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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鸳鸯喋血共双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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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花怜儿与丫鬟馨儿到狱中看望孟长青,只说赵员外从县衙出来后,回到赵府处理自家夫人后事。

    晚时,钱渊与花正书游玩归来,见赵府高挂白幡,忙来见赵员外道:“老爷家中谁人逝去了?”

    赵员外假悲道:“小可夫人今日被人给害死了。”二人吓道:“谁人这般狠恶?敢去害夫人?”

    赵员外道:“便是在我运泽县开仁义堂的孟长青,现已被知县打入大牢,问了死罪,只待秋后便斩。”

    花正书听得凶手竟是自家女婿,唬了一跳,作声不得。赵员外领二人拜祭了赵夫人,请到客厅叙坐。

    钱渊道:“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人都说那孟长青仁心仁德,不想原来是个畜生。”赵员外道:“是也!若早知他德行,小可也不敢请他入府来医治我夫人。”

    钱渊道:“只可惜他娘子,我听说是个十分贤德淑惠的人,亦且生得鲜花一般漂亮,如何倒嫁给了这么一个贼子?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赵员外笑道:“小可也曾听闻他家娘子名声,只恨不得相见。”钱渊道:“说来如今老爷丧了妻子,那孟长青被判了死罪,他家娘子也算丧了丈夫了。老爷与孟家娘子郎才女貌,般配的一对,何不就去向那娘子提亲呢?”

    赵员外笑道:“先生说笑,而今小可刚刚丧妻,如何便可另娶新欢?此事不可不可。”钱渊道:“这便是老爷迂腐了。”赵员外道:“先生这话怎说?”

    钱渊道:“赵府家大业大,如今夫人逝去了,只有老爷一个人,可忙得过来?”赵员外道:“不瞒先生说,便只今日小可就忙得焦头烂额,有些力不从心。”

    钱渊道:“这便是了,老爷若早娶一个贤内助相帮料理事务,便不至于此。而这运泽县除了孟家娘子,再是没人比她贤惠的了。老爷若是去得晚了,那娘子就改嫁他人了,到时老爷悔之晚矣。”

    赵员外沉吟片刻,道:“只怕她憎恨小可送她丈夫入狱,不肯改嫁。”钱渊道:“这倒是,如此便是老爷没福气了。”??赵员外叹了一口气,道:“正是了,可惜可惜。”

    花正书在一旁听得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只怕赵员外知晓他是孟长青的丈人,愤而将自己赶出府去,教自己没了好日子过,因而不敢多嘴。

    现下听得这话,心喜:“反正那孟长青已是要死之人了,我何不就将女儿改嫁给赵员外,以后也可享受荣华富贵。”便开口道:“小人倒有法子撮合老爷和孟家娘子作一对。”赵员外笑道:“先生说笑,那孟家娘子与小可有仇,安肯下嫁于我?”

    花正书道:“实不相瞒老爷,孟长青这该死的贼子正是小人的女婿,他的娘子便是小人的女儿。小人情愿做主将女儿改嫁给老爷。”

    赵员外佯装吃惊,道:“先生原来是孟家娘子的生父,如何不早说,可将小可瞒得好苦。”

    花正书道:“小人唯恐老爷见责小人是孟长青这贼子的丈人,因此不敢就说。”赵员外笑道:“小可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那贼子作了恶事,又非先生教唆的,小可怎会责怪先生?”

    钱渊笑道:“这下好了。既然孟家娘子是花兄的女儿,花兄又答应将孟家娘子改嫁给老爷,老爷便可去孟家提亲了,以后也不愁没有贤内助相帮料理赵府事务。”

    赵员外道:“虽则花先生答应将女儿嫁给小可,但小可犹有一虑。”钱渊道:“老爷还有何虑?”赵员外道:“只恐孟家娘子不答应。”花正书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人既已答应了,便不由小女做主,老爷不必担心。”

    赵员外道:“话虽如此,小可还是要得到先生女儿亲肯才可安心。”花正书道:“老爷既如此说,小人这便去孟家说服小女。”赵员外笑道:“不急不急,先生明日再去不迟。”花正书只想表功,哪里耐烦等得,当即辞了赵员外和钱渊,来到孟家。

    钱渊到孟家时,花怜儿正在家打包包裹,准备明日与馨儿去寻慕封,花怜儿见得父亲,心中辛酸苦辣一发涌了出来,扑到花正书身上嚎嚎大哭起来,花正书安慰她好一时才止住。

    花怜儿道:“爹,你怎么有空来看望女儿?”花正书道:“我听说那孟长青杀了赵员外的夫人,特赶来看你。”

    花怜儿道:“女儿夫君是被赵员外伙同知县陷害的,爹可有办法相帮女儿救得夫君性命?”

    花正书道:“这等不仁不义之人救他作甚?”花怜儿大惊,道:“爹如何这般说自己的女婿?”

    花正书道:“爹已在赵员外府上打听得真了,赵夫人正是被孟长青这个贼人害死的,他如今已是必死之人,我儿休为他伤心。为父已与赵员外说了,将你嫁给他作正房夫人,赵员外也答应了,他府上家财万贯,金银成山,我儿嫁过去,穿金带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花怜儿睁大了双眼,万没想到父亲竟说出这番话来,忿道:“父亲既知女儿夫君遭受苦难,如何不为女儿出谋划策,搭救自家女婿,反来诬陷女婿,作贱女儿?如今休说女儿夫君还未死,便是死了,怜儿也随他同到阴曹地府相聚,要教女儿嫁给那赵家畜牲,万死也不能。”

    花正书道:“我儿不要固执,那孟长青哪里比得上赵员外?他孟家在这运泽县行了几世的医,只知救济贫民,空得些仁义的名头在外,不得半分余财在家。我儿也跟着孟长青受了这些年的苦,算对得起他孟家了。如今改嫁给赵员外过过好日子岂不是好?”

    花怜儿道:“父亲休拿我夫君和那畜生相比,凭败玷污我夫君清白!怜儿跟着夫君,虽无大富大贵日子。但得夫君百般呵护,美满胜似天上神仙,岂是些黄白之物能比的,此事父亲休也再提!”

    花正书见花怜儿不听劝,气道:“自古皆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既已答应了将你改嫁给赵员外,你今日不答应也得答应!为父这便去赵府请赵员外来接你过门。日后,你自知为父对你的好处。”花正书说罢,愤愤离去。

    花怜儿两眼无泪,她本已为自家夫君入狱之事焦烂了心肠,以泪洗面。如今花正书到家说出这番话,只教她心悲欲裂,心神恍惚。

    却是馨儿有主见,提醒她道:“夫人,此刻不是打恍的时候,咱们现在便去寻慕公子,否则等得待会儿花老太爷请赵员外来,只怕便走不了。”

    花怜儿醒悟道:“正是。”便把包裹背上,将家门用锁锁了,与馨儿出了运泽县。只是这人海茫茫,她二人又不知慕封在何处,却去哪里找?只得顺着大道摸黑慢行。

    两人走了一个来时辰,只听得背后一声呐喊,回头一望,见身后一二里处亮着十一二个火把,赵员外赫然在其中。

    却是花正书回到赵府后,与赵员外带着三十来个小厮来孟家接人。他一伙人来到孟家,见大门紧锁,花正书想到女儿花怜儿之前在打包包裹,料是出远门去了,运泽县却只有两个出入口,想着天黑路滑,花怜儿必走不远,以此花正书带着十来个小厮去另一个出口追,赵员外带其余的小厮往这个出口来。

    且说花怜儿见得来人是赵员外与赵府小厮,惊慌失措,与馨儿望前深一脚浅一脚的奔逃。二女慌不择路,跑了一时,却来到一处断崖上,欲待回头,只见赵员外等人已拦住后路,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花怜儿心道:“夫君生死难料,父亲倒要将我改嫁给那赵家畜生!我怎能把这清白之躯白白玷污!倒不如死了干净!日后与夫君在泉下相见,也不愧于他。”便就纵身跃下悬崖去了。可怜贤惠佳人,肝肠寸断付香魂。正是:

    梅花节高不向春,独伴寒风思旧人。

    怎堪恶犬不休绝,化作泥尘再逢君。

    丫鬟馨儿见得自家夫人竟跳崖自尽了,站在崖边嚎啕大哭起来。

    赵员外与小厮赶上来,将一火把丢下悬崖。许久,火把才落到崖底。赵员外顿知花怜儿万无性命得活,却是白忙一场,只得带着小厮恨恨离去。

    赵员外等人离去后,馨儿又是大哭一场,在悬崖挨到天明,便起身回运泽县,请左邻右舍将花怜儿尸体抬回孟家,买具棺材乘了,停放在家,而后来到狱中,将些银子打点了狱卒,来见孟长青。

    孟长青见只有丫鬟一人,不见自家夫人,心下便已不安,道:“馨儿,怎么只有你一人,夫人呢?”

    馨儿哭道:“昨日花老太爷来到家中,只说公子是将死之人,强要夫人改嫁给那赵员外,夫人不从,带着奴婢去寻慕公子。奴婢与夫人刚出运泽县没多久,赵员外却带着小厮追来,我们慌不择路,逃到了一处悬崖上,夫人见前面没了路,兀然跳崖自杀了!”

    孟长青一听,‘啊呀’大叫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馨儿急忙呼狱卒来救。狱卒打开牢门将孟长青救醒。

    孟长青仰天悲叫一声:“怜儿!”便伏在地上痛哭。狱卒与馨儿来劝,孟长青却趁狱卒不注意,抢过狱卒的腰刀,抹脖子自尽了。

    狱卒见死了孟长青,忙带着馨儿来衙门禀告。知县孙安寻问了孟长青死因,派仵作去监牢验明了尸身,教馨儿就领了孟长青尸身回去。

    馨儿雇了一辆马车,将孟长青尸身拉回家,便请左邻右舍相帮料理了孟长青夫妇后事,将二人合葬在运泽县后山,大哭了一场,自回老家去了。正是:

    夫妻恩情似天高,生死相随在今朝。

    在地化作连理枝,来生再为比翼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