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羽毛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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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二章羽毛回归

    这一年冬天,总局的各支运动队红红火火热情高涨地奔赴高原,投入新一轮的海埂冬季集训。

    萧羽留在北京修养,进行手术后的康复性运动。他大病初愈后的心肺功能不适合昆明高原的缺氧状态。

    被迫与展翔再一次分隔两地。

    翔草临走时依依不舍,在萧羽的病房里逗留了整夜,将这人全身上下剥洗干净,在床上摆成个“大”字型,扒开皮肤找金子似的,从头到脚认认真真检视了一遍,恨不得把萧羽脚上每一粒圆圆的脚趾豆啃下来,嚼一嚼,吞进肚去。

    手术很成功。

    这一次是在萧羽左侧的腹股沟处做了静脉刺穿,把电极导管探入心房,释放电流,阻断消融那一条几乎取了他性命的多余的血管。

    这类手术无需开刀,创伤口很小,不伤元气。反倒是胸腔里受压断裂的那两条肋骨,更加折磨人,迫使萧羽不得不穿着弹力绷带小胸衣,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填了一肚子的中药和各种补汤,骨头长好之后才能慢慢地恢复运动。

    护士长捧着药盘进屋:“小羽毛,把裤子脱掉我检查啊!”

    萧羽把被子拉高到下巴,哼哼着说:“姐,我脱掉……你要看的啊?”

    护士长笑眯眯地眨眼:“可不是要看的嘛,我不看着我怎么给你的创口上药呢?”

    “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么……”萧羽脸蛋上的肌肉不停颤动,对护士长阿姨投去窘迫的一笑,五官都皱成包子褶。

    护士长的眼珠闪出阴测测的光芒:“小羽毛你还害臊呐?大姐我早就看过了!你手术的时候我特意和同事倒了班,专门排你那一台手术给老主任打下手,你在手术台上啥样子我全都看见了!别害羞了,赶紧给姐脱裤子!”

    萧羽得得瑟瑟地把病号服裤子褪下来,用大棉被蒙住红彤彤的脸。在一旁观望的展翔如临大敌,哀怨的眼神盯牢护士长的两只手,眼睁睁地看着怪阿姨掀开小羽毛的内裤摸来摸去,满腔悲愤化作无声的呐喊:我的,那只会动会翘会摇晃的小鸟是我的……

    护士长前脚才出门,展翔动作麻利地将房门反锁,扑上床去,把萧羽遭人染指的部位重新摸排了一遍,用掌心的温度暖住小鸟,抹掉旁人留下的一切指痕手迹。

    萧羽哼唧:“哎呦,幸亏这医院的护士都是女的。”

    展翔眯眼:“女的有什么好?”

    萧羽眼中流露出憧憬:“她要是个男的,她这么贴身检查,我会起反应的……多丢人啊……”

    展翔磨牙,半晌,饿虎扑食,你个小坏蛋你敢对别人起反应!

    萧羽吱哇哀叫着缩成一团,用棉被蒙头,两个人在床上嗷嗷叫唤着争夺被子。

    同期,西北省羽毛球队接到国家队的一纸调令,程辉入选了这一届的海埂集训队。

    程辉自己都不敢相信,在电话里跟萧羽唠唠叨叨,声音里没有了往常的爽利劲儿,忽然变得婆妈罗嗦起来:“小羽,你帮我说说,我怎么进了集训队呢?国家队的教练竟然能挑上我?全运会的男双单项我都没有参加……他们挑花眼了还是脑子里灌酸辣羊肉汤了?”

    萧羽乐得抱着电话嗷嗷叫唤:“辉辉小祖宗你还废那么多话干嘛?既然挑上你了你就手脚麻利儿收拾打包扛上枪上阵冲啊!!!”

    程辉还挺不乐意地撅嘴:“可是…我进到队里跟谁一起打球啊?别是真的给小爷配个黄毛丫头打混双吧?”

    “哎呦喂祖宗,你还管它是男双还是混双呢,让咱去做陪练去扫地咱也得去啊!”萧羽在电话里激动得指天画地,比自己当初进国家队时还要激动,“国家队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千军万马闯独木桥!这种关键时刻一定要眼明手快,奋不顾身,先扑上去把这个双打组的名额填了,要像一枚坚定不移的螺丝钉把自己牢牢地楔在队伍里,混进去了就别再让人把你踢出来!”

    “哦……”程辉嘟嘴,让萧羽说得难免也活动了心思。

    “总之一句话,上一回在辽省队,你把人家队伍开了,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给得罪光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一次,再来一次你看我削了你的皮!”羽毛总指挥挥舞小皮鞭,恶狠狠地威胁。

    “唔,我知道了嘛……小鸟,你真好。”程辉心头忽然热了,一团暖意流淌进心房各个角落,温热的暖流将一条条干涸寥落的缝隙迅速填满,整颗心都变得充实,找寻到了活跃的节奏。

    “哼,你现在才知道我好?”萧羽语气里透着不满,心里却特别美,虽是远隔千里,恨不得张嘴咬小辉辉一口。

    “嘿嘿,以前不知道,现在才知道呗……你就是好。”程辉的声音听起来难得的墨迹和柔软。俩人捧着电话互相唧唧歪歪的取笑了好久,从来没有这么舒服畅快。

    萧羽给程辉提出了“三大纪律”,名曰混国家队的“武功秘笈”。

    第一,像孝敬你干爹王安那样孝敬彪哥;

    第二,像奉承巴结你萧阿姨那样讨好巴结钟总;

    第三,最重要的就是,要像在球场上服从羽毛总指挥那样服从总局和国家队各级领导的指示!

    小辉辉我相信你打球的水平,小辉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实力,小辉辉你只要能给咱做足了此三条功夫,就一定能在这支队伍里站稳脚跟。小爷向□□保证,你就是那未来的世界冠军,耀眼夺目的一颗小星星!

    羽毛总指挥在电话里振臂高呼革命口号。

    程辉在电话的另一头狂喷:“我呸!!!能做到这三条的都他妈的是孙子,那还是咱辉爷吗!”

    萧羽每日在体能教练的指导下进行有氧恢复性训练。

    心肺功能受损,仍然不能进行过分剧烈的运动,只能循序渐进。在器械房里锻炼下肢力量,用健身球保持腰腿的柔韧性,有时还需要下到游泳池里,进行水下慢跑,恢复心肺对运动量的承受能力。

    当然,每晚有一段固定时间是与他家翔子煲电话粥,甜甜蜜蜜,荤素相间。

    海埂那块地界,冬训搞得如火如荼,萧羽这边也不曾闲着,手机都快要被打爆,变成为人民群众排忧解困的热线电话。

    他原本以为,自己总之不在集训队里,平时见不着面,翔老婆与小辉辉同队训练不至于训出阶级矛盾。不曾想,冬训第一天就接到那二位大神的电话,翔草委屈地狂吐酸水,小辉辉嗷嗷地骂娘。

    综合归纳双方的血泪控诉,萧羽大致搞清楚了状况。

    当日,杨领队笑眯眯地清点人数,分配房间:呦,程辉你是单呗儿的没有搭档啊?翔子你屋里空出一张床吧,程辉你就和翔子住一间!

    某两个人在队列里一齐炸毛,异口同声地打报告:杨头,我坚决不要和那个人住同屋!!!

    杨领队不解:呦,你们俩为什么不能住一屋,你们两只萝卜私底下有矛盾?

    展二少绷着一张面瘫脸,狠搓后槽牙:我和那个人没有矛盾,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儿。

    程辉歪头哼唧:我和展翔也没有矛盾,但是那位少爷有狐臭!

    和蔼可亲的领队大人无奈地摇头,早就听说这个叫程辉的娃最难弄,当初在训练馆里竟敢梗着脖子向杜老大叫板,队员里他是独一份。今天可算见到了大活人,果然就不是省油的灯!

    那你小子究竟想要和谁住一间屋?

    程辉左右四顾,伸手扯过来身旁唯一一张熟面孔:小冰冰也是一个人啊,我就跟他住一起,很好,绝好,非常好!

    谭冰用哀怨无助的眼神抗拒:我不要跟你……

    程辉对谭冰疯狂使眼色:小冰冰乖,咱俩就凑和挤一挤呗!我其实也没有真心想要与你住一起,可是如果在你和展翔两人之间选一个,辉辉小爷难道还有旁的选择吗!

    谭冰失去了搭档。

    他在临到海埂基地的时候才得知,自己竟然被搭档抛弃了!

    这次全运会赛场上,国家划艇赛艇训练中心的领导去辽省挑选有才能的小幼苗,在羽毛球赛场上相中了大宁子。

    小孩尚不满19岁,1米87的身高,铁塔般魁梧的身材,小山包似的肱二头肌,完美的倒三角形,上肢力量真是杠杠的,华丽丽的人才啊!这娃不去练划艇真忒么的太可惜嘞!

    于是,划艇队的领导跑来羽毛球队挖人,这样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美玉,搁在你们羽毛球队里糟践了,这一副身板,不练划艇也可以练拳击,不练拳击还可以考虑自由式摔跤,怎么看也不像个打羽毛球的。

    小孩这个身高体重,每场比赛让他跑六公里,心脏负担多重啊,练皮划艇就不用跑步了,训练比赛就坐在那一只小皮艇里,玩儿命抡他的两条胳膊就行,这运动多么适合咱大宁子啊!

    刘雪宁的家长对儿子亦是抱有成名立业的一腔热望,心里拿不准谱,我们这宝贝儿子练了好多年羽毛球,已经入选国家队参加国际比赛了,你现在忽悠我们改练那个什么艇?这什么项目啊,全国人民都没有听说过,能练出一朵花来不?

    领导跟这家人拍着胸脯打包票,老乡啊,这事您就不了解里边的道道了吧,划艇赛艇是咱们国家为今后十年规划的一个重要项目,是下届奥运会的战略性夺金点,投入了上千万的人力物力,您还信不过咱们国家以举国力量培植竞技体育项目的能力?即使全中国没有一个老百姓热衷爱好这个项目,咱们铺下血本也能把这个项目搞成全世界第一!

    我们这支队伍里练拳击的、柔道的、棒垒球的都有,只要上肢抡圆了特别给力的人才,我们都要!您家儿子将来一准能练成奥运会冠军! = =

    于是,大宁子再一次出现在海埂训练基地,运动服胸前的队标已经换成了国家赛艇队的标志。

    炯炯和咩咩两眼泪汪汪地挥舞小手帕,告别小伙伴。

    小羽毛养病淡出国家队就已经够让牌友们伤心的,这会儿大宁子竟然由睡在上铺的兄弟变成了睡在隔壁赛艇队的兄弟。好端端的一桌斗地主啊,活活地变成了二人转敲三家!

    这件事最郁闷的当然还是小冰花。虽说他与大宁子的配合不算十分灵犀默契,成绩却也不差,香港超级赛打入四强,全运会在萧羽程辉退赛的前提之下拿到了银牌。他心里也曾暗自琢磨,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萧羽的好运气,摊上像展翔那样在队内有实力有势力有地位也得教练宠爱的队员做自己的搭档,也就能将比赛成绩往更高的层次提升一个台阶,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时时事事处处被萧羽压一头。

    可是刘雪宁那小孩与自己是同乡,为人憨厚,没有几颗心眼,谭冰也就不好意思开口向教练提意见换搭档。他对大宁子这人其实没有意见,只是总觉得俩人在一处就不像是一根草杆上拴牢的两只蚂蚱。位置合,节奏不合,战术合,心却不合,球打出来是闷的,从来不曾有羽翔组合在球场上那种意气风发热血沸腾剑指王座气吞山河的爆发力。

    小冰花做梦也没想到,他怀揣着一颗拳拳体谅之心而没有嫌弃大宁子,最终竟然是自己的搭档先甩人,撂挑子不干了!他如今就和那些第一次来高原集训的小萝卜一样,成了孤家寡人,连搭档都没有,原来自己竟是如此招人嫌弃……

    谭冰心情不佳,一个如花妙人日渐消瘦,饭吃不香,觉也睡不着。

    那个香港来的唱歌的家伙还总是纠缠,一天几十条骚扰短信,拉黑一个号随即就换来一个新号,把小冰花烦得没处躲没出藏。

    程辉半夜三更里被脚步声惊醒,眼前一条黑影慢悠悠地漂移而走,吓得他拎起一只鞋砸过去。小冰花的雪白脸蛋立时印上一只鞋底印。

    “冰冰?!哎呦你吓死我了!怪不得没人和你睡一间屋,你梦游吗?”

    “我睡不着,出去走一走。”

    程辉戳小冰花:“喂,你至于把自己郁闷忧伤得就像一颗缺乏光合作用的植物吗?你整天耷拉一张脸,彪哥会以为我在屋里欺负你了……”

    谭冰垂着头默默低语:“我搭档把我给甩了。”

    程辉噗哧一声乐出来:“哎呦,真巧,我搭档也把我给甩了,有什么的!天要下雨,娘要出墙,搭档他妈的要改嫁,他改嫁就改嫁呗,辉爷还能不活啦!”

    小辉辉心里想说,我搭档改嫁展翔那个坏蛋了,你搭档改嫁给皮划艇了,其实我应当比你更加难受,展二少那厮可比皮划艇破坏力大多了,活蹦乱跳得整日在爷面前晃悠。

    谭冰饱含疑问地看着程辉,不明白这小痞子被人甩了怎的还能无忧无虑,好吃赖混,每晚晾着肚皮一觉睡到天亮。

    程辉用手指戳了戳冰花的胳膊:“睡不着?高原反应还是怕冷啊?你要是怕冷就到我床上一起睡啊,我被窝里可暖和了!”

    小辉辉说话间抛一枚媚眼,小黑痣随着嘴角弯曲的弧线若隐若现。

    他转脸径自钻回被窝睡觉去了,脑袋一沾枕头就开始微微打鼾,训练累了,睡得呼呼的香。

    谭冰忽然窘了,被这小混蛋的媚眼给怄得,浑身鹅皮疙瘩抖了一地。他飞快地翻身上床,用棉被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到被窝里,心有余悸地看向程辉若无其事呼呼大睡的样子,真是闪瞎了钛合金眼!

    这一晚谭冰又没睡好觉,却已经没工夫琢磨大宁子背弃自己改嫁给皮划艇的事,脑子里荡漾的全部是小辉辉在月光下那一道黑幽幽袒露精光的俊眼神。

    这个臭不要脸、缺乏家教、胡乱放电的小坏蛋!

    ****

    集训队在农历新年之际班师回京,备战新一年的各项赛事。

    程辉与另外十几个活蹦乱跳士气高昂的小萝卜一起成为集训的幸运儿,留在了国家队。

    当然,最让钟总彪哥和全体教练组激动的是,萧羽竟然归队报到了!

    满打满算,距离萧羽在全运会赛场上那一晕就只有区区的三个月。

    钟总和杜老大都有意为萧羽保留他的国家队名额;钟总是考虑展老板和萧妈妈的人情,彪哥是出于羽翔组合半途折翼的心有不甘。但是,俩人都不敢指望这小孩能够这么快重返国家队。

    当年的世锦赛和羽联总决赛全部错过。新一年的备战计划里还有极为重要的全英公开赛,汤姆斯杯以及一系列的超级赛黄金赛,教练组已经默默地把萧羽的名字勾掉,排除出夺金的战略阵容。羽翔是指望不上了,汤姆斯杯男子团体赛只能磨练新组合。

    教练组在小黑屋里盘算,把现有的人员拆对重新组合。究竟是让队草搭配队花组成“绝代双娇”,亦或是把冰花配给新来的程辉,再给翔草配一名新人,这是个值得深入探讨慎重研究的问题。

    钟总没有想到。

    彪哥没有想到。

    唐晓东谭冰程辉陈炯卓洋这一群大萝卜小萝卜也没有想到:小羽毛回来了!

    唐少两眼放光,谭冰吃惊得张嘴,陈炯和卓洋欢喜地抱成一团,就只差没有打出旗帜,手舞花球咿咿呀嘿,列队欢迎。

    就连展翔都被蒙在鼓里,萧羽没给他透露一丝一毫的口风。翔草没有料到,从海埂回来竟然看到小羽毛站在国家队的训练场上,气色红润,步履轻盈。萧羽原本瘦弱得看起来有些鸡胸的小身板,被这些日子一锅一锅的十全大补骨头汤豢养得贴了一层肉膘,从楼道里一路走过来,赚足了兄弟们的回头率。

    萧羽从卓洋那里借来一只球拍:“咩咩,借你的拍用一用。我的球拍好几个月没有动,线都松秃噜嘞!”

    卓洋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双手将球拍奉上,攥起小拳头:“小羽要加油啊!我好高兴啊!”咩咩羊的心思极其单纯,既是为萧羽回归训练场重操球拍而开心,也是为铁杆小兄弟兼牌友重新聚首而激动。

    展翔与萧羽把目光在空中微微一碰,不温不火眷暖人心的热度,只有彼此之间能够体会。

    心里记着李桐的忠告,翔草这一次没有当着全队男女老少的法眼扑上去抱小羽毛。拥抱可以免去,位子却不能失掉;展翔很默契地走到萧羽身旁,牢牢地霸占住羽毛总指挥身后的位置,别人谁也别跟二爷抢!

    谭冰心底黯然开出一朵叫作落寞的小黄花,正要调头默默走开,被某一只小坏蛋蛮横地y住衣领子:“冰冰别走啊,过来打几个球玩儿!”

    程辉拖着别别扭扭不情不愿的谭冰上场了,嘴里还指挥吆喝陈炯:“喂,炯炯,你下去,你先下去,我来打!”

    萧羽对球网对面的小辉辉微微挑眉,嘴角露出很威的笑容:小样儿的,跟我玩儿?

    他一只手伸到后腰处,向身后的翔草暗暗打出两个手势,只有他二人互相读得懂的手势:拇指朝上翘起,意思是发内角短线球;竖起中指指向地面,意思是闪电偷袭,打下三路的追身球!

    小球瞬间脱手,柔软的拍面将球搓向谭冰的腰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