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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失去一切,才能换来新的身份,新的自由。

    ——司芃日记

    快到春节,定安村又空了许多。司芃去“旧日时光”上班前,特意绕了个道去找蔡昆。

    蔡昆和他瘫痪的八十岁奶奶住一起。他的父母,据说他五岁后就没回来过。每日早晨他给奶奶梳洗干净,抱下楼,放到便利店前破旧的轮椅上。便利店的女老板答应看店的同时,顺便帮他看奶奶,酬劳是一个月一千元。

    以蔡昆的工资,他只够付得起这个数。

    早间起了薄薄的雾,到九点都还未散开。蔡昆照旧把奶奶整理妥当,和司芃走在冷清的村路上。从现在开始,接下来一个月,定安村都会在最隆重最热闹的节日里沉睡。

    司芃问:“奶奶最近怎样?”

    “老样子,活不好也死不掉。”蔡昆醒鼻子,温度下降得太快,他也感冒了。刚刚司芃站在他简陋的家里,发现祖孙俩盖的仍是夏天的毛毯。

    司芃懊恼她为何要以这个话题开场。许多人心中的哀伤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她来额外提醒。

    “龙哥的生意,最近是不是不太好?””

    蔡昆讶异她会开口过问龙哥的事:“是没以前好了,龙哥的干爹不是被抓了吗?龙哥手下两家小额贷款公司也停业了。没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出来混的,谁又好过了?他还是沙南的大哥。”

    难怪收心要娶麦子了,司芃想。

    蔡昆再问:“你问这些干什么?”

    司芃无意隐瞒:“前几天龙哥来找我,想把咖啡店也转出去。”

    蔡昆呀了一声,他心里没有成本费用这笔数,只想着咖啡店开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能盈利了。

    司芃说:“等会到店里,我再和大家一起说。”

    这几年来“旧日时光”从没开过员工会议。这还是第一遭。司芃也不说冠冕堂皇的话:“要过年了,店里生意冷清,想找工就去找吧。找不到就先在店里呆着,反正龙哥和我说的也不是一时半会。过完年,再把转让的牌子挂出去。”

    孙莹莹偷偷和司芃说:“你没看盛姐表情,你现在就说店里经营不下去,她哪还有心情上班?我估计她明天就得请假,偷偷去找工。”

    “随她便吧。”这份工作,虽然大家做得都不甚用心,薪水仍是唯一的生计来源。狡兔都有三窟呢,她早做准备是应该的。

    直到腊月二十七,店里开始休春节的假,司芃都没再看见凌彦齐。门上横上两把将军锁,司芃和孙莹莹回到了宿舍。

    自从去年起,孙莹莹便不再回家过年。她说划不来,太划不来。

    要抢火车票,来回八百块。得穿一身的新,不能穿旧的,否则会被人瞧不起,衣服要两千;再给爸妈两千的红包,弟弟妹妹一人八百,其余亲戚三五百不等。以前拿现金回去,递出去会肉疼,现在微信一转账,潇潇洒洒,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死的。

    “穷死的。出来打工都十年了,存款没上过五位数。”孙莹莹说,“还不如五千都给我爸,实打实的孝心。”

    她说:“司芃啊,我是看你太可怜了才陪你过年。你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见司芃不做声,她又想扇自己嘴巴,心底喊了句,天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妈一疯,我觉得天都塌了,但好歹还有个妈在呀。

    出租屋外,爆炸声响彻云霄,却不是定安村的住户在放鞭炮。到除夕夜里,还留守在定安村的,都是和她们一样的孤家寡人,不会有这等好心情。

    来放鞭炮的是“天海壹城”的新住户,他们那边是新盖的豪华小区,是S市瞩目的房产新秀,物业管理当然严格。于是住户们都来了一路之隔的定安村,路边尚有人管,越往里走,越没人管,也不用担心吓到行人。

    他们高声欢笑尚嫌不够,还得让这噼里啪啦声为他们恭贺新年。过去的这几年里,他们陆续搬进新居,也搭上S市房价一路飙升的那架云梯。每个早上都会笑醒起来,算算他们所持的物业财产,上涨了几个百分点。

    二零一六年,除夕夜也是如此。

    这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让孙莹莹无比烦躁,她压根听不清春晚小品里说的都是什么,也完全不懂观众们的笑点在哪儿。突然间司芃便起身,穿外套戴棒球帽往外走。

    孙莹莹一呆,这是又要去灵芝山,敢情和春晚一样,是一年一度的例行节目?于是随着出了门:“司芃,你每年都去灵芝山的庙里上香么?”

    空洞的楼道前方,随着清冷空气,飘来低低的一声“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定安村。行人出奇的少,路面更加空旷明亮。

    孙莹莹觉得去灵芝山一点都不好玩,可她也没有更好玩的去处了。

    平时她要无聊,早就在朋友圈吆喝了。可大年三十的夜里,她想还是不要给“团圆美好”添不乐意。她又觉得其实回家也是好的,起码不用做司芃这样的孤家寡人,一到盛日都得悄悄退散,退到角落里,散到世界边缘,让人忘了也寻不着了。

    两人走到黑黝黝的山前,看到公园大门两侧的树梢上挂了许多的灯笼,红灯昏暗,映照出下方更加黑黝黝的拥挤人群。

    孙莹莹更不想挤了:“妈呀,去年都没这么多人。”她拿手机看时间,“还不到十点。你说这头香有什么好抢的?”

    司芃不言语,默默地挤进人群,挤进山门。

    人高且瘦就是好。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孙莹莹眼看着司芃在缝隙里流畅地转身挪步,不一会儿就上好几个台阶,便懊恼小时候家里太穷,导致她营养不够,这海拔愣是没有窜上去。

    这一路两人见缝插针,能往前挪一点是一点。年轻还是占优势,过了十一点,终于挤过庙门。

    庙门后面是宽广的庭院。今晚来得早的香客,已围着这庭院里里外外排三圈队伍。两人挤到最里面的圈子。到这里,再也没什么可挤的了。

    也不是马上就能上到香,还得等。

    孙莹莹好奇地打量,庭院中央有高台,台上有亭,亭内有大钟。去年她来时,还没这钟。她不是本省人,也不知道本地过年的习俗。

    司芃低声回答:“撞钟祈福。”

    以前的灵芝山寺并无名气,香客多是本地的老派传统人家。大年初一的早上上山即可,无需排队,随时来随时上香。不知从哪年开始,也兴起除夕夜里“抢头香”的活动,人是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旺。

    灵芝山寺就这样成了旅游景点,也学那些有名气有底蕴的寺庙,开始搞祈福法会。

    山顶灯光稀疏,众人头顶是广袤幽深的苍穹。

    许是这深夜里的寺庙给人肃穆与庄严,更是接下来的仪式给人安宁与期盼。庭院里已挤进数百人,都没什么大的声响。有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静寂与无聊间,下起毛毛细雨。人群中也没什么骚动。

    司芃心想,挤到这院子里来的,有多少是信徒?又有多少只期盼能抵挡厄运?

    视线转向大殿,殿内禅香馥郁,数十法师齐诵经咒,梵呗悠扬。

    她想起年幼时来过的灵芝山寺,那时可没有今日的盛景。那时的新年,对日复一日不是修行就得劳作的僧人而言,也不过一个平常日子。

    玩手机的孙莹莹抬起头四处张望,然后顶司芃胳膊:“哎,有人在看你。”

    司芃懒得拉高帽檐。孙莹莹说:“你就不想知道是谁?”

    “不想。”

    “我就说你怎么会看上他,原来如此。除夕夜都不在家好好呆着,深更半夜跑庙里来。这都能偶遇,也是缘分不浅。”

    司芃这才抬起头,靠近寺门口的人群密度最大,尚还在以极小的幅度往院内推进。紧实严密的队伍里,凌彦齐穿着浅灰色立领大衣,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出一截。鹤立鸡群,难怪孙莹莹一眼就看见他。

    他也看见了她。两人视线交汇,他微微一笑,目光却不错开。

    司芃还不习惯被人这样毫无顾忌地盯着看。她收拢衣襟,专心看脚下的青石砖。

    才过一会儿,她就忍不住偏头去瞟,却扑个空,凌彦齐不在寺门口,也不在她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无疑是被庭院中央那口巨大的钟挡住了。

    她想也没想,就跨个马步蹲下,身子向□□斜,视线绕过洪钟,往对面搜寻。

    昏暗的光线下,她很快就捕捉到人。不,看上去更像是被捕捉到了。

    凌彦齐疏离的面目,瞬间就有了变化。他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她。

    司芃呆在那里,忘了收回脚,只想难怪人要笑她,谁会这样半蹲仰着看人?

    孙莹莹做得好很多,她往旁边走几步,踮着脚伸长脖子一望对面,顺势就踢司芃一腿:“这姿势很好看?显得你腿长吗?”

    司芃尴尬地把视线收回到自个身上。因为腿长,半蹲时,她马步开得很大,偏偏双手仍习惯性地抱在胸前。

    她把脚收回,直起身子。过一会儿凌彦齐已挤过大钟,再出现在她眼前。一个站长廊这端,一个站长廊那侧,相隔七八米,面目表情都笼在红灯笼昏暗的光线里。

    孙莹莹朝凌彦齐招手:“帅哥,你也来祈福?”

    凌彦齐朝她微微颔首,视线再朝司芃扫过来,仍是那个带点趣味研究的眼神。

    无聊。司芃瞪他一眼,帽檐拉得更低,背再驼点,只顾踢脚下的石子。她不悦的意思表达得如此明显,凌彦齐仍不收回视线。她干脆直起身,把帽子摘下,想要怒目对过去,看到凌彦齐眼神里的笑意。

    刹那间她就反应过来,这人等得无聊了,想找点乐子。他曾问过她,为什么要看,她不就回答说是无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