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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雾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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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的修行,都只为了自我超越。——服部半藏。

    夜朦胧,月静谧。弦月如刀,仰面半弯。

    出云阁,伊贺鬼门院中央的阁楼。这栋建筑已经有相当悠久的历史,阁楼的风格不似传统建筑一般小巧。反而因吸收隋唐建筑风格,显得堂皇大气。

    月华如流水一般倾注而下,院落里,高大的罗汉松挺立,树巅恰巧停在一楼的瓦檐上。夜里,瓦檐被月光照的越发清冷,松树颠在夜风中摇曳,更是影影绰绰。

    阁楼朱红的八开门木窗大开着,一名秃顶中年站在窗口。一身大红武士服羽织,内衬黑色直垂。宽大的袴(同裤)裙在风中翻飞。

    他有着一双八字胡,头顶虽秃发,但周边却被修饰整齐,在脑后梳成髻。屁股下巴配着他紧抿的嘴唇,透露出不可动摇的意志。

    此时,他刀眉拧着,一双眼中透露出焦虑。夏日夜晚酷暑难耐,他却穿的极为正式。然而身子笔挺,脸上毫无汗水。显示出此人修为的高深,已经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寒暑不侵。这已经在小说之中泛滥的词语却并不象表面一样不值钱。现实世界,存在寒暑不侵的人。有数起实验证明人类对于自然变化的抵抗力,但是这些实验的实验对象,无一不是自我修持数十年的高僧或是求道者。

    最近的一名实验对象,是一位来自藏边布达拉的喇嘛。这位喇嘛在科学仪器下,赤身袒露与冰天雪地,数小时之内,体温毫不改变。而这位喇嘛,实验之时,年龄已经有六十。

    所谓寒暑不侵,实际上是人体对外在环境的适应。唯有自我修持达到一定境界才能做到。而这位中年,最多不过三十多岁,便已然达到这样的境界。殊为可怖。

    此人正是服部半藏,德川家康家老,伊贺忍者最伟大的忍者之一。然而此时,他却陷入深沉的思考之中。

    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一名紫衣忍者匆匆而来。半藏回头,眉头一皱。

    紫衣忍者(中忍),实际忍者作战中的指挥。忍者体系之中的中层干部。此外,蓝衣忍者(下忍,又称体忍),最前线的实际作战忍者。红衣忍者(上忍,智囊忍)。黑衣忍,首领。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半藏低声呵斥。

    忍者要求万事自静的态度。以隐忍为基本又是最高准则。紫衣忍者已然犯了规矩。闻言,待在原地,浑身僵硬。

    半藏叹息一声,看着紫衣忍者年轻的面孔。却是想起,这是位新提拔的中层忍者。不由想到,这一批新晋忍者,未曾经历战争,实在显得太过稚嫩。又想到即将到来的风雨,心中忧虑更盛。

    如今,服部半藏已经投入德川家康的门下,成为家老之一。而同时,织田信长的军队,却纷涌压至。他想到已经拥有第六天魔王称呼的织田信长,对于这些即将奔赴战场的年轻忍者心中多了几分担忧。

    “什么事?”他问。

    紫衣忍者见他提问,松了一口气,连忙回答:“首领大人,甲贺忍者夜袭。”

    半藏双目一凝,问到:“现在情势如何?”

    “已经被我部忍者打退。但是我们也损失了十多个人手。虽然只是下忍,但是这样的损失,还是难以接受。”紫衣忍者咬牙切齿。

    服部半藏闻言,气息顿了顿。许久,才长吁一口气,悲悯道:“多事之秋啊。甲贺与伊贺本是同源,奈何甲贺一心投效织田魔王,如今兵戎相见,徒之奈何……”

    他悲悯天人的模样,让紫衣忍者动容。想到死去的兄弟,许多都是一同玩大的。他不禁生起兔死狐悲之感。咬牙,问出藏在许多忍者心中共同的疑问。

    “首领大人,那六角天极,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修炼忍者秘术的资质。虽是甲贺之人。但却丝毫不知甲贺秘密。我们关押着他,毫无用处,还要遭受甲贺袭击,如此,为何不将那六角天极杀了。”紫衣忍者语气放缓,好半晌,才将话说完。

    他说完,将头垂下,一双眸子,却偷偷打量半藏神色。见半藏脸露不虞。他头埋的更低,但却咬着牙,死死不退。

    半藏凝视着他,缓慢低沉的问:“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们的想法。”他目光锐利,紫衣忍者看在眼里,几乎有转身逃跑的冲动。但是他还是咬牙,颤抖着道:“这是我们的想法。忍者的基本准则,不就是保存自身吗?我们不明白大人们为何要这么做,引来袭击,平白损耗人手。”

    “你还记得忍者的准则。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忘了搜集信息,同样是忍者的准则之一。”服部半藏身高一米七,这在当时普遍低矮的倭人之中,已然显得十分高大。

    他说到这里,紫衣忍者若是识趣,就当告辞。但是心中的激愤逼迫紫衣忍者毫不退却,“六角天极确实毫无忍者资质,仅仅是一个普通人。他根本毫无价值。”

    “既然毫无价值,为何甲贺的人这么积极的救他?”半藏问。

    紫衣忍者语塞。“这……”

    “蠢货。”半藏呵斥道:“你们的眼睛就只能看到水面吗?难道忘记了,无论水面多么平静,水下隐藏的波涛才是真相。”

    紫衣忍者被他突然的呵斥吓得脸色发白。这让半藏更加不满。这一批年轻忍者,素质普遍有些低下,不够聪明。

    他说道:“六角天极确实是个普通人,但是他的价值就是他本身这个人。”

    紫衣忍者瞧着半藏的脸色,知道这时自己已然留下坏印象。若是现在不扭转在半藏心中的印象,今后升迁就难了。他脑中回想一遍,却未曾想出六角天极有何优异的地方。不禁强辩道:“即便他是六角家现任首领的儿子,这也不代表他有何价值。忍者不会为情所困。用他根本无法威胁甲贺。”

    “浅薄无知。”半藏摇摇头。“你们只将目光放在现在。既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将来。那六角天极,在出生之时,就已经被选做一个大人物的护卫。”

    大人物?

    紫衣忍者脑中一转,搜寻记忆中可能与甲贺六角家有关系的大人物。织田信长算是一个。但是六角天极没有资质。且甲贺是近几年才投靠织田魔王,时间上对不上数。他又想了想,脑中霹雳般跳出一个名字,脸上露出惊容和不信。

    急声问道:“您说的是现人神雾姬?不可能,六角天极根本是个普通人。怎可能与雾姬有关。”

    他太过于惊讶,以至于整张脸开始扭曲。

    现人神雾姬。一位出生就拥有巫女资质,强大灵力能够让神山(富士山)的樱花一夜开满,其灵力之强,被称为人间之神。尊称现人神的强大人物。

    同时,她也拥有南国第一美人之称。若不是她灵力只对妖邪有效,又因为只有纯洁之身才能保有灵力。早就成为乱世之中,群雄追逐的对象。

    即便如此,她依旧引来织田的窥伺,如今已然成为织田信长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半藏见紫衣忍者吃惊的模样,心中叹息。他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一样惊讶难以自抑。若不是因为织田找到了让这位人神的灵力对人类起作用的方法,他何必如此愁苦。

    “六角天极早在出生,就被安排为这位大人物的护卫。若不是后来他没有忍者资质。如今只会跟随在雾姬身旁。即便如此,那雾姬却对他很好,视他如亲弟一般。”半藏有些感叹。

    紫衣忍者喃喃:“怎么会?”

    半藏沉着脸,“怎么不会?当排除了所有选择,即便真相如何不可信。它也是唯一的答案。如今,织田魔王欲要在本能寺发动魔术,彻底转化成妖魔之身。借助的,正是这位大人的力量。”

    妖魔之躯。寻常妖魔,武士,僧侣都可对付。但由人转化妖魔,比起普通妖魔,更要强上十倍不止。加上妖魔长生,一旦信长转化成功。伊贺服务的家康,想要夺取天下,几乎毫无可能。

    紫衣忍者闻言,心慌不已,“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将她救出……”他话说了一半,自觉住了嘴。他已然想通其中的道理,既然织田信长如此重视雾姬,又怎可能轻易让他们救走?

    半藏叹息一声,夜越发的深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阁楼,将半藏的影子拉的很长。他走向窗口,影子越发的拉长。

    “传言雾姬将六角天极视为亲弟。信长欲要转化妖魔之身,如今能够阻止他的,只有雾姬了。当初也是抱着试的心态掳走六角天极,但如今看甲贺之人如此行动,却证实了这位六角家的废物,确实在雾姬心中有不低的地位。既然如此,他的价值就非同寻常了。”

    紫衣忍者知晓首领心中的想法,恍然大悟的同时,之前的一切迷题迎刃而解。他此时豁然明白,为何甲贺如此疯狂冲击伊贺本部。这些日子,命令下来的对那六角天极的拷打。原来是为了掩饰他们已经知道六角天极的真正作用,迷惑甲贺。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

    如今甲贺倒向织田,成为家臣。自然希望织田制霸天下,共享天下。

    此时甲贺虽然进攻虽频繁,但若是他们得知真相,将只会变的更加疯狂。紫衣忍者汗如雨下。此时才明白半藏命令的真髓。他不由肃容,“在下绝不会将今日所谈泄露出去。”

    谁知却听半藏说道:“不用了。”抬起头,就见半藏凝望遥远的夜空,缓声低语:“一切的时机,都已准备好了。”

    紫衣忍者一愣,回过味来。不由恍惚,再过两日,就是织田信长转化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