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深宫误 > 贰拾贰

贰拾贰

作者:庭有枇杷树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太和殿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琉璃宫灯发出令人炫目的光彩。宫娥们手托玉盘鱼贯而入,婀娜裙角似乎带着清冽醇厚的酒气,殿前的舞姬满头珠翠,身披五彩轻纱,作的是每年除夕必有的一支《承天乐》。

    文武百官早就按照官品高低依次坐好,端坐在文官首位的正是苏瑗的父亲苏仕,五名兄长亦按照品级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她进宫五年,也就只有在筵席之上才能远远地看看自己的父兄。

    今夜并没有甚么不同。与往日的除夕一样,先是百官齐刷刷跪下高呼万岁,然后是做皇帝的说几句数十年不变的场面话,紧接着便是吃吃喝喝,你敬我我敬你,大家一起给主位上的皇帝拍拍马屁。

    唯一的不同,不过是那个位子上的人,在今年变成了裴钊而已。

    按照旧例,除夕筵席时臣子是要向天子吟诵自己所作的诗赋以表忠心的,若是果真有灵气四射才华横溢的妙句,更是一个博得君王青睐的好机会。

    往年的这个时候,大放异彩的往往都是苏瑗的长兄,担任国子祭酒一职的苏现,今年他作的是一支《庆同天》,仍旧博得满堂喝彩。裴钊看向坐在一旁的苏瑗,见她正把玩着手中一把小巧玲珑的玉匙,不禁微微弯起唇角。

    苏现之后的人虽然也有作出佳作的,但与《庆同天》一比就显得黯然失色。苏瑗此时终于敛了敛心神,得意洋洋地看向裴钊:“怎么样,我大哥是不是难得一见的大才子?”

    裴钊道:“那么你觉得,我该给这位大才子甚么奖励?”

    苏瑗想了想,开口道:“我大哥向来是个......极为清心寡欲的人,你倒不如把这奖励给我,我很愿意勉为其难地接受一下。”

    裴钊含笑看向她:“不知你这么勉为其难想要的,是甚么奖励?”

    苏瑗被他看得心慌,转过头去吃了口菜,含糊道:“等以后你就晓得了。”

    说话间上前吟诗作赋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不过是些寻常的歌功颂德,有几个处事圆滑一些的还把苏瑗也纳入到拍马屁的范围内,她当然不会教人下不来台,很是配合地给了个笑脸。后面的人见状,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大肆夸奖她,她笑得脸都僵了,以致于在叶景之上前吟诗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是弯着一个看起来甚是喜悦的弧度。

    叶景之所做的是《清平调》,若是要苏瑗看,他的诗倒是比大哥的还要好一些。这个人也忒有才了,画作得好,故事讲得好,连这种拍马屁的诗都作的清新脱俗。苏瑗不禁起了惜才之心,对裴钊道:“你瞧,这就是我说的叶先生,他做的这首诗我很喜欢,你觉得呢?”

    裴钊面无表情地看向叶景之,视线从他文雅俊秀的脸庞上滑过,淡淡开口:“太后很喜欢你作的诗,一会儿去领赏罢。”

    叶景之的父亲是一名六品承议郎,见到儿子有赏,连忙从殿门角落的桌子上起身,父子两人齐齐谢了恩。裴钊看了苏瑗一眼,见她脸上笑意浮动,脸色微冷。

    最后一个上前吟诗的,是苏家最小的儿子苏玮,他所做的乃是一首《大圣乐》。细细品来竟不比苏现差,大有平分秋色之势。裴钊微微一笑,向苏仕略举了举酒盏,苏仕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回敬一盏,刚喝完盏中美酒,便听得裴钊开口道:

    “苏相教子有方,个个都是文韬武略的青年才俊。实乃朕之所幸,大曌之所幸。”

    苏仕闻言连忙掀起袍角,带着五个儿子齐刷刷跪下来谢恩,裴钊给了他们大笔赏赐,末了,淡淡说了句:

    “朕从前带兵在外时曾路经幽州,此地风光十分独特。苏相和几位爱卿文思敏捷,便回去做几首幽州赋给朕看看罢。”

    幽州正是裴钰的封地,苏仕闻言脸色白了白,和几个儿子小心对视了一眼,诚惶诚恐地跪下:“陛下这话是折煞老臣了,老臣和犬子虽然未曾去过幽州,可回去后一定查阅游记画册,两日之内呈给陛下。”

    裴钊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苏仕为人圆滑老成,心机颇深,是以朝中上下知晓他与裴钰之事的人不超过五个。百官见裴钊这般恩威并施,岁虽不明就里,却仍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知不觉竟出了一身冷汗。

    除夕筵席吃得人心惶惶,苏瑗并未察觉到这其中的暗流涌动,仍然自顾自地拨弄着面前一只蒸蟹,将吃干净的蟹壳又重新拼成一只螃蟹的模样。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若是有“吃蟹”这一行,她必然是其中的翘楚。她将手放到案下,不着痕迹地轻轻碰了碰裴钊,如同小娃娃一般洋洋得意地将自己的“大作”指给裴钊看,裴钊笑得甚是温和,正要开口说些甚么,阶下的忽邪可汗却突然起身,向裴钊行了大曌的君臣之礼。

    这位忽邪可汗是铁利可汗最小的儿子,铁利可汗六年前败于裴钊手下,从此一蹶不振缠绵病榻,数月前将王位传给自己最喜欢的小儿子后便一命呜呼。这位新可汗自突厥前来参拜裴钊时恰逢年底,是以今日的除夕筵席也有他的位子。

    殿内一时寂静下来,苏瑗第一次见到卷发深目的胡族人,心中觉得有趣,正想多看几眼,便听得忽邪可汗朗声开口道:“陛下臣是突厥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不懂吟诗作赋,但臣今日为陛下带来了突厥草原上最宝贵的明珠,请陛下笑纳!”

    乖乖,幸好她看了许多话本,对这些话里话外的套路可谓是了如指掌,忽邪可汗说这话,必定是带了美女前来,那位美女大约还是个能歌善舞的突厥公主一类,这样的故事,她早在裴铮那本《胡族美人异闻录》中看过了。

    不晓得为何,苏瑗心中生出了一丝异样的酸楚,她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裴钊,低声道:“他说的明珠肯定是个美人,兴许还是个跳着舞进来的大美人。”

    裴钊笑了笑:“你想看么?”

    今日的裴钊穿着朝服,十分威严地坐在主座上,和平时很是不同。他当了这么久的皇帝,苏瑗在今夜才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君威。俗话说君心难测,皇帝的话据说都是要掰开了揉碎了反复揣摩的,就好比裴钊这句话,很显然是他想看,所以才把话引子抛给自己。

    想到此处,苏瑗很是配合地做出个期待的表情:“我想看。”无意中看见裴钊的笑脸,心中那抹酸楚更甚。

    突厥美人,有那么好看么?

    事实证明她那些话本果真不是白看的。殿内很快响起乐声,有一人穿着绚丽的胡服,自殿门前翩跹而来。这女子高鼻深目,肤色略深却十分细腻,褐色的卷发上缠了三圈珍珠额饰,十分美艳。

    苏瑗过去常常跑去街上玩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已有酒肆招揽胡姬为宾客献舞,她三哥苏琛有一段时间甚是迷恋这种“异域风情”,每次带她去玩总要去吃几杯据说是从塞外运来的酒,看几支胡姬的舞蹈。眼下这位美人儿虽然跳得不错,可这支舞和她从前见过的似乎相差不多。

    倒是这支曲儿很是新鲜。这乐声甚是独特,同梨园的曲子全然不同,带着一种雄浑开阔的气息,教她想起在昆仑苑时,裴钊带她骑马的光景。

    想到此处,苏瑗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极力别过头去,不愿意看裴钊的面容,只好盯着美人儿腰上叮当作响的一圈银坠子,有些意兴阑珊。

    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跳完舞后忽邪可汗就会介绍一下美人儿的身份然后说一番场面话,最后把美人儿送给裴钊做妃子。裴钊带兵打仗多年,向来会很喜欢这样大胆热烈得像火一样的姑娘罢。

    眼见着这支舞快要跳完了,苏瑗有些烦躁地在袖中绞着帕子,大约是殿里的地龙烧得太旺,教人连喘口气都困难得紧。当下对裴钊悄悄说了声:“我出去透口气。”便由云萝陪着溜了出去。

    除夕筵席的桌子摆得像一条长龙,最近的是大殿内的玉阶下,爹爹和大哥所在的位子,最远的一直摆到了太和殿外老远的地方,那是给在天京任职的小官们设的位子。

    除夕时节天气极冷,这些小官坐在冷风中吃着早就冷掉的筵席,还时不时要跪下谢恩,委实是件苦事。

    苏瑗从太和殿出来,从一行浩浩荡荡跪下行礼的人群中穿过,走到最末端的几张桌子时,突然觉得有个人看着十分眼熟,她借着宫灯的亮光仔细瞧了瞧,心中有些诧异。

    这个人须发花白,眼神明亮,穿着七品文官服,正是当日在茶寮说书的老者。

    云萝从小和苏瑗一起长大,也时常陪她去听说书,见到这人也是一阵诧异,她十分了解苏瑗心思,当下上前问道:“你是何官职?”

    老者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缓缓道:“回太后,老臣是新上任的翰林院编修。”

    唔,这位老先生很会说书,可谓是信手拈来出口成章,干这么个官儿倒是很合适。裴钊这个人,委实聪明得紧。

    想到裴钊,苏瑗只觉得心里甜一阵苦一阵,欢喜一阵难过一阵。见这位老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便吩咐小黄门到司膳局给他了做个暖锅,没有心思去听他的谢恩,自顾自地搀着云萝的手,慢悠悠地闲逛。

    宫里处处张灯结彩,每隔十步就悬挂着琉璃宫灯,整座大明宫亮如白昼。此时气候寒冷,宫里除了忍冬和梅花再无其他花叶,树枝上却粘贴着绸绫纸绢剪出来的花,这花做得十分奇巧,内里打空放置着香饼和小小一枚烛火,流光溢彩,香气扑鼻。太液池中浮着螺蚌羽毛扎成的灯,做成荷花、鹭鸶等模样,水天焕彩,相映生辉。

    苏瑗满腹心事,走了几步后在太液池边寻了块地方坐下,眼见手边浮过一盏荷花灯,心不在焉地就要伸手去拿。

    “池水寒冷,太后莫要着凉。”

    温文尔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瑗回头一看,原来是叶景之。他穿着件石青的大氅,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叶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叶景之道:“下官随父亲进宫领筵,多吃了几杯酒,故而到这里来散散酒气。”

    上一次她见到叶景之时也是像现在这般黯然神伤,这大约也算是一种缘分。苏瑗无精打采地接过叶景之为她拿起的荷花灯,突然想起上次那个未完的故事:“叶先生,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现在能不能讲给我听?”

    万树灯火银光雪浪般的照耀下,她的每一寸容颜都清晰可见,往日笑吟吟的眉眼间带了几分愁绪,如同冬日里柔袅的花叶,教人甚是怜惜。叶景之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目光,低下头轻声道:“下官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