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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断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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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面色略略沉下,心中那份不安的惶然令我无法从容如昔。我本是自鸣得意于一切事情都按先时同致深的谋划有条不紊的暗中进行,庆幸一招釜底抽薪妙计救了九爷脱险,也一举抹杀了朝廷对致深的猜疑和那莫须有的罪名。然而如今,冷不防蓦然回首间,却发现背后一双洞若观火的眼无时无刻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周身如被锋芒暗刺扎痛,我颜色微变,面色沉凝。

    她一见我如此,反是更觉得意,顿一顿轻笑揭露秘密般对我道,“唉!这才是欲‘纵’故‘擒’的一出戏,还是唱给老佛爷和朝廷看的一出大戏。这钦犯逃跑,朝廷总不能怪罪咱们爷的。妹妹果然聪颖过人,难怪爷对你情有独钟呢。”她一声轻笑,透出几分得意,揭示自己已看穿了我的诡计。

    我心中略惊,却极力让自己镇定,无法面对时,最好的法子就是假痴不癫。她是如何看出的?这女人果然厉害。

    我报以一笑道:“姐姐说得是什么话?妹妹愚钝不懂。爷如今重伤卧病,我去厨下去看看补血的红枣参汤去。”

    我欲夺路而行,她却伸臂拦住我去路,一字一顿道:“妹妹糊涂了?厨间哪里是从这里走?”

    她话音中满是嫉恨,或许她原本打算靠那一招杀手锏逼致深到绝地只得舍弃我,一举除去我这她深深忌惮的后患。她却始料未及如今被我金蝉脱壳了去,我还因此得到了致深的嘉许信任。她岂能不妒火中烧?

    “五姨奶奶,八姨奶奶,爷请二位奶奶去说话呢。”万嬷嬷急匆匆过来传话,倒是替我眼前的僵局解围。

    我二人目光对视,各含隐意,只我眸光中丝毫不做退却。

    来到致深床前,郎中和小厮丫鬟们纷纷退下。我面容平静在他床前依依而立,打量着他疲惫苍白的面颊。

    致深心力疲乏,神情悒悒,双眸茫然望着前方不语,那副模样令人望之心疼。

    “爷,可觉得伤口好些?”慧巧温婉地向前,含着淡淡的笑,面色平静,似乎适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他伸手为致深去掖那半垂去床下的锦衾,被致深拦住,握住她柔嫩白皙的柔荑,却不撒手,不发一言。五姨太慧巧微怔,打量着致深握住他的那只大手,神情微触,她旋即笑问:“爷这是怎么了?”

    “巧儿的手,还是如此的凉,一年四季到头,似乎从未热过。”致深喃喃自语般叹道。

    慧巧嫣然一笑,似回味着话意,颇是为这句话心满意足般道:“爷还记得呢,”

    “先皇昔日还戏言,说慧巧这手冰润如玉,怕是‘玉人’就是如此呢。”致深一声感慨,揉弄她那修长笔直极美的手指惋惜道:“人说,十指连心,指尖为心之末。不知是手冷,还是心冷。若是人心冷似铁,怕就没有一丝温意,任你是一块木炭,也暖不化她那千年玄冰。”致深徐徐道,这话似从牙关挤出,冷冷的冰寒,怅然冷漠,令人闻听不寒而栗,便是我听得都周身一抖。

    五姨太慧巧的手就滞在空中,无可进退。她尴尬地动动唇,干涩的声音凄然道:“爷是在怪巧儿?巧儿也是身不由己。”沉吟片刻,悲咽道,“这些年,爷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阵沉默,此刻五姨太慧巧那哀婉的话语,那副凄美的容颜如一朵零落风中淡雅的茉莉花,令人观之不觉心软。

    窗外透出夕阳西下时那未尽的残红碎金色,火红的一抹洒在慧巧的面颊上,更显那种将逝而无可挽回的凄美。

    致深慨叹一句,默默摇头,她偷觑着致深的神色珠泪滚落,凄然道:“巧儿也是为了救爷,只要能救爷,巧儿什么都不顾。”她话音里有几分决绝,又透出些无奈的倔强,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动容,不忍责怪她。只是我,满腔的愤恨,岂会被她巧舌如簧的几句话就敷衍了过去?

    我飞快递望她一眼,颊边浮现一抹讥诮的笑,微微垂了眼睑道:“姐姐这话,漪澜就愈发的不懂了。”

    她一愕,担心地望着我。

    我温婉的声音中透出从所未有的锋芒:“为一己私欲去害人,还要将险恶用心掩藏在堂而皇之听来伟大的目的下,其心可诛。若为人解渴,而不惜以鸩代水骗人服用,可帮人还是害人?更何况告密于前,又要断爷的手足骨肉于后,姐姐能对天发誓证明自己没有私心?”

    我冷哂。

    一阵沉默,致深道:“巧儿,你走吧。我只求一片屋檐下的安稳。”

    慧巧惊愕,旋即跪地惶然哭道:“不,爷不要赶慧巧走。老佛爷那边,爷如何交代,慧巧也是无奈。”

    致深徐徐摇头道:“逝者如斯,流光如水难以握在掌心。该去的,总是要去。”

    “爷,爷杀了巧儿吧,巧儿死也不走,不要离开爷。巧儿离了爷,老佛爷也会杀掉巧儿的,爷,铭哥儿……求你。”慧巧慌得失魂落魄般伏地叩头不止,她哭哭啼啼的哀求着忏悔着,致深就是冷冷的望着她不发一言。许久,他拧紧眉头正视慧巧,痛心疾首的冷冷道:“你若留下,可以!”

    “爷!”五姨太慧巧面颊上露出一抹绝处逢生的期冀,喜极而涕。

    致深扫我一眼,眉梢间流露一抹无奈道:“澜儿,那个田蛙驼蝎子渡河的故事,你讲给她听。”

    慧巧屏息抬头紧张的望着我,生怕我将她的那一线生机毁灭。

    看她面色在昏黄的光线中阴沉得依稀不清,那绮丽婀娜的身影显得朦胧模糊。我不觉冷冷一笑,叹道:“玉阶起华怨,犯愁自扰。爷说,那兴樊河边一只蝎子求田蛙渡它过河,那田蛙说,我渡你也无不可,只是你若是用你那尾上毒针蛰我可如何是好?”

    我奚落地望她一笑道:“那蝎子指天明誓信誓旦旦说它不会,这田蛙就渡蝎子过河。行到河中央,满眼碧波荡漾,岸边蒹葭苍苍,那蝎子得意的唱起歌来,一时高兴,就尾巴一甩,狠狠的蛰去田蛙背上。那田蛙一痛,同蝎子一道落水。那蝎子挣扎时还问,你如何要扔我在水里?那田蛙问,你不是发誓说不会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