姑娘,我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我这一生,是个巨大的谎言。

    进流影城、入长生园、打铁、到执敬司通通是有心人的安排,说不定我认识的那些人,曾遭遇的事,也都是经过精心设计,都是都是假的。

    “那日,我到断肠湖送剑,遇到刀尸其实那刀尸何阿三所为,或该由我来做,那般残杀水月停轩的师妹们,将活生生的人拍成肉泥、嵌入墙中

    这些都该由我来做烽火连环坞那一晚,崔艳月崔公子手持离垢,杀得血流成河,伤亡枕藉,那些原来也应该是我,通通通通都是我来做。

    “我就是这么个东西。像一柄锋利的兵器,或是宰杀牲畜的屠刀能不能被称为一个”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问我到底在生谁的气,其实我最气的是自己,我要有多好的运气,迄今才未铸下大错?在在密室里,我只差一点便要对你出手说不定已经出手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抱着头,痛苦地低语着。“都是假的。一直以来,那些我以为自己有的、深深相信的原来通通都是假的。我的人生,是一篇可笑的谎言,拿掉它就没什么剩下的了。”明栈雪轻轻笑起来。

    耿照愕然抬头,正迎着她眯成两弯的盈盈眼波。“我的人生,也个是谎言,我师姐的也是,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说不定姥姥也是。”

    她柔声呢喃道?“你曾问我为何反出天罗香,但我没告诉你,是不?因为那时我发现,原来自己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更可怕的是?即使手刃了欺骗我的人,甚至离开被谎言包覆的所在,仍无助于改变”过去全是谎话“这个事实,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再也无法抹去?我们拥有过的一切美好都是假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耿照绷紧的身体颤抖起来,似忍着刀攒般的痛楚。明栈雪握住他厚实的肩膊,轻轻抚摩,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他的激昂与无助。

    “还好后来有个人,告诉了我眞相。那时我一个人在外头流浪,饿了就去偷去抢,困了就找现成的稻草谷仓,武功虽比普通人厉害,也还没到什么地方都能来去自如的程度,有回偷东西失风,被村中壮丁联手追杀,还用上了捕兽的网罟陷阱,寡不敌众之下,受了不轻的伤,拖命逃到一户大富之家,才翻过高墙就晕了,醒来才发现自己在一间漂亮的屋子里头。”

    救了明栈雪的老人鸡皮鹤发,长得实是不怎么体面,还坐着轮椅,自称是宅子的主人。庄园主人在当地似乎很有些身份,连官府都礼敬三分,村人不敢造次,明栈雪便在宅子里住了下来,安心养伤。

    老人有四房妻妾,见明栈雪虽然清减憔悴,却是美人胚子,直言要娶她当五房姨太。“那时我气死了,只恨腿伤不便,难以施展轻功逃出去。他天天来看我,我便天天骂他,说他老不修,欺负小姑娘云云,他脸皮奇厚,笑嘻嘻的还挺得意,什么不中听便拣什么说。”

    明栈雪笑道:“我暗自发誓,哪天气力恢复了,一刀便捅死这个老恶棍!说也奇怪,有了目标,不但身子恢复得快,似乎也没有之前消沉啦,我始终都没下手杀他,反而有点期待每天与他斗口,不知不觉,连在天罗香的事也说了给他听,可能是把他当成朋友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