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图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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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骏他们无聊地待在中军大帐里打盹，再睁眼时，牛油灯早已熄灭，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油烟味。几束鲜亮天光透过牛皮帐帘的缝隙，照在平整的夯土上，形成数圈光斑。
他开合的鼻翼，贪婪吞吐清凉晨风。根据光束照进帐内的角度，推断出大约刚过辰时。
环视帐内，那位卓堂主斜躺在虎皮大椅内，鼾声如雷；那帮内堂好手如钉子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眼前忽然一亮，有人一把掀开帐帘，挂到一旁的铁钩上，又径直走到眯起眼的卓堂主耳旁，俯身嘀咕着什么。
林骏立即认出那人就是整宿在外办事的辛长老。
垂首倾听，辛长老的声线太低，而且凝而不散，除了嗡嗡响，根本听不清内容，只见卓堂主连连点头，面现微笑，片刻后起身道：
“以腰牌为准，按先甲队后乙队的顺序，依次出帐。辛长老费心，赵甲和赵丙留下帮忙……唔！李如一……李前辈，随本堂出帐。”
林骏愣了一下，望着卓堂主意味难明的目光，以及浮在辛长老脸上的讶然，明显察觉出身边人的疏远，心里不由苦笑，面上则不动声色地起身整理衣甲，随他出门。
大帐前，被营房围出的一片空地上，赫然摆了六张原木色大圆桌，每桌十八色佳肴：大鼎里翻滚不休的骨肉热汤，狮子头、焖牛腩等菜品上方逸出的丝缕水汽，似乎刚出锅不久。
林骏眼动头不动地扫视四周，除了缓步前行的卓堂主和一直跟着他的两名内堂好手，肉香扑鼻的兵寨里还是空无一人。
凭他林骏的本事，竟没发觉帐外这些布置……好手段！于细微处做文章，落到有心人眼里，便是雷霆万钧般的震撼。
他默默跟着卓大堂主坐到离大帐最近的圆桌边，看着那些老江湖纷纷走出帐外，满脸诧异地围坐在冒着热气的菜品旁，小心翼翼埋头吃喝，哪怕最糙的汉子，也不敢发出往日引以为傲的吸溜声……
据案大嚼的卓堂主，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满意极了，转向身旁的林骏，高声笑道：“在敏堂主英明领导下，有李前辈这等深明大义的武林名宿鼎力支持，召武堂整肃江湖宵小，还清远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指日可待！来，让我们以茶代酒，遥祝敏堂主安康！”
“祝敏堂主富贵安康！祝卓堂主武运昌隆！……”
那帮内堂好手整齐划一地举杯祝祷。这两句祝词仿佛早已刻入骨髓，成为他们的本能反应……林骏忍不住暗叹两声，硬着头皮带头跟着高呼，拼命压制翻腾于胸的火气。
这顿久违却没滋味的热饭，扎扎实实吃了两刻钟。
林骏觉得，从辛长老频频抬头望天色，以及一个话题聊到尽头，又适时抛出另一个话题来看，这是两个领头人故意为之的，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日头高过不远处的望台时，兵寨外传来一阵马蹄践踏夯土的“嘚嘚”声。
卓堂主和辛长老终于起身，一边吩咐众人按照既定队列立定站好，一边迎向闯进兵寨的马群。
马群被五名身披皮甲的骑手驱赶而来，刚过寨门，领头的骑手一声唿哨，奔腾的群马好像被施了魔法似的，瞬间立定，显出精湛的控马技艺。
这手控马绝活，非军中宿将不能胜任。如此看来，召武堂的触角，已探入清水国边军体系了？……林骏浑身一颤。
还是辛长老出面招呼领头骑手，两人头碰头嘀咕了片刻，那名骑手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领着另外四名骑手呼啸离去，似乎这座兵寨正在闹瘟，唯恐避之不及。
卓堂主率先跳上一匹雄壮军马，众人跟着上马……林骏他们这群原本昼伏夜出的江湖客，华丽变身为两队边军骑兵，趾高气昂地踏上清水国宽大的直道上，一路向东奔驰。
骑兵队列与夜行时的队列大致相同，只是变为辛长老领头，卓堂主副之。他们身后还是那两名内堂好手和林骏，林骏后面则是外堂众人，剩下的内堂好手吊在队尾。
每奔行两三百里，辛长老便堂而皇之地领着骑队入住直道驿站，打尖休憩换马。
从隐约听到的话语中，林骏发现，原来他们假冒的是，按期调往王城宿卫宫掖的精锐边军。
难道召武堂的目标是清水王宫？林骏感到不可思议。
就这么一路向东奔了两天两夜，差不多跑了一千五百余里的路程。
人困马乏之际，他们突然变向，向北拐进一处山庄里，就地休整，不准外出。
出身清水国的林骏，进入归元宗前，并没有远行经验。他只是从奔行的里程和方位判断，此处山庄位于家乡清阳县和清水王城之间。
疲倦的众人呼呼大睡了一整天，挨黑才被叫醒，又美美饱餐一顿，回房时，每张床上都摆了一套夜行衣：蓝黑细布短褂，蓝黑紧身裤，黑帽子，黑手绢，黑袜子，黑皮靴，黑手套，全身漆黑深蓝。
林骏将黑手绢斜着叠成一个三角，从鼻梁那儿蒙住下半截脸，只露出两只黑眼珠，心道：好吧，戏肉来啦！
他挥手灭灯，带上了门，在门口稍微观察，就沿着碎石路走进一座宽阔大厅。
厅里已有二十来号人，都只露出眼睛，只有卓堂主大咧咧地以本尊面目站在那，时不时发出几声神经质的嘿嘿冷笑，瘆人得很！
一炷香功夫，人全齐了，每人又发了条白毛巾，吩咐捆在左臂上。
卓堂主那金石摩擦的难听嗓音，再次折磨众人的耳膜，“本次行动，雷霆扫穴，目标清水国邪道巨擘清水派……内堂督战记功，外堂动手杀人，不留活口……诛邪所得，凭功领授；临阵怯战避战者，就地斩杀！”
清水派？……清水派！……清水国中只有一个清水派，那就是林骏亲妹林雨学艺的清水派！
林骏心头大震，怎么可能那么巧？
他却不相信这是巧合：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清远国、召武堂和清水王室……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背后，似乎被一张密密麻麻的蛛丝大网粘连在一起，又被一双漆黑大手紧紧攥在掌心里……
“李前辈！随我击杀首恶如何？……”
盯着卓堂主兴奋得发红的眼珠子，林骏心中一动，不由放声大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林骏他们无聊地待在中军大帐里打盹，再睁眼时，牛油灯早已熄灭，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油烟味。几束鲜亮天光透过牛皮帐帘的缝隙，照在平整的夯土上，形成数圈光斑。
他开合的鼻翼，贪婪吞吐清凉晨风。根据光束照进帐内的角度，推断出大约刚过辰时。
环视帐内，那位卓堂主斜躺在虎皮大椅内，鼾声如雷；那帮内堂好手如钉子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眼前忽然一亮，有人一把掀开帐帘，挂到一旁的铁钩上，又径直走到眯起眼的卓堂主耳旁，俯身嘀咕着什么。
林骏立即认出那人就是整宿在外办事的辛长老。
垂首倾听，辛长老的声线太低，而且凝而不散，除了嗡嗡响，根本听不清内容，只见卓堂主连连点头，面现微笑，片刻后起身道：
“以腰牌为准，按先甲队后乙队的顺序，依次出帐。辛长老费心，赵甲和赵丙留下帮忙……唔！李如一……李前辈，随本堂出帐。”
林骏愣了一下，望着卓堂主意味难明的目光，以及浮在辛长老脸上的讶然，明显察觉出身边人的疏远，心里不由苦笑，面上则不动声色地起身整理衣甲，随他出门。
大帐前，被营房围出的一片空地上，赫然摆了六张原木色大圆桌，每桌十八色佳肴：大鼎里翻滚不休的骨肉热汤，狮子头、焖牛腩等菜品上方逸出的丝缕水汽，似乎刚出锅不久。
林骏眼动头不动地扫视四周，除了缓步前行的卓堂主和一直跟着他的两名内堂好手，肉香扑鼻的兵寨里还是空无一人。
凭他林骏的本事，竟没发觉帐外这些布置……好手段！于细微处做文章，落到有心人眼里，便是雷霆万钧般的震撼。
他默默跟着卓大堂主坐到离大帐最近的圆桌边，看着那些老江湖纷纷走出帐外，满脸诧异地围坐在冒着热气的菜品旁，小心翼翼埋头吃喝，哪怕最糙的汉子，也不敢发出往日引以为傲的吸溜声……
据案大嚼的卓堂主，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满意极了，转向身旁的林骏，高声笑道：“在敏堂主英明领导下，有李前辈这等深明大义的武林名宿鼎力支持，召武堂整肃江湖宵小，还清远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指日可待！来，让我们以茶代酒，遥祝敏堂主安康！”
“祝敏堂主富贵安康！祝卓堂主武运昌隆！……”
那帮内堂好手整齐划一地举杯祝祷。这两句祝词仿佛早已刻入骨髓，成为他们的本能反应……林骏忍不住暗叹两声，硬着头皮带头跟着高呼，拼命压制翻腾于胸的火气。
这顿久违却没滋味的热饭，扎扎实实吃了两刻钟。
林骏觉得，从辛长老频频抬头望天色，以及一个话题聊到尽头，又适时抛出另一个话题来看，这是两个领头人故意为之的，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日头高过不远处的望台时，兵寨外传来一阵马蹄践踏夯土的“嘚嘚”声。
卓堂主和辛长老终于起身，一边吩咐众人按照既定队列立定站好，一边迎向闯进兵寨的马群。
马群被五名身披皮甲的骑手驱赶而来，刚过寨门，领头的骑手一声唿哨，奔腾的群马好像被施了魔法似的，瞬间立定，显出精湛的控马技艺。
这手控马绝活，非军中宿将不能胜任。如此看来，召武堂的触角，已探入清水国边军体系了？……林骏浑身一颤。
还是辛长老出面招呼领头骑手，两人头碰头嘀咕了片刻，那名骑手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领着另外四名骑手呼啸离去，似乎这座兵寨正在闹瘟，唯恐避之不及。
卓堂主率先跳上一匹雄壮军马，众人跟着上马……林骏他们这群原本昼伏夜出的江湖客，华丽变身为两队边军骑兵，趾高气昂地踏上清水国宽大的直道上，一路向东奔驰。
骑兵队列与夜行时的队列大致相同，只是变为辛长老领头，卓堂主副之。他们身后还是那两名内堂好手和林骏，林骏后面则是外堂众人，剩下的内堂好手吊在队尾。
每奔行两三百里，辛长老便堂而皇之地领着骑队入住直道驿站，打尖休憩换马。
从隐约听到的话语中，林骏发现，原来他们假冒的是，按期调往王城宿卫宫掖的精锐边军。
难道召武堂的目标是清水王宫？林骏感到不可思议。
就这么一路向东奔了两天两夜，差不多跑了一千五百余里的路程。
人困马乏之际，他们突然变向，向北拐进一处山庄里，就地休整，不准外出。
出身清水国的林骏，进入归元宗前，并没有远行经验。他只是从奔行的里程和方位判断，此处山庄位于家乡清阳县和清水王城之间。
疲倦的众人呼呼大睡了一整天，挨黑才被叫醒，又美美饱餐一顿，回房时，每张床上都摆了一套夜行衣：蓝黑细布短褂，蓝黑紧身裤，黑帽子，黑手绢，黑袜子，黑皮靴，黑手套，全身漆黑深蓝。
林骏将黑手绢斜着叠成一个三角，从鼻梁那儿蒙住下半截脸，只露出两只黑眼珠，心道：好吧，戏肉来啦！
他挥手灭灯，带上了门，在门口稍微观察，就沿着碎石路走进一座宽阔大厅。
厅里已有二十来号人，都只露出眼睛，只有卓堂主大咧咧地以本尊面目站在那，时不时发出几声神经质的嘿嘿冷笑，瘆人得很！
一炷香功夫，人全齐了，每人又发了条白毛巾，吩咐捆在左臂上。
卓堂主那金石摩擦的难听嗓音，再次折磨众人的耳膜，“本次行动，雷霆扫穴，目标清水国邪道巨擘清水派……内堂督战记功，外堂动手杀人，不留活口……诛邪所得，凭功领授；临阵怯战避战者，就地斩杀！”
清水派？……清水派！……清水国中只有一个清水派，那就是林骏亲妹林雨学艺的清水派！
林骏心头大震，怎么可能那么巧？
他却不相信这是巧合：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清远国、召武堂和清水王室……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背后，似乎被一张密密麻麻的蛛丝大网粘连在一起，又被一双漆黑大手紧紧攥在掌心里……
“李前辈！随我击杀首恶如何？……”
盯着卓堂主兴奋得发红的眼珠子，林骏心中一动，不由放声大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