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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心头悸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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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雨势愈发小了,良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偏过头看她,平稳的鼻息声传来,像只小兽。

    他不知道她的心到底有多宽,幸而比他的宽吧!他也不知为何就将过往都说给她听,也许他也会累,也想找个人倾诉,也许她也没有放在心上罢,这样也好,过去的痛何必又要扯出来呢。

    周遭雨停了,静悄悄的只有她的鼻息声,肩头的重量愈发压的重了。起先她是有顾虑的,现下是完全放下了,她毫无忌惮地躺在他的肩头。

    微微偏过头,侧脸轻轻的蹭着她温热的额头,那温暖的触感让人舍不得放下,人总是贪心的,他也一样,她身上有他没有的纯洁天真,不管天大的事都能坦然处之,心里似乎有块地方塌陷了,投进去一块巨石,直直地落进深渊里,不起一点波澜。

    他也可以放肆一回,这里没有人,就算有人又如何,没有人敢忤逆他,就一回,就靠近一回。他将头搁在她的头顶,相互依偎着,在她额上深深落下一吻,薄凉的唇角轻微扬起。

    轻轻地,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是想好好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没人会记得,包括她,过了今夜,一切又都会回归正常。

    “主——”病娇从背后掀了帘子,惺忪睡眼打着呵欠,撞见这一幕连忙闭了嘴。

    陆渊示意她噤声,知晓她是卫辞的贴身婢女,遂淡淡道:“公主睡着了,你去拿个毯子来,等天亮再说。”

    病娇微微张着嘴,愣了半晌,才支吾道:“哦,是,是。”遂退回屋内拿毯子。

    她犹豫着,脑子里回想着刚刚的一幕。

    拿毯子?一条还是两条?可他们现在靠在一块,难不成两人盖一块?她踌躇了好一会,终于下死心咬咬牙,拿了一条大毯子就出去了。

    一掀帘儿,只瞧见卫辞一个人倚在舱门旁,陆渊早就不见了踪影,若不是他叫病娇去拿毛毯,她甚至刚刚是她做梦。

    “主子,主子!”她蹲下来轻声叫着卫辞。

    卫辞渐渐睁眼,四下里望了望,拿过她手里毯子就进了帐子,淡淡道:“病娇,将烛火都灭了吧,还有几个时辰才天亮,你再去睡会子吧。”说完抱着被子就朝里睡去。

    她所猜没错,那些书信和琉璃珠子都是他拿的。这算是意外的收获,她与他绕了半天的圈子,他也没露出马脚,当他说出自己遭遇时,她心里是同情他的,身上有缺陷的人,并不代表心里就有缺陷,惦记个人也无可厚非,毕竟是人之常情。

    她没去戳破他,他却先露了马脚。

    可现在算什么呢!他以为她睡着了,可所幸她一直醒着,她在逃避他的话,却没曾想因此得到了天大的秘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认为与他无甚交集,在廊下家那是他们第一回见面,那时候他也许根本不认识她,不然也不会草率的就把她推进河里,他这样谨慎的人,断然不会这样让人捏住把柄。

    想起才刚那会子,心头悸悸的,手不自觉的触上额头,那里似乎还有他的温度,还有他的气息,还有他清晰的心跳声……

    她在想什么!他疯了,难道她要跟着他一块疯么,简直不可思议!

    福船停在码头边上,不知哪里来的狗吠声,顺着回声一遍一遍震到天边去。她被吵得睡不着,翻来覆去,船舱木板隔音效果不好,她的船舱连着陆渊那头,这头一点动静,那头清清楚楚。

    天亮,福船继续向南走,约摸又走了十来天,眼看着离苏州越来越近,到了苏州,也许她会在那里待上好一阵子。陆渊继续向南往建安,等他回来接她一道回郢都。

    十来天里,他照例来看她,那晚的事情似乎就成了秘密,放在心里谁也不知道,就当做一场梦。

    病娇端了鸡丝银耳汤,朝着她道:“等下个渡口就是苏州,估计明儿就能到了。”

    她抿了一口汤,心口暖暖的,回忆道:“算算都整整五年了,现在终于能回去了,我恨不得张一双翅膀飞回去!”

    病娇调笑,“越长越小孩气性了,五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两天。”

    “愈是到了关键时刻,愈等不及。我想赶紧回去,看看我那只巴儿狗长大了没有,当初走得急,还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呢!”越说越来劲,她放下青花瓷碗道。

    病娇回过头来,嗤笑朝她,“你不是说给她取名叫翠花么,怎么?又要改名儿啦!”她一面收拾,一面道:“对了主子,这个唐僧骑大马,你要带着么?还是就放在船上,到时候回宫一起带上?”

    她看着插在床头上的面人糖,面人脸上的颜料有些晕,这东西就是这样,保存不了多久,她缓缓点了点头,道:“带着吧,福船还得下建安,免得弄没了。”

    “咱们不跟陆掌印一同去建安么?”

    “不去了,留在苏州多待几天也好。”在往建安走,那燕惟如就在建安,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病娇一下泄了气,哀叹道:“我还以为咱们跟督主一块走呢!听说建安有很多好玩的,比郢都还热闹呢!”

    卫辞知道她爱热闹,她也没去过建安,可江南不都那样么,“苏州也好,你没听说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么?苏州也不比建安差到哪去。”

    病娇撇嘴哼唧道:“横竖将来您是要嫁到建安去的,也不差这一回,往后得在那儿落脚一辈子呢!”

    “你要是想去,我回头跟厂臣说一声,叫她带你去玩个够!”卫辞负气道,都到什么节骨眼儿上了,她心里还想着玩,她心里什么想法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么!

    病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这人就是这样,总是没心没肺地说些混账话,但是她的心里不是这样的,愧疚道:“主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不想去建安,只要你不去,我就不去!以后你去哪儿,病娇就去哪儿!”

    卫辞垂头丧气,哀叹道:“算了,我也不是生你的气,宫里头也只有你对我最真心,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她向来心软,总是糊糊涂涂的,这些天来她心里也不畅快,总觉得事情会越来越好,可现在却连一点转机也无,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虽说是主仆,可四五年的光景,早就不算数了,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都说患难里才最见真情,病娇带她那是真没得说。记得有一回,司马云锦手下一个小太监欺负她,还是病娇替她站出来,为了这事平白的挨了板子,整整一个月都下不了床,那段时间是她们最难熬的时光,可即便是那样,如今还不是过来了。

    有些时候,时间很残忍,不过有多难熬有多难忘,时间终究会替你摆平一切,再回首望望过去,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福船到了松陵驿,抛了锚浩浩荡荡泊在船坞上。姑苏历来是商贾云集之地,阊门又有天下第一码头之称,两岸的人都来围观,能用上福船这样的巨轮,怕也只是宫里的人。

    两边开道,苏州知府领着一排人在码头早早的候着,望着天边船头上站着的人,负手眺望远方,描金的纱帽明晃晃刺人眼,曳撒被风吹的高高扬起来,那气势简直顶半个皇帝。

    他早前就得到消息,督公和莲大将军的卫辞公主要来,飞鸽传书算下日子,摆下阵势特来迎接。

    福船放下旋梯,卫辞出来跟在陆渊身后,连连坐了一个月的船,连步伐都有些漂浮,他伸手搀着她,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往前走,借他的臂力上了岸。

    知府姚钟脸上堆着笑,上前就抱拳行虚礼,按说陆渊是正四品,苏州知府也是正四品,算起来至多也是个平起平坐的份,所谓皇帝的儿子还有贵贱,一个是在宫中信来游走的东厂厂公,一个是地方的小小四品官,姚钟心中自然有数。东厂直接隶属于皇帝,只听圣上安排,上可鞭挞朝中大臣,下可随意斩杀蝼蚁之徒,其职权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督公一路操劳,卑职一早就带着几位知州知县特意为督公接风洗尘。”姚钟朝着陆渊身后,望见卫辞缉手道:“这位就是卫辞公主了吧,想当年镇国公还是卑职的恩师呢,如今一晃都五年过去了。”

    一下船就开始拉近乎,毕竟能拉上陆渊这样的大人物,还愁后半辈子没有靠头么?这苏州知府姚钟,陆渊此前早有耳闻,为人忠厚,以前也的确是莲镇国公门下的学生,倒没有做什么过分逾矩的事,只是行事太过迂腐墨守成规,也免不得就在地方上做个知府,要想踏足郢都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陆渊没有将他的客套话放在眼里,不过只在苏州落个脚,费了太多心神在官场上不讨好。

    “那就烦劳知府大人了,咱家这趟来苏州,不过是为了护卫辞公主安危,等公主安定下来,咱家还要继续南下往建安,各位大人也就不必破费了。”

    这一番话下来,众知府知州心中也有数了,敢情是瞧不上他们这个小地方。其实本来他们也没有这档事,还是多亏了卫辞才拉来这尊大佛,可这大佛到底靠不靠谱还两说。

    众人安顿下来,都往衙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