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咸鱼第八式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大清之祸害三千位面大抽奖杀戮异形象棋霸主降临卡利姆多的道士超科技狂潮我不是变种人王东吴巧儿苏陌宫亦臣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关于现任太子爷做事怎么个狗法,池萦之跟他闹掰的这几年已经领教了很多了,梦里翻看剧本,领教到的花样更多。

    自从她十五岁及笄开始,或许是剧本默认了她在古代已成年,所有的口口口口口都消失了。

    从此看到的都是完整无删节版剧本……

    下午在马车里假寐时,她半梦半醒间刚看到最新一章大戏。

    因为中途被惊醒的缘故,只看了一半剧情,不知后续如何。但这一半的内容,哎,不提也罢。

    池萦之只说了一句‘真的很狗’,后面无论沈梅廷怎么问,都不肯再说了。

    一碗热汤下了肚,冰寒的身体暖和过来,翻倒的马车货物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两边的队伍合在一起,加速行进,赶在入夜前到了前方十五里的青阳驿。

    青阳驿位于京畿境内的青阳县,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驿站,向来热闹得很。

    寒冬腊月的寒风里,驿站门前乌泱泱站了一片迎接的人。

    青阳驿丞诚惶诚恐地赶过来,隔着马车帘子赔笑解释,

    “近日实在不巧的很,各路上京的车马撞一起了。今早先来了淮南王府的楼世子,足足百来人入住,把六部公干的官爷尽数请了出去;现在池世子又来了;啊呀,后边还有沈小侯爷。那个,小驿人力有限,如有准备不及之处,还望池世子海涵哪!”,

    池萦之勾起手指,刮了刮自己被冷风刮痛的脸颊,体谅地道,

    “陛下召令各路藩王进京,两天之内来了许多路人马,忙不过来是正常的。你们尽力准备就好。”

    青阳驿丞感动地热泪盈眶。

    各家裂土封疆的藩王之子里,脾气这么好的少见哪!

    驿丞立刻殷勤上前,要亲自搀扶陇西王世子下车。

    车厢微微动了一下,却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红衣美婢掀帘子出了马车,示意驿丞止步,转身扶了正主下来。

    一袭长而厚的紫貂披风包裹了全身,白狐皮的风帽密实遮住了头脸。在周围十几个火把的火光映照下,众人只能隐约看到秀气的鼻梁,淡色润泽的唇,以及一截弧度优美的下巴。

    征战四方、勇武无敌的陇西王膝下唯一的嫡子,居然是个温雅纤弱的少年公子。

    千里迢迢入京觐见,还不忘带了个极品美人儿同车。

    人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着嗓音的低声议论之声。

    “热水热食和空房已经准备好了,两位贵人早些休息。”

    驿丞把池萦之和沈梅廷送到了相邻的两处小跨院门外,提醒道,“小驿今日还停了一队囚车,是过几日要押解上京的重犯死囚,人拘在驿站后院。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两位千万不要去后院,免得惊扰了贵体。”

    池萦之小小地吃了一惊,随即恢复了平静,点头应下了。

    沈梅廷饶有兴趣地追问了一句,“用囚车押解上京的待遇,也不是普通犯人能有的。却不知犯的是什么大案子?”

    驿丞的神色却有些微妙,敷衍地说了句‘确实是重案犯人,其他的不便多言’,匆匆离开了。

    沈梅廷没问到答案,觉得挺没意思,拦着呵欠连天的池萦之,又问起了‘太子爷做事到底是如何的狗法。’

    池萦之一个字都不想提,只想打发了沈梅廷回房睡觉,以手掩着呵欠,从袖中摸出一个素色暗花的小锦囊,随意扔给了沈梅廷。

    沈梅廷好奇地打开鼓鼓囊囊的小锦囊,露出了一对精巧的金手钏来。

    以足金打制、螺旋形绞金交缠的手钏的正中处,缀了个精巧的金铃铛。

    叮铃——

    被两根手指拎在半空的金手钏晃了晃,小铃铛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声。

    “池表弟,这是?”

    沈梅廷一挑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奉茶的阿重,脑海里一瞬间滚过了无数香艳猜测,“莫非——”

    “太子爷喜欢的东西。”池萦之抬脚进了屋, “下午在辎重队伍里特意翻了半天才找出来的。”

    沈梅廷的神色微妙起来。

    “太子爷会喜欢这个?”他叮铃铃地晃着金手钏,“这不是女子的佩饰么?喜好有些怪啊。”

    “所以说他很狗。”池萦之又打了个呵欠,把素色锦囊从沈梅廷手里抽回来,随手把门关上了。

    沈梅廷差点被门板拍在脸上,“池表弟,别急着关门哪。你的一对金手钏,有一个还在我手里——”

    “送你了。”

    ……

    临睡前,池萦之抱着汤婆子,靠坐在简陋的驿站床头,惯例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记事簿和炭笔。

    蓝布封皮的沉甸甸的记事簿子相当旧了,字纸边缘细微卷起,看起来并不起眼,却是跟随了池萦之许多年的宝贝。

    记事簿里乱七八糟写下的,是她这几年陆陆续续在梦里看到的剧本片段。

    梦得琐碎,记录得也凌乱,除了写字还有图画,一眼望过去仿佛天书一般。

    除了她自己,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得懂。

    池萦之努力回忆着下午马车小睡时梦到的糟心剧情,翻开记事簿的空白页,简略写下了几个关键字:

    【静室,蛙鸣,太子,铃铛】

    放下炭笔,换了只画笔,蘸了些朱砂,在太子两个字上重重加了个赤红圈儿,三两笔画了个撇嘴冷笑的小人。

    提笔又想了一会儿,她在铃铛两个字旁边,精细地画了个栩栩如生的风铃子花样,把记事簿压在枕头下睡了。

    或许是日所有思,夜有所梦。

    临睡前被牵动了思绪的池萦之,当夜就在梦中再次重温了金手钏出场的剧情。

    她睁开眼,四面八方又是那片熟悉的无边无际的浓重黑幕,站在黑幕正中的自己显得极其渺小。

    半透明的选择界面出现在空中:

    【第四百三十三幕】

    【选择重新阅读关键剧情?是/否】

    下午看了一半的剧本,就被辎重队伍马车翻倒的动静惊醒,后半截戛然而止。原来是可以重复观看的。

    池萦之选择了‘是’。

    一行行的剧本段落飞快地出现在空中黑幕上。

    【树影摇曳,水声荡漾,清冷的月色从半开的轩窗外照进来,带着夏日特有的声声蛙鸣。隔着一层竹帘,静室内的两人,一个靠着软榻坐着,一个跪坐着。】

    【窗外的清冷月色映在池萦之乌黑的发间,黛蓝色锦袍的立领遮不住雪白纤细的脖颈,大片暗影的反衬之下,越发显得色泽莹润,仿佛上好的和田暖玉。 】

    【对面太子的目光,便沉沉地落在那截优美而白皙的后颈上。】

    【“……微臣有罪。不敢再隐瞒殿下。”池萦之涩声道,“微臣……臣其实并非男……”】

    【身穿黛蓝织锦交领大袖袍的池萦之,从头到脚,衣冠服饰,无不是规整严谨的男子正服打扮。只是声音却不像寻常成年男子那般低沉。】

    【柔美悦耳的声线轻而软,仿佛一根柔软的翎毛,细微地挠进了听者的心里。】

    【这幅嗓音不容错辨,分明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坐在对面、玄衣金冠的太子却伸手阻止了她未出口的下半句话,低沉地笑了。】

    【“彼此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出来呢。”】

    【他的指尖夹着黑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悠悠地换了个话题,“上回从孤这儿拿走的手钏,戴哪儿了?”】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不知吹到了何处的蜡烛,室内光线一阵剧烈摇曳。】

    【池萦之低垂着眉目起身,,拢起右边宽大的罩袍衣袖,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臂。】

    【小臂靠近肘弯处,赫然戴着一个形状精美的金手钏。】

    【以足金打制、螺旋形绞金交缠的手钏,如今却被当做了臂钏使用,严严实实地卡在小臂上。】

    【金手钏的七道螺旋正中,缀了个精巧的风信子铃铛,如今失了衣袖的遮挡阻拦,只要轻微移动一下,那铃铛便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太子的袍袖越过长案,抬手拨弄了一下,金手钏便从小臂滑落到纤细的手腕处。】

    【叮铃~叮铃~】

    【细碎的金铃声时断时续,声音虽然不大,在幽静无声的静室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太子扯了扯薄唇,满意地笑了。】

    【”藏在袖子里做什么。以后戴在手腕上。”】

    叮铃~~叮铃~~

    在梦里被无处不在的金铃铛背景乐声吵得头昏脑涨的池萦之,挣扎着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还没亮。

    外间守夜的阿重也被惊醒了,起身点亮了屋里的油灯。

    “世子爷又做梦了?”阿重坐在床边,用热毛巾轻敷着池萦之淡淡发青的眼底。

    池萦之闭着眼点了点头。

    梦境里的最后一句台词还在耳边嗡嗡地回荡着。

    【藏在袖子里做什么。】

    【以后戴在手腕上。】

    重复观看的这场剧情,明显是关键剧情之一的掉马大戏。

    听听太子的台词,“彼此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出来呢。”说的是人话吗?

    明知道女子伪装藩王世子,被人揭穿的下场就是欺君大罪,还威逼着戴起铃铛乱响的手钏,引发外界的怀疑猜测,每天在京城里只怕过得步步惊心,不得安睡……

    池萦之伸手接过了热毛巾,按在了隐约作痛的太阳穴上,叹了口气。

    有些人整天穿戴得人模人样的,他怎么就不做人事呢。

    窗外月色蛙鸣,意味着掉马剧情在夏日里的某个夜里发生……

    究竟是哪年的夏天呢。

    如果定期服药的话,嗓音怎么会突然漏出了破绽……

    池萦之纠结地想了一会儿,放弃了令人头疼的问题,拿起昨晚丢在枕头边的素色暗花的锦囊,从里面掏出剩下那只金手钏,试着挽起袍袖,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晃了晃。

    叮铃叮铃……

    手钏上的金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她琢磨着,与其被别人逼迫着戴起来,无法解释,陷入被动,从而引发一系列的掉马惨剧,倒不如自己先提前戴上。

    毕竟,比起沈梅廷的一尺高冠和半尺高的木屐来,手腕上带个铃铛倒也不算是特别出格的怪癖……吧。

    床边原本应该放鞋履的地方,如今放了一双崭新的高齿木屐。

    阿重捂着嘴笑起来,“昨夜世子爷睡下以后,隔壁的沈小侯爷特意送了这双木屐过来,说是喝了咱们一碗热汤的谢礼。”

    池萦之点点头,若有所悟,“他自己穿着木屐在泥地里踩成了泥猴子,还想我跟他一起踩泥。”

    话虽然这样说,最后还是穿着木屐出去了。

    原因也很简单。

    旅途劳累,她打算在驿站里休整一天。

    只在长廊走道四处走走的话,穿木屐省事。

    脚下既然穿了南唐风气的高齿木屐,身上披了宽大的雪青袍袖,外头加了件大氅,头上索性也不束冠了。瀑布般的乌发只用发带简单地扎起,几缕碎发随意披散,从头到脚写满了‘闲散写意’四个字。

    哒哒哒——

    清脆的木屐声回荡在简朴的长廊尽头。

    沈梅廷送来木屐的同时,也送了一张便条,约池萦之起身后一起用早饭,然后两人一起去驿站后院查看一番。

    沈小侯爷相当好奇这批坐着囚车押解上京的重犯到底是什么来历。

    便条的内容池萦之看见了,看完随手放油灯上烧了。

    后院囚着的重犯的来历,沈梅廷不知道,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陇西郡来京城的路上,她读到过一段没头没尾的‘后院半夜放囚’的剧情。

    按照剧本系统一贯的尿性,斩头去尾,时间地点全无,就怕她读完了剧情、提前绕开事件发生地点跑了……

    所以,直到驿丞同她提起‘后院关押着重犯’,她才意识到这段‘放囚’剧情开始了。

    今年起兵谋反失败的蜀王的数百家眷,此刻尽数关押在青阳驿的后院里,其中就包括了蜀王的几个儿子。

    说起来,蜀王世子和她还曾经见过几面,算是半个熟人。

    如果严格按照剧情走,她现在应该和沈梅廷过去后院探查,意外发现了囚车里重犯的身份。

    曾经并肩的藩王世子,如今成为阶下之囚。物伤其类,引发了唇亡齿寒的感触,一番秘密长谈后,她于夜里放走了蜀王世子。

    从而开启了‘搅动天下’的第一步。

    池萦之站在廊下,仰望着山雨欲来的阴沉天空。

    搅动天下有什么好处?

    她连陇西王府都不想搅动。

    此行临出发之前,她哥哥半夜醒来,遣人递来了纸条,向她索要能够调动世子院里亲卫的令牌。

    池怀安的意思很明显,要借着她人不在平凉城的机会,把府里的庶弟除了,一举绝了后患的同时,还不会落人口实。

    她看完了纸条以后,也是一把火烧了。

    在剧本的后半段里,自己跟蜀王世子是有那么七八十章的对手戏的。比不上太子爷的六百章大戏,但也不算少了。

    剧情线的起点,从今天夜里私自放走了蜀王世子开始……

    为什么会夜里放走蜀王世子,原因是早上陪同沈梅廷去后院探险……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的池萦之,在驿站里四处漫步了整整仨时辰。

    估摸着时间过了晌午,沈梅廷那货该撑不住回去吃午饭了,她这才转过身来,踩着高齿木屐,哒哒哒的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

    叮铃~叮铃~

    手腕处的金铃铛细微地响动着。

    才走过十几丈外的长廊回转处,横次里却伸过来一柄折扇,挑起她的下巴,轻佻地往上一抬。

    陌生清朗的年轻嗓音笑道,“这位想必便是昨日随着陇西王世子前来的美人儿了?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慑人。”

    通身气派打扮、浓眉大眼的少年世家子披着贵重的貂皮披风,矜持地从走廊转角处踱步出来,“敢问美人芳名?”

    这时候,池萦之身后跟着的王府亲卫才震惊地冲过来,粗鲁地打开了折扇,把突然出现的年轻世家子推搡到旁边去。

    那年轻人也震惊了,咕哝着,“不会吧,陇西王世子如此护食?我连美人儿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着呢。”

    亲卫统领冲过去挡在池萦之身前,黑着脸正要喝骂不知何处钻出来的大胆恶徒,池萦之眼尖看出了几分门道,抬手挥退了众人,视线落在青年腰间蹀躞带上悬挂的玉佩上。

    那是一枚色泽莹润、质地上佳的半圆形玉玦。

    池萦之从袖中摸出随身的素色暗花锦袋,拉开袋口,从里面拿出一枚同样色泽形状的半圆形玉玦来。

    对面那年轻人看得分明,大吃一惊,缓缓张大了嘴巴。”你……”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本能地换了个称呼,“阁下……”

    “免贵姓池,蒙今上谕旨册封,忝列陇西王世子之位。”池萦之过去拉起对方腰间的玉玦,两块玉玦严丝合缝地对上了,验明正身。

    她露出了笑意,满意地说,“阁下想必是淮南王家的楼世子了?此次上京前,不知令尊是否与你提过?你我两家乃是世交。家父与令祖父交好数十年,当年乃是歃血而盟的兄弟。”

    “是、是我,在下楼思危。家父……提过的,提过的。” 淮南王世子楼思危咽了口唾沫,嘴巴里有些发苦。

    面前气质高华的美人儿不仅是个男的,居然还他妈的是陇西王世子本人。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操蛋的事吗。

    还真的有。

    想起了临行前自家老爹严肃的神情,私下里的耳提面命,楼思危往后退了一步,把之前的那点旖旎心思全扔去了爪哇国,对着面前相貌气质无不合胃口的美人儿,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池小叔。”

    池萦之淡定地抬高了手臂,摸了摸面前青年毛茸茸的脑袋,“大侄子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