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芜凰 > 第15章 斯人已去

第15章 斯人已去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义隆蹙眉,眸子里的怜悯褪去:“朕原以为,你的性子像莫姨,温婉宁静善解人意。”

    “别的,都可以解。”齐妫昂着头,泪水决然地淌着,“唯她,不行。”

    义隆的眸蓦地有些失神。

    “刘义隆,你要记住,你今生都只能唯我一人。这辈子,唯我才能冠你的夫姓。”记忆里的声音在俏笑,“刘徐氏,呵呵,有点难听呢。还是宜都王妃听起来顺耳点。”

    “还有,你不许有侧妃、夫人、妾侍、通房,总之不许有别的女人。独独只能有我。”那个女子十三岁时,就已然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霸道模样。

    他那时只不以为然地嗯了嗯,心底却在冷笑,姓徐的血脉里当真是淬了毒,如此不守妇德、不遵女戒的话居然还能说得大义凛然。

    “皇上?”齐妫见他失神,摇了摇他的臂,“皇上明知这是局,是计,谋的是皇上手足相残,夫妻不睦,却还要中他们的圈套吗?”当她得知她的夫君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个女人已死的消息时,她的心狂躁得难以自己,可如今,她却不得不用他的这点疑心,来挽救他们之间的夫妻温情。

    义隆回过神来。“是吗?”他低喃。近来,那个烦扰了他十年的女子,总如此刻这般越来越频繁地,毫无征兆地在他耳畔喋喋不休,在他脑海晃来晃去,甚至在他梦里清冷怨恨地看着他。

    只有死去的人,阴魂不散,才会如此吧。

    当越来越多的人怀疑这一切只是徐家父女的计策时,他却动摇了。他打住思绪,弯腰搀起他义无反顾选择的妻子:“你是中宫之主,别动不动就下跪。”

    齐妫被胳膊下的力道熨帖得红了眼圈。她顺势贴在他怀里,无声地抽泣着。

    义隆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力道很是温柔,可说出的话对齐妫而言却无异于晴天霹雳:“早些歇着吧。朕已拟旨选妃,时间仓促了些,这段时日怕是要劳累你了。”

    齐妫猛地抬眸,直撞上他淡漠的眼神:“皇……上?”

    义隆松开她,抬手为她拭泪:“晚了,早点歇息。”她的泪尚未拭干,他已抽身离去。

    齐妫站在空落落的殿里,心也是空落落的。可接下来的日子和这六宫,却被塞得满满的。

    新帝一口气封了贤良淑德四妃,其中有三位出自辅政大臣之家。贤妃是檀道济的幼嫡女檀香宜,良妃是仆射傅亮的庶妹傅欣妍,德妃是卫将军谢晦的嫡次女谢明慧。

    唯独赐封淑妃的圣旨,竟被抗旨不遵。义隆原是封了兰陵潘家的嫡幼女潘氏为淑妃,岂料竟被潘家以姑母新丧要守孝为由给抗旨了。

    徐羡之果然好手段,哪怕夫人已逝,却还是将兰陵潘家牢牢捏在了掌心,连带着的还有潘家手中的南方六省的粮道。

    圣旨被抗,义隆却不以为忤,反倒嘉奖了潘家幼女一番。而余下的三妃,连带着十多个美人采女一道入了宫。

    较之显阳宫的欣欣向荣,徐司空府门庭冷落了许多。

    徐羡之自那日退朝归隐后,便深居简出,白日里不是垂钓,便是习字,偶尔还去金阁寺找心一和尚下下棋。

    到彦之晨昏都会向皇上禀告徐府的动静。这日黄昏,他照例出现在承明殿:“徐羡之今日原本要去金阁寺的,但府里富阳公主传出有喜,他便改了行程,留在了府上。”

    “皇姐这个时候有喜?”义隆蹙眉,徐羡之治家素来严苛,嫡长子在守孝之期,竟然传出喜事,着实有些于礼不合。

    到彦之解释:“听说公主殿下已有喜四个多月了,只是府上近来事多,她没留心,今早是动了胎气,才惊动了御医,这才知道喜讯。”

    义隆又问:“金阁寺的和尚可有异动?”

    “除了念经就是上山采药,下山施药,并无异常之处。”

    “潘家那边呢?”义隆近来总在想,那么个大活人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徐羡之究竟把她藏在了哪里。金阁寺和她的外祖潘家是最可能的藏身之所。可狼人谷暗中都将那两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无她的半点踪迹。他越来越困惑了。

    “没有动静。”

    义隆拂了拂手,到彦之默地退下。

    不久,茂泰便捧着满满一御呈盘的绿头牌上前来。

    义隆淡扫一眼,有些厌烦地拂手:“撤了。”

    茂泰有些为难地杵着:“皇上,王大人叮嘱奴才,务必求着皇上一定……”他止住话,朝那些绿头牌努努嘴。

    义隆冷哼:“你是朕的奴才,还是王昙首的?”

    茂泰吓得噗通跪下:“皇上饶命,奴才自然是皇上的奴才,奴才只是只是——”

    义隆看着结结巴巴的近侍,更加心烦,愈发不耐地拂了拂手:“行了,滚下去。”

    终了,皇上还是出现在了翠贤阁。

    一同入宫的女子当中,贤妃檀香宜似乎是最合皇上心意的。她虽非绝色,但容颜清丽,举手投足间既有高门贵女的雍容之姿,又带着一股子小女儿的娇憨。皇上翻贤妃的牌子翻得最多,在翠贤阁的时日,面色也比在其他宫里要惬意许多。

    茂泰甚至偶尔还能在皇上脸上找到清浅的笑意,那是不同于敷衍六宫女子的笑容。茂泰答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总之就是格外的不一样。

    就如同眼下,主子原本是心情很差的,可贤妃不过是抚琴一曲,主子的面色便舒展了许多。主子甚至起身走了过去,靠着贤妃坐下,看着她的侧颜:“宜儿与朕合奏一曲如何?”

    贤妃微微侧首,娇笑道:“臣妾乐意至极。”

    随即,琴音袅袅,响彻了半宿。

    若非出现第二日的变故,茂泰觉得贤妃一定会宠冠六宫的。

    翌日清晨,皇上启程去承明殿早朝,行到半路,却下令折回翠贤阁。

    “皇上是不是落了什么物件在翠贤阁?不如奴才折回去取吧。皇上这会子折回去,恐怕会误了早朝的时——”茂泰被主子扫过来的眼风止住了话头,默了声,只催着宫人行得更快些。

    圣驾行到翠贤阁外头,义隆不等宫人去通传,便领先一步进了殿。茂泰随着主子一路急匆匆地走向内殿。

    到殿门口时,主子却蓦地住步,更比手阻了门口当值的宫女进去通传。主子的脸色极是难看,冷冷地盯着门口。

    茂泰听得内殿里传来贤妃的话,“不对,本宫说过多少次了,徐芷歌的眉不是秋波眉,更像是双燕眉。眉峰要更跳脱一些。”

    “娘娘,奴婢实在是觉得,照着一个死人的妆容画,有些晦气。不如——”

    “你懂什么?叫你画,你便画。”贤妃有些不耐烦。

    另一个贴身宫女劝道,“奴婢也觉着,娘娘天姿国色,实在犯不着去照着那么个晦气的人。皇上若当真看重她,岂会由着她死?”

    “你们懂什么?凡事不能看表面。”贤妃说得笃定,“本宫不过是侧脸有几分像那个人,就博得皇上另眼相看了。再神似几分,假以时日,本宫真的进了皇上心里,再做回自己不迟。”

    “可奴婢听说——”宫女刻意压低了声音,一墙之隔便听不真切了。

    只贤妃听完却是不以为意地轻笑,“她真是假死,又如何?一个被家族放弃的女子,即便还活着,也是死了。”

    茂泰看到此言一出,主子的脸色蓦地铁青一片。他看着,只觉得有些腿软。原本已跪下行礼的宫女,早已跪在地上直哆嗦了。

    许是殿外的动静,终是惊动了内殿里晨起梳洗的主仆。内殿,蓦地静了下来。

    “去把朕的荷包取出来。”义隆只对茂泰撂下这句话,便冷着脸折身离去。

    ……

    主子当真是动怒了,连当天的早朝都罢了,径直去了清曜殿,一坐,就是大半日。

    茂泰守在寝殿外头,偷瞄着里头。他见主子从明黄荷包里又掏出一个银灰色的荷包来,只一眼,他便认出那是好些年前,徐家小姐送给主子的。

    那时主子才堪堪十八岁,还未出宫立府,就住在这清曜殿。

    那荷包是徐家小姐送给主子受封宜都王的贺礼。

    他还记得,主子和徐小姐约在栖霞山相见。主子一见面就很不悦地教训徐小姐,“女子的荷包如何能胡乱送人?我受封宜都王,你送我荷包,改日小四受封,你也还要送吗?”

    茂泰不懂,那徐小姐为何从来不怕主子,见主子动怒,她反倒咯咯笑道,“你吃醋了啊?那盘点心,可不是我送给阿康的,是他自个儿抢去吃的。我头一回下厨,啧啧,连明妈妈喂的阿黄都不爱吃。他要,便由着他呗。倒是这个荷包。”

    她摊开双手,夸张地噘嘴撒娇道,“你看看我的手,都扎成马蜂窝了,才绣成如今这个模样。你当真一点儿都不感动啊?”

    茂泰记得,主子当时夺过徐小姐的手看了看,便更加生气了,“你不是最讨厌刺绣吗?徐府那么多丫鬟婆子,随便找一个都比你绣得好,犯得着你犯傻自个儿动手?”

    那女子当真是没脸没皮,顺势就勾住了主子的脖子,“你不也说,女子的荷包不能胡乱送人吗?荷包当然得亲手缝,才有心意。只我的绣工当真是差强人意,你的名字,义也好,隆也好,笔画都太繁复了,我便偷巧绣了这个。”

    她把荷包挂在手上,在主子眼前晃悠,“看着还挺好看的吧?喜欢吗?”

    茂泰没听清主子说了什么,只下一刻就见两人拥在了一起。

    而那个荷包,自那以后,主子一直贴身挂着。那女子当真是大胆,主子幼时的乳名是“车儿”,她竟在荷包上绣了辆车鸾。

    金阁寺出事的头一天晚上,茂泰伺候主子洗漱时,没见了那个车鸾荷包。当时,他就了然了。主子这是要清算徐家了,那徐小姐怕是要遭殃了。

    果然,第二日,徐小姐就出事了。

    茂泰打小伺候主子,掐指算来,也有十五年了,他自认是懂主子心意的。只是,近来,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主子了。

    初时,人人都以为主子心仪徐家小姐。不管徐家小姐如何娇蛮任性,主子都一笑置之,很是包容。

    唯他知晓,主子心底有多厌恶徐小姐。只要徐小姐转身,主子必然就冷了脸。初时,主子总会吩咐他把徐小姐用过的东西统统扔掉。渐渐地,他都扔习惯了,只有一日,主子破天荒地阻了他扔徐小姐用过的茶盏。自那以后,这扔东西的习惯才算是终结。

    只是,徐小姐一走,主子的心情总还是大起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