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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邯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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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丘上的士兵跳下沙坑把难民们一一挖出,几十人挖一百人,倒是真的挖了好一会。

    廉颇就一直安坐于马上耐心等着,他是真的不放心这些流民。

    这年头,天下无一太平,哪个国家都是连年战乱,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的流民越来越多。大多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不然就是染病而死。

    他们既然来到赵国,赵国就应该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梁心颐终于被士兵从沙里挖了出来,又被拖拽到沙丘之上。

    她本就没了力气,经活埋这事儿一折腾,更是心力交瘁,双脚一软,便跪坐在廉颇马下。

    她仰头偷偷细看廉颇,史书上的名人如此栩栩如生的在她眼前,不管这是不是个梦,都足够让她兴奋不已。

    廉颇打了一辈子仗,一次也没败过,全身都是敏锐的细胞。有人盯着他看,他自然能有所察觉。

    从始至终他都未看向梁心颐,只目视前方淡淡道:

    “小姑娘为何盯着老夫看?”

    梁心颐被吓了一跳,她只是想看看书里才能读到的人,却没想到廉颇竟然跟自己说话了。

    廉颇语气虽然还算温和,但他一直不看梁心颐,只是昂头看着前方。

    那一身凛然之气把梁心颐震慑得思绪全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张大着嘴巴,继续盯着廉颇看。

    廉颇等回答等得有些不耐烦,终于低头看向梁心颐。眼前这小女孩似乎被他吓到了,只睜着圆眼睛张着嘴巴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廉颇眉头微蹙,他素来耿直粗蛮,最怕应对女人和孩子,眼前的小姑娘让他又一次犯起愁来。

    见大部分流民都已被拉出沙坑,这个一辈子都不曾柔声细语的老将军迟疑半晌后,还是打算眼不见心不烦,交待了随他一同来的那人后,自己便马鞭一扬,半盏茶的功夫就消失在梁心颐眼前了。

    “送廉将军!”

    众将士急急喊道。

    梁心颐回想廉颇那局促的神情,怎么都觉得不像是传说中的历史名将常胜将军该有的表情。

    不是应该霸气的对她这个小贫民说一句“放心,有本将军在,没人敢动你们”吗?怎么与她对视一眼之后,反而跑了。

    “都拉上来了吗?”马上那人问。

    “回赵都尉,都拉上来了。”

    此时获救的流民已经齐齐跪拜于地上。

    “按照廉将军的安排,就从这些人中挑一些年轻的女子去朱家巷做婢子,力壮的男子去做小厮,年幼的和年老体弱的暂且先送去隐官做一些简单的杂役吧。”

    “诺!”

    众士兵俯首。

    “如此,本都尉便先行一步了,你们把这些流民安顿好之后速速回营。”

    说罢已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送赵都尉!”

    于是梁心颐又跟着队伍往回走去。

    经过方才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活埋事件,此时天已经没那么燥热了,她盘算着许是已经过了下午三点了吧。

    在这个没有时钟的地方,连时间都要靠猜的。

    在这个封建社会都还没完全开始的时代,没有自来水,没有电器,甚至连纸都没有,身上没有半毛钱,没亲人没朋友,还要去做婢子伺候别人,未来的日子又应该怎么过呢?

    回城的这段路大家明显比之前迎接活埋时要走得快多了,每个人似乎都看到了一丝希望,至少眼下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梁心颐也受了他们的影响,腿脚也感觉轻盈了不少。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也就是半个时辰,终于走离了那枯树枯草的地方。

    周遭的景致开始逐渐展现出盎然生机。

    绿树枝叶繁茂,小草随风轻摆,鸟儿鸣叫声亦是不绝于耳。

    不久,便看到了灰色石墙的城门。

    用现代的眼光看,这城门虽不算奢华气派,但也算庄严肃穆了。

    城门上写着三个古代大字。

    这个时期各国用的文字几乎都是大篆体,且每个国家的大篆又都不尽相同。

    梁心颐自然是看不懂这三个字的。

    不过想也知道,这字定是此城的名。而最怕细作混入的,八成就是赵国国都邯郸城。

    城门口排着长如蛇阵的百姓队伍,有士兵在一个个的仔细盘查。

    梁心颐一行人因得了廉颇的令,自然是省去了一切麻烦,直接放行了。

    进了城门,左边又有一条长龙队伍,直插进一栋看似官府机构的楼里。门口也有兵士把守。即将排到门口的人多会下意识的抱紧包袱,出了门口的人也是极小心的护着胸口和腰间。

    梁心颐暗自猜想这里也许就是兑换钱币的地方。

    战国时期七个大国虽然语言相通,但使用的文字、历法、度量衡和货币却都是不同的。

    从一国到另一国,便需要兑换钱币。

    赵国邯郸,著名的历史古都,在战国时代是数一数二的繁华大都市。

    眼前是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道两边皆是各类摊贩,叫卖着不同的物品。

    摊贩后身是规整有序的一排排楼房,皆是整齐的灰砖灰瓦。

    矮的只有一层,多是些杂货商户;高的竟有三层,多是酒肆驿站和大型商户,时而还有细软绵绵的琴音唱曲从楼中飘出,似有几分安逸,似有几分慵懒,听得人心里酥酥麻麻的,身心的疲惫竟也少了几分。

    梁心颐实在没想到,在这个多国混战的时代,人们的心里素质竟是这般好。

    连年战乱,本应民不聊生的,可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幅人们安居乐业的景象。

    她不禁感叹,似乎古人比两千年后的现代人更善于调整心态和享受生活。

    这里的女子发式简单,多是以麻布条将长发的发尾束于身后。

    男子头上则多以绛红色粗麻布包髻。之前见官兵也是一袭绛红粗布衣,可见赵国人是钟爱这个颜色的。

    且他们中大多也都是如那些士兵般短衣窄袖,看来赵国的胡服骑射不仅在军中实行,连民间也跟着起了变化。

    这个时代织布制衣的技术还落后得很,男女大多着粗麻布衣衫,款式颜色也极其单一,几乎无花纹样式。

    偶有身着锦衣罗裙之人穿梭于人群中,气质皆优于身旁路人,想来必是富贵之人。

    从士兵口中得知,他们走的这条街名为串城街,看来应是邯郸的中心大道。

    在串城街上走了大约两刻钟,一行人在一个极小的岔路口停下。有几个士兵叫出了年幼的和年老体弱的人,说是要走小路去隐官了。

    剩下的人则继续朝朱家巷走,据说朱家巷在城东,而方才他们走过的城门却是西门。

    “请问……”

    梁心颐禁不住小声问身旁的大婶:

    “隐官是什么地方啊?”

    那位流民大婶双眼无神的斜了她一眼,便又看向前方,晃悠悠的继续走着,好似从没有人问过她什么一样。

    梁心颐正尴尬着,突然一个士兵却回答了她的疑问。

    “小姑娘,怕是你年纪小,所以还不知道。这隐官呐,就是犯了罪受过刑落下残疾之人待的地方。官府安排他们做做简单的工活,顺便也给他们一个疗伤养病之处。虽也困难,但总比在大牢里条件好些……啊呵呵,还有蚕室也是设在隐官的。”

    “蚕室?”

    “嘿嘿……”

    那士兵笑的邪气。

    “就是给要进宫当内侍的男人动刀的地方啊!这动刀之后数日不能见风,便在一处密闭的小屋养着,因四处密不透风,故称蚕室。”

    动刀……他说的是太监……梁心颐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喂!瞧你,说这个干什么,人家小姑娘脸都吓白了。”另一个士兵笑道。

    顿时一群士兵哄笑作一团。

    梁心颐方才那一问,仿佛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便热闹起来,好似之前的活埋一事压根儿就没发生过。

    又有人问起即将要去的朱家巷是个什么地方,听了士兵解释才知道,那里其实是赵国安置各国质子的地方。

    与其说是安置,倒不如说监视更为确切些。

    春秋战国时期战乱频繁,两国经常会因利益而缔结临时盟约,这就需要双方交换人质以保证盟约的稳固可靠。若是其中一国违反盟约,另一国便会以人质的性命相要挟。

    这便是质子,他们的身份一般都是国君的子嗣。

    士兵们聊着家常里短,聊着时事政治,聊着未来前程……

    梁心颐细细听着,时不时问上一句,再结合自己所知道的历史,让她对现在的赵国也略有了些了解。

    近年来赵国经历的最耻辱和最凶险的一仗便是几年前跟秦国的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

    长平之战,梁心颐是知道的。

    那可是历史上最早、规模最大的包围歼灭战,位列古代三大战役之首啊。

    那一战秦军的大将是被后世称为战国四名将之首的白起,而赵王中了秦国的离间计,弃用廉颇,改用赵括。

    结果秦军大胜,四十万赵军全部被秦军坑杀。

    四十万呐,这等于赵国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被活埋在长平。

    赵国和秦国,已成不共戴天之势。

    然而第二年,秦军又直攻赵都邯郸。

    赵国主力已在长平之战中被灭了个干净。这次连都城都要被攻下了,却只能拿得出区区十万兵,危在旦夕。就连平民百姓老弱妇孺都拿起锄头锅铲来保卫家园。

    不过幸运的是此次秦将白起并未出战,老将廉颇也终于重披战甲指挥全局,让秦军僵持数月始终无法破城。

    也幸而赵国还有战国四君子之一的平原君赵胜,此人有过人的智慧和人脉,在他的努力下赵国得到了韩国和楚魏联军的支援。

    这场邯郸之战以赵国的完胜告终,秦国不仅没一举灭掉赵国,还损失了将近三十万兵力,被迫归还了河东郡于魏、太原郡于赵、上党郡于韩,这等于秦国在长平之战全都白打了。也正因为这扬眉吐气的一仗,让秦国三年都再不敢轻易来犯。

    尽管如此,几乎元气耗尽的赵国也仅仅是得到了些许喘息的机会,再无可单独与秦抗衡的可能。

    再看这所谓战国,便是七个大国的相互攻伐,其间还有些许芝麻绿豆大的小国跟着浑水摸鱼。

    七大国中有哪两个国家没有互相攻打过?谁打谁似乎都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今天大打出手,明天说不准就称兄道弟联手打别人去了。

    可若说到真正深入骨髓的恨,恐怕赵国恨的就只有险些屠他全国的秦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