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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狗咬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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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狗咬狗(中)

    父亲气愤地将她关在房间,不许母亲来看她,也不许任何人给予她任何支持,她都一一挺过来了——甚至在苦难中,她开始幻想,她也会和阿显住在广阳府那间窄窄的,干干净净的小宅子里,她会取代白九娘...阿显出门时,她为他正衣冠;阿显应酬喝多,她为他熬姜汤;她还会为阿显生儿育女,延绵子嗣...

    她拒绝用饭。

    没有人能阻挡她对阿显的爱意。

    活人不可以,死人也不可以。

    一日、两日、三日…

    她憔悴得形销骨立,口唇干得开裂。

    她的父亲来看她时,目光和如今姜氏的眼神十足相似。

    好像在看最低等下贱的虫豸。

    “你当真想嫁给赵显?”父亲居高临下问她。

    她哭着赶忙点头,“自是想的!若是不嫁给阿显,女儿宁可终生不嫁,宁可当即拿一条白绫抹了脖子,宁可立刻投江去…”

    死字还没说出口。

    父亲便点点头,“那就嫁吧。”

    父亲的点头,似带着忍耐的破釜沉舟。

    她的父亲到底没有熬过她母亲的哭闹与她生命的威胁。

    “只一条,这药再苦再毒,你也自己…吃下去罢…”父亲一早便看出了赵家那老虔婆的目的与狠辣,可尚存一丝侥幸——只要李家一日不倒,那赵家就得一日把她当做恩人一般供奉在案,绝不得造次!

    父亲既然一口答应,紧跟着就如瞌睡遇到了枕头。

    广阳府檀木商贾白记捞到了一桩价值万金的阴沉木!

    皇帝正逢登基,最需要的就是祥瑞之兆!

    昭德帝欣喜若狂,许下千金赏赐。

    希望有多大,失望只会更大。

    四川布政使进贡的那桩阴沉木,竟然突然开裂了!

    白家,举家倾覆!

    她的父亲神容疲惫地在她跟前低声呢喃,“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就看赵家了。”

    果不出所料。

    数月之后,赵显肩戴小白花,双目赤红地跪在她父亲跟前,“学生痛失爱妻,今次无法下场考试…”

    她躲在暖阁里,捂着帕子吃吃地笑得不能自已。

    至此,她才理解父亲那句“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就看赵家了”的含义。

    白家刚灭门,白九娘就死了!?

    怎么会这么巧!?

    若说其中没有赵老夫人的手笔,饶是愚钝如她也半分不信!

    “白家满门的死,我认账!”李氏如同被人掐住了腰间的软肉般,猛地窜了起来,目光执拗,“可白九娘的死,真的与我有关吗?”李氏抬高了声量,眼神向下一瞥,轻唤道,“母亲,你的手上真的没有沾染上你儿媳妇儿的血吗?”

    李氏身量比赵老夫人高出小半个头。

    赵老夫人又瘦,不是老年慈悲的瘦削,而是老态龙钟的瘦弱。

    如同一支被榨干了光亮的白烛。

    檀生一张脸紧紧贴在木板上。

    木板冰凉沁人。

    沁得人骨头里都发凉。

    许仪之敏锐地发觉小姑娘浑身都在发抖。

    甬道太狭窄。

    许仪之似乎能感到这甬道的风都随着小姑娘的气息在上下抖动。

    许仪之默默上前一步,欲安抚住小姑娘起伏的情绪,哪知他还未弯下腰。

    “啪嗒”轻声。

    他的左脸被一只冰冰凉的小肉手利落一推,推得他的脸和他的颈脖形成了完美的直角。

    许仪之的右脸被迫贴在另一边冰凉沁人的木板上,绝望地眨了眨眼睛。

    好吧。

    他家小檀生是不走寻常路的女主,是不需要男人安抚的强悍存在...

    檀生平生,第一次离真相那么近。

    所以白九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檀生手蜷在腰际,默默攥紧再缓缓放下。

    除生死,无大事。

    她足够豁达能容忍挑衅与轻视。

    可她无法容忍为一己私利,轻易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

    无法容忍。

    李氏此话一出,赵老夫人当即厉声道,“休得瞎说!这话若传了出去,老婆子还如何做人?还如何当人母亲!信口雌黄也要掂量场合!今日,我谅你受惊吓过度导致口舌无状,若还有下次…”

    “当日的产婆全都告诉我了!”李氏高声道,“白九娘压根就没有难产!白九娘将赵檀生那个小贱人平平安安地生了下来!”

    “所以呢?”赵老夫人一笑,“产后虚弱致死,放在哪里都说得过去。”

    李氏高昂螓首,厉声道,“我之后去找了为白九娘接生的大夫,母亲知道那大夫如今在哪里吗?”

    赵老夫人陡然面色卡白。

    “在广安府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里!”李氏声音尖利,“那大夫早已不行医了!自他平白得了一笔横财后便全家搬迁到了广安府,母亲,你肯定知道他是如何发的迹吧?”

    赵老夫人强自镇定看向李氏。

    李氏环顾四周,压低了嗓门。

    檀生随着李氏神容变化贴木板更紧。

    “我给了他五百两银子,他就什么都说了。”李氏沾沾自喜地笑起来,“他说,是因为之前有个读书人家的夫人给了他三百两银子,让他找二两砒霜来,他给了没几天就听闻那户人家刚刚产子的少奶奶暴、毙、而、亡。”

    李氏柳叶眉高挑,“母亲,你说这事若是让阿显知道了,阿显怎么看待你这个当娘的呢?”

    赵老夫人神容明显乱了。

    当时,她果然应该杀了那大夫。

    没有谁比死人更保险。

    夜空陡然传来一道闪电!

    霎时间照亮了天际!

    紧跟着“淅淅沥沥”的阵雨从天而降,砸落在船篷上。

    那夜,同这夜大相径庭。

    那夜是平静的。

    蜷在草笼中喧嚣的蝉鸣、月明星疏的夜空、偶有呼啸而过的风。

    “夫人!二奶奶她…她不行了!”那时的丫头出身农家,行为莽撞得很,巴在门框上哭道,“少奶奶口吐白沫了!咱们请大夫吧,夫人!”

    下在白九娘酒醪糟里的砒霜不就是大夫给的吗?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天夜里,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她就这么坐在红酸枝木凳里,抬起眼皮子看了看更漏,轻声道,“吐白沫了呀?那肯定是今晚上的饭菜吃多了呀,肠胃不舒爽呀。”又“啧”了两声,“到底是商贾出身,改不了那一身小家子气,不着急,再等等吧。若过会儿还是不舒坦,就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