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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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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佛爷那边,还不知翻手覆手呢。”我一句话,慧巧立时神色黯然。如今没了老佛爷对她的荫庇,没有老佛爷这靠山,她怕已是寸步难行,便是在周府都大不如昔日了。

    “如今的情势,朝廷里,还有谁能劝动太后,或者还有谁能劝致深回头?”我又问,“难不成这朝廷上下都是在看老爷笑话的?如此说,总督老爷结仇还颇多呢。”

    “话也非是如此。只是‘白马红缨彩色新,不是亲着强来亲,’也是世事如此,如今自然是‘一朝马死黄金尽,亲着如同陌路人。’了。”慧巧说,言语间颇有抱怨,好在她识大体,话语不是十分的刻薄。

    我转个方式问:“这倒是难了。朝廷上下都在盼望他死,独你指望他活吗?”

    “如何是我?妹妹难道就盼老爷死不成?若非一心救他,如何千里迢迢奔来京城?”我看她有些薄嗔浅怒,言语间酸酸的,怕是还为致深对我的动情而酸涩嫉妒。但她也是一时束手无策的急恼,她看我一眼,俄尔又思忖片刻说:“若说是相熟的,过去摄政王同老佛爷这些年不睦,可是摄政王府里的小王爷成贝勒可是自小同咱们爷一道在宫里伺候先皇爬树捉鸟的调皮长大的。摄政王对咱们爷还是颇是器重的,总是叹息,说是成贝勒若有老爷的一根手指头那么强,他就知足了。”

    “场面话?”我问。

    “不尽然,成贝勒昔日被摄政王圈禁在府里这些年,可是同咱们爷还是书信不断的交好,摄政王也是佯作不知的。”慧巧说,“可是这回摄政王也怕引火烧身,原本新政的话题是摄政王挑起的,咱们老爷向上一冲,摄政王也老奸巨猾反是偃旗息鼓了。这谋权篡位的罪名,怕是摄政王爷避之唯恐不及呢。哎!”慧巧叹息一声道,“你说老佛爷能不恼吗?辛辛苦苦拉扯大一个自己身边的亲信,到头来反是倒戈了,合着让文武百官看尽笑话了,谁人不知咱们爷周总督大人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红人儿呀?早些时宫里妒忌老爷升迁快的,还少传了老爷同太后的闲话了?只是咱们爷这么朝廷里挺身一闹,那些对付太后的人就更是得意了,一并的叫嚣起来。听说那炮引子就是那日朝廷里议事,咱们爷力排众议顶撞老佛爷替维新党说话,老佛爷盛怒难堪。若不是那时方中堂恼了,当庭抽了咱们老爷一记耳光,这局面还镇不住呢。”慧巧款款而谈,话语里倒是不偏不倚,想是致深有致深的不是,老佛爷有老佛爷的用心,只是这方中堂又是作何打算?

    “那位方中堂?可是那位帝师方太傅?”我明知故问,想从她口中寻找一切蛛丝马迹,想摘清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还能有谁?若非是咱们爷尊他一声恩师,哪里就容了他当朝批颊不敢还手了?”慧巧纷纷道,揉个帕子说,“方师傅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昔日他在宫里管不住先皇,也镇不住成贝勒,就拿咱们爷扎筏子。偏是板子打在咱们爷身上,先帝心疼得比打自己都难过,也就不敢不从命了。”

    “果然威风,难得那种场面老人家如此站出来了。”我感慨一句,自言自语,不觉记起方师傅登门谢府为我和致深说和时的情景,那脸难得一见的慈祥笑容,我不觉得心里郁郁。慧巧问:“妹妹这是什么话?听来反是快意恩仇了?”她话语中都少有些嫌怨,仿佛是觉得我幸灾乐祸了。

    我摇摇头,问她:“姐姐可有何良策?”

    “问我吗?”她诧异地反诘,“妹妹是女诸葛,这府里‘空城计’都唱过,三十六计哪个不谙熟,还请妹妹速速决策。”慧巧只顾了催促我,眼泪汪汪的,如今,再也没了在府里那娴雅雍容的“老佛爷娘家姑娘”的架子。原来老佛爷对她,也不过如此。我淡笑,又觉得有些不够厚道,转念一想,忽然问:“老佛爷如何对你讲的?”

    她泪眼巴巴地望着我道:“我千辛万苦使尽了银子才求见得老佛爷一面,谁想老佛爷一见我就道:若是为周怀铭求情的,就回去吧,你只等了为他收尸戴孝就是了。若是想离开他回来,眼前,还使得。”

    我一惊,打量慧巧,原来老佛爷这里也有一封“休书”,同我一般,可以同即将抄家的周府撇得干净,但慧巧俨然是对周怀铭执着依旧,所以退而求其次来求我。

    我问:“我想去会会方中堂老大人,也想去觐见太后,你可能安排?”

    她思量片许点头道:“见太后,我还能去周旋,好歹还剩点脸面。倒是那个方中堂,又臭又硬,怕是他未必肯见。”慧巧话语踟蹰着,“他的学生,如今勾结逆党谋权夺宫不说,更被灌上个出卖维新党人的贼子之骂名,无论进退,咱们爷都无法做人,方师傅如今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呢,只得托病不出。”

    “不肯露面吗?他教出来的学生,若是被当做逆贼腰斩了去,怕他也脸上无光。”我冷冷一笑,心里更是佩服老佛爷手段之高明。杀人不用刀,只轻易的将告密的恶名冠在致深头上,就能令致深成为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

    慧巧替我打点好去中堂府的一切,却依然心有疑虑的劝我不必去碰这钉子。我出门前宽慰她说:“无论事成与否,如今方中堂是屈指可数的几位能在太后面前为致深说话的人。”

    方中堂以清廉简朴自居,中堂府果然的简单。乌漆门漆色剥落,褪色的石狮子显得少了几分霸气。我们的轿子落稳,门里面迎出两个青衣小帽的仆人,一听说我是方中堂的女弟子,高高兴兴地跑回去痛禀,谁知出来时为难地回禀道:“周夫人,不巧了,老爷不在府里。”

    他怕我不信,又追补一句:“似是从后门出府去访友,小的们只守大门,里面的情形不得而知的。”

    我轻笑了过去搭讪,塞给了那仆人一锭沉沉的银锭子包裹在帕子里道:“那就麻烦去通禀给太夫人和老夫人,我们去府里去拜望,等候老大人,好歹同我们老爷是师徒之分,来到京城,我们是该来拜望太夫人和师母大人的。”

    我打探过,方中堂为人古板,却是事母至孝的。

    那仆人颇是为难,左右看看无人,还是转身进府,过一阵子出来,跟出来一个嬷嬷,怕是周府再不便推辞了。

    我随了嬷嬷进去,一路上心平气和地问:“听说老太太前些时候喘的病又犯了,这入春当是进补的。”

    嬷嬷听我提到此事,笑了说:“阿弥陀佛,夫人是个有心人。蒙夫人挂念着,老太太近来略好了些,就是夜里睡不安稳。”

    我寻思了一笑说:“这睡不稳的偏头疼毛病可还是去年夏天的湿寒?周大帅去年提起此事一直惦记呢。说是北地风干冷,改年夏日当接了老太太去兴城去颐养一阵子才好。”

    那嬷嬷仿佛立时同我攀近了关系,笑道:“去年里,周总督大人差人送来的那个塞北薏米仁很好,我们老太太喝了一季,果然好了许多。”

    我笑道:“那是我粒粒精选出来的。我们老爷叮嘱,塞外的人粗纩,那薏米里难免杂了些青稞稗米,若不仔细了,怕要改了药性。”

    “罪过罪过,如何能劳作夫人做这些事儿,若是拿来我们自己做就是了。”

    “这如何使得?我们老爷一片孝心,本是该如此的。自古天地君亲师,师道为尊。”我说着,心里大致有了掂量,这府里的老夫人似不问外事,致深的事儿怕是一无所知。

    我去拜见老夫人,是位皓首银发慈祥的胖老太太,富态的模样。堂上摆设简朴,却是干净,窗明几净,看得人心情舒坦。

    我同老夫人闲聊几句,孝敬上备下的薄礼,还难为情道:“都是漪澜从扬州老家带来的些土产茶叶,本不是值钱的东西,却是漪澜开春时亲手采摘的茶叶。还有这坛子梅花雪,最是清心解表,孝敬方老恩师。”我说。目光偷窥四周,只一扫,看到一旁寸步不离的方师母不停用眼儿扫我,似是提防。只是她不提,我不语。及至老夫人问道:“怀铭这孩子,前些时还来过府里请安,只是我病怏怏的也没能见。什么时候娶了你这么个标致的人儿?”

    正说着,方中堂回府,来拜望老夫人。我起身见礼,他打量我一惊,又平静地同老夫人问候几句,带我去书房说话。

    “老夫老朽昏庸,朝廷的事儿大多不过问,只修身养性在府里。你若来谈正事,便无可谈。若有何求,老夫若是能效力,就请明言。”他一袭摹本缎褐色直裰,腰间扎一条暗色丝绦,靠在椅子上淡然道。

    我撩衣跪地,他倏然起身,惊道:“夫人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