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带帽成婚 > 105.吹笛的恶魔

105.吹笛的恶魔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青从噩梦中惊醒,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坐起身,不住地喘着粗气。

    竹制窗帘拉上了,日光透过绿纱窗跟竹帘的缝隙透出些微光芒。仿佛天色渐晚, 又像是天刚刚亮。

    她一直都是个迟钝的人, 分不清晨曦与落日的区别。无论是上升还是下降, 速度都缓慢地仿佛时空整个都静止了一样。

    雷震东临走之前难得没闹她,而是正儿八经坐在床前踏板上, 说要跟她交代点儿事情。

    沈青当时都有点儿犯困了, 愣是被他一句话惊醒。在雷震东的字典当中, “交代”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太低了。一旦出现, 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雷震东叫她的反应吓到了,赶紧上床搂住人,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青青不怕啊,我就随便说说。”

    夜色沉沉,窗外的大花小花早就睡了, 连知了都陷入了沉默。

    一并沉默的人还有雷震东,平常聒噪到让沈主任恨不得拿块毛巾塞住嘴巴的男人, 此刻却沉默是金了。

    沈青没催他。其实按照雷震东的个性,他会主动开口跟她说, 都是个奇迹。这男人太擅长打马虎眼了,藏事情的能耐简直堪比存粮过冬的松鼠。

    “我一直没正经跟你说过少阳的事情吧。”

    沈青“嗯”了一声:“拿他说事的时候除外。”

    雷震东干笑了两声,他那不是求福利嘛。少阳啊, 他得感激少阳。如果没有少阳, 他怎么会认识青青。

    “老三是我们队里头的兵王。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我们出任务,他就没捅过篓子。”说着,雷震东在沈青的脑袋上亲了一口,“嗯,我家青青从小眼光就不错。”

    沈青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评价雷震东的神逻辑了。好在雷震东压根也没想让妻子回应,只抓紧了人的手,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当中。

    “十几年前的环境没有现在好,部队里头的事情也复杂的很。那些拿钱直接买军衔的事情不是传说,是真的有。领导放话想留下来的,都是真正的标杆。”

    他们那一批的特种兵,领导第一个放话想留的是少阳。周顺方不算,周顺方已经算是小领导了。

    “老三不愿意,他想早点儿退伍挣钱。他是真想着供你读下去,他打听过了,学医头十年都挣不到钱。他想养家。”

    沈青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被雷震东抱进了怀中。男人青青拍着妻子的后背,给她顺气:“没事,你想哭就哭吧。我不生气,老三是个特别好的人。”

    特种兵退伍了,也就是普通的退伍兵,没什么好稀奇的。当保安的,开卡车的,打零工的,做健身教练的,干啥的都有;部队里头的荣光不会带到退伍后,还有人违法犯罪,叫昔日的兄弟给逮着的。

    “领导发话让老三留部队的时候,我们没一个人嚼舌头,因为他的确是我们当中最出挑的。后来他执意要走,领导还找他谈过几次话。”

    沈青听得迷迷糊糊,不明白雷震东为什么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

    “领导想给他介绍工作,专门招收退伍特种兵的地方。早些年,国内的人出去投资的时候,老被当地的武装力量绑架勒索,挣钱就是拿命换。时间久了,他们吃不消,自己请的保镖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上没上过战场,手上沾没沾过血,只要一交手就能分辨出真章。功夫分好看的花架子跟实打实的杀招。

    “是雇佣兵吗?黑水公司那种?”沈青有朋友跟同事参加过医疗外援以及无国界医生组织,对外头的环境不算一无所知。

    雷震东叹了口气,亲了亲妻子的额头:“当时,我们也以为是这样。”

    去海外当保安,虽然也是拿命换钱,但总归是正经的挣钱门路。没学历没背景,除了一身功夫之外,也没什么多出挑的地方,他们这些人,能够找到的好工作着实有限。

    “那是什么?”沈青抬起头看丈夫。

    雷震东迟疑了许久,才轻声道:“也许是私兵。”

    沈青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会尖叫出声。为什么要养私兵?她觉得自己听见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这都是我瞎猜的,你随便听听就好。”雷震东安慰地抓起妻子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亲了亲,“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真正开始调查,已经是我退伍后好几年的事了。”

    他缺乏少阳的敏锐,或者说他对部队的事情远没有少阳上心。少阳在搜集信息方面是个绝对的天才,他能够从很多旁人完全忽略不计的细枝末节中发现端倪。别人见怪不怪的事情,他能找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老三没惊动我们任何人,一直都是自己在调查。他憋得住,从来都不说。”

    沈青发散性思维出去:“有人就得有武器啊。那些被收拢的人,即使再厉害,也比不过武器。”

    她突然间想起了天鹅宫那位被杀的前任老板。

    “嘘。”雷震东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妻子不要说出口。那些事情,即使关上门在自己家,夫妻夜话,也不能说。

    “部队里头的枪械到了一定时候就该报废了。国内枪支管理很严,部队里头也一样。少阳不知道从哪儿发现了不对劲,就沿着线索查了下去。”

    雷震东记得有一阵子,老三特别的沉默。兄弟们问他的时候,他只推说烦退伍之后的出路。还是雷震东揶揄他,想什么呢,赶紧退伍回去娶老婆才是真的。

    这句话像是拯救了少阳,他立刻眼睛一亮,兴冲冲地去申请探亲假了。

    从小到大,教育片都告诉我们,英雄都是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然而英雄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会犹豫会害怕会担忧,也会想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谁不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呢?毕竟,说句不好听的话,自古以来都是从上往下简单,从下往上比登天还难。

    老三不傻,他知道这些。他清楚正义的代价究竟有多大,那是以卵击石,甚至灰飞烟灭都没有任何结果。最惨的是,连死了都要背着污名。

    他想躲的,可是没能躲开。他想好好过日子的女孩已经有别人了。他一直惦记着的大哥,做的就是这种买卖。

    雷震东不知道老三究竟是怎么觉察出不对劲的。

    也许是田大鹏露出了马脚。人对人的人往往存在固化,在田大鹏眼中,当了四年兵的少阳,也不过是多练了一身功夫而已,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屁颠颠的小兄弟。

    也许是少阳天生敏锐,对于枪械具有着野兽般的嗅觉。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又沿着线查了下去,最终,线索又回到了原点。

    他没办法再假装看不见的原点。

    “部队里头刚有要清点销毁枪械的想法,库房就失火了。是不是挺有意思的?负责看守的人违反纪律抽烟,然后闹出了事情。”

    沈青叹了口气:“当年故宫大火就是这么烧起来的。”

    退了位小皇帝居然敢清点故宫的宝物?行啊,那奴才们就索性替主子分忧,坚决不累到主子。都烧没了,还清点什么啊?

    “负责看守的人上了军事法庭,被判了刑,离开了部队。前几年,周队长出任务的时候,又碰见了他。”

    沈青惊惶地抬起了头:“他在做什么?”

    雷震东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们的纪律非常严格,出任务中所见所闻一律不许向任何人透露。”

    “那他为什么要提这个人?”

    雷震东苦笑了起来:“因为还有人没收手。”

    就像剿灭了一个大毒枭之后,很快就出现另一个大毒枭一样。滴着血的黑金永远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大老虎倒台之后,那条线依然没断。”雷震东轻轻摸着妻子的头发,然后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下鼻子,洗发水的淡淡清香跟妻子的体香混合在一起,抚慰了她焦灼的人,“那些闹独立的人想搞事,也需要武器。”

    沈青的心逐渐往下沉,她几乎难以置信:“他们是疯了吗?”

    话一出口,她又沉默了。医院里头的争权夺利她见识过,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有人能背叛家庭,又怎么会没人背叛祖国呢?抢不到自己碗里头,那宁可直接打翻了。

    “别想这么多,这些都是我瞎猜的。”雷震东苦笑,“老周对我也是藏藏掖掖的,级别太高了,他没权做主。找我,不过是因为江州的地头我待了十来年,我熟。”

    沈青攥紧了丈夫的胳膊,惶然地看他:“那你被关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吗?他们的手能伸到这么长?”

    雷震东笑了:“这就是所谓的利益集团啊。外头也要有人接应着啊。你看倒了一个大老虎,他多少封疆大吏的秘书跟着落马了。”

    □□的性质远远胜过于毒.品走私。想要搞到一把正儿八经的枪,一般人没门路根本不可能。所以这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地方上一定要有人接应。

    “老周最后查到了天鹅宫头上。”雷震东眯了眯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天鹅宫背后的保护伞,官方一直没披露。不过私底下一直传是三年前倒台的那位父母官。”

    关于这件事,沈青倒是听辛子墨闲聊过。按照他的说法,天鹅宫事发之后,整个南省地区都在看着父母官到底什么时候掉下来。结果这人愣是生生又熬了两年,才落马。

    据说他在被带走的车上试图跳车自杀过,被武警一把摁住了。

    “这人倒了,外头的买卖却没受到任何影响。老周就知道这条线的关键点换人了。而且,已经换了不止一年两年。”

    沈青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你是说,一开始这条线的负责人是这位父母官跟天鹅宫的前任老板。田大鹏杀了这人之后,接手了他的线?不对,他倒台了,田大鹏为什么没有受影响?除非,田大鹏是替另外一个人干活的。”

    雷震东笑了笑,揉着她的头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睡吧,不要想那么多了。”

    她没睡好,一直到天蒙蒙发灰才勉强入睡,等到醒过来时,雷震东已经不在了。

    房门口传来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然后宝宝“哇”的哭了起来。

    保姆赶紧抱走孩子,嘴里头念叨着:“哎哟哟,我们宝宝黄金万两啦。”

    沈青笑出了声,扭开房门走出去。周队长的母亲正打了温水出来,跟保姆一块儿清洗小宝宝的屁.股。

    见到沈青,周母赶紧招呼她:“沈主任你先去房里避一避,宝宝拉臭臭了。”

    沈青笑着摇头,主动凑了过去:“没关系,我看看颜色啊。挺好的,宝宝是不是有点儿上火啊,得多喝点儿水。”

    “吃奶粉就是这样,特别容易上火。”周母一边忙着手上,一边摇头笑,“还特别能吃,少喂一点儿,脾气大的恨不得踢翻了婴儿床。”

    小宝宝的屁.股洗干净了,换上了干爽的尿不湿。沈青伸手帮忙,轻轻念了一句:“阿姨,你辛苦了。”

    爱人早年就牺牲了,儿子成年泡在部队出生入死,儿媳妇撒手人寰,最后还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辛辛苦苦地拉扯小宝宝。

    沈青鼻尖一阵发酸。究竟有多少无名英雄在默默地牺牲。他们又是怎样的艰难。

    “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周母重新整理好宝宝的小衣服,抱在怀里头,一边逗着小东西,一边笑,“多想想开心的事情啊。我老头是好样的,我儿媳妇是好样的,我儿子也是好样的。现在还有个小东西陪着我,我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沈青接过了旁边保姆递过来的湿巾,擦了擦眼泪,笑了:“对,是我爱胡思乱想。”

    周母看着沈青,却认真地叮嘱:“跟你家小雷说啊,以后不要再当这个线人了。最后一次,行了。我家顺方是吃这碗饭的,你家小雷不一样,退伍了就不要再管了。”

    她这辈子担惊受怕的,她认了。她一直觉得对不起儿媳妇,多好的姑娘,因为嫁给看她儿子,也跟着悬着心。

    沈主任是个好人,小雷也是个好孩子。可以了,够了,他们不要再提心吊胆了。

    “不,阿姨,比起周队长跟嫂子,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周母笑着拍了拍宝宝的背,安慰沈青:“你们也做了很多啊。你看了那么多病人,你家小雷保护了那么多医生护士。你们都做的很好啊。这社会分工不同,什么事情都要有人做。”

    是啊,这就是职业道德。即使清楚有危险,她依然不得不放手让雷震东去做。那个从来都不正经的男人,那个成天想着怎么钻空子多挣钱的男人,那个总是胡说八道满嘴跑火车的男人,去以身涉险了。

    沈青捂住了脸,背着周母掉下了眼泪。

    她很想打个电话给雷震东,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可是她不能。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相隔数百公里,同一个时刻,雷震东也在等待。手术室外头的座椅,无论什么医院都一样的冰冷。

    王汀神奇地打开了那个被卡死的冰柜门后,众人看到了朱佳凌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渗出的鲜血才知道,子弹打中了她。

    她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

    朱佳凌被第一时间送进了手术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喊雷震东签了一堆字。手术同意书,病危通知单,零零总总的,雷震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签了多少字。

    他想咆哮想怒吼,他们能不能赶紧去救人。这些他都认了,他全部都认下!

    朱佳凌的状况非常糟糕,在冰柜里头冻得时间太长了,又被注射了不知成分的镇定类药物,人从冰柜里头出来时,脉搏就相当微弱了。

    “你放心,里头已经在抢救了。我们都是分工合作的。”

    冰冷的金属门合上了,门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时间,红色的十二点仿佛在滴血。

    “你们赶紧去调查李志忠的仓库。”雷震东浑身打着哆嗦,脸色显出了青白,“我提到李志忠的仓库时,田大鹏反应不对。”

    “仓库已经从头到尾都被翻过了,没发现任何特殊的地方。”周顺方安排了对逃走二人的追踪,听了他的话,皱起了眉头。

    雷震东摇头:“不对,你们肯定是忽略了什么。李志忠拿到的这个把柄,足够田大鹏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护士过来给雷震东量血压测体温,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从田大鹏的反应来看,他是单线行动的。他并不知道还有另一拨人。那个出面把他救走的人,应该出乎他的预料。”王汀看着特种兵队长,“现在的关键,是抓到他本人。”

    “我们会安排的。”周顺方眉头紧锁。他不能透露自己新收到的任务,他只有含糊应答。

    王汀抿了下嘴唇,目光转向了雷震东:“你说李志忠将东西藏在仓库里了?”

    “不。”雷震东摇摇头,“田大鹏的把柄应该是在借用李志忠仓库时落下的。你们可以查一下李志忠想方设法把自己折腾进看守所后就不挪窝,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应该在此之前不久发现了田大鹏的秘密。”

    周顺方正要说什么,又有白大褂过来了。

    “谁是朱佳凌的家属?”戴着眼镜的医生客客气气地询问,“是这样的。朱佳凌之前主动找到我们,说要捐赠自己身上所有能用的器官。她说自己已经没有亲人了。那不知是她哪位朋友帮忙照应她的生活?”

    雷震东愣了一下,本能地看向周顺方。旁边等候着的人同样面面相觑,一直照应顺便保护朱佳凌安全的雷震东下属失声道:“朱姨没提过这件事啊。”

    医生看上去有点儿尴尬:“是六月初的事情了。朱女士主动联系了我们,签署捐赠意向书。”

    雷震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尊重干妈的决定。”

    六月初,干妈找人偷拍了青青跟何教授的照片。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存了死志了吗?

    雷震东感受到了强烈的荒谬。难道这样,她就能洗刷掉对别人造成的伤害了吗?

    他很想当面质问这位长辈,既然她一早就怀疑田大鹏跟少阳的死有关,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而非要采取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恶意地去伤害青青?

    田大鹏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因为她是个变态啊,她恨少阳的女朋友,她恨自己不能取代女朋友的位置。”

    雷震东在心中叹了口气,突然间意兴阑珊,根本不想再理睬这件事。他是个没多少感情的人,他想,这十一年来,他应该算是尽到了替少阳尽孝的义务。

    就算他没告诉过朱佳凌自己娶了青青,又怎么样。他们是单身男女,他们有成婚生子的自由。

    他再回想起朱佳凌苍白孱弱的模样时,突然间,那些怜悯同情都薄如蝉翼了。

    他想,他真是个冷酷的人。

    医生推开了手术室的门,皱着眉冲雷震东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虽然她外面出血不多,但体内有根血管破了,一肚子的血。我们已经输了血,可是她一直昏迷,血压什么的始终上不去。目前考虑之前她被注射的镇定药物量太多了也有关系。”

    雷震东听了一堆话,最后忍不住确认:“你到底想说什么?”

    口罩跟帽子以及眼镜遮挡了医生大部分尴尬,帮助他还能镇定地说出口:“她不行了,她现在虽然被压回来心跳,但已经处于脑死亡状态了。”

    器官捐赠的取材要求就是要抢时间,脑死亡但是心跳还存在的时间段是最好的。

    陪着雷震东等人一直候在外面的医生尴尬地看着对方:“现在有位年轻姑娘急等着换肾,还有位小伙子等着□□。朱女士的身体情况,可以帮助到七位患者。”

    从朱佳凌进手术室一开肚子,主刀医生就知道情况不好了。

    雷震东摆摆手:“既然是干妈的意思,你们去吧。”

    他跌坐在蓝色的等候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捂住了脸。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