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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蟹粉狮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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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 比心~  阿鱼的二表兄是万氏的独子,也是定远侯府的二公子。姓傅,名延之。因他上头还有个庶兄,所以排行第二。这孩子体弱,自出生起, 三病六痛就没断过。长到一岁多,还不会咿咿呀呀地说话。万氏觉得江宁水土养人, 就把他送到外祖家养着。还起了个饱含期盼的乳名——阿壮。

    说来也奇怪,傅延之到了江宁之后, 身体果真渐渐壮实起来。

    那时候阿鱼娘正怀着阿鱼, 瞧见傅延之莲藕般的小胳膊小腿儿,满心的母爱都要溢出来了, 得空便要拿拨浪鼓逗他玩。

    万氏就跟阿鱼娘开玩笑:“妹妹这胎要是个闺女,就嫁给延之当媳妇吧。”

    阿鱼娘也有些意动,但心底还有一股子迟疑——这么久了,她都没见傅延之开口说过话, 别是个哑巴吧?

    后来阿鱼呱呱坠地, 万氏领着两岁大的傅延之过来, 指着大红襁褓里的小人儿,说:“这是二姨母家的妹妹。”

    刚出生的小娃娃, 一身的细皮嫩肉, 看上去粉扑扑的, 圆溜溜的眼睛像一对水葡萄。傅延之打量了好一会儿, 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妹妹。”

    阿鱼娘和万氏都愣住了。万氏欢喜地嗔道:“教他喊娘,死活不肯开口。现在见到了妹妹,倒肯说话了。”

    但总归放下了一桩心事——这孩子正正常常的,不是坏了喉咙的哑子。

    阿鱼五岁那年,伺候的丫头们拿绸布和金丝线缝了一个小绣球,巴掌大小,刚好能让阿鱼放在手中把玩。拼缝的篾片都用鎏金的银丝缠着,看上去亮闪闪的,也有些重量,不至于轻飘飘地让风刮走。

    阿鱼爱不释手,经常和丫头们互相掷绣球玩。有一回,万氏带着傅延之来做客,侍女没能接住阿鱼抛来的绣球,那绣球就轱辘轱辘地滚远了,正好在傅延之脚边停下。

    傅延之弯腰把绣球捡了起来。

    万氏便笑道:“你捡了妹妹的绣球,以后啊,就得娶妹妹回家。”

    阿鱼蹬蹬蹬地跑过来,软糯糯地说:“二哥哥,谢谢你帮我捡绣球。”然后两手心向上,伸到傅延之面前,想让傅延之把绣球还给她。

    万氏也说:“快还给妹妹,妹妹还要玩呢。”

    傅延之却紧紧抱着绣球,说什么也不肯给。他一向听话懂事,还是头一次这样蛮不讲理。阿鱼娘便道:“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后来傅延之一直待在江宁,逢年过节要么和万老爷子一起过,要么和沈家人一起过,进学也是在沈家的族学。直到沈家出了事,才回到燕京的定远侯府。

    ***

    十皇子——徐贵妃所出的小皇子,满月之后,就被太后抱去了慈寿宫。

    若算上秦昭仪偷偷养在司膳房的皇子,这位新出生的小皇子其实排行十一。只不过如今宫里人还不知道秦昭仪也生养了一个儿子。

    徐贵妃自然不肯亲生儿子被人抱走,先是去太后宫中胡搅蛮缠地讨要,太后就像她当初轰太子那样把她轰了出去。徐贵妃又气又恼,回了自己宫就开始胡乱砸东西,水晶珊瑚琉璃宝器,什么贵重砸什么。底下人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敢劝,都手忙脚乱地收拾。

    后来天子知道了这回事,赶来安慰徐贵妃,徐贵妃哭着说,她不能离开小皇子。天子哪里舍得她流泪?便同太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会儿说“幼子去母,悖于人伦”,一会儿说“懵懂稚子太过闹腾,恐误了母后修道”。

    太后熏着檀香,手上捧着一卷道经,淡淡道:“先前我让你赐死徐氏,你说等她生下孩子再做处置,如今皇子已经落地,也是时候处置了。”

    当初天子说“生产之后再做处置”,只是权宜之法,并不是真的想处置徐贵妃。现在听了太后的话,一句也不敢接,灰溜溜地走了。

    再见到徐贵妃的时候,天子便是一脸愧疚,许久才道:“朕封你为后……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没两日,礼部就拟出了册封皇后的章程。

    即便这样,徐贵妃仍然不满意,依旧动辄生气摔东西,脾气上来了,连饭都不想吃。天子一面安抚徐贵妃,一面问罪司膳房:“若贵妃再这般食欲不振,就拿你们是问!”

    司膳房众人:“……”

    好端端地做着菜,竟也能招来罪过。

    司膳房也只好把徐贵妃的膳食往繁复精细了做。就拿早膳来说,小米南瓜甜粥要煮得烂烂的,还要加上炖好的燕窝;小笼包子的肉馅儿只用猪后腿肉,拿捣碎的菠菜汁、胡萝卜汁和在面团里,摊薄了捏成各色包子皮;细腻多汁的贡梨,都要切成大小相同的长条,炸成金黄金黄的,沾上浓稠的糖水,做成拔丝梨子。

    就连配粥吃的茄鲞,也是拿嫩嫩的茄子肉切成丁,和鸡脯肉、香菇、新笋、五香腐干拌在一起,用鸡汤煨干,香油炸熟,撒上盐,盛在瓷罐子里封存两天,再取出来晒干,抹上葱酱——这般耗时耗力地做成的。

    幸而徐贵妃多少也会用一些,再没有茶饭不思。

    ***

    入了腊月,黄澄澄的腊梅便次第开了,香气袭人。阿鱼摘了好几朵,晒干了储在罐子里,闲暇时便拿来泡水喝。

    太子谢怀璟也终于回京了。

    谢怀璟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入朝请罪:“父皇,儿臣知错。临往西南前,父皇特意叮嘱儿臣,只可微服前往,不可表明身份……万没有想到,西南地动,事出紧急,儿臣只好拿出太子金印主持大局,还望父皇恕罪!”

    天子悠悠道:“如此,将功折罪……”

    正说着,几个大臣走了出来,跟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夸起了太子:

    一个大臣说:“太子殿下此行匡济黎民,百姓免受颠沛之苦,理当重重有赏。”

    另一个大臣说:“太子殿下表明身份,纯属权宜之策,并非有意违逆圣意。殿下若不说他是太子,只怕当地巡抚不肯听他的号令。”

    还有一个大臣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臣,满脸的欣慰敬服:“地动常有余震,太子殿下却以身犯险,留在那里主持大局,足可见殿下心系苍生,实乃我大周之幸啊!”

    天子:“……”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朕还能说什么?还让朕重赏太子……他已经是太子了,还想得什么赏?朕身下的龙椅吗?

    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天子还是温和笑道:“诸位爱卿说的有理。”

    ***

    谢怀璟回京后的第二件事,就是去找阿鱼。

    四个月未见,阿鱼似乎长高了一些,眉眼也长开了许多,猛地一打量,倒也有了几分美人风韵。

    谢怀璟见阿鱼穿得单薄,就把她拉到司膳房后头的围墙底下,这边四面吹不着风,没那么寒凉。

    谢怀璟从怀里摸出两枚核舟,递给阿鱼:“这个给你。”

    两个长不盈寸的桃核,一个刻了一艘画船,三层高,雕窗绮户纤毫毕现;另一个刻了一叶小舟,舟上坐着一个耄耋老者,两手各抓着一条桨,正在奋力地划船,栩栩如生。

    阿鱼没想到桃核这么小的玩意儿上面,竟然能刻这么多东西,还刻得这样细致。她转着核舟细细地看,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问道:“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个?真精细。”

    谢怀璟笑了笑:“回京的路上瞧见的,觉着你会喜欢,就买下来了。”

    谢怀璟说到这儿,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认识阿鱼才多久?一年都不到。但他似乎很了解阿鱼,仿佛曾与她共度一生。以至于看见某一样点心,就知道阿鱼会不会想吃;看见某一样新奇摆件,就知道阿鱼会不会喜欢。仿佛有关于阿鱼的一切,都镌刻在了他的记忆里,时刻都能被触发、调用。

    人道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他与阿鱼大抵就是这样。

    谢怀璟又道:“你若有什么处置不了的事,尽管告诉我,我替你想法子。”

    阿鱼说:“还真有一件事……”她觑了觑谢怀璟的脸色,声音越发迟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门路……”

    谢怀璟:“……说说看。”

    “元日那天,我想去宫宴上伺候。”

    每年元日大朝贺之后,宫中都会摆席,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

    这事儿对谢怀璟来说根本不算事儿,随便吩咐一声就行了,只是好奇:“怎么想到了这一茬?”

    “定远侯夫人是我娘亲的旧识。”虽然阿鱼觉得谢怀璟十分可信,但她也没有把实情和盘托出,“我想见一面侯夫人。”

    谢怀璟也没细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所以出锅之后,那五花肉的鲜香里便夹杂着几分红糖味,却也甜而不腻。阿鱼找了个粉彩九桃的瓷盘子,把蒸碗往盘子上一倒扣,那红亮醇香的糖蒸肉就一层层地叠在了盘子上。

    阿鱼给杨红珍递了双筷子:“姑姑尝尝。”

    今天除夕,这菜不是做给那些贵人们吃的,而是给司膳房的宫人们做的年夜饭。

    杨红珍细细品了品,笑道:“不错。阿鱼的手艺越发好了。”

    阿鱼嘴上谦虚道:“姑姑快别哄我了。”心里却在叫嚣:再夸几句啊杨姑姑!

    正说着,门外有人喊:“阿鱼,外头有人找。”

    来人是谢怀璟。他见阿鱼出来了,眼中便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这半个月以来,他都在朝臣和父皇之间周旋。父皇似乎不像先前那样信任他了,原先朝中的奏疏都是他看过之后再呈给父皇,碰上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可以直接下令。但他这趟从西南回来之后,父皇就吩咐了,从今往后,朝中的奏疏再不必经太子的手。

    谢怀璟又不傻,当然觉出了父皇的忌惮。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父皇到底忌惮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想过……废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