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积怨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太子李行渊从出生起便知道自己是要当国君的, 他的娘亲是母族势力令皇帝都忌惮几分的徐皇后, 亲舅舅是当朝右相,整个徐氏都为了他能顺利登基而奔走筹谋, 只要有人敢挡他的道, 自然都会被悄悄铲除, 而他只需要享受被高高捧起的荣耀,安心等待着接管至高权柄的那一刻。

    可当宫里多了位三皇子,他仿佛看见原本密不透风的铁桶, 突然被凿出个小洞,那些满溢的荣宠、唾手可得的权势, 全因这缺口而变得岌岌可危起来。从母后到舅舅甚至管事太监, 似乎每个人都在提醒他:三皇子是如何被父皇宠爱, 又是如何的聪慧机敏,他若不认真向学, 多讨得父皇的欢心,太子之位迟早不保。

    从那以后, 太子的宫里便多了样忌讳, 宫女、太监们若不小心提起三皇子的名字, 轻则被打骂, 重则被逐走, 李行渊对这个样样压他一头的弟弟有着无来由的恨意,一条只由金砖铺成的锦绣上位之途,全因李儋元的存在,才无端生出些荆棘。

    不过幸好, 连老天也站在他这边,再怎么惊才绝艳,李儋元还不是长成个体弱不足的病秧子,一个从此无法染指皇位的人,哪有资格和他摆在一处。

    可在李行渊心里,对这个弟弟的恨意从未消散过,只要看见他那张无暇的脸庞,便会生出暴戾之气,恨不得将它们狠狠碾碎。哪怕他已经搬出皇宫,可李行渊总在陪父皇读书时,听见他想念爱子的一声喟叹。

    因为这一叹,他下决心断了李儋元一根小指,在那间远离皇宫的别苑里,太子高坐上首,看着那个玉质般的人儿被污血溅湿衣袖,内心生出前所未有的爽快感。有人注定踏云,有人注定成泥,从此他终于拔去心底那根毒刺,再未将李儋元放在眼里。

    直到昨日收到徐朗回报,他才知道,李儋元竟然去了国子监听学。那些深藏的怀疑和厌恶又被狠狠拽出来,逼得他必须亲自去一趟国子监,看看这个早已被传沉疴难治的皇弟,为何还能好好存在世上。

    隔了四年,太子再度打量着这个被他视为眼中钉的弟弟,不得不承认,论容貌他比四年前更为耀目,还有那股久病之态也难以折损的气韵,都令他在袍袖下捏紧了骨节,然后勾起个关切的笑容,道:“你的手……可是好全了?”

    李儋元始终垂着头,这时袍袖好像抖了抖,恭敬道:“谢太子关心,那小指已经不碍事了,只是还不能握笔,阴雨会有些痛。”

    似是回忆起那种痛楚的折磨,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下,李行渊心情舒爽不少,提高声音道:“那就好了,都怪为为兄当时太过冲动,那天之后,我也愧疚了很久,你已经病成这副模样,如果再变成个残疾,为兄怎么过意的去。”

    他故意将“残疾\\\"两个字咬得很重,睨着眼欣赏李儋元霎时变白的脸。安岚气得快要发抖,虽然她知道李儋元的小指早就治好,这时不过是顺势卖个惨想让李行渊解气而已,但仍对太子如此嚣张的欺辱愤怒不已。

    可李儋元始终垂着头默默听着,等太子出完了一通气,才向他行了个礼,偏头对安岚轻声道:“走吧。”

    李行渊见他神色淡淡的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始终下不去,总觉得自己的拳头全打在了棉花上,目光偏到始终帮李儋元提着书箱的安岚身上,再想起徐朗对自己的回报,脚步一转拦在安岚面前道:“三皇弟怎么都不向我引荐这位沈公子呢。”

    他没有放过李儋元脸上迅速闪过的一抹浮躁,内心更觉得玩味,抬起下巴故意将安岚从头到脚扫了遍,然后啧啧赞道:“果然容貌绝艳,我看比那史书里的董允和邓通也不遑多让,难怪三皇弟这么清心寡欲的人,也愿意破格为他奔走。”

    安岚深吸口气,董允和邓通都是前朝著名的男宠,太子这是故意在众学子面前说自己靠色相换得听学的机会,想让她难堪。

    再看李儋元全身肌肉绷紧,明显已经没有之前的淡定,安岚忙上前一步,挡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反击,然后恭敬地对太子一揖道:“沈晋不过普通学子,论才识、论风姿都万不敢与前人相比,多谢太子殿下抬举了。”

    她姿态落落地将太子话中的恶意化除,也克制着让举止足够恭顺,李儋元明白她如此忍让的用心,闭了闭眼压抑胸口翻涌的气血,正准备带着她离开,突然听见太子拉长了声音道:“听说这位沈公子舞技过人,不知能否在本王面前表演一番,也让我们能开开眼界。”

    安岚握住书箱带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无论如何容忍退让,太子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们。他一定要赢,必须要让所有人心甘情愿匍匐在他脚下。堂堂国之储君,怎能如此蛮横霸道。

    可她偏偏不能反抗,因为那只会让太子把恨意全记在李儋元身上,不知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害他。正在两难之间,突然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道:“时候不早了,太子殿下莫要误了筵讲。”

    说话之人面如冠玉,青衫薄甲,衬出流云般的儒雅气质。

    令众人意外的是,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太子,听了这句话,竟只是轻哼一声,就跟着那人扬长而去而去。

    安岚与李儋元互看一眼,默契地未理会周边嗡嗡响起的讨论声,径直朝校舍走去。可这群人里,大概只有安岚真正知道这人的身份。

    此人名叫秦放,如今他只是个普通的国子监学生,可在几个月后的殿试之后,他便能一举成名,被钦点为新科状元。

    可他,也是本朝最声名狼藉的一位状元。

    据说秦放家境贫寒,却以乡试,县试第一的成绩考上会试。到了京城,他才发现自己穷到连会馆都住不起。京城仕子多有家族庇护,早形成坚固难破的阶层,秦放无权无势、一身清贫,哪怕才华横溢也很难在会试拔得头筹。

    可因为某次机缘,他遇上了太子,从此后,他便成为了太子的入幕之宾,不仅被安排住进会馆上间,甚至获得进国子监听学的机会。

    秦放在状元及第后便被封为詹事府少詹事,官至三品,但是由于他和太子的那些传闻,成帝虽欣赏他的才华,却始终不愿让他再晋升。直到豫王起事那年,他都一直呆在太子身边,城破后太子自缢,他却不知所踪,从此被史书记成一位弄臣,被世人唾弃。

    前世,安岚虽未见过秦放,却也听过他许多事迹,据说他才识过人、学贯古今,曾与本朝大儒论道三日,竟占尽优势,得到个“后生可畏”的赞叹。只可惜偏偏走了条歪路,如果他不是一味攀附太子,说不定能在仕途上更有一番作为,也不至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安岚前世因豫王偶尔提起这人时流露出的赞赏和惋惜,对秦放也生出些唏嘘之感,今日见他出言相助,内心对他更多了些好感,看来他并不像人们议论的那样是个仗势弄权的弄臣,至少在这一刻,他还算是位心怀善念的君子。

    她这么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就走进了校舍,然后明显感觉前面的李儋元脚步一滞,似乎从鼻间发出声冷笑。

    这时已经到了秋天,秋风一阵凉过一阵,校舍里坐久了也是寒意逼人,豫王顾及着李儋元的身体,便将他的座位安排在炭炉旁,可这时,李行渊已经先一步将炭炉移到自己旁边,得意洋洋地翘着脚,让旁边的书童把书全铺在桌上。

    安岚快气炸了,可李儋元只是淡然地走回自己座位,拢紧了外衫开始拿书。这时,豫王走进校舍,只扫了一眼就皱起眉头,道:“太子殿下今日也来听学吗?”

    太子瞥了他一眼,道:“父皇总说皇叔你学识渊博,让我们向你好好请教,皇叔平日都不在宫中,如今难得有这次机会,我自然不想错过。”

    他口中虽说着恭敬之语,态度却是无比的轻佻随意,李徽也并不在意,只盯着他面前的铜炉道:“太子殿下有心,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炭炉一向是放在三皇子座位边,劳烦太子殿下还回。”

    李行渊眯起眼,轻嗤一声道:“怎么皇叔授课,位次不是按照长幼尊卑来分的吗?”

    他摆足了太子的架子,李徽却丝毫不让,语气强硬道:“既然来听我讲学,自然就要按我的规矩,这里只分学问高低,不分地位尊卑。”

    这句话大大戳中的李行渊痛处,他像只炸毛的刺猬,几乎从座位弹起道:“皇叔这话的意思,便是贬我学识不如三弟了。”

    李儋元这时轻咳一声道:“皇叔先开始授课吧,别为这种小事耽误了大家听学。”

    “不行!”李行渊偏头瞪了他一眼:“皇叔既然说了这样的话,我便一定要问清楚,我与三皇弟,究竟是谁的学识更高。”

    李儋元皱起眉,不想让这事继续发酵,李徽却抬手道:“学问高低,我说了可不算。既然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便由我来出题,你们分别作答,一比试即可见分晓。”

    李行渊一听答题便有些心虚,可他绝不愿输掉阵势,梗着脖子道:“皇叔尽管出题就是!”

    李徽想了想,便指了《尚书》中的一篇,让两人分别做策论。同时让站在身边协助的安岚点燃一炷香,规定需在这炷香燃尽前交卷。

    李行渊死死盯着面前那道题,再抬头时,发现那柱香已经烧掉了一小截,心中忐忑感更甚。他这些年学问虽然有所长进,可拿不准李儋元那边到底是怎样的程度,想到他小时候在宫中受到的赞誉,自己这次如果输了,岂不是当众丢人!

    偷偷往李儋元那边瞥,发现他已经让书童拿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更觉得四肢仿佛都有虫蚁啃咬,搅得浑身不得安宁,心里突生一技,让旁边的书童附耳过来,对他小声说了几句话。

    那书童露出为难表情,可一个是如日中天的太子,一个是病弱失宠的三皇子,他总得咬牙选一个,于是故意装作去倒水,宽袖重重扫过李儋元的桌案,将桌上摆着的香炉碰倒,炉灰顿时洒了满桌,然后他连忙跪下道歉,又掏出帕子去擦,可等他把炉灰清理完毕,只怕那香已经烧完了大半。

    李行渊得意一笑,他倒要看这校舍里,谁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和三皇子换桌。终于抛开可能会输的阴影,脑中灵感乍现,连忙趁着那边的混乱开始疾书。

    李儋元冷冷看着面前的狼藉,正想顺势放弃,安岚却突然从台上走下,在他面前半跪下来,然后拿起宣纸铺在自己膝上,以膝为桌,用两手拉平宣纸,冲他微微一笑道:“三殿下,时间紧迫,就在这儿写吧。”

    李儋元默默看着她的笑脸,和眼眸中灼灼燃起的光亮,终于下定决心拿起笔,低头在她膝上答题。他下笔时丰润疏朗,安岚忍不住低头去看,一缕发丝无意间扫上他的额头,李儋元的笔尖轻抖了下,然后努力抛开心中杂念,屏息凝神继续作答。

    安岚仔细看着那精彩绝伦的句子,便知李儋元没有敷衍作数,心里莫名欢愉,忍不住轻声鼓励道:“三殿下,你一定能赢!”她说话时,带着馨香的热气全扑上脸颊,李儋元额上快绷出青筋,执笔的手指不断用力,几乎逼出身汗来。

    豫王靠在椅上,目光一直落在两人身上,这时微微眯起眼,转头将炉中烧了一半的香自下端又折去一小段。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发晚了,可是量多料足吧!本来还有个梗,可实在写不到了,干脆先发出来,等下下午还有一章,好想配个我家蛙奋笔疾书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