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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宠溺呵护 千金只为伊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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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墙之上,苍落尘一身戎装,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厮杀。

    赵与鹰依旧书生打扮,嬉皮笑脸地站在苍落尘身边,指指点点:"将军果然好计策,照这样看来,不出两日,仇由都城必破。"纵然心有不甘,他也不得不承认,苍落尘之计,确实要比他的打法来得见效。

    如预期般没有得到回应,赵与鹰摸摸鼻子,倒也不甚在意,反正早就习惯了。

    讪讪回头,眼角余光一闪,赵与鹰用扇子捅苍落尘腰侧:"哎,你看那个人,好眼熟啊。"好像曾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说话间,来人已登上城楼,跪在苍落尘身后,低声说道:"主子,有变故。"苍落尘一震,回过身来:"说。"难怪赵与鹰眼熟,此人正是苍落尘安排在水家村的心腹之一。

    赵与鹰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是也猜到必有变故发生。以往都是一月一次,规律得很。可是现在距上次不过三天。

    苍落尘心中不祥之感甚重,算来上次传话之人此时应该还在归途,尚未回到水家村。到底发生什么事,使得这些训练有素的高手无法应对,匆匆来此求助。

    果然,来人压低声音,禀道:"属下返回路上,见韩王率兵马向水家村方向而去,恐有变故,特折返……"话未说完,苍落尘已经撑住城墙,一跃而下。

    赵与鹰扔掉扇子,也跃下城墙:"喂!你跑了,这儿怎么办?""交给你了。"丢下这句话,苍落尘纵身上马,绝尘远去。身后亲卫营侍卫也纷纷跨上战马,尾随而去。

    赵与鹰眉开眼笑,挥手拂去扬尘:"呵呵,你说得倒是轻松。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很信任我?"为何不将军务交由副将,反而要他代劳,他想。

    当苍落尘日夜不休地赶到水家村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站在村口,看着遍地开始腐败的尸首,苍落尘的心脏一阵剧痛。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拖着似有千斤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在尸堆之中,苍落尘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无力。

    终于,他看遍了所有村民的尸体,没有阿房。她是逃离,还是……被带走了?

    这时,侍卫来报:"主子,亲卫营派驻此地的人手,除了非语,都死在这儿了。"亲卫营中,皆是苍落尘的心腹,直接听命于苍落尘本人,所以,当日苍落尘才会放心将阿房的安危交给他们。以这几人的武功,应付一般的山贼流寇绰绰有余。却不曾想发生如此变故。

    闻言,苍落尘布满血丝的鹰眸中升起一线希望。非语,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思敏捷。莫非,她是和他在一起?

    扬手将一枚弹丸抛在地上,亮光一闪,一道红色烟柱迅速升起,盘旋空中,久久不散。

    突然,在山腰之上,一道青烟呼应而起。

    亲卫营侍卫还未反应过来,苍落尘已经纵跃而起,向着青烟升起之处奔去。

    顾不得山间未燃尽的枯木和高温,苍落尘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片刻工夫便找到了青烟升起之地。这里,正是他当日采五灵脂之处。而青烟,就是从下面升上来的。

    "非语,是你吗?"苍落尘扬声问道,沉厚的嗓音难掩忐忑。

    "是,是属下。阿房姑娘也在这里。"非语那干涩沙哑的声音传了上来。

    原来那日他带着阿房逃上山来,甩开桓惠王人马之后,便直奔此处。这里是他们早已准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当日金钗石斛被苍落尘采尽之后,寒号鸟便放弃了这里,迁居他处了。原本狭小的洞穴被他们凿磨修整,扩大到足可以容纳三四人。洞中常备食物与水。

    他将阿房绑在腰间,用绳子绕过一棵大树,顺绳而下。然后,他又将一端松开,抽了下来。单从上面看,绝对发现不了这洞穴。只可惜再也无法上去,只好在这里等候援兵。

    少顷,只见一条绳子垂下,苍落尘已然来到洞口。

    只一眼,他便在略显黑暗的狭小山洞里看见了盖着男人衣衫,蜷缩成一团,仿若小鹿一般的阿房。

    两步迈到近前,猿臂舒展。下一秒,已将娇小瘦弱的身子抱在怀里。

    好烫,苍落尘心中一惊,他这才发现阿房小脸通红,似是已经昏迷一般,无声无息地蜷在他的怀里,轻飘飘的,好像随时就会消失。

    非语跪在一旁,脸上满是自责:"属下无能。自那日救出阿房姑娘之后,她就一直高烧,昏迷不醒。"而他,只能束手无策。虽然想过冒险爬上去,又担心万一自己不慎跌落,那就再也无人能找到这里了。

    苍落尘一言不发,抱着阿房走到洞口。准备妥当,正欲攀绳而上时,忽然转头,低声道:"谢谢。"绳子一抖,已经纵跃而上。

    非语愣怔一下,眼眶已然湿润。这个面对死亡都未曾眨眼的男儿,却因这两个字而动容。士为知己者死,在亲卫营众人心中,苍落尘是神一般的存在。这声谢谢,对他和那些战死的兄弟来说,是最好的奖赏。

    ……

    高大的城门前,披盔戴甲的守城侍卫森然站立。这里是韩国最后一道关卡,出了这道城门,再越过一片乱石滩之后,便是齐国国土。

    因为地处偏僻,除了偶尔会有一些商贾买卖之人,极少有人出入。守城士兵盘查极严,一方面是为了防止间谍奸细潜入,另一方面,也好刁难商队,榨些油水出来。

    时值正午,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空落落的城门前门可罗雀,大多数守城士兵都趁着长官不在,偷懒躲到阴凉处打牌喝酒去了,只留下几个倒霉鬼守着城门晒太阳。

    "他娘的,"一个士兵骂骂咧咧,"好事没咱们的份儿,吃苦倒想起咱来了。""行了,大热天的,你就少说两句,听着都上火。"带队之人呵斥道。

    正欲再骂几句,忽见远处尘土飞扬,似有商队前来。

    几人不由得喜笑颜开,真是老天开眼了,也该轮到他们发财了。急忙站直身子,将佩剑微微拔出剑鞘,反射出一道道寒光。先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也好多挤出几两银子。

    蹄声渐近,果然是一支商队,十余匹骡子上堆满货物,无非是一些布匹、香料、稀罕瓜果之类。

    士兵们振作精神,正想着找些碴榨油水的时候,已有一人点头哈腰地跑了过来:"诸位官爷辛苦了,大晌午的还得麻烦您几位,实在不好意思。一点意思,请笑纳。"说着两锭银子已经塞到手里。

    虽说拿人的手软,该走的形式还是得走一遍。查过通行证,又装模作样地一番搜查,眼睛忽然看向队伍最后的一辆马车之上:"那里面是什么?""回官爷,那是我家少爷,自小身子骨就弱。这不,第一次出门,稍有劳累就又病倒了,请了几个大夫也不见好。害得我们东西也没收完就得往回赶,万一出点事,老爷非打死我不成。"那人悄声抱怨。

    小队长推开雕花车门,果见里面一个文弱男孩,脸向里躺在那里。旁边一个仆人正用毛巾为他擦汗,忽见有人开门,忙低头退到一边。

    正想上车看个究竟,衣角已被人拉住,他回头看,正是刚才送银之人。

    正想发作,只觉手心一凉,已经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少爷胆小,又刚喝了药睡着。官爷就可怜可怜,不要惊着他了。还有那几篓稀罕蔬果,也耽搁不得。还指望靠它们回本呢,若是烂了就糟了。"说完不停作揖鞠躬。

    小队长又看了几眼,确无异状,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收进怀里,转身传令:"放行。"心里暗笑,今天这岗站得好,可发了大财了。

    车门关闭,车子开始疾驰。方才那畏畏缩缩的仆人挺直腰背,眼中精光四射,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将身后出鞘长剑收好,苍落尘坐在阿房身边,将已经温热的毛巾放至盆中浸凉,重又盖到她的额头上。

    三天了,除了喂水喂药,他就是在不断重复这一动作。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深深的无力感压在他心头,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加上在水家村的两天,阿房已经昏迷近五天了。虽然高烧略有消退,却始终昏迷不醒。虽然他每日都会强行灌入一些米粥汤水之类,但是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原本瘦弱的身子越加纤薄。再这样下去,恐怕……强大的恐惧蓦然攥紧了苍落尘的心。无论是在危机四伏的逃亡中,还是身处浴血厮杀的战场,他都从未恐惧过,如今却因一个女子恐惧了。恐惧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平日里的冷静睿智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将阿房轻轻扶起,让她倚在怀中。端起食盒中的粥,舀起一勺,用左手撬开阿房唇齿,颤抖着喂了下去。一切如故,勺子刚一离开,嘴里的粥便流了出来。

    "对不起。"苍落尘再也克制不住,扔掉碗勺,双手紧紧抱住阿房,眼泪夺眶而出。虽然想早些将他们接来,却又担心自己万一战死沙场,反而会连累他们。所以想等到得胜而归,一切安定之后,再作打算。却不想突来横祸,发生如此惨事。

    心如刀绞。

    这里是哪里?好黑,好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冷得直入骨髓。即使用力睁大双眼,也只能看到墨一般的颜色,与彻骨的寒意一起严严实实地将她裹在其中,没有一点缝隙。"爹,娘,你们在哪儿?"阿房轻声唤道。四周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儿回应。

    心中突然一痛,之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就在她的眼前,慈祥的爹和贤惠的娘已经被乱箭射死,再也回不来了。

    放弃摸索,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酸涩,却流不出泪来。

    这里,是地狱吗?她,是不是也死了?

    这样也好,她很快就能见到爹爹和娘了,只是,似乎有什么事让她不舍……手上忽然一暖,似有水滴落其上。暖意越来越大,周围的黑暗仿佛畏惧一般,迅速退去,混沌的空间如同巨蚌一般,裂开了一条缝隙,明亮的光线瞬时包围了她。

    眼睛……好痛……

    忽然,只觉得身子一紧,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传来:"阿房,阿房!你是不是醒了?快,叫书清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却令她安心。虽然很想开口询问,却无论如何努力,都挤不出一点声音。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再次昏昏睡去,只是这次,再没有可怕的梦境。

    书清苦着脸跪坐在阿房身旁,一边把脉,一边斜眼偷看着他往日淡漠内敛的主子,心里叫苦不迭。这次韩国之行,苍落尘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沉稳、大气、冷傲、睿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冰山将军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满脸憔悴、胡子拉碴、眼睛红得像兔子的邋遢男人。若不是那凌厉的眼光依旧,恐怕大家都要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

    "主子放心,阿房姑娘虽然脉象虚弱,但是较前日已经稳定许多,可能已无大碍。只要细细调养,应该可以很快康复。"小心斟酌措辞,书清似乎听到了自己冷汗砸在地上的声音。他家主子那是什么眼神?太吓人了。

    "可能?大概?"苍落尘真想一脚踹飞这个庸医。可是想想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他,可能也找不到大夫了,这才忍了下来。

    书清惨白着脸,被苍落尘看得心里发毛,恨不得跳车逃走。呜呜呜,不要这样瞪着他啊,他只是个半吊子军医,看看跌打损伤、接骨止血还凑合,像这种没伤没痛,只是昏迷不醒的病例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挥挥手,让汗如雨下的书清退出去,苍落尘后悔不已。早知道这家伙这么靠不住,他就不该在临出城的时候把那几个大夫放走。哪怕是露馅杀出城来,也好过现在这样干着急没办法。

    看来,只能快马赶到齐国国内,再请大夫了。

    想到这里,苍落尘抱着阿房踏出车外,沉声道:"弃车换马,把东西都扔了。"说完,他翻身上马,用布细细遮了阿房口鼻,免得呛到沙尘。一队快马,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地珍奇蔬果,贵重绢绸。

    ……

    "将军放心,这位姑娘已无大碍,只是睡着了而已。只需每日按时喝药,再逐渐加些易消化的食物,慢慢调养即可。"头发花白的薛御医呵呵笑道,看向苍落尘的眼神中难掩好奇。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他就经常听说这位冷面将军的事情。据说他不到十七岁就夺得武状元桂冠,成了齐国最年轻的辅国将军。随后随军征讨仇由,战功赫赫,不久升为骠骑将军,统帅三军。

    自古美人爱英雄,三公主琪雅,也就是齐废王的亲妹妹对苍落尘一见钟情,此事尽人皆知。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任那娇花美玉一般的公主死缠烂打,却始终没有结果。

    如今,这视女人如无物的桀骜将军,却火急火燎地把他找来,给一个女子看病。这太阳,莫不是从西面出来了的吧?

    苍落尘听了薛御医的话,这才松了口气。刚一入城,手下就打听到前不久告老还乡的御医就在离此不远的县城。也顾不得礼数周全,一匹快马,他就把白发苍苍的老头颠儿来了。

    苍落尘点头道谢:"有劳了,还望您能在此多住几日。待她稍微好些,我自当安排车马,重金酬谢,再送您回去。""呵呵,既然将军如此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养养他这把差点颠散了架的老骨头。

    夜,深沉寂静。

    这是哪儿?阿房迷蒙着眼,强打精神。唔,好疼。脖子仿佛断掉了一般,轻轻转动一下都会发出骨节摩擦的声音,麻木酸胀,仿佛几千只蚂蚁同时叮咬。

    嗓子干得冒火,每一次轻微的呼吸,喉咙都会引起一连串的疼痛。嗓子里好像堵了什么,难受极了。

    水,她想喝水。

    正想着,一柄勺子已经送至嘴边。清凉的液体带着微微甜香一路滑下炙热的食道,滋润着干涸的肠胃,整个人顿时清爽了许多。

    接连喝了几口,阿房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已经有了些许神采。就着烛光,她看到一个挺拔俊逸的男子和他脸上明亮的星眸,那里面,满是狂喜。

    "阿房,你终于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沙哑的声音温柔道。

    "你是……谁?"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低如蚊呐。眼前男子虽然陌生,但却奇异地给了她安全踏实的感觉。

    "我是苍落尘。"苍落尘说完,紧紧盯着阿房。他很担心,阿房会忘了他,忘了那个七年前在她生命中匆匆而过的少年。

    "落尘哥哥?!"不需要回忆,阿房立刻叫了出来。这个名字,刻在她的脑海,一刻都没有遗忘。

    可是,怎么会?落尘哥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看到她脸上的疑惑和不确定,苍落尘笑了,笑得很温柔,也很满足。她还记得他,这就够了。

    温柔地执起阿房苍白纤长的手,轻轻勾住她的小指,一如七年前的那个黄昏。

    "是我,我回来了。"

    阿房冰凉的手指感受着苍落尘的温暖,还有那低沉但是肯定的声音。这一切,明明白白证明了--这,不是梦,是真的。

    还未来得及欣喜雀跃,惨烈的记忆便在脑中复苏。一头扎进苍落尘怀里,阿房放声大哭:"爹和娘……他们都……都……"哽咽难抑,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那个残酷的字眼。

    苍落尘一语不发,只是拥紧怀中小小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任由阿房哭得天昏地暗,最后沉沉睡去。恸哭虽然伤神,但总比压在心里的好。

    扯过薄被,盖住怀里的人儿。苍落尘眼神瞬间冷凝,杀机迸现。

    ……

    秋高气爽,几缕悠闲的浮云懒洋洋地趴在碧空上,任由微风抚摸。偶尔会有一队大雁飞过,给画一般的景致再添一缕生气。

    斑驳的阳光透过云间缝隙洒下,照在一双静立的人影上。

    半个多月的调养,阿房身子逐渐康复。只是依旧吃得极少,终日垂泪神伤。他能体会她的痛苦,却无法代她承受,只能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在她痛苦时握住她的手,让她明白:她,还有他。他会陪着她走出哀伤,让她的脸上重新绽放明丽的笑容。

    一阵秋风吹过,惊起三五片落叶。还没有来得及感受那微薄的凉意,一件披风已经将她单薄的身子包裹了起来。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寒潭似的眼眸。一贯的淡然下,隐藏着关心、怜惜、温柔和一种难言的情愫。

    这双眼睛,阿房再熟悉不过。自从那日醒来,无论是发呆、落泪、哀伤,还是迷茫,眼睛的主人都守护在她身旁。虽然不曾出言安慰,但是只要在他身边,她的心,就好似有了依靠。

    就好像七年前,他陪她上山采药时的感觉。似乎,又不完全一样……"谢谢你,落尘哥哥。"阿房拭去泪水,展颜露出些许浅笑。生活总要继续,她不能让哀伤淹没了她的生活。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眼前的男子坚强起来。她不愿苍落尘为她担心,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苍落尘长叹一声,将阿房轻轻拥进怀中。没有亵渎,没有情欲,只是满怀的珍惜和执著。

    他目视前方,仿若喃喃自语:"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轻轻点头,将再一次涌出的泪水留在坚实的胸膛上,阿房抬起头:"落尘哥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的故事……该从哪里讲起呢?"他沉吟片刻,轻声道,"就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年讲起吧……"碧天浮云,黄叶枯草,伴随着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将阿房带入了苍落尘的世界。

    "我母亲是周朝一名小官之女,那时刚刚新婚,被游猎玩耍的顺王姬杰看到。他酩酊大醉之时,他杀了她的夫婿,不顾她的抵死反抗,行下禽兽之事。酒醒后,为了掩盖恶行,他将我母亲全家杀光。在他本欲将我母亲一并灭口之时,被随从以我母亲可能已经有了龙种劝下,她这才侥幸逃过一死。母亲是个刚烈女子,不甘心就这样让全家枉死,挣扎着熬过了蚀心之痛,立誓报仇雪恨。后来母亲竟然真的有了身孕,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却还是坚强地生了下来。在她心中,是把这个孩子当成了丈夫的血脉,并艰难地抚养长大。本以为可以平静度日,哪知王后知道了这个孩子的事情,派出杀手要斩草除根。母亲为了救我而死,我逃到了水家村,便遇到了你。后来,我便去了齐国……"随着苍落尘的讲述,阿房时而紧张,时而欣喜,时而悲伤,时而心痛。她从未想过,在苍落尘身上,竟隐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秘密。这个坚强挺拔的男子身后,竟是如此伤痕累累,血雨腥风……"落尘哥哥,你……想报仇吗?"阿房泪流满面,将柔荑放在苍落尘掌心,想要温暖他,却不想反而被他温暖地握住。

    察觉到掌中那只冰凉的小手的意图,苍落尘笑了。"不用了,就在那一年,秦国出兵,吕不韦带着军队攻陷了周朝都城。他们……都死了……"现在的他,只想要努力强大,好好保护身边这个女子,其他的,都不再想。

    两个孤单的人影靠在一起,任由夕阳余晖在其上镀出柔和的金色光晕……一路走走停停,好让阿房欣赏沿途风景,冲散她心中的阴霾。待行至齐国都城,已是一月以后。

    两乘四人小轿悄无声息地滑进将军府侧门,转过几个弯后,方才停下。

    苍落尘从后面轿中挑帘而出,快步行至另一乘轿前,亲自弯腰挑帘,露出里面的玲珑身影。

    细心地扶出阿房,他挽着她缓缓穿行于回廊上。他刻意放慢脚步,让阿房可以大致欣赏一下府里的景致,也对这里有所了解。

    忽然,他看到假山旁边立着一人,手中的折扇舞得夸张,全然不顾此时已是深秋时节。

    略微皱眉,苍落尘忽然将阿房拦腰抱起,运起轻功向来路跃去。

    刻意忽略身后的鬼哭狼嚎,苍落尘一直将阿房抱到早已布置好的卧房。轻轻放到床上,交代婢女小心服侍,他这才掩门退出,冷眼看着气喘吁吁追来的赵与鹰。

    "呼……呼……可累死我了。"赵与鹰一边张着大嘴喘息,一边幽怨地瞪了苍落尘一眼。跑什么跑?他长得有那么吓人吗?亏他还辛辛苦苦为他卖命,岂料到头来连个谢字都没有。

    "天已经凉了,不必再把舌头伸出来解暑了。"苍落尘冷哼。装什么装?从前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的时候,怎么甩都甩不掉,走哪儿跟到哪儿,一天一宿都面不改色。这才几步路?就至于这样了?

    赵与鹰搔搔头,怎么这话越琢磨越不是味儿?他脸色一变:"你敢说我是狗?"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啊。

    还没来得及扑上去动手,苍落尘已经转身向书房行去,徒留下赵与鹰一人在那里磨牙。

    他坐在椅子上,看也不看尾随而至一脸怨妇相的赵与鹰。苍落尘向恭立一旁的管家道:"我不是说过,不许放闲杂人等进来吗?"管家惶恐答道:"老奴失职,请将军责罚。""算了,"苍落尘淡淡道,"这件事怪不得你,先下去吧。"赵与鹰的德行他一清二楚,泥鳅功练得炉火纯青。虽然武功算不得一流,但是轻功绝佳。加之他出征时将亲卫营的高手全部带走,只凭几个普通侍卫,怕是连这家伙的人影都抓不到。

    看着管家退下,苍落尘这才看向赵与鹰。这家伙倒是自来熟,早就搬了一把椅子,歪在上面打哈欠了。

    "说吧。"清冷的嗓音传到赵与鹰的耳朵里。

    "啊?说什么?"他一脸痴呆相地看着苍落尘,这没头没脑的,哪儿跟哪儿啊?

    "不要告诉我,你每天在这里溜达,是因为贪恋我府里的景致,诗兴大发,流连忘返。"他今日回来,连齐废王都未曾知情,若不是赵与鹰守株待兔,又怎么能未卜先知。

    "哦,你说这事儿啊。我当然有事找你了。不过……"他将脸凑到苍落尘面前,贼兮兮笑道,"你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该不会和那个小仙女有关吧?"嘻嘻,不要想瞒着他,他什么都看见了。

    冷冷地瞥他一眼,苍落尘一脸厌恶地把头转开:"要是没有看见你,我的心情会更好。"哇哇哇,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换作以前,他早被苍落尘一脚踹出八里地了,哪里还会和他在这里斗嘴。而且,苍落尘竟然没有否认他说的话。不得了,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捂化这块冰疙瘩,找机会一定得和她聊聊。

    "不许打她的主意,还有,不许将她的事泄露一丝一毫。否则……"话到此打住,留下空白让赵与鹰自己想象。

    赵与鹰心中暗喜,果然在苍落尘心中已经将他视作可以信任之人。否则,以苍落尘的脾气,才不会和他啰唆。一刀了结,死人最可靠了。

    "好!既然你把我当兄弟,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颇有义气地撂下话来,赵与鹰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虽然这次打了胜仗,但王上对你擅离职守颇为不满。要求你回来后马上进宫,把事情缘由说清楚,然后按律处置。"苍落尘冷笑,此事早在他意料之中。依律处置?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无能的王会如何依律处置他。

    对苍落尘的反应,赵与鹰一点都不意外。

    齐国虽是七雄之一,可是百余年来征战不休,秦国日益强大,齐国已呈颓败之势。若非有苍落尘在朝中坐镇,四处征战,恐怕不用秦国来犯,单是周边那些小国就足以蚕食了它。

    这,大概也是为何苍落尘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的缘故。

    想来齐废王不敢自断臂膀,无视秦国这个虎视眈眈的敌手,而不至于对苍落尘重罚。顶多只是召上殿去,骂上两句做个样子也就罢了。

    事实果然如赵与鹰所想。第二天一早,苍落尘上殿之后,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就让齐废王脸上的怒火转为暖阳。

    "苍将军此战势如破竹,一举攻破仇由都城,扬我国威,赏黄金千两,夜明宝珠大小各一百枚,各色珠宝十箱,绢五百匹,香木五根,汗血宝马一匹。钦此。"单膝跪地,听着传旨太监细着嗓子读完圣旨,苍落尘波澜不惊,依旧是平日里淡漠的样子,倒是旁边诸位朝臣咂舌不已。

    其他尚且不提,单是那五根香木,就价值惊人了。此木生长极慢,三五百年也不过碗口粗。若要成材,怎么也得千年时间。传说用此木做成床榻,睡在其上,冬暖夏凉,蚊虫不侵,安神养颜,活血生津。可惜此物难得,耗尽数十年工夫,也就寻了十余根。如今一赏就是五根,足见王上对苍落尘的拉拢器重。

    退朝后,将苍落尘招至后殿,齐废王笑道:"将军为国操劳,殚精竭虑。今日不妨抛开俗礼,和寡人一起用膳,好好叙叙。"换作别人,早已惶恐谢恩了。苍落尘却婉言拒绝:"臣有些累了,想先回府歇息。望王上见谅。"齐废王一拍脑门:"寡人疏忽了。将军一路车马劳顿,自当多多休息。来人,用寡人的龙辇送将军回去。"淡然谢过,苍落尘转身离开。只留下齐废王对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苍落尘,除去性情淡漠,不会卑躬屈膝、巧言令色之外,真是让他满意至极。武功人品,皆是上选。若是能牢牢地将苍落尘掌控在手心,不异于多了千军万马。

    只可惜,这么多年,他始终摸不透那平静表象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砰"的一声,刚刚关上的门又被大力推开。

    "苍落尘,你回来了?"一个锦衣华服、珠翠流苏的妙龄女子闯了进来,口中娇呼。

    "不用找了,他刚走。"看着东张西望的雅琪公主,齐废王闷声道。

    "走了?王兄,你怎么不留住他?我都快两年没见他了,他一定更出色了吧?"雅琪公主连声抱怨,心中无比失落。他难道不想她吗?自己这花容月貌为何他就看不在眼里?

    "我不管,我要去找他。"扔下一句话,雅琪气哼哼地扭头就走。他不等她,那她就亲自去找他。

    看着雅琪跑开,齐废王也颇为无奈。自己这妹妹从小娇惯,无法无天。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自打见到苍落尘那天起,母老虎就变成了小花猫,轻言软语,娇媚温柔,只盼能得到这冷漠男子的垂青。怎奈满腔情意都仿若扔到了水里,连点儿波澜都没有,就直直沉了下去。

    平心而论,雅琪公主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儿,一颦一笑,摄人心魄。齐废王也极希望她和苍落尘结为伉俪,那样,他的心中也更安定一些。对苍落尘而言,这也是天大的好事。可惜,一切只是空想,彻头彻尾是一相情愿。

    阿房静静地站在屏风后,任由两个丫鬟将白色轻纱罗裙一层层罩在身上。她并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只是这一件件剪裁精良、轻薄绚丽的霓裳太过陌生。若是让她自己动手,恐怕一个时辰都穿不好。

    丫鬟的手脚很麻利,很快打理妥当。她搀扶着阿房坐在梳妆台前,将满头青丝半盘起来,正欲插上一柄镶珠盘丝虾须金步摇固定,被阿房婉言拒绝:"谢谢,不必了。"她随手拿起一朵白色绢花,"替我把它戴上就好。"爹娘离世未足百日,纵然不能驻棚守丧,也该恪尽孝道,素颜孝服。

    叩门声响起,苍落尘淡笑着站在半开的门边:"好了吗?去吃饭吧。""嗯。"看着苍落尘,阿房眼中愁思稍退。看到他,她的心里就很安定、很温暖。重逢以来,苍落尘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体贴,丝丝缕缕缠绕心间,一寸寸抚慰着她失去双亲、家园尽毁的痛苦。无法想象,若不是苍落尘,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早已香消玉殒。

    苍落尘看着阿房,心中抽痛。水家村惨祸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阿房的心情似乎也渐渐好转,不再每日里含悲拭泪。但是,他知道,她的痛并未散去,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才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这样的阿房,更加让他心疼。

    阿房不敢再看苍落尘的眼,垂下头,不安道:"落尘哥哥,这,会不会太过奢侈了?"虽然她不知这衣料的价值,但是从顺滑的手感和精致的刺绣上也能猜到一点。

    苍落尘笑道:"不会。"说完,便拉起阿房的手,引着她向饭厅行去。

    低头跟在后面,看着自己的手被苍落尘的大掌完全包容,阿房的脸微微红了。她自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但是对于苍落尘的举动,却从未觉得反感或是不妥。他温暖踏实的怀抱让她安心,他指尖传来的温柔让她沉迷。若是能如此一辈子,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阿房的脸腾的一下满布红霞,脚步不由得也踉跄顿住。

    苍落尘回头,看着阿房通红的小脸,担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摇摇头,阿房头垂得更低,不知如何回答。

    一阵喧嚣声隐隐从远处传来,打破了空气中的尴尬。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负到本公主的头上了。回头见了你家将军,非让他把你们狗腿打折不可。"雅琪站在将军府外,气势汹汹,满头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无奈那几个一根筋的守门侍卫对她的怒火视若无睹,只是重复一句话:"将军说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带上最精致的钗环,穿上最心爱的衣裳,对镜仔细琢磨,保证面容完美无缺。本想给苍落尘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连大门都进不去,怎能不让雅琪郁闷烦躁呢?

    虽说苍落尘一贯对她待理不理,但是好歹能看在她是公主的面子上,允她进府一坐。虽然见不到他的人影,也可以自我安慰一番。至少,她是唯一一个能进苍落尘府邸的女子。

    谁想到今天可好,被生生拦在门外,连自我安慰都不能了。

    她抢过马鞭,想给眼前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一些教训,又怕惹恼苍落尘,只得作罢。只是这一口恶气实在难出,她恨恨地一跺脚,雅琪拎起裙摆,强冲进来。

    守门侍卫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尊贵优雅的俏公主竟然如此泼辣,想拦又不敢拦,毕竟是金枝玉叶,他们几个小侍卫哪敢碰其玉体啊。

    管家腿快,早已一溜烟儿跑来找苍落尘拿主意了。

    即使管家不来,苍落尘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在他出征之前,这雅琪公主就隔三差五来折腾一番。即使他冷着脸拒绝得明明白白,她也依然屡败屡战,自我得一塌糊涂。

    对外院的喧嚣听而不闻,苍落尘面色不变,依旧牵着阿房的手,继续刚才的行程。

    管家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雅琪公主她……"头也不回,苍落尘冷冷丢下一句:"等她累了,就送她回去。"说罢,人影已转过回廊,消失不见,只留下管家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哀悼自己即将遭殃的耳朵。

    "落尘哥哥……"阿房唤道,"我没关系,一个人去吃饭就好了。你还是去看看吧。"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与公主抗衡总不是好事。想当初,只是因为韩桓惠王的一念,她的村子便遭灭顶之灾。她不想因为自己这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便连累到苍落尘。

    大手微微收紧,他安抚着阿房的不安:"没事的,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可是……"阿房还想再说,却被一个男声接过话去:"放心好了,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人家公主早习惯了。"语毕,赵与鹰已从树上纵身跳下。

    阿房吓了一跳,立刻躲到苍落尘身后。

    苍落尘倒是毫不吃惊,一边挥手让亲卫营暗桩退下,一边冷着脸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便翻墙进来。"若不是亲卫营识得他,恐怕早就把他射成刺猬了。

    "少来,不翻墙怎么进来?"赵与鹰翻个白眼。别拿话唬他,要是能从大门进来,他也不想翻墙啊。也不想想,一院子明里暗里都是苍落尘那变态的亲卫营,一个个如狼似虎,剑拔弩张。虽然不会伤了他,但是总是跟在后面,他也很害怕啊。

    整理一下衣襟,赵与鹰一躬到底:"赵与鹰无状,冒犯姑娘,还请见谅。"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抬头一看,眼前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树梢黄叶被秋风卷着,在他眼前打了个孤单的旋儿,慢慢落在地上。

    ……

    阿房坐在桌旁,嘴角轻抿:"落尘哥哥,这样……不好吧?"她还没来得及回礼,就被苍落尘带到了屋里,这样做,好像不太礼貌。

    将筷子递给阿房,苍落尘脸色不变:"饿了吧?尝尝这个。""苍落尘!"赵与鹰一蹦三尺高地窜进饭厅,气急败坏地吼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没人请你来。"眼皮也不撩一下,苍落尘淡淡回道。一个翻墙入室的家伙,没打折他的腿扔出去都不错了,还聒噪什么?

    撇撇嘴,赵与鹰不再和苍落尘纠缠,快步走到阿房身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搭讪:"在下赵与鹰,敢问姑娘芳名?"边说边用眼角瞟另一边的苍落尘。哼,你越是不让我接近她,我就越要往跟前凑。就不信你会当着这娇滴滴美女的面,露出嗜血的真面目。

    阿房看着眼前这个手摇折扇的文雅男子,虽然他有些唐突,却并不惹人讨厌。玩世不恭的笑容,修长玉立的身姿,应该是不少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吧。

    她正想起身回礼答话,却被苍落尘轻轻按坐在椅上:"不用管他。"说完,他夹了一只莲蓉蟹黄球放在阿房碗里,动作自然顺畅。

    被当成空气的赵与鹰倒也不觉得尴尬,坏坏一笑,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就想坐在阿房身旁。

    椅子刚刚放稳,还没来得及坐,就见一道银光直直飞来,一声轻响,椅子上已多了一根银筷,入木三分。

    赵与鹰惊魂未定。这也太狠了点吧?要是自己动作快点,坐了上去,现在岂不是成了太监了?

    他满眼怨恨地瞪向苍落尘,却见人家慢条斯理重新换了一双筷子,吃得有滋有味,浑然不接他这茬儿。

    嘀嘀咕咕拔去筷子,赵与鹰搬着带洞的椅子,识相地挪到了两人对面。

    抬头一看,呵呵,赚到了!这角度,太好了。

    从这里看过去,阿房清新的小脸尽收眼底。啧啧,真是越看越美。难怪苍落尘这家伙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换作是他,恐怕也是如此吧。

    又是一道银光飞来,赵与鹰下意识一偏头,一根筷子上插着毛巾,擦着他的脸颊而过,钉在了后面的门框上。

    "喂喂喂……"赵与鹰拍着桌子抗议,"不过是蹭你家一顿饭,不至于下此毒手吧?"苍落尘终于抬起头来,正眼看着暴跳如雷的赵与鹰:"只是让你擦擦口水而已。"本来不想打扰阿房吃饭,可是一看到赵与鹰那色迷迷的小眼睛,他就克制不住。

    呦呦呦,好大的火气。这还是那个雷打不动、水泼不进的木头男吗?过去不管他怎么挑衅,苍落尘最多就是冷冷地撇他一眼,不咸不淡说几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而已。

    今天不过是多看了某人几眼,就已经飞过来两根筷子了。呵呵,这小佳人果然不一般,真是太有意思了!

    阿房原本饭量就不大,加之大病初愈,心情不好,所以很快就吃饱了。苍落尘也不多劝,毕竟和前些日子比起来,这已经算好的了。虽然很想让她苍白的脸红润起来,但是也不可急于一时,免得吃坏了肠胃。

    "阿房,你先去花厅坐坐,我有点事情,说完就来。"苍落尘脸色柔和,语气温柔,看得赵与鹰刚刚闭上的嘴巴不自觉又大张开来。原来,苍落尘还有这种温情脉脉的一面?

    "好。"顺从地点头,阿房谢绝了丫鬟的搀扶,向外走去。路过赵与鹰身边,躬身纳了个福,这才款款离开。

    "静若娇花明月,动如浮云清风。我说兄弟,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温柔娴静的佳人啊?"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自己也算是风流之人,却从未见过这般出色的女子。这苍落尘向来不屑于风月之事,没想到一出手,就捞到极品佳人,真是没有天理啊!

    不理赵与鹰的长吁短叹,苍落尘自顾自开口:"你辞官了?""对。"赵与鹰回答得利落,只是对苍落尘会问他这个问题有些意外。难不成专门支开那小美人就为了问他这事儿?

    "为什么?"

    "不想受拘束而已。官场水有多深,你也很清楚。"赵与鹰嘻嘻一笑。他一向闲散,要不是为了死缠着苍落尘,他才懒得上战场呢。更不用提什么报效国家、为君分忧之类的大道理。拜托,那么一个无能的君王,凭什么让他鞍前马后?

    "帮我一个小忙,你可愿意?"苍落尘依旧神色不动,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很平静。

    "说罢,谁让咱们是兄弟呢?"裂着大嘴呵呵傻笑,赵与鹰一副已经猜到了的样子,下巴朝着门外努一努,"是不是和她有关系?""嗯,确实和她有关系,你帮还是不帮?"大大方方承认了,苍落尘微眯着眼,掩去其中的算计。

    "帮帮帮。"赵与鹰答应得利索,能为小美人做点事儿,他也很乐意。

    "那好,附耳过来……"

    声音虽低,字字清晰。低沉悦耳的嗓音听在赵与鹰耳里却不亚于霹雳雷霆。

    "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赵与鹰一跃而起,撞翻了桌上的碗碟。

    顾不得擦拭沾上的汤汤水水,赵与鹰瞪大眼睛,拉着苍落尘的前襟:"你管这叫小忙?"如果这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在我看来,这就是小事,只是需要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来完成。帮,还是不帮?"苍落尘不理胸前的狗爪子,深邃的眼中似乎隐藏着滔天巨浪。人心难测,有些事必须早作准备。宁可防而不用,也好过到时束手无策。

    赵与鹰神情凝重,身边似乎凝起一层冰霜:"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去告密?"这种事一旦泄露,必诛九族。

    苍落尘的唇边缓缓扬起淡淡的笑容,慢慢吐出八个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声音虽低,字字铿锵。

    僵持良久,赵与鹰突然哈哈大笑:"好,你果然把我看成兄弟。有你这句话,这个'小忙',我帮定了!只不过你这里戒备森严……"这种大好时机,不敲竹杠太可惜了。

    苍落尘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冷哼道:"从今日开始,只要我在,你随时可以进府来。""好。成交。"

    内院谈得热络,却忘了外院还有一个饿得前心贴后背的雅琪公主。

    "快去,叫苍落尘出来。怎么,不把我的话放在耳朵里?你们这帮恶奴,信不信我叫王兄诛你们九族?"将桌上的茶点扫到地上,雅琪公主羞怒交加。自己千金之躯,倒贴上门却连正主儿的人影都看不见。一向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她,怎么一到了苍落尘面前就吃不开?

    将雅琪公主的威胁自动过滤。管家镇定自若,指挥丫鬟将地上收拾干净,重沏了茶送来。倒不是他有多大的胆子,只是时间久了习惯而已。这雅琪公主虽然叫嚣得欢,但是还从未动过真格的。否则,这将军府的下人,恐怕换了十次都不止了。

    "将军他真的不在,公主不信,不妨亲自查找。"管家低着头,恭敬道。他这么说,是有绝对的把握。虽然外院的侍卫不敢阻拦,但是守卫内院的都是亲卫营的人,除了苍落尘,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顾及到什么金枝玉叶。

    "我……"雅琪公主语塞。别说她进不去内院,就算进得去,这偌大的地方,若是苍落尘有心回避,累死她也找不到。

    管家见火候已到,忙劝道:"将军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回来,公主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改日再来吧。"进退两难的雅琪公主得了台阶,顺势道:"也罢,那我就改日再来。"说完,皱了皱眉,起身离开。

    回到宫里,雅琪公主不吃不喝,一头载倒在床上。泪,顺着光洁的脸颊一路滚落唇边。

    自小,她便是父王最疼爱的小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王驾崩之后,同母的兄长登基为王,也是对她娇宠纵容。出众的外貌、尊贵的身世,使得她高傲自负,觉得天下男子竟无一人可以与她匹配。

    却不料遇到了苍落尘,顷刻间便在她的世界里掀起轩然大波。只一眼,骄傲的她已然臣服。从此,夜夜梦中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渴望接近他、了解他;渴望在他那淡漠深邃的眼里留下她的身影;渴望他收起那拒人千里的疏离,只对她一人微笑;渴望他用有力的双臂拥她入怀,生生世世相伴左右……也曾想过请求王兄赐婚,以权力将他绑在身边,但是,她做不到。她要的不仅仅是苍落尘的人,更要他的心。更何况,她看上的男子,怎么会屈从一道圣旨?只怕到时,她将再也看不到他。

    愁肠百结,怎解?

    桓惠王原以为阿房被火烧死,却不料留下看守水家村的侍卫来报,说是阿房被人带走,已经查实正是齐国将军苍落尘。他心中愤恨难平,更加沉迷于花天酒地、声色犬马。只可惜他见过阿房之后,寻常莺燕再难入眼,只好重金寻些美人。终得了一个歌姬,名唤霓裳。虽比不上阿房绝色容颜,却别有一番新奇滋味,勾得桓惠王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只道是美人销魂,却不想是引狼入室,中了别人的圈套。

    "成了?"夜色深沉,一道修长的身影倚窗望月,嘴里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主子放心,以霓裳的手段,容易得很。"身前跪伏之人沉声答道。

    "做得很好。"倚窗的身影慢慢转过头来,细长的桃花眼中泛出寒芒。邪美魅惑的五官衬着月光,帅气中透出说不尽的森然,"仔细盯着,不要漏了任何消息。"霓裳顿时喜不自禁,红着脸低声说道:"谢主子夸奖,霓裳定不辱命。"眼中光华流转,宛如恋爱中的少女般,痴痴盯着这个身影。

    能得到他的肯定,她死而无憾。不但是她,秦国所有的女子,又有几个不为那邪美的微笑而动心?即使知道那微笑背后的残忍,依然飞蛾扑火一般,不惜生命,不计后果,只求能得到一刻的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