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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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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城的路上,雪穿白杨作飞花,窸窸窣窣地落在马车上。

    马匹甩甩鬃毛,发出“噗”的一声,继续行驶在官道上。

    宁瑶靠在唐咚宝的肩头,凝睇帘缝外的白茫雪景,清透的眸子映入雪花的形状。

    入城门时,她们听到两则消息:

    太子不日回京。

    怀贤公主离“宫”出走。

    宁瑶和唐咚宝对视一眼,都有些淡淡的无奈——怀贤又双叒叕出走了。

    怀贤公主和太子同是皇后所生,然而皇后早逝,太子又被滞留辽东镇十五年,只留下怀贤公主在宫中飘零。

    多年无人撑腰,导致小公主浑身是刺,动不动就裹着包袱走人,可纵使这样,也得不到嘉和帝的半点关心。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嘉和帝与太子的心结。

    想起灌木深处的那座木屋,宁瑶笃定,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就是太子赵修槿。

    马车停在尚书府的后巷,宁瑶让清越将唐咚宝送回国公府,自己刚迈开莲步,就瞧见西府海棠后面躲着一个娇小身影。

    宁瑶冲那边轻唤:“公主出来吧。”

    怀贤公主探出头,委屈巴巴地跺了跺脚,“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时辰,快冻成冰雕了!”

    她噘起嘴,一副等着宁瑶来哄的架势。

    小公主的刁蛮名副其实。

    宁瑶提步走过去,扣住怀贤公主的双臂,“来了怎么不进府?甘愿在这里挨冻?”

    女子声音太过轻柔,安抚了小公主的情绪,她吸吸鼻子,冷哼道:“你们府中又没有能同我聊得来的人。”

    被皇帝晾着不管,腰杆还这么挺直的人,怕是只有眼前这位公主了。宁瑶失笑,握住她发僵的手,“走吧,进屋烤会儿炭火。”

    怀贤公主拎着包袱,瓮声瓮气道:“我今晚要住这。”

    “好。”

    宁瑶叩动门环,没一会儿,府中的老妈妈拉开门扇,迎着她们进了屋。

    闺阁内,宁瑶脱去绣帔,轻描淡写地同怀贤公主聊着婚事。

    唐絮之私养外室的丑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怀贤公主抿口桂香椰汁露,拍桌子道:“你对他们太客气了,若是换作我,非剥了他们一层皮不可!那你打算怎么做?”

    宁瑶没回答,从镶螺钿的珍宝柜里拿出聘书和礼书,用指尖细细描摹上面的名字。

    珍藏这么久,该退回了。

    唐絮之,我不欠你的了。

    宁瑶闭闭眼,将心殇埋在心底。

    戌时二刻,膳堂内发生争执。

    宁伯益在食桌前走来走去,反复品味宁瑶的话,面庞有些阴郁。

    宁瑶执着公筷为众人夹菜,没有理会父亲的怒火,好似退婚一事,已板上钉钉。

    阮氏和宁乐都噤了声,不敢在这个时候给宁伯益添堵。

    宁伯益深吸口气,看向宁瑶:“你可知道,为父花了十年栽培一个庶子,将他从翰林院编纂提拔到了刑部员外郎的位置,前途无量,你说退婚就退婚?”

    宁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看似温柔,却极为坚定,“女儿考虑好了。”

    嫁给一个变了心的人,除了能得到丈夫的尊重,再无其他,这样萧索的后院生活,是她不能接受的。她想要的是夫妻举案齐眉,不是相敬如宾。

    而唐絮之连对她最起码的尊重都无。缚有婚约的男子在婚前养了外室,等同于单方面撕毁婚书。

    郎既无情,她何必有义。

    宁瑶性子虽柔,可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作为父亲,宁伯益何尝不知女儿的委屈,只是十年的精力打了水漂儿,多少有些不甘心。再者,适逢内阁首辅致辞,若是得到镇国公的全力支持,他或许还有当选首辅的胜算,可眼下......

    宁伯益犯了烟瘾,甩袖回到屋里,叫婢女端上烟杆,倚在罗汉床上吞云吐雾。

    烟雾缭绕中,他瞧见一只橘黄色的胖猫正蹲在地上舔爪子,登时来了火气:“宁乐,把你的猫抱走!”

    宁乐小跑进来,弯腰抱起橘猫,没好气道:“爹爹怎么一惊一乍的?”

    宁伯益哼道:“太子即将回京,礼部必然为会太子举办接风宴,到时候,为父能指望你一展才华,在众贵女中脱颖而出吗?”

    长女虽与太子有口头婚约,可并未录入宗人府的卷宗,严格来说,婚约是不成立的,再者,两人从未见过面,半点情分都无,等到接风宴,若是连才艺都拿不出来,用什么吸引太子的注意?若是太子不同意,该如何是好?

    宁伯益怒从中来,狠狠抽了几口,“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莫名吃了老爹的怒火,宁乐气哼哼地回了膳堂,将橘猫往宁瑶怀里一塞,“都怨你,害我被爹爹训斥。”

    宁瑶放下筷箸,笑道:“姐姐在乎吗?”

    宁乐眼稍一挑,确实也不那么在乎。从小到大,除了婚事,她没有一点能让父亲看得上眼的。

    “诶,阿瑶。”宁乐凑过去,小声商量道,“我最近身子不适,不宜出席宴会。过几日的太子接风宴,你顶替我去可好?”

    反正她们容貌相近,只要不多言语,不熟稔的人是不会察觉出端倪的。

    宁瑶白她一眼,“那可是欺君之罪,再说,姐姐不想在太子面前露脸吗?”

    怎么说也是日后要厮守的人,不该借此机会见上一面,也好心里有个底儿么。

    见过太子的人,都道太子姱容修态、洁身自好,姐姐为何总是躲躲闪闪的?

    宁瑶心里起疑,再看宁乐时,眼中多了审视。

    被盯得不自在,宁乐掐了一下妹妹的脸蛋,“听闻太子医术精湛,比军医还了得。”

    想起那男子为伤者处理伤口的情景,雪白锦衣不染半点血污,宁瑶默了默,“好像是吧。”

    宁乐下意识捂住腹部,有点心虚。

    ——

    等唐絮之接到宁家退回的婚书时,正是太子回京的前一晚。

    这晚大雪纷飞,飞檐上悬挂的红灯笼随风摇曳,在雪地上投下一道道横斜疏影。

    被嫡母喊回去时,唐絮之的脑子晕乎乎的。

    宁瑶退婚了……因为他养了一个外室......

    唐絮之跪在中堂内,被镇国公夫妇来回训斥,可腰杆依然笔直。

    就因宁瑶曾说过,愿他是暮景残光中的嵯峨,矗立在山涧,不为衰景折腰。

    可承诺要陪他一生一世的小青梅,选择了退婚,任他迷失在风雪中。

    长辈的严词还在耳畔,他忽然觉得腻歪,兀自直起膝盖,转身往外走。

    镇国公大怒:“你要去哪里?”

    唐絮之略一侧眸:“去找宁瑶。”

    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

    在呼啸的北风中等了将近两个时辰,身体快要僵硬时,宁府的后门才缓缓被人拉开。

    一身茜草色长裙的宁瑶出现在视野中,手里挑着一盏羊角灯,披着一件滚边毛领斗篷,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

    不同于往日,这姑娘没有立马走过来,而是踟躇了会儿,才慢慢上前,朝他伸出手来。

    唐絮之下意识去握,却被避开。

    纤细的指尖挂着一个袖炉,宁瑶语气平常:“捂会儿手吧,这双手还要握笔,别冻坏了。”

    她总是温温柔柔,维持着彼此的体面。

    唐絮之握着袖炉垂下手臂,卷了卷发疼的手指,喑哑开口:“考虑好了?”

    消息一旦放出,他们再无回头的可能。

    宁瑶将双手拢进衣袂,迎着皎洁的月光和朦胧灯晕,点了点头。

    唐絮之微退些步子,抹了把脸,形容不出心里的落差。想是那会儿戗了风,喉咙发干,整个人在烦乱中转蓬,视线也连带着被风沙笼罩,惺忪昏花。

    这是一场由她喊了开始,又由她喊停的姻缘,如今变成了孽缘。

    收伶娘做外室,使心底生出一朵妖冶尤花,却又因为这朵尤花,将原本生长在那儿的青梅挤走了。

    濩落尘世,他弄丢了自己的小青梅。

    罢了,左右不过对她怀揣着感激,谈不上爱,那便放手吧。

    “阿瑶。”

    “嗯。”

    他酸了眼眶,指了指被灯火映亮的雪巷,“我再背你一次吧。”

    从总角到弱冠,这条青石路,他不知背着她走过多少次。这里残留了女子海榴般的吟笑,犹在耳畔。

    宁瑶也望着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小路,轻轻摇头,“不了,我们到此为止。”

    就让这场大雪,掩埋掉过往的恩情雨露,她及时止损,不再坠落。

    唐絮之感到一阵空落,却也只是笑笑,耷着眼皮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去衙门了。”

    “好。”

    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雾霭朦晨中,宁瑶转身回了后院,却发现身穿官袍的父亲站在石阶上。

    “爹爹。”宁瑶走过去,不等已生华发的中年男子开口,闷头窝进他怀里。

    宁伯益仰头望着簌簌而下的白雪,单手搂着女儿单薄的肩,喟叹一声。

    精心筑起的楼台坍了,可又有什么法子……只求为太子和宁乐筑的那座楼台不倒。

    ——

    破晓时分,护城河外,一波人马高燃着火把缓缓靠近。

    守城的将领大声质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黑压压的人马中,一人跨坐黄骠马,白衣翩然,淡定自若,宛如黑曜石中的一颗洁白东珠。

    夜色黑沉,男子张弓搭箭,射出系着玉牒的白羽箭。箭支破空而上,呈弧线斜插在城门前的土地上。

    将领扶着头盔跑下城楼,拔出箭支,仔细打量起玉牒,遽地瞪大眼睛。

    太……太子赵修槿。

    作者有话要说:唐絮之:才知道,我不是男主。

    太子:承让。

    推预收文《宫女在逃》:

    殊丽白日里是尚衣局的女官,夜晚是替帝王守夜的宫女。

    无疑,殊丽是受宠的。

    可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从不敢多瞧主子一眼的奴婢罢了。

    新帝陈述白喜欢安静,殊丽守夜时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殊丽在宫里最好的姐妹被权宦强行带走,才不得已求上了九五至尊。

    帘拢拂动的龙榻上,新帝手持书卷,不置一词。

    殊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就是撼动不了帝王冷硬的心。她知自己貌美,一咬牙,缓缓站了起来:“奴婢伺候陛下…安寝。”

    灰绿色宫衫下,姣好的身段映入帝王浅棕色的瞳眸。

    *

    新帝不近女色,唯一破例的那次,就是揽着殊丽倒入锦衾那晚。

    殊丽成了他指尖戏谑的宠欢,每每兴起,就会撩开帘拢,看着殊丽主动走过来。

    太后得知儿子开窍后,急着为他充盈后宫。身为帝王,三宫六院是寻常,陈述白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拍了拍殊丽的腰窝:“认真些,当心朕罚你。”

    殊丽知道皇家薄情,没想蹚这趟浑水,也为日后谋划好了出路。可就在选秀的前一日,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这是坏了宫规的大忌。

    *

    近些日子,宫人们发现,帝王心情不佳,似乎与出逃的宫女有关。

    注:狗血带球跑,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