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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9章已长记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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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妆怜另居一座别院,也有仆妇丫鬟照拂,胤丹书天天去瞧她,也亲自替她诊脉煎药什么的──除了关心复原的情况,他也担心院里出入的其他人等,生怕一没留意,又有谁给暗藏的利剪捕了个对穿。

    与其旁人犯险,不如一己承担,反正被捅着捅着也习惯了,觉得冷不防地挨上一刀似乎也没什么。庄主不惜千金,用上杀好的药材食补,那些个药庐値日本是各地重金聘来的名医,却听任他个嘴上无毛的小孩指挥,胤丹书说什么,众人绝无二话。

    上行下效的结果,何止是贯彻吕坟羊的国手金方?简直发扬光大,杜妆怜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已拆线,下床行走,莹润的玉背上只余一抹淡细樱痕,连肉疤也不见。

    “这药名为‘蛇蓝封冻霜’,是我重金购得的珍品。”庄主交给他一只掐金小匣,装满了药气清冽的乌亮膏脂。

    “给杜姑娘用好了,勿要吝啬。用罄再添便是,别让姑娘家身上留疤。”似笑非笑望他一眼,目中蕴有深意。胤丹书面红耳赤。庄里私下都在传,说他俩是一对,庄主逮到他俩那晚,据说就是赤身露体抱在一块的,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做了什么事。

    大伙儿都觉得他俩匹配得很,直是一对璧人“将来生的娃儿,肯定好看!”厨房里的大妈们都这样说。

    他对杜姑娘并未抱持这样的情感,虽然无可否认,她生得十分好看。少女那光滑得不可思议、闪闪发亮的胴体,经常出现在他梦里,连自渎时他都想着她,想着她微噘的上唇、蹙眉倔强的模样,回忆着臂间腻滑的肤触,还有那股子沁人的幽香

    杜妆怜好得差不多之后,他就少去看她了,像是刻意逃避似的。胤丹书不喜欢自己总想着她,只带膨胀的欲念、着魔似的回味她的美貌,而不是想娶她做老婆。

    他对男女情事虽懵懂,仍能区分两者的差别,后者是给予、是分享,可以等待可以相对可以持守,前者却仅仅是剥夺而已。

    况且历经彻夜绮想,翌日再面对活生生的眞人,难免不知所措。胤丹书宁可避得远远的,每日径往药庐听取回报,知她好好的便是,不见也少了尴尬。

    为免连累吕坟羊,他将潜入湖岛的次数降到最低,仅汇报毒患后续,让吕坟羊验收太阴望舒篇的进境。吕坟羊见他魂不守舍,发了顿脾气掏他走,此后胤丹书没再冒险接近,转眼近旬。

    十年来,他挂心的事并不多:专心干活,溜上小岛照拂前辈,顺便学点有趣的医理,按前辈吩咐盗出各种药材,不教药庐値日察觉。到后来,又多添“躲起来偷偷练武”一项,此外无他,曰子已忙碌充里不了。

    成为庄主的座上宾后,少年发现自己无事可做。练武的时间虽然变多了,总不能从早练到晚罢?

    这会儿,连湖心小岛都不能去了。他本想找借口到厨房转悠,然而天生的谨愼持重,毕竟盖过年少血热,转念便打消了蠢念头。

    回过神时,己踱至栖身十年的柴房前,背对夕阳,望着破落的柴扉发愣。此地荒僻,自他搬走,日常早已无人进出,连贮旧堆陈仆役们都嫌远,宁可闲置。谁知房内却传出窸窣声,胤丹书推门而入,耳刺牙酸的“咿呀”怪响,惊起了斜坐草榻的少女,杜妆怜扭过头,将按在榻上的小手挪至身后,两人无声对望,半晌都没说话。

    “你来干嘛?”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是杜妆怜先打破沉默,冷冷的口吻颇盛气凌人似的,果然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而且还恶人先告状。

    “你又来干嘛?”胤丹书不禁失笑:“这儿是我住的地方耶,我来有什么奇怪的?”杜妆怜一时语塞,别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瓜,微噘的尖翘唇瓣宛若初樱,粉嫩饱水,光泽柔润动人,与记忆里的苍白虚弱全然不同。不过两样都很美,胤丹书心里想。

    “你现在又不住这儿。”“你也不住这儿啊。”胤丹书不是故意像个无赖似的回话,他并不是心急口快的那种人,实是她找话的本领太笨,顺着扔回去便能堵死她,一点气力也不费。比较辛苦的是得忍着笑。边笑边说就太混账了。杜妆怜忽然抬阵,直勾勾地瞅他。

    “你不来瞧我,只好我来瞧你了。”胤丹书面红过耳,被迎面揍了一拳似的,招架不住直来直往的少女,心虚地躲避她澄亮的视线,气势跌到谷底,嚅嗫道:“所所以才说啊,我现下又不住这儿。你怎不来我院里?”

    “那样你就太沿怠了,像刚才那样,我不欢喜。现下逭梁好。”她骄傲地别过头,但少年在她甩动秀发的刹那间,瞥见了少女嘴角的一抹弯弧。他忍不住微笑,忽然释怀。对她有着羞人的遐想而避不见面,怎么想都是他的错,却要她来承担,未免太不公平。

    他是她在这座陌生的大宅院里,唯一认识的人啊!杜妆怜换上一袭新衫子,是澄红中带着金黄的栀子花色,在余晖下时金时红,变幻无端,一看便知是极为贵重的布料。

    及腰的乌亮长发因元气恢复,不再枯黄,更显肌肤白皙。系了根金带子的腰肢,比赤裸时更加纤薄,人家说“盈盈一握”应该就是这个意思罢?

    胤丹书有些枰然,赶紧转开视线,在榻尾坐下,讷讷道:“你你气色好多了,身子还有没不适?”“早好了,随时都能走。”杜妆怜转过头来。“你要不跟我走?”

    胤丹书吓了一跳,诧异大过了暧昧羞喜,见她不像是在说笑,定了定神,摇头道:“我上哪儿去?我在这里长大,这儿就是我的家。离开湖庄,就没有认识的人了。”

    他本以为少女会说“还有我呀”她却努了努小嘴,冷蔑道:“他说的话你敢信?没一句是眞。我问过起码十个庄人,没听过什么静筠湖庄的,八成是随口胡诌的名儿。你以为一天之内,同时遇上恩人之后和故人之子这种事,寻常还是不寻常?”

    扬起玉般的白皙小手,拈他襟领哼道:“别让人用这点小钱,就给卖了。我身上这套衫子价値千金哩,你瞧我买不买他的帐?”胤丹书“噗哧!”笑出来,满脸佩服:“哇,你说这种话好合适,好有绿林女好汉的架势。”

    杜妆怜瞅着他,胤丹书明白装傻充傍蒙混不过,叹了口气,垂眸含笑道:“我对庄主也没说实话,你觉得我是坏人么?

    世上不是没把话说尽的人,都存了害人的心思。就算本有加害之意,没眞的出手,又或改变了主意,那也不能算坏人。

    “好与坏,不是那么绝对的事,多数的人都是有好有坏,只要好比坏的多,那就好了。庄主本毋须向我交代所有的事。我相信他有所隠瞒,但我也相信他不是坏人。”

    杜妆怜当他是楞头青,或被便宜富贵蒙了眼,听他一说,心底也不像没谱,起码非七月半的鸭子,傻傻任人宰割,心中五味杂陈,柴房又再度陷入沉默。

    胤丹书打起精神,笑着转开话题。“我听管事说,你是水月停轩最受瞩目的弟子,水月停轩又是东海四大剑门之一,难怪你捅我是说剑法忒好,出手凌厉。将来定会成为大人物罢?名动天下的那种。”

    杜妆怜浓黛微挑,歪着小脑袋瓜瞅他,一脸挑衅。“你同人打听我?”噘着唇似笑非笑,像是忍着得意,却在不经意间泄漏了欢喜。胤丹书脸一红,讷讷抓头:“就是问了风兄几句,也也没什么。”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有同管事大人打听姑娘的一天,还能客客气气一拱手,喊一声“风兄”──他甚至不知道管事大人姓风,其实也才大他十来岁,约莫是天生冷面,看来格外老成。

    杜妆怜以一贯的不屑眼神上下打量,盯得他全身发毛,以致她凑近时,胤丹书本能向后仰,深怕她亮出什么锐利物事,又往他身上招呼。他很快就明白不是那样。这距离近到连剪子都没法使。胤丹书全身僵硬,头脸烘热到像吕坟羊从狭孔里扔出来的焦鸡炭鸭──他一发脾气,便把少年厚着脸皮讨来的剩菜通通烧毁,专寻自个儿肚皮的晦气──鼓动的心脏快把胸膛给撞穿。

    杜妆怜在他颊畔轻轻一吻。他太紧张了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她嘴唇的触感,只记得她身上很香,不是胭脂水粉的香气,就就是很香。温温的,好闻得很。她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直到坐回原处、别开了小脸,弯睫瞬颤,才若无其事地睁开眼,望向不知哪一处。

    “这是谢礼。”无论清脆的嗓音或语气,都傲慢到令人想拿拳头拧她的发涡,听不出一丁点儿感激的意思。

    “谢谢你这么多事替我解毒。”要不你能自己好么?说得跟伤风似的。发现她也有这么不坦率的一面,胤丹书松了口气,面颊虽仍滚烫,忍不住伸手抚她发顶,带笑的眼神无比宠溺,有种很自在的舒坦。她眞要坦率起来,他一点也招架不住,只能节节败退。

    “你干什么?‘-她脑袋一缩,很受冒犯似的,冷不防一剪标出,正中胤丹书胁侧,位置与前度相差无几,准确得令少年想流泪,这才想起搁在柴房里的那些旧家生都没来得及带走,反正庄主让人替他重新置办,当然包括那把裁药布的旧剪子。

    “你才干什么!”他差点跳起来,簇新的锦袍斜开一道齐整切口,露出底下完好的雪白里衣。杜妆怜满面狐疑,以左手拇指试了试刃尖,差点划破油皮,微一转念,恍然道:“那老怪物还你了?”

    “没礼貌。什么老怪物?是你的恩人。”胤丹书神色警醒,眺向柴扉缝隙,片刻才低道:“后来再去,前辈便还给我啦,说是怀缅够了,已长记心中,用不着倚赖身外物。”“那倒好,省得我替你讨回。”听来她还眞有此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