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老公死了我登基 > 74.捣毁&杨朵&埋伏

74.捣毁&杨朵&埋伏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看到了表示不正常, 请查阅订阅比例。  管平波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笑道:“奴哪里有甚名字,不过在家里胡乱叫着排行罢了。奶奶说烦请婶婶不拘赐个什么名字吧。”

    管平波乡下长大,知道贫苦人家不拘男女, 皆无正经名字, 不过是为了区分。故见着什么起什么, 乃至于鸡爪牛粪的都有, 很是不雅。而大户人家的丫头,为体现主人的品味, 倒有些好名好姓的。管平波一个工科生, 最没有浪漫情怀,便道:“我也不大通, 你自己起一个吧。”

    丫头笑道:“婶婶可休难为奴,奴大字不识一个, 哪里起的出名字来。”

    管平波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好名字, 记得的丫头名也不多, 头一个鸳鸯她不敢起, 省的被窦宏朗知道, 生出个什么怜悯之心跑来睡睡她, 就尴尬了;再有什么袭人麝月之类的,倍儿拗口,不符合她土包子的人设, 刨了半天才道:“那就叫雪雁如何?”

    丫头无可无不可, 点头应了。又忙赶上来伺候管平波梳洗。管平波观其行事, 猜着必是已受过训练,不然定没有如此从容。便问:“你家是哪里的?什么时候来的窦家?”

    雪雁道:“回婶婶的话,奴的父亲原是跟着嗲嗲跑船的,那一年出船,在路上遇着水匪,便没了。家里只剩我们姐妹和母亲,奶奶见我们可怜,特领了我们进家里当差。在奶奶跟前当了几年小丫头,还是奶奶说婶婶才来,只怕无人使唤,才调了我来与婶婶使。”

    管平波便知此乃当家主母的人了,只怕还是信不过她的缘故。论理一个小老婆,犯不着劳动到当家主母头上,奈何她战斗力略凶残,窦家恐怕多少有些顾忌。于是点头道:“原来如此。”又问,“你母亲呢?”

    雪雁笑道:“在奶奶屋里管浆洗的活计。”

    管平波却又问:“我听闻跑船十分危险,似你们这样的人家多么?”

    雪雁道:“原来婶婶是行家?好叫婶婶知道,如今咱们苍梧郡里,最怕人的两个去处,一个是跑船,另一个就是采矿了。都是有今朝没明日的。我们家算好的,经了奶奶的眼,接进了家里来,还有那许多孤寡,只好在外头住着。婶婶是不知道,咱们家嗲嗲最是宅心仁厚,若非家里实养不下那么多人,怕是都要接进来呢。如今家里当差的,多是我这样的出身。便是流落在外头的,也时常分点活计。就譬如我们穿的棉布衣裳,皆朝他们买。有时不大好,也怜惜他们或残或苦,都不大计较。我们时常说,再遇不着这等好人家了。”

    管平波挑眉,没料到窦家竟挺讲义气的!不管是什么目的,至少不算刻薄,她运气不错么。

    一时梳洗完毕,天光微亮,管平波问道:“我们家可要晨昏定省?”

    雪雁稍微怔了一下,先前听说新来的管婶婶是乡下人,不知得闹出多少笑话,谁料她竟很是知些礼仪,忙答道:“我们家的规矩与别处略有些不同,早起奶奶要理事,便是各房先吃了早饭,估量着奶奶忙完了一阵儿,再去请安。”

    管平波道:“知道了。”说毕,整理衣裳,欲往正房去给顶头上司请安。出乎雪雁的意料,管平波不单知礼,她懂的怕比窦家人都多。要知道她上辈子家世不俗,穿越前,姐姐已官至将军,姐夫亦是部级高官。偏那两口子死活不肯生孩子,把她父母气的半死,赌气自己生了二胎,便是她了。哪知生下来,方知年纪大了,养孩子着实有心无力,天天跟她姐姐要钱要物要支持。她姐姐性格十分强硬,对父母冷笑道:“你们既然敢生?怎么不敢养?”两边怄着气,到她一岁多时,父母觉得一把年纪带个奶娃娃实在太难熬,就偷偷的乘火车到姐姐家,把她往家门口一放,离家出走了!

    姐姐回来看到门口哭的撕心裂肺的妹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气的破口大骂。她当然能通过各种途径找到父母,但父母已经做绝,找到了又怎样?只得忍气敲邻居的门,笨手笨脚的先把妹妹喂饱了,连夜抱着坐高铁送到朋友家寄养。那朋友是一对基友,最爱孩子,高高兴兴的接了她养了。姐姐不差钱,朋友又十分细心,把她养的白白胖胖不提,还说当地治安不好,女孩子吃亏,从三岁起就正儿八经教武术,到上初中送回姐姐身边时……武警出身的姐姐姐夫毫不留情的加大了训练量,同时文化也不许落下。横竖家庭条件好,享受的那真是顶级教育。有些认知刻进了骨子里,便是穿了十几年,都难以忘怀。①

    故,管平波这一世虽条件有限,礼仪不知如何实操,但很多常识都是知道的。譬如小老婆要去给大老婆请安,乃至贴身伺候的事,她就知道,只具体怎么做,还须学习。看到雪雁探究的神色,管平波暗笑不已。谅她们也猜不到原委,还只当是她父亲教的。她父亲倒不比前世那对王八蛋,疼她疼到整个村都看不过眼。却囿于时代观念,不愿教她多读书。若不是前世的底子,她可就叫没文化埋沟里了。就算是后院争宠,《三字经》也不够使啊!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人已走到正房门口。练竹刚起来,见她来了,心中暗自点头:是个知礼的,好胡三娘多矣。

    待管平波问过安,胡三娘也带着窦怀望来了。一进门瞧见窦宏朗竟坐在床上打哈欠,不由幸灾乐祸的看了管平波一眼,昨晚居然没圆房!心中大乐!练竹特特从外头聘一个进来,自是为了分宠,不叫她一家独大,哪知人进了门,还不如丫头们体面。好歹珊瑚贝壳还捞了几日“新婚燕尔”呢,这位竟是连洞房花烛都没有。练竹那二十两银子,着实白花了。如此一想,立刻笑盈盈的走到窦宏朗跟前,伺候他起床穿衣。

    窦宏朗睡了一夜,已是去了乏。人精神了,心情也跟着好转。见管平波立在梳妆台前,帮着珊瑚递练竹的梳头家伙,又觉得有些委屈了她。好不好,是自己的老婆,她落个没脸,自己又有什么趣儿。便道:“眼看要冷了,该叫个裁缝与平波裁几件衣裳。”

    不待练竹说话,胡三娘抢先笑道:“可不是,她一个箱笼也没有,光身一人进来,她的好日子偏又有人捣乱。依我看新衣还在其次,横竖我们姐妹都能匀出些个,姐姐很该给她个赏钱才是,不然连个零花都没有,倒叫人笑话了我们二房。”

    时下女子出嫁,一点嫁妆都没有,决计是要叫人笑一辈子的。故若疼女儿,再不济也得凑两床被子堵人嘴。可惜管平波的亲爹没了,别说嫁妆,肚子里连碗饱饭都没带来,胡三娘可是揪着她的痛处往死里踩了。

    练竹皱了皱眉,正要说话,管平波就道:“胡姐姐说的是哩。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这般穷着,若在娘家,别人自然笑我父亲;如今到了夫家,就得问夫主讨了。”说毕扭头冲窦宏朗笑道,“老倌瞧着赏我多少好?”

    窦宏朗正穿好衣裳,往架子上洗脸,顺手就捏了捏管平波因年轻而充满了弹性的脸,笑道:“你说罢,想要多少?”

    管平波好悬没条件反射的伸腿踹过去,暗暗警告自己忍住,不能随便打上司,只好笑意深了三分,以掩盖方才微妙的表情变化。她才不想跟胡三娘一般见识,没得掉价。只笑道:“我且问问账房有多少年俸,再来找老倌讨。”

    窦宏朗心念一动:“你果真会算账?”

    管平波道:“骗你作甚?”

    窦宏朗又问:“家用帐不算,外头的大账你可会?”

    管平波道:“不会,但我算数好,包管一学就会。”

    窦宏朗笑道:“小孩儿家家惯会说大话,账房多少年才能出师你知道么?说学会就学会,那天下人人都能当账房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家,何苦再花大价钱去请。”

    管平波道:“老倌此话差矣。一则天下的账房,也没有哪个生下来就会的,不都是学的么?二则账房难出师,并非算账有多难,而是他们学算数就要好多年呢。我算数极好,只要师父不藏私,我三个月内若学不会,甘愿领罚。”

    练竹笑道:“罢罢,自家人说话,何须说的这么满。依我说,既管妹妹有这等志气,何不成全了她?外头请的账房,怎比的自家人可信?不用三个月,更不用说罚不罚的,先学着吧。便是不如老账房会算,学会了看也是好的。”

    窦宏朗与练竹相视一笑,道:“很是。”

    管平波保持着微笑,自古豪门多故事,团结一致是传说。尤其是窦家这样有三个儿子的,她从小到大,看争家产的八卦还少么?窦宏朗两口子虽未明说,八成是打着让她插手总账的主意。她还不大明白窦家的人际关系,不过窦宏朗行二,上头有兄长,下面有幼弟,绝大多数时候,夹在中间的那个都是最受忽视的。故,除非似西门庆那样两代起家一脉单传的,宅斗或是妻妾相争;到了窦家这样有了三房人的份上,宅斗可就不是争男人,而是利益了。

    管平波挑了个鱼形佩替练竹挂上,微笑又加深了几许。水浑好啊,水浑了正好摸鱼!

    回到二房,练竹瞧管平波一身狼狈,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摔了?”

    管平波心里还想着前世一起战斗的小鲜肉,心情十分低落,只胡乱点头应付。练竹觑着窦宏朗的脸色,忙道:“快去收拾一下,就要摆饭了。”

    管平波听说还没摆饭,心中一喜,火速跟着珊瑚进了练竹的房间。珊瑚伺候练竹有好几年了,熟知自家婶婶的品性,最是个温柔和气不计较的。因近来没做新衣裳,又打开柜子翻出了一套才穿了一回的衣裳,唤了贝壳打了水,麻利的帮着管平波擦了个澡换了新衣,重新梳过头发,再打开妆奁捡了几件鎏金首饰插戴好,方送去了堂屋。正好摆饭。

    二房人口不多,八仙桌上,窦宏朗坐了上位,练竹坐了左边,胡三娘坐了右边,剩下最后一个下位,便只得与二房唯一的儿子窦怀望分享。窦怀望十分不惯边上多了个人,厉声对管平波喝道:“你走开!”

    管平波压根不搭理,窦怀望却不干,伸手推她。却是哪里推得动?登时恼羞成怒,哇的大哭起来。

    练竹忙道:“罢了罢了,管妹妹你同我坐吧。”

    左为尊。方才见儿子能找新人的茬,暗自得意的胡三娘立时假笑道:“怎好搅了姐姐清净,管妹妹还是同我坐吧。”

    哪知窦怀望哭道:“我也不要她跟妈妈坐!你出去!出去!”

    于是管平波站起来,绕了一圈,直接在窦宏朗身边坐下了。练竹和胡三娘都目瞪口呆。

    窦宏朗忙了一日,早饿的前胸贴后背。见儿子突然怔住不哭了,随口吩咐道:“开饭吧!”

    “不要!”窦怀望又哭起来,“我就要她出去!”

    哪有儿子撵老子的屋里人的?练竹娘家原也是读过些书的,皱着眉头看向胡三娘,示意胡三娘管上一管。胡三娘早因新人进门打翻了醋坛子,下半晌就在屋里骂了一回,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哪知管平波不在家,她骂的嗓子冒烟才发现白骂了一场,气的半死。此刻儿子替她出头,她心中自是千肯万肯,故装作无能,且看管平波怎么开交。

    窦怀望是窦宏朗的独生儿子,从来养的金尊玉贵,现当家的又是他亲祖母,三房的几个小的都要让他三分。从来无往不利,此刻闹将起来,练竹也是没了法子。

    管平波充耳不闻,扯着窦宏朗的袖子,怯生生的道:“老倌,我饿了。”

    在一旁伺候的珊瑚没来由的一抖,管大刀竟还会撒娇!昨夜一战,二房里已悄悄给管平波起了外号,只没叫主家知道罢了。贝壳想起早起管平波轻轻巧巧的抱着练竹的情景,也掉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练竹腼腆,胡三娘活泼,窦宏朗还是在青楼享受过姐儿此般娇羞,当即就应了句好。

    管平波立刻伸出筷子,夹了最大一块肉,放在窦宏朗碗里:“老倌白日辛苦,多吃些。”说毕,见窦宏朗拿起筷子,自己也跟着大快朵颐起来。至于窦怀望的嚎叫,关她屁事,又不是她生的。也更加不关窦宏朗的事了,传统的男人,生来就有听不见孩子啼哭声之天赋,吃的甚为香甜。

    于是窦怀望哭着,窦宏朗与管平波吃着,饶是练竹一贯厚道,也差点笑出了声。胡三娘气的直发抖,偏怕宝贝儿子哭坏了,还得先去哄了孩子。不巧管平波才来,与厨房磨合的不甚好,大伙儿有些低估她打了一架又逛了一天的战斗力,待到胡三娘哄了儿子回桌上,一桌碟子已经干净的能照亮人影了!

    窦宏朗完全被管平波的食量震惊了,练竹早吃完了饭,亦是呆呆的看着管平波清盘。良久才咳了一声:“那个,管妹妹吃饱了么?”

    管平波心情甚好的点头,大赞:“好吃。”

    胡三娘登时怒了:“我还没吃呢!怀望也没吃!”

    管平波道:“那你叫厨房再做就是了,我们家这么大的房子,定是有钱的很,吃饭总不愁的。”

    胡三娘骂道:“再有钱也不养你这般饿死鬼!”

    管平波回击:“又不是你当家!”

    胡三娘一噎!

    窦宏朗不耐烦的道:“吵什么吵!明日叫厨房多做些就是了。”

    胡三娘气的跳起:“分明是她同我吵,她还讲不讲长幼了?”

    管平波无比光棍的道:“我乡下人,不懂!”

    彼时管人叫乡下人,多含鄙夷之意。胡三娘哪里料到管平波如此不要脸。换成别个,她早上爪子挠了。可想想昨夜,管平波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两个强盗,比她婆婆还彪悍,硬是忍着不敢动手。还待再骂,窦宏朗已是很不高兴了,喝道:“够了!要吵挑我不在家的时候吵!谁再叫嚷一句,休怪我动手!”

    窦怀望非常恰当的再次开嚎:“哇!阿爷你凶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哇!!!!”

    窦宏朗:“……”

    管平波笑的直抖,饶有兴致的点评:“真可爱!”

    练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虽然她盼儿子都快盼傻了,毕竟还没有真傻,这孩子怎么才嫁进来就傻了?窦怀望哪里可爱了!?

    若非膝下唯一的儿子,窦宏朗就要飞脚踹出去了。昨晚一宿没睡,今日跟着大哥出去查了一整日的遇袭内情,正是想休息的时候,被儿子吵的头痛欲裂,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胡三娘跟了他多年,窥其神色就知要怒,恶狠狠的瞪了管平波一眼,赶紧抱着儿子去院里哄了。

    窦怀望七八岁的样子,胡三娘抱着毫不吃力,管平波暗自点头,这力道可以称一句女汉子了。

    窦宏朗好端端的纳侧之喜被搅和的血雨腥风,本就十分不悦。此刻见管平波跟个傻大姐似的乐,更加嫌弃。加之累了这么许久,也不是血气方刚的年岁了,没好气的对管平波道:“你自回屋去!”

    管平波也累了,答应了一声,抬脚就走了。

    窦宏朗木了一下,她是没听懂意思吗?无语的看了眼练竹,你什么破眼光?

    练竹倒是听懂了,劝道:“她才来,你怎好不给她做脸?”

    窦宏朗道:“我倦了。”

    练竹笑劝道:“她一团孩子气,懂什么?你只管去她屋里歇,她还能强了你不成?”

    窦宏朗没答话,径自进了练竹的屋子,唤了丫头来伺候他梳洗完,倒在床上就睡了。练竹无法,只得派珊瑚去安慰管平波。珊瑚走了一趟,回来悄声道:“婶婶你是白操心,她自去厨房打了水,比叔叔睡的还早呢!”

    练竹:“……”

    贝壳低声调笑道:“我们管婶婶不似世俗之人。说她甚都不懂吧,昨夜里那样厉害。说她厉害,又似个孩子。也不知她家怎生养出来的。”

    练竹道:“有什么好笑的?她早早死了母亲,只一个父亲拉扯到这么大,哪个同她讲这些?不管怎样,昨夜里是她救了我们的命,旁人我管不着,我手底下的人要学了那些个什么忘恩负义,我可是不依的。”

    贝壳讪讪的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婶婶别恼。”

    珊瑚也道:“婶婶是不知道,乡间什么粗话都有,她未必就不知道。只她年纪还小,依我说过几年再圆房也使得。姑娘家似她那般能吃的少见,可见还在长高,不急一时。”

    练竹叹道:“你们今日也瞧见了,胡三娘养大了儿子,就养大了心。我们只有那个宝贝疙瘩,不多生几个,屋里还有我立足的地儿?”

    此话听得珊瑚贝壳也叹了,她们家婶婶,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不好。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地就连个妾都辖制不住。娘家只劝她索性多纳妾,可是一个都无法,难道两个就有法儿了?胡泼妇就够难缠的了,再添一个管大刀,日子还怎么过?

    珊瑚经的事多些,细细回想起昨夜情形。先是有打杀声,肖金桃喊人往屋里撤。管平波一个新来的,就能跑到厨房摸了把菜刀,再跟着溜进正房。这得有多快的反应?她还能跟胡三娘叫板,跟老倌撒娇。能识字能算数能杀人,还有什么她不会的?那日他们路过刘家坳,还说她伯父喊了七八个壮汉抓她,真是不要脸。现想起来,没有七八个人,只怕奈何不得她。若她记好也就罢了,若她是个忘恩负义的,又待如何?珊瑚心想:她家婶婶的性子实在太不中用了。可见果真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家书读多了就魔障了,还不如不读书,抄起菜刀砍的老倌不敢生二心才是正道。现都叫什么事儿!

    可事已至此,还能怎样?珊瑚再次叹了口气,揣着一肚子担忧,打发练竹睡了。一夜无话。

    管平波端正的福身一礼,窦逊敏早避开了,忙做了个深揖:“不敢不敢,小弟不才,见过小二嫂。前日见了小二嫂的机关,至今赞叹。小弟幼时便喜此道,如今见了高人,特来拜见。”

    管平波侧身避过礼后,方笑道:“做着耍的,难为能入叔叔①的眼。”

    管平波记人很有技巧,她将人的脸部特征归纳成册置于心中。故只要见过的人,多半不会忘记。此刻已想起逊敏是那日在水边见过的读书人了。能一语道破了她机关的本质,至少是同道中人。

    彼此寒暄过几句,复又落座。窦逊敏腹中暗叹管平波竟是女子,虽窦家不甚讲究男女大防,到底不如同为男子来的便利。他常年在外读书,唯有过年来家,开春了又要走,能讨教的时间不多,便开门见山的道:“闻得嫂嫂不独做了洗衣机,之前竟做了更难得的缝纫机,不知婶婶如何想到的呢?”

    管平波默默道:那是课堂上学的最容易的内容,难的早抛荒了。面上却笑道:“胡乱想着耍的。也不瞒叔叔,此道不局限于机关,须得先精通算学,才玩的转。”

    窦逊敏讶然:“嫂嫂竟还通算学?”

    练竹笑道:“她父亲是读书人,你们可别小瞧了她。”

    窦逊敏忙问:“不知是何方大家?竟如此能为!”

    管平波道:“已是病故了,他好看些杂书,故考不上功名。”

    窦逊敏摇头道:“只在自家说,那功名也太僵直了些。策论分明看的是治国之才,偏偏考的是格式。实在要考格式便罢了,童生秀才要紧的竟是字。莫不是一个人字好,便能治国么?”

    管平波咧嘴笑道:“听说宋徽宗书画双绝!”

    练竹噗嗤笑出声来,指着管平波道:“你就刻薄吧!”

    管平波道:“只许他们读书人刻薄,不许我们说话了不成?”

    练竹道:“可别在外头说去,惹人笑话。”又对窦逊敏道,“她虽是你嫂子,今年却才十五,年纪小的很,口没遮拦的,你别当真。”

    窦逊敏道:“说的是实情。正因如此,才让人读腐了书。譬如小嫂子之父,行动便能解一地之忧,却无出头之日。此等大才,稍加提拔,何愁无功于农田水利、社稷江山?如今的人……”说着摇头,“只会清谈,与民无利耳!”

    管平波不接话,儒家走到今日的地步是必然。孟子的五亩之宅树之以桑,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都表明了再儒家心中,“永恒”是最好的。农民就捆在地上,抵死劳作,为贵族提供养分。而贵族呢,不要太恣意妄为,才能长久剥削。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故,农民顶好皆是没有思想的木偶,叫你种五亩田,就别想着偷懒,更休想多打两斤谷子发家致富,每一个人永远都麻木的过着贵族规定的日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直至天荒地老,这便就是“圣人之治”了。日后的一切改良,皆围绕着如何把人绑死在土地上,继而把户籍制度发展到了极致。打压工商业,打压变通。

    因此,统治阶级未必希望缝纫机纺织机面世,因为从沉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的人们,或许就有了思考的空闲。至少管平波前世里认识的明朝就是如此,在她看来,陈朝亦差不离。这帮统治阶级的天真与西方的自由经济学派神似。自以为天下皆按他们的规则而活,他们指哪,天下人便走向哪边。当真可笑,被层层压迫的妇人尚可使挟子令夫的小计谋,何况万千人民与国家?

    只在此时,是无解的。就如《红楼梦》中的贾府,历史的滚滚车轮下,便是有凤姐,有探春宝钗,又能如何呢?大厦将倾,烂的从不是柱子,而是地基。再来一打凤姐也无用。

    窦逊敏为读书人,当今昏庸,天下盗贼不绝,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朝廷的科举便是不徇私舞弊,选才方法也过于胡扯。他就似曹雪芹一般,见到了末路,却无可奈何,方有此感叹。

    管平波看的太明白,故不愿与窦逊敏说“体制问题”。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些读书人一个个是意淫的好手,真干起事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同他们闲扯不过是浪费时间。含混两句过了,窦逊敏也不当回事。毕竟天下女人关注家国天下的是少数,他方才不过看管平波有些见识,随便说上两句,哪个又正跟女人家正经坐而论道了?遂,话题又拐了回来,问管平波道:“敢问嫂嫂一句,令尊可有手书留下?”

    管平波心中好笑,没人说她师承父亲,只说她父亲是读书人,窦逊敏就脑补万篇。只她实无法解释知识的来历,便随口扯谎道:“家父病故后,我只抢出来了半册《荀子》,旁的东西都叫祖母伯父拿走了,如今也不知上哪找去。”

    窦逊敏叹了一声:“百姓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管平波:“……”她一个读书人的女儿做小老婆,寻常人就能猜个大概的故事了。窦逊敏居然跳跃到百姓生计,果然具备宏观思维呐!便坏心眼的故作正经道,“很是,若非朝廷迫人太甚,我祖母与伯父何苦做此为难之事。唉,恶道恶人,善道善人矣!”

    窦逊敏被“恶道恶人,善道善人”惊的振聋发聩,怔怔的看着管平波,只觉她托生为女子,当真是老天无眼!

    管平波腹中坏笑,这傻小子没见识过互联网,太好骗了!

    半晌,窦逊敏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盯着小嫂子看了许久,不由的羞红了耳根,忙岔开话题道:“不知嫂子可否荐几本书与小弟?”

    管平波家徒四壁,哪里看过什么书,摇头道:“我没去过外头书铺,不知好歹。叔叔若有书,烦请告诉一声,感激不尽。”

    窦逊敏难掩失望之色,念及窦宏朗不在家,他不好久座,问明管平波洗衣机的图纸在何方,便依依不舍的告辞走了。

    练竹待人走远,方笑对管平波道:“看你替我寻的活计。前两日你闭关,是没见着有多少族里媳妇来明里暗里打听你,如今连男人都招了来,可真真是名声大噪了。可惜不好卖的,不然你的月钱又可多添一笔。”

    管平波道:“可以卖的,我已画出脚踏式小洗衣机的图纸,人人家都用的起,又便利又不挨冻。我懒的赚此小钱,图纸搁在族里,谁要做了去卖就去卖。咱们家也做几个,他们几个丫头便再不生冻疮了。”

    贝壳眼睛一亮:“什么时候做好?”

    管平波道:“几日吧。妈妈院里定是要先奉上一个的,大哥和三弟的院子也不能落下。待头一批做完了,咱们就再添几个,横竖后院放的下。”

    珊瑚道:“后院还是修的小了,衣裳晾不大开。如今咱们家人多,开春了得请人重新挪一下后墙才行。不然那么点子地,够干嘛使的?”

    练竹道:“后头有水渠,不好往后挪动。往两侧又不方正了。”

    管平波道:“这有何难?后院不窄,只你们不会晾,方显得窄。我回头画个衣架子的图样,要木匠做了出来,多少衣裳都能晒的了。不独能晒,收也容易。在衣柜里加根横杠,连衣裳都不用叠,直接挂着,又清爽又省事。”

    众人皆想不出衣架什么模样。但管平波珠玉在前,自都信了,反催促着她画。

    管平波无奈的道:“岛上的木匠哪里还有功夫忙这个,明日小洗衣机就开工了。且得往城里寻匠人去。”

    练竹叹道:“岛上住着舒服是舒服,到底不如城里方便。”

    贝壳立刻顺杆爬道:“早先婶婶就说带我们进城买东西,几个月来事多,竟是忘了。管婶婶的首饰才堪堪有个银的,亏她手里拿着银钱都不着急。”

    练竹就对管平波道:“都是老倌的不是,先应了替你打套金头面好过年戴,这都年底了,竟忘得个干净。非得挤在最后几日,金银铺子忙的飞天遁地,便是赶出来也不精巧。这事当真拖不得。还有一桩我差点忘了,也是没进城的缘故,你竟是日日穿着棉衣晃,别说大毛的,兔毛的衣裳都没一件,靴子也没有。你们老倌真是!一日念一百回,全当耳边风!我快成那碎嘴婆子了!”

    珊瑚笑道:“既如此,我们索性自己置办。横竖城里的金银铺子都认识我们家,我们不用带钱,只管定了货,叫他们同叔叔官账去!正好今年婶婶才得了官中的衣裳,自己且没添置,一并办理了,如何?”

    练竹正不耐烦窦宏朗把家务丢开手,当机立断的道:“好!”

    国人从来好看个热闹,洗衣机问世,有了头一个试用的人,跟着就有几家人跟风。虽说管平波表示要再调整,族人却管不得那么许多,为了躲冷,又无个主持秩序的,皆争抢着用。

    一台洗衣机必然是不够用的,两日里族人为了抢洗衣机就打了三场。族里的老人都瞧着不像,推举了窦喜民的老婆黄氏去同肖金桃说说,看能否添置几台。

    彼时人寿命不算长,窦向东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休说比他辈分高的,同辈的都已有一半埋进了黄土。这窦喜民则是因为先前一直不宽裕,直到他爹才起来,故代代结婚晚些,反倒辈分高。族里自然有比他辈分更高的,又不如他家体面,故其妻黄氏被族人几顿好话撵着去窦向东家的打秋风。黄氏心中不乐,她家雇了丫头婆子,还瞧不上人人混用又洗的不甚干净的洗衣机呢。只族人团团来讲好话,只得一面心中暗自骂娘,一面不情不愿的应了,抬脚寻去了窦向东家。

    肖金桃听明来意,但笑不语。族里会起争执她早已料到,只做善事当好人殊为不易。一则在私心重的人眼里,总觉得旁人便是行善,也是作伪,必有所图。他们眼界又小,随手丢个芝麻,偏要叫他们解说成个西瓜,不知道的还当人占了天大的好处;二则有些爱贪小便宜的,见人好说话,今日来讨锅,明日来要盆。凑手的时候与了他们,自然说好,倘或一时不凑手,稍加怠慢,反把人说成臭骨头,倒不如从来片叶不沾身的好了。故从来好人难当,便是有心,亦不可轻举妄动。

    在岛上住了几十年,那起子族人是什么脾性,黄氏尽知。她没有肖金桃那多心眼,察言观色却是会的。略带了两句,见肖金桃淡淡的,便解释道:“我欲不管,她们又个个说今年冷的很,冻的根根指头没有片好肉。伸手到我跟前瞧,我哪里看的过?少不得厚颜来同你说上一声。劳你请平波再做几个。也不占她便宜,他们自兑了银子,再置份谢礼与她,如何?”

    肖金桃心中好笑,洗衣机可不是缝纫机,图纸藏着不叫人瞧见,以免被人劫了生意。打一开始,洗衣机的图纸就撂木匠那处,若族人肯自己出钱,哪里用等到这会子,分明是族人想赖上一笔。肖金桃无可无不可,休说做了族长,便如以往只做族中富户,许多时候都少不得让点子钱财出来,省的叫人嫉妒太过,反生事端。遂笑道:“几个钱的小事,哪个族人放在眼里?啰啰嗦嗦的兑来兑去,使戥子费工夫呢。我一并出了吧。平波那处也不用谢,她是晚辈,出点力气孝敬长辈们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