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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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购v率足一半即可正常阅读新章, 否则需延迟,不便之处,请亲谅解  屋外的霍珩快步退了两步, 无声避到拐角后的另一边墙壁侧。

    他折返本是要嘱咐申媪给晏蓉添个火盆,以防雨夜湿气重,她受凉后病情反复的,没想到听见了这段隐秘。

    要是被晏蓉知悉了,二人都尴尬, 所以霍珩避了避。

    当然了,怀帝欲杀她,她反报复回去, 他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霍珩扫了晏一匆匆远去的背影, 垂眸,若有所思。

    他最终没有进屋,而是快步离去,命亲兵给晏蓉添火盆,他则吩咐人把霍望招来。

    霍望到时, 霍珩正立于临时居所的窗边,凝望窗外大雨, 左手搭在窗台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

    这个方向往过去, 正好是晏蓉暂居的房舍。霍珩将最好的房舍给了晏蓉安置, 可惜那地儿附近几座茅房都半塌陷漏雨, 不能住人, 他本人只能挪远一点。

    霍望一看,就知道主公在沉思,他解了蓑衣,无声退到屋内一角立着。

    “霍望。”

    背对着屋角的霍珩突然发话,霍望立即拱手:“标下在!”

    霍珩转过身来:“立即传令孙立,銮驾即将往西,命他全力配合。”

    这孙立,乃冀州安插在南军的探子首领。南军远不如北军严谨,各方眼线众多,正如论才能,怀帝远比不上田崇一样。

    命令语焉不详,霍望其实不甚明白,不过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信服主公,人表面粗豪,实际胸有丘壑,也不询问,见霍珩不再补充,利落拱手应诺。

    “标下立即传信。”

    “去吧。”

    霍珩踱步到门前,大雨哗哗地下,天地间一片渺茫,他举目远眺。

    本来,他是不甚在意怀帝是死是活的,不过现在……

    *

    永宁往西五十余里外。

    怀帝的境况比想象中还要槽糕。

    当初他带出洛阳的万把南军,已十去八.九。原因却并非受到攻击。

    实际上,周边诸侯都已知悉洛阳大变,只是谁也不愿意接手怀帝这只惊弓之鸟,只装聋作哑,作壁上观。

    当初怀帝出逃时间太过紧迫,卫尉准备的粮草并不充裕,加上被凉州李乾追赶时,御驾一行从上到下无不惊慌失措,拼命奔逃时,竟还将粮草丢失了大半。

    銮驾出逃不足三日,粮草几近告罄。

    被吓破胆的怀帝一路只捡偏僻处走,遇城镇不敢停留,强征也无处征。于是,他下令一日一餐,底层士卒更是只有一碗如清水般的薄粥。

    吃不饱,还得不停赶路。一顿还好,两天过去,人就散得差不多了,杀也禁不住,如今怀帝身边,将士人数不过千余。

    “启禀陛下,前面就是洛水了。”

    栗忠奉命纵火长秋宫,被晚一步赶回的晏一当场愤怒斩杀,回不来了。出逃这些天,一个名文显的小个子内侍机灵懂事,每每能出些可行的主意,已成天子跟前颇得宠信的人。

    “洛水?”

    怀帝探头掀起帷幕,露出一张青白凹陷的面孔。不过数日,他就憔悴得脱了形。不过也难怪,如今的最好的官道也就是细黄土路而已,大雨冲得坑坑洼洼,即使天子车驾赶路滋味也极不好受。

    养尊处优的帝皇,如今是身心双重折磨了。

    “是的陛下,我们并无渡船。”

    车驾又猛烈颠簸一下,两名宫娥赶紧去搀扶差点被抛出车外的怀帝。文显好不容易重新跪好,忙道:“这洛水,我们怕是过不去了,要不往东,要不往西。”

    “往东?往西?”

    怀帝面露迟疑,见眼前的文显欲言又止,他连忙道:“你有何主意,还不速速道来?”

    “是,陛下。”

    文显连忙磕头,面露担忧:“陛下,这往东,可正是洛阳方向啊!”

    “那往西,往西!”

    怀帝一个激灵,连声喝道:“你快去传庞爱卿来,我们往西去!”卫尉,姓庞。

    文显垂下的眼睑遮住眸中喜意,飞快磕了一个头:“陛下英明,奴婢这就去!”

    “汉中郑泗,正是宗室,或陛下可西去汉中,诏郑侯出兵,歼灭洛阳诸逆贼!”

    文显唯恐怀帝主意有变,出去寻卫尉之前,还给画了一张大饼,让怀帝目露惊喜。

    等卫尉驱马赶来,怀帝果然命銮驾转西。

    卫尉已经冒着大雨赶了一天的路,身上还穿着沉重的甲胄,他麻木地应诺,随即下令往西而行。

    洛阳战火正炽,他的副将牵挂城中的家小,眼见怀帝已无甚希望,昨夜终于忍不住当了逃兵,现在顶上的是个姓孙的校尉。孙校尉打马上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庞卫尉,粮食已告磬,中午……”

    卫尉面无表情地说:“那就杀马吧。”

    他也忍不住想留在洛阳的家人,可惜对怀帝的忠诚终究占据上风,他苦笑,粮草没了,也不知还能跑多久。

    “标下领命。”

    孙校尉拱手,他终于明白主子传讯是什么意思了,扫了一眼暮气沉沉的队伍,大约自己不用费太多力气就能完成任务。

    还是想想他们一行该如何趁机全身而退吧。

    御驾一行往西,连走两日,大雨终于停歇,由上到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卫尉抬头看阴沉沉的天空,又环顾官道两旁的山坡,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今早已经接近山区,如今一行人正要走进群山间的官道上,怀帝被文显画的大饼动了心,下令加速前行。当然了,他除了前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般惴惴走了中午,果然出状况了,一群匪徒从上而下掩杀下来,瞬间冲得队伍大乱。

    “结阵,迎敌!”

    卫尉怒吼指挥,可惜收效甚微。淋雨致病又减员不少,如今剩余不过数百之众,饿着肚子赶路又疲乏的南军并无多少战斗力,很快被冲得七零八落。

    “汝等何人?!”

    卫尉惊怒交加:“此乃天子銮驾,汝等安敢行悖逆之事?!”

    “此等无能昏君,致天下民不聊生,既然撞上了,劫杀了又何妨!”

    匪徒们哈哈大笑,怀帝吓得魂不附体,不管不顾,连忙下令众将士迎敌,他则让驾车者快马加鞭,往前逃窜。

    孙校尉目光闪了闪,上前道:“庞校尉,标下前去护驾。”

    卫尉回头看一眼越走越远的銮驾,点头:“快快去吧,领一队人马去,此处交给我,你等定要护陛下周全。”

    “喏!”

    于是,孙校尉从点了一小队骑兵打马向前追,卫尉则留下与匪徒抗衡。

    奔出数里路,山道拐了个弯,孙校尉眼尖,远远见前方山丘顶上有一块巨石骤然滚落,轰隆隆的,他微微一笑,抬手止住身后众人去势。

    “我等绕小路,看看前方何事?”

    这块巨石,足足有一人多高,滚落下来,刚好卡在山道的最狭隘处,将怀帝与后面的南军截成两段。

    接着,又是连续巨石滚落,彻底将怀帝与后面的人马分隔开。

    “何事?发生了何事?!”

    六匹拉车的骏马被惊得胡乱奔跑,驾者好不容易勒停,车内的人已摔得七荤八素,怀帝掀起帷幕,一脸惊魂。

    “为何……”

    话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銮驾前方稳稳等着一队人马,衣裳杂乱,持刀骑马,极为凶悍,乌泱泱地一大片。

    为首一个,络腮胡子,身材魁梧,扛着一把厚背大刀,骑着一匹黄骠马。

    这群,显然是悍匪。这人,显然是匪首。

    怀帝目露惊恐:“尔等何人,朕,朕乃大齐天子!”

    络腮胡大笑:“没错,某找的就是天子!”

    众匪徒齐声哄笑,怀帝咽了一口唾沫:“朕,朕如今身上并无珍宝钱银,壮士……”

    “某不要珍宝钱银!”

    络腮胡笑脸一收,目露凶光,他直接打断怀帝的话,阴恻恻道:“昏君!某要你的狗命!”

    “我一家一百三十四口的性命,今日便要你偿还!”

    络腮胡打马上前,跳了下去,执起怀帝的衣领,凑上前问:“我名张间,想必陛下是记不住的。”他冷笑:“那我父亲前大司农张肃,陛下可还记得?!”

    “我父亲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啊!田党嚣张,他为你苦苦斡旋多年,你看!你看!到头来竟落得死无全尸,全家惨死的下场!!”

    张间双目赤红:“此仇不共戴天,原以为,我只能饮恨而终,不想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赤.裸.裸的杀意,让怀帝奋力挣扎,他嘶吼:“为臣者为君王而死,此乃尽忠也!”他惊惧到极点成了怒,唾沫星子喷了张间一脸:“你父亲不懂迂回,被人拿了把柄,与朕何干?!”

    “好一个与你何干?!”

    张间怒极反笑:“我父亲若懂迂回,恐怕早投了田崇,也不会招此横祸,累及全家了。”

    父亲为这等帝皇尽忠,简直让人痛心。张间懒着和怀帝分辨,冷哼一声,一把掷下他,招手:“来人,快快解决此间事,我等立即离开。”

    杀了皇帝,立马成了众矢之的,这经营几年的老巢,只能舍弃,不过也是万分值得的。

    张间接过手下递来的麻绳,一条接一条,分别套在怀帝的脖子和四肢,冷冷地说:“陛下还记得我父亲是受何刑而亡吗?”

    他俯下.身,从牙缝里挤出两字:“车裂!”

    五马分尸而死。

    张间亲手将怀帝颈手三条麻绳分别系于三匹马身上,余下两条则绑在后面的大石上。“我父亲受过的罪,今日,陛下就尝一遍吧。”

    “你万死不足尝我张家百余口的性命。”在怀帝的凄厉嘶吼声中,张间冷冷一挥手。

    “啊!”

    一声响遍四野的仓促惨叫过后,声音戛然而止。

    与父母洒泪挥别后,小少年骑着他那匹半大的乌骓马,紧紧跟随送嫁队伍数十里。

    “阿辞,快回去吧!”

    “阿姐!”

    ……

    往事如幻影,一幕幕飞掠而过,晏蓉呼吸略急促,须臾,她猛地张开双目。

    眼前一片昏暗,隐约可见厚重的镂花帷帐,身下沁凉,是两指宽的薄玉片编制而成的睡席。

    现在是夜半,她正在躺在带托角牙子的宽大床上,片刻前仍在睡梦中。

    晏蓉微微侧头,透过帷帐的缝隙往外看出去。宫室一角立着错银铜牛灯,柔和的昏黄灯光投射在室内,鎏金博山炉蒸腾起袅袅香雾。

    这里是洛阳皇城,长秋宫,皇后所居之寝殿。

    晏蓉难得有些怔忪,时间将离愁按捺下去,洛阳的生活也并不平静,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做过这个梦了。

    大约因为昨日是弟弟的生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是啊,一眨眼四年过去了。

    晏蓉离家已将近四年,一梦惊醒过后,她思潮起伏无法再次入睡,将家人的音容笑貌再细细回忆了一遍,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干脆把薄被一撩,坐了起身。

    “婢子等叩见殿下。”

    听得凤榻上有声响,一直垂手恭立的宫人立即撩起帷帐,室内宫灯尽数燃起,青衣宫娥手捧盥洗用具鱼贯而入,拜伏一地。

    “起罢。”

    晏蓉挥手叫起。四年时间,足够她将长秋宫彻底掌控,能入殿贴身侍候者,皆是从太原陪嫁而来的心腹,足足跟随她十多年了。

    自己人面前,无需端着那副高高在上的皇后架子,自可轻松随意。

    “女郎,这才刚入夏,早晚还有些凉呢。”

    说话的,是领头一个酱紫衫裙中年妇人,她是晏蓉的乳母申媪,打小主子呱呱落地起她就伺候在侧,说句僭越的,视若亲女也不为过。

    她一见只穿一件薄稠单寝坐着的晏蓉,便露出紧张之色,忙吩咐宫婢将熏笼上正熏着的薄斗篷取来,为小主子披上。

    晏蓉很无奈,她其实一点不冷,不过她也不想招乳母唠叨,只好说:“阿媪,马上就更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