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十贯娘子 > 127、第 127 章

127、第 127 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永安四年三月末, 周继宗带着他哥周继业的尸骨回到泉后街, 泉后街老陶家便一个月内先急办两场喜事, 接着又是两场丧事。

    自打左梁关被破, 老陶太太便魂不守舍带着一家子的女眷,将附近所有的庙宇拜了一个遍。

    开始她沉得住气,就是再担心也没有在外露出一丝半点的不妥当,只三月初那会不知道哪边的消息里说, 左梁关守军无一存活,她便倒了。

    孟万全过去看了一眼,回来让卢氏送了五十贯钱去,说老陶太太可怜了,现在每天吃的吊命药就得四五贯,这还是成先生是个看药库的, 她家吃药价格不贵呢。

    转日卢氏到七茜儿那边坐,又说, 老陶太太心里郁结已久, 已经成了难以纾解的苦疾, 再加上此次坦人袭击边关, 见天都是哪儿哪儿死了多少人的消息,想着儿子回不来了,老陶太太万念俱灰终于是撑不住了。

    从前七茜儿心里是恨着老陶太太的, 皆因这个老太太为了家族四处算计人,后又与乔氏勾搭成狼狈,用乔氏从陈家盘剥的银钱给陶家那个孙子铺路。

    现在么, 现在她不计较了,什么都不计较!

    要为远行的,肚子里的积德,她甚至还给送了三十贯钱去,毕竟也不能超过老太太不是。

    老太太跟老陶太太一起逃难,互相扶持挣扎了好些年呢,甭看嘴上看不上人家,人家一倒下,她便很难得的将自己私库里的好参送去两株,外加五十贯钱。

    陈大胜他们不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人家老陶太太就在了。

    还有从前在一起的杨氏,万氏这些,也按照手头宽裕程度,都伸出手救济了一下,五贯的,十贯的,甚至二十贯都有,都是尽力帮衬没半点私心。

    老陶太太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除了七茜儿知道她的真身,她病了,家里又困难,六部巷的几位老太太,也都打发人送了钱或药品过去。

    可就在这当口,老陶太太膝下那两个老闺女一个叫陶柳,一个叫陶絮的,却齐齐被老陶太太匆忙嫁了。

    陶柳嫁给燕京命最硬的辛安伯做继室,那辛安伯都快五十的人了。

    陶絮便嫁给了敬嫔的弟弟曹德,这可不是高嫁,曹德不喜欢女子这事邵商旧臣都知道,人家曹德也预备愉快的玩一辈子的,只小曹家的家主不答应,便低头给他聘了个摆设回来。

    为了让女儿们面子上好看,各家送来合计几百贯的帮衬钱,她都给闺女置办成了嫁妆,甚至老太太那两根老参,俩闺女都一人一根。

    如此陶柳,陶絮也算是体体面面一人带了二十六台嫁妆,吹吹打打从泉后街抬出去的。

    陶家闺女嫁了第五天,周继宗满身落寞,背着自己哥哥的尸骨坛子回到了母亲身边。

    他是被哥哥用血肉之躯保下的,又为报仇雪恨,凭胸中一口愤然之气,悄悄尾随坦人军队,并带回不少敌军情报。

    如此,都来不及跟重病的母亲多说一句多余的话,周继宗便前往兵部求援,等他被孙绶衣带着进了宫,天明回来的时候,老陶太太已经抱着她三儿尸骨断气了。

    人是解脱一般,笑着走的。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周继宗正式更名陶继宗,而他的带回来的坦人情报为他换来一个六品千户……从此前程远大。

    “哎,这人啊,就不能太好强。”

    陈家老太太叹息了一声,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给自己预备的几套装裹衣裳,再一件一件的铺开,正穿针引线的给老陶太太改。

    老陶太太比她瘦,临死之前精神折磨太大,用万氏她们的话来说,就剩个五六十斤了。

    七茜儿是个双身子不见白事,便坐在老宅吃吃喝喝,看老太太改装裹。

    装裹也叫老衣,一般是女儿给预备几套,儿媳妇给预备几套,穿的越多,品质越好,便越显得子女孝顺。

    老陶太太会死早有征兆,可她一个儿媳妇,孙女都没有暖住,闺女们又新嫁出去,便是手里有多余一个子儿,她都给女儿们塞进嫁妆箱子带走了。

    这就令儿媳妇们更加恨她,她是穿着旧衣咽气的。

    老太太抠了一辈子,能把自己的老衣分给别人,一方面是给出去有好处,另一方面是她很是理解老陶太太,虽然她俩有过争吵,纠葛,互相算计的过去,然而同为天涯沦落人,便再理解不过了。

    那世上的事情还能两全了?不可能!

    甚至老太太都清楚,老陶太太知道自己没老衣,没棺木,甚至有可能坟地都没有的寄放义庄,可人家也不悔。

    可以说一切战争中活下来的泉后庄婆娘,她们认命苦,认自己八字带衰,认自己上辈子不积德合该人间苦一遭,可她们就不认识后悔这俩字儿!

    手下引了几针老太太抬头笑道:“你说,她好强一辈子,肯定就想不到是穿我的衣裳走的,你说我这衣裳多好啊,这都是缎子的,你瞅瞅,颜色多鲜亮,这都是我一针一针给自己缝的……”

    老太太没有女儿了,也没有孝顺媳妇儿,七茜儿说她都管,可老太太也有自己的想法,闲了就给自己做老衣。

    她这老衣确是绸缎的,却是七茜儿从前从霍家祠堂掏出一些旧衣,也有烂了的绸缎,她就这边寻点好的,那边剪一块完整的,还有逃荒路上收集来的,人家也是一点不丢,特会过的给自己拼凑了六套老衣。

    今儿不拿出来,七茜儿都不知道她有这个,老太太想人夸奖呢,她就实实在在夸奖道:“阿奶,您做的这个是咱庆丰时兴式样呢,呦!这针脚比我细腻多了,我还不知道您会剪圆领袄子了,您可真能够。”

    老太太心里骄傲,嘴上却不这样说:“嗨,能个屁!这世上有本事人多了,我算啥?死的那个一个心眼子抵我十个!这是没办法了,那些料子太碎也做不了交领,随方就圆吧,反正她死了也……也跟我不计较了。”

    她举起最里面细布这套给七茜儿看看,又认真叠着说:“我这手可没她细腻,她最巧了,哎,少算计一点,说不得能活个大岁数,可图的啥呦,到了最后真是啥也没有了……”

    七茜儿笑着点头说:“是,少算计能活大岁数。”

    “明儿我寻你江奶奶去,给她念两卷超度超度……其实,你江奶奶也不喜欢她心眼多。”

    “……好。”

    那是你没少给人家添小话!

    老人家今日感慨特别多,也不等七茜儿迎合什么话,她就自己在哪儿回忆,都是随大军那会子的事情。

    人家抠唆大半辈子了,今儿还真是舍得,这不是套一层老衣的事儿,人死了,身上得给带点什么东西,老太太便拿红绳穿点铜钱给做老陶太太做腰带。

    “这些都在衣裳下面,鬼差爷看不到,就是她的私房钱了……从前她就说我好强,不容人,还在外没少败活我瞎话,哼!她跟这个可是关系不错的。”

    老太太指指乔氏从前住着的隔壁方向:“哎,人家好的恨不得两家合一锅吃饭了,可昨儿老陶太就咽气了,那边门板子都卸下来了,老陶太太都躺的板正的,也不见她来添把纸,这人好坏得遇事考验,你说是吧?茜儿?”

    七茜儿恍惚下点点头:“恩,可不是,从前高婶子,万婶子她们也跟老陶太太吵过嘴,老陶太还说万婶子是小心眼,万婶子看她巴结吏部巷的,还看不惯来着,可人昨儿就上门帮着理事打杂了。”

    老太太伸出手指:“可不是,你万婶子最少都给了十贯呢,她们啥日子?一枚一枚嘴边扣下来的钱儿,都是守死人寡活人寡的,男人靠不住,就租个房卖个水,平日肉都舍不得吃一口,跟咱家那是没法比,是吧!”

    七茜儿点点头,想笑笑不出。

    老太太说话就这样,喜欢拿现下家里的富贵去踩踩别人,也不当着外人踩,就回来嘀咕几句。

    从前七茜儿听到这话,肯定会讥讽几句,可周继业战死左梁关了,泉后街陈大胜他们也躲不过,却又去了……难不成泉后街的男丁欠了左梁关么?

    七茜儿不想说这,便岔话问老太太:“奶?”

    “啊?”

    她明知故问道:“您说,为啥有停灵三日,七日的讲究,为啥家里没了人,要卸下半块门板,把尸首放门板上啊?”

    老太太正在给第四套衣裳收腰,听到这话一愣,想起七茜儿是个没娘的,她太太也不会跟她说这些事儿,便耐心教她道:“这事你都不知道?有的人死了吧,这魂魄要去阎王爷那边报道,可他是个好人那,有时候阎王老爷开恩就让他们回来了……”

    七茜儿假意惊愕:“回来了?死人还能回来啊?”

    老太太举起红线盘绳子。

    “那可不,咱身边就有这样的人啊!从前咱老家隔壁那村,哦,就你姜竹山那边伯爷爷高粱他媳妇的娘家姑姑……”

    七茜儿怀孕便傻,有些搞不清这个糊涂关系,然而这些人,这些事儿,这些祖辈的关系,在老太太心里那是丁点都不会乱的。

    她就低头边做活边说:“按辈分,你得喊人家一声老姑奶奶,那老姑奶奶小时候可淘气,杏儿才挂点黄,她就爬了个高枝,一下子没抓好就掉下来断了气,好么!他爹咬牙卖了两只羊给她换了个薄皮棺材,这人还没装进去呢,就在门板上放了一夜,第二天太阳老爷一出来,嘿!活了!”

    七茜儿真愕然了:“真活了?”

    老太太点头:“啊,活了啊!这样的事儿多了,老从前还就是死了就地埋,可是迁坟的时候呢,再打开棺材~就看那棺材盖儿被指甲抓的那是,啧啧……后来老人话说,人死了别入棺,就放在门板上等阎王老爷判一下。

    你若是大善人那~就能再活,你要是确定死了,那也七日上回来瞅瞅子孙后代,那外面的看谁家缺了半扇门板,就知道这家死了人呗,有些老规矩还是很有道理的……”

    老太太这话没说完,院外便有婆子隔着窗户跟七茜儿说话道:“四奶奶,陶家二奶奶打发人去咱院借锅具呢……”

    锅具这东西若是在乡下,一般是五百户的村子最少也得预备三套,每套最少有大锅两眼,中锅三眼,粗瓷碗碟五百个,筷子若干……简而言之就是婚丧嫁娶吃大锅饭的器具。

    像是泉后街这地方,有点办法的人家都会预备一套甚至两套。

    七茜儿好奇便隔着窗户问婆子:“她家预备上灶了?”

    她还以为老陶太太的满门冤家,就不给她办了。

    那老太太绝的很,知道自己快死了才想起贴补闺女,真就把全家都招惹了。

    婆子回话道:“回奶奶话,她家四爷回来了。”

    哦,怪不得了,人家儿子回来了呢,这就得把丧事操办起来了。

    要七茜儿说,谁都有理由恨老陶太太,偏有个人不是个东西,便是状元他娘张氏,从前全家贴补的可都是她儿子。

    这会子装聋作哑的,真让人看不下去。

    若不是人家儿回来,呵呵,张氏才不舍得出来借灶具,他家是两白事,老三还是横死外乡的,这灶具使唤完是要花钱请神婆清理的,那么大一堆最起码也得三五贯呢。

    老太太头都没抬说:“今儿什么也甭计较了,左邻右舍,又是从前的交情,咱宽裕就都给她家预备点使着,好歹让她体面去了。”

    七茜儿点点头,便对窗户外道:“去找吉祥家领牌子,让她预备几石杂粮,盐,再跟庄子里打个招呼,这几日送点春菜,再牵四只羊送去……”

    老太太不提醒,七茜儿也忘记了,实在是时间太久,那会子万念俱灰浑浑噩噩,大胜没了她也没钱,那丧事儿甭管远的近的,一如今日,就连唐家都伸手了。

    朝廷赏封的圣旨,那是丧事第七天起灵的时候才到的。

    那婆子小跑着去了,老太太就挺难过的说:“那张氏从前我就看她不好,那是心里住着八个鬼的玩意儿!要说心里端正的,还是黄氏,就可惜了,她男人跟她老公公一般的没良心,她也没生个儿子防身,婆婆更看不上,啥苦的累的都是她们娘母的事儿,老陶太这段时日身上一点没味儿,我去看的时候,也是人家黄氏伺候着……啧!看,这一蹬腿……”

    这话又没说完,门子进来隔着窗户道:“老太太,四奶奶,陶家四爷在外面跪着呢。”

    老太太微楞,便问:“不是报过丧了么?”

    门子语气有些犹豫道:“小的不知啊,陶四爷来了就跪那了……”

    七茜儿想动,老太太就指着她骂道:“你动啥,我去看看,你可不敢出去啊,好吓到你肚子里的……”

    七茜儿摸摸肚子,再抬头老太太已经利落的出去了。

    陶继宗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燕京,主将胡乱指挥,县尊连夜带家眷开右城门私逃,剩下他跟哥哥傻,临时组织了人迎战,却不想那坦人一滴血没流就从右城门进来了。

    接着,便是屠城!

    漫天火光,满耳朵都是凄厉的惨叫,满地尸首,地狱血池子里泡着左梁关,他就杀红了眼睛,最后也不知道砍的是什么。

    后来就胳膊沉重的刀都抬不起了,若不是哥哥以身护之,若不是当初离京得贵人的帮助弄到一副上等甲胄,他早就死了。

    他把哥哥草草烧了,捡了骨头背着坛子约了几个幸存兵卒,一路跟着坦人,数他们的马,数他们的刀,数他们的营帐数目,等记录好,他便背着坛子回京。

    这一路他浑浑噩噩,也不知疼,也不知饿,反正就稀里糊涂回来了,的亏……他得贵人相助,出京还得了好马早早藏在左梁关附近的老庙,这才有了工具回京。

    御前回话,再从燕京赶回家,娘就穿着一套单薄的衣裳,身上盖个满是补丁的单子躺在光门板上了。

    从此,他就是没爹没娘的崽儿了。

    大嫂在哭,二嫂看到他眼神一直躲,还抱怨出一堆的委屈,他这才知道妹妹都嫁了。

    三嫂抱着三哥的坛子不撒手,而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媳妇儿,就躲在屋里不露头。

    母亲什么样子他心里清楚,他拿全家妇孺供养陶文通这个傻子,老太太白疼他一场,他却只会木头一般的跪着,竟什么办法都想不出。

    自己一怒之下,就把他打了一顿。二嫂要跟自己拼命,说的话很难听。

    正闹腾着,泉后街一帮子外人家的老邻居,老婶子纷纷上门帮衬,再看看自己家这一群,陶继宗就万念俱灰。

    家里没钱,他只好来亲卫巷舍了脸借。好歹,母亲还有哥哥下葬,也得有副棺木吧。

    他捂了一下肩膀吸气,锁骨之下的伤口至今还没愈合,还是昨晚进宫面圣,陛下命人给他上的药,皇爷让他回来先安葬哥哥,谁知……娘竟也去了。

    他没哭,真的,也不咋难过,这段时日,看了多少死亡,一个左梁关五六万人口的县城都被人屠了,娘没了,他也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的。

    “孩子啊,你咋跪这儿了?”

    陈家老太太被人扶着来到面前。

    陶继宗不想哭,反倒苦笑着给老太太磕了三个流血的响头。

    老太太大惊道:“你,你这是作甚?”

    陶继宗抬脸看着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借钱来了,我哥没了,娘也没了,家里一文都没有了……我不是东西,还没出息……”

    他左右开弓打自己的脸,最后挣扎道:“老太太,我,我想跟您借个大钱,想,想给我哥,给我娘,买一块地方,再买两口体面棺材好下葬……我本想跟孟大人,成大人那边说的,可,他俩押运药材去了,我……我~我实在没法子了……”

    他说完又是三个带血的头。

    “大钱?”老太太愕然片刻,却意外的点了头道:“你,你这孩子!可别这样,你家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嗨,我跟你罗嗦这个干啥,你娘还那边凉着呢,你就说你要多少!”

    老太太实在没大钱的概念。

    陶继宗心里冷静的盘算了一下,抬头大声说:“办丧事一百贯,我哥,我娘棺材带坟地,我就想着~咋也得二百贯,我借三百贯。”

    “行!”老太太没半点犹豫,也不用人扶着,转身就颠颠进了屋子。

    没一会子,老太太带着三婆子,抱着三包袱出来了。

    出来看他还跪着,就赶忙让他起来:“哎呦,你在边关吃那么大的罪,好不容易逃生回来,一场丧事半条命,你跪这冷地作甚?”

    说完,老太太让婆子先把银包捧给陶继宗。

    “你开一回口,也不急还我,我有用的呢!这是三百五十两,而今街里钱铺一两银一千三百钱,你可别换少了吃亏,给你多拿些,手头宽裕使着,这人也不委屈。”

    陶继宗吸吸鼻子,抱住银包点点头。

    那婆子又捧了俩大包过来,老太太就拍着包袱说:“这包是铺棺的被褥枕头,都是没用过的,你娘一套,你哥哥用一套。”

    陶继宗张张嘴,嘶哑的啊~了一声。

    老太太点他:“可有你嚎的时候呢!七天呢,你省了力气吧!这包是我给自己预备的六层老衣老鞋,你便不来,我今儿也是要过去的。适才我在家还给她改着呢,回去你看哪不合适,就让你媳妇引几针,你娘好强一辈子,她属实不容易的。

    人一辈子一生一死,人家爹妈当宝贝一样接来人世,仔细娇养最后给了你家,伺候了你老周家上上下下一辈子,好歹也体面还人家爹妈手里,让人暖暖和和的走,难不成?你还指望你爹那个丧良心的跟她合葬去?你知道怎么打坟儿窝了么?”

    老太太瞪着陶继宗问。

    陶继宗一下就懂了,立刻点头道:“知道,打独坟,我娘也不稀罕跟谁一起躺着!老太太,我都改了姓氏了,而今我姓陶了。”

    他这么一说,老太太彻底高兴了,就拍着巴掌说:“嘿!这下好了,你是个有良心的,你给你娘披麻戴孝,供奉老陶家香火,你娘这辈子就没白受罪!”

    老太太伸出手,让陶继宗扶着往陶家走。

    “得了,我跟你过去吧,你家那些……就没个顶用的。”

    一边走,她一边慢条斯理跟陶继宗说:“也不怪人家,你娘对人家不好!这是报应!”

    陶继宗面目扭曲的点头。

    “账房找个自己人看着,你要手头没人,就我这边给你寻一个,孩子,我借你钱,你就看紧点儿,不是我掺和瞎话,谁家都一样的!老人没了~家就散了,这钱可得你还呢!”

    “哎,我知道了。”

    这两人还没到巷子口,便听到家门口一阵喧哗。

    两人住步一看,却是街面上,五十上下的一老头儿,正被七八个泉后街的老婆娘按在地上霍霍呢。

    这老头翻滚怒吼:“这是老子的婆娘死了!这是老子的家!老子凭啥不能进?”

    嗓门最大的杨氏掐着腰怒骂道:“呸!你个丧良心的老无赖,你当我们不知道呢!陶腊梅要脸她不说,哼,休书你都给了多少年了,你家?你婆娘?胡说八道什么,你当我们泉后街的是好招惹的,我呸!”

    她说完挽起袖子,掐着腰到门口的棚车边上一掀帘子,车里坐着一三十多岁,面目憔悴搂两个不大孩子的妇人。

    “呦?这是谁啊?贱人还是贱妾?”

    “我可去你祖宗三代的吧!”

    力气最大,打的正过瘾的吕氏一看这婆娘,手底的大巴掌就更重了。

    泉后街两类寡妇,一类男人真的死了。另一类,就是男人在任上纳了妾,也不回来,也不管家的守活寡的。

    大家都憋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上门的,不打他打谁啊。

    这边死了人了,娘家人为难下咋了?

    陈老太太年纪大了反应不过来,她就问:“这谁啊?”

    陶继宗双目充满了仇恨,牙齿咬的咯吱作响道:“我,我也纳闷呢,他不是在外地么?那是我爹……”

    他这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便怒吼起来:“我可去你祖宗八代祖宗的吧!你还敢来?你个臭无赖,你也敢到门上欺负死人?你当陶腊梅没有娘家人呢……老娘我还没咽气呢!”

    一场战争,无数婆娘赶着车子相依为命,也是不抛弃不放弃的好些年,多少风里雨里互相搀扶,就剩一块饼子,那也是一人一口延命!

    这种感情旁人不会懂,以后也不会有了。

    就这样,堂堂朝廷诰命夫人,当朝郡王干娘,太后挚友,烧香团总领,六侯之奶直接参与斗殴,大巴掌打的比谁都重,手疼了,她就托着婢仆的胳膊上脚跺吧……

    等庆丰府衙门的差役过来,弄明白是谁后,就吓的躲在一边索索发抖,甭说劝架了,就话都不敢说,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