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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宴席 六 天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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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墨气攀延而来,从张广脚下涌向头部。

    张小山蹦起来,下意识的一刀斩在墨气上,见斩不断又扑上去连踏几脚。但这墨气如同疯长的树藤,紧紧缠裹拉扯。任他不住劈斩,一根断开,马上另一根又会扑上。墨气连绵不绝,把张小山和张广都裹了起来。张小山想跑开,无奈身体酸软乏力,渐渐墨气爬到他的膝盖,腰间,手上,胸口,快到脖子的时候。那一直挂在颈上的造化壶突的一颤,将这一股墨气吸了进去。

    身上一轻,却见张广额头一道青光飞出。张小山不及躲避,那青气直撞入他额头印堂。张小山大叫一声,连退数步,后背撞在一棵树上。

    张广身上的墨气从张广眼鼻口耳钻了进去,又是一阵剧烈抽搐。然后便不再动弹,没有像宁垲那样站起来,向杀场冲去。

    ……

    一幕幕场景像快速播放的影片,在张小山眼前闪过。

    少年时憧憬的女孩,家主的栽培,同伴的羡慕和嫉妒,初入山门,修成道基,师父,二哥,废去道行,逐出师门,出家……

    脑袋像要炸开一般,一个声音不停在心中呼喊:“快去报讯!快去报讯!去横断山请援兵,魔门,是魔道!”

    ……

    是张广的声音,可张广已经死了!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像是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张广在呼喊!

    张小山大声狂吼,想要将这声音压倒。但它在心底、脑海翻滚竟是一刻不停。张小山拔腿狂奔,在山林中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去。

    在林中奔跑,不时绊倒,手上、脸上不断被割伤,张小山已顾不了这些。只想离那声音远些,离那杀场远些,离这山林这大路这里所有的一切远些。

    跑着,跑着,从林中滚到路上。继续向前跑,路人渐渐增多,都是穿着古装。精疲力竭的时候,那呼喊声似乎终于消停了,一个小城出现在眼前。

    三人高的城墙,临路一扇城门,左右各四个门吏。一个做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在城门口张望,身后跟着十个仆人。见张小山这副模样,将手一招,两个仆人冲上前把摇摇晃晃的张小山扶住。

    半拖半扶的带到城门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近来,将张小山上下打量,见他腰间夹着一块枫叶铁牌,眼前一亮。连忙命人把张小山请到一边凉棚坐下,早有医生、侍婢在里守候,也许是还神丹的缘故,身上的一些小伤口竟然已经愈合。只有那因“雪芸”鞭打而留下的几道鞭痕,留下了深深的疤印。

    待诊脉完毕,几个侍婢把帷帐一扯,便将张小山脱了个精光,放进一旁热气腾腾的浴桶。侍婢都是面貌姣好的少女,柔荑如玉。张小山虽然不是童男,被这样伺候也禁不住面红耳赤。

    热水烫得周身绵软,昏沉沉的只想睡去。

    ……

    朦胧间,烟雾水汽里仿佛有一道狭长山脉蜿蜒起伏,山岭间有人御剑飞行,纵声高歌……

    横断山……

    报讯……

    梳洗完毕,换上锦衣。撤了帷帐,那中年人在躬身候在在凉棚前,说道:“崇信镖局的顾策,给您老请安。”

    张小山现在头脑已经清醒,只是不晓得怎么回答,便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顾策抬起身,端了一碗汤药双手递给张小山。待他喝完,又把铁牌奉还,说道:“恕小的眼拙,不知爷是张家哪一房的。您的头发怎么被截得这样短……”

    张小山两眼一翻,装作晕死了过去,反正自己也累得不行。顾策大惊,连忙令两个仆人驾车把他送去泰安楼安置。

    车行辚辚,听得车外喧闹之声,应是进了城。想找个空逃掉,无奈车厢里一个仆人一直守着。张小山闭目装死,索性又试了试感气,体内空空荡荡,脐下丹田倒是充沛充盈,也不相攻伐,相安融洽。经络伤痛大大减轻,不知是不是还神丹的奇效。

    一道青光在张小山额头一闪,消失不见。

    不多时,马车停下。

    两人仆人一个背一个扶把张小山送进泰安楼。

    张小山偷眼看去,门上挂着“打烊”的牌子。看一楼桌椅板凳似是招待酒食的酒楼,此刻只有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守着柜台。二楼是包厢雅座,两个仆人把张小山背到其中一间,放到一张竹床之上后,便转身出去,守在门口。

    见没人在边上,张小山便坐起身来。包厢正中搁着一张八仙桌,上边有些蔬果酒食。他早就饥渴难耐,于是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打量周围。

    这包厢只有朝里的一个门,另一面是临街的栏杆。当下暗自估摸,是脱了衣服做成绳子溜下去,还是直接找个借口脱身。

    正扶着栏杆盘算,街上传来哭喊之声。

    张小山探头一望,只见下面几个大汉在追打一个少年,少年浓眉大眼,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身上粗布衣服已被扯破,胡乱挥舞拳头,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几个人冲上去一阵猛踢,这少年倒是硬气,并不讨饶。一个员外造型的矮胖子狞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爹欠我四十多两银子。还不了,拿你姐姐抵来给我做小,可不是早就说定了的?你这样捣乱,我也只当没你这小舅子!”,

    说话时张小山正在扯鸡腿,一边看戏一边撕烧鸡。冷不防手一滑,烧鸡飞了出去,鸡头不偏不倚插在矮胖子嘴里。张小山拿着剩下的一只鸡腿,向楼下一招,说道:“sorry,太饿了,没拿住。”

    矮胖子吃了一惊,继而大怒,指着张小山骂道:“哪来的妄人,敢管我叶家的事?给我打!”

    一行八九个打手模样的人,径直破门而入。手中或执长刀或执梢棒,噔噔噔噔便冲上楼梯。

    打架的窍门,第一便是“先下手”,楼下掌柜伙计还在大声斥喝,门口两个仆人也下去在劝阻。这边张小山早抡起板凳、酒壶、酒坛,往下砸去。

    酒水与碗筷起飞,板凳与竹床共舞,一时间几个打手手忙脚乱。张小山冲到楼梯口,一个飞踢把一个刚冲到楼梯口的给踹了下去。

    守住楼梯口,就是逐个单挑。让他们冲上来,就是一对多被海扁。

    又是一板凳抡下去,接招的用刀一档,刀口卡在凳子脚上,张小山又是一阵猛踹连人带椅把他踢了下去。

    这个时代的凳子特别沉,不顺手,张小山小时候循规蹈矩,但《壶天》的所谓职业生涯本就是以打斗为主的,他成年后虽然没有真和谁厮打过,但也不怵。

    而且这种低级的拳脚刀兵功夫,他还真看不入眼。

    虽然没有操纵过自己的肉体实战过,好歹大学时期跟一个散打教练练了一年半的跆拳道,也不是完全没基础。一记低鞭腿,由于站位高低不同,扫在那哥们的头上。使刀的“打手甲”一声闷哼,滚了下去。

    后面的丁戊己庚辛壬癸看他连续干倒三个,都刹住脚,大声喝骂起来。

    无非就是“有种你下来”这样的脑残语,张小山叉腰傲然而立,骂道:“你丫的九个打一个,还要‘公平’?真他妈的带种!”

    两个打手趁他说话,并肩上冲,又被砸了三坛酒,连前带后都被酒水淋湿,脚一滑,一齐滚了下去,后面的人避让不及,稀里哗啦摔成一团。

    张小山拍掌大笑,冷不防一道黄光贴着脸颊掠过,脸上火辣辣的。那矮胖子在底下手舞足蹈,旁边一个枯瘦老者手上端着一个筷篓。

    看来是来了强援。

    枯瘦老者手一扬,又是一根筷子如箭飞射。张小山向左一闪,嗖的一声,筷子钉在身后墙上。

    滚下去的打手们乘张小山不敢上前,发声喊,冲上楼来。

    枯瘦老者在楼梯扶栏,或手拍或足点,向上纵跃。一手观音似的端着筷篓,手中飞筷不停,张小山连连后退。抓起一个酒坛砸去,枯瘦老者身形诡异,早就避开。

    酒坛下坠,被一个大手接住,撕了封纸,坛中酒被那人如长鲸取水般吸入口中——却是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威猛哥。抗了一根狼牙棒,大踏步的往楼上走。

    楼板咯吱直响。

    每跨上一步,便拿手中狼牙棒在楼梯上重重一点,待他上了二楼,将狼牙棒往楼口狠命一砸,整个楼梯便稀里哗啦全垮了。

    一下来了两个难对付的,只能跳楼了!张小山四下一扫,果然各个方位都有人。忽然发现柜台后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先前接待自己的顾策。可能是接到酒楼伙计报信赶过来的,这样袖手旁观也不知是惹不起那矮胖子还是想先看看自己的斤两。

    跳楼能解决问题吗?不能,但也不能坐以待毙被观音老头和威猛哥给ko。

    心意一决,转身就向临街的护栏冲去,身后嗖嗖几声,筷箭连珠袭来,张小山就地一滚,起身再要跃过护栏时,枯瘦老者已杀到面前。一掌击向左肋,张小山哪里避得开,砰的一声,身子被击飞,撞向护栏。

    鬼使神差一般,张小山额头青光一显,左脚在护栏上一点,并没有撞破护栏堕向楼外,反而冲天而起。

    枯瘦老者大吃一惊:“天翔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