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汴京春深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苏瞻的一喝,把孟建吓了一跳。程氏没想到苏瞻他们回来得这么快,原本存心要大闹一番,一见到苏瞻的清冷面容,寒光四射的眼睛,不知怎么就忽地泄了气,松开王璎讪讪地收了声。

    十一郎瞪大了眼睛,他头一回见到让嫡母都害怕的人,这个宰相表舅,个子真高。九娘垂眸看着自己绣鞋上的彩蝶,姨娘的手还真巧,做的触须像真的一样,微微卷曲。程氏凭着胸口一个勇字,恐怕也只能闹到这里了。

    苏瞻静静环视了一圈,正屋里悄无声息。他微微侧过头:“二弟,你带陈衙内他们几个小郎去外书房坐坐。如是礼部来了人,知会我一声。”

    他又看向史氏:“还劳烦弟媳带孟家几位娘子和魏娘子去西花厅里喝茶。吕夫人,稍晚宫里的人来,恐怕要和我弟媳说上几句闲话,你进宫次数多,还请多提点提点。”他一拱手,面上带了少许笑意,姿态如仙。吕氏点点头,同情地看了看程氏,和杜氏、魏氏鱼贯而出。

    一众服侍的人也赶紧退了出去,恨不得自己没有长耳朵,不曾听到那样可怕的话才是。

    九娘牵着十一郎的手慢慢走到程氏身边,扶住了她,四只水盈盈大眼看向父亲孟建。

    孟建入了门一看王環抱着十二郎含泪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程氏正拽着王璎骂,那一直悬着的铡刀终于陡然从空中落下,把他斩了个两段,只剩下魂灵头飘飘荡荡。等他清醒过来,看着九娘和十一郎的两张小脸,既羞又惭,手足无措。

    苏瞻这才转向孟建:“进来,坐下,好好说话。”

    他上前给母亲行过礼,径直在左下首坐了:“程氏,你仗着是我表妹,如此恣意当众辱骂从三品的郡夫人,目无法纪;污蔑兄嫂清名,目无尊长,可知按律该当如何?”

    程氏翕了翕嘴唇,一肚子的话全没了头绪。

    九娘斜斜跨出几步,朝苏瞻一福:“表舅教训的是,请恕九娘不敬之罪。我娘一向心直口快,理当受罚。”

    “阿妧!”程氏气得不行,亏她还想着让九娘做记名嫡女,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从小就知道巴结苏家!

    九娘带着微笑道:“表舅,我娘她目无法纪,理应报开封府才好,说一说郡夫人好心送堂妹给夫家的表妹夫做外室,竟然遭表妹辱骂,不知该按哪条律法如何处置?或者稍后宫中来人,禀告太后娘娘和圣人,荣国夫人、郡夫人所在的青神王氏,出了甘愿做姻亲外室的王氏女,被正室辱骂,要对正室做何种申斥处罚?还有,我娘她目无尊长,请问是要用苏家的家法处置,还是要送回孟家请孟家的家法处置?”

    九娘依旧带着微笑,回过头看向孟建:“又或者父亲已然停妻再娶,是给母亲准备好了休书一封还是和离文书?梅姑,快派人请我程家舅舅来接我母亲大归罢。”

    苏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个就是阿昉几次说到的孟九娘?伶牙俐齿!

    九娘不待苏瞻开口,又退到程氏身边:“娘,表舅说您污蔑他夫妻清名,这个你倒是能在婆婆面前申诉一番。是黑是白,一清二楚。若您错了,此刻就赶紧向表舅表舅母好生赔不是,自家亲戚,想来表舅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和您计较。”

    王璎艰难地开口道:“算了,自家表亲,何必弄成这样难看?”

    苏瞻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昉,冷眼看向程氏。他问心无愧,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倒是担心刚才那样污糟的话入了阿昉的耳被他上了心不好。想到最近由于阮玉郎一案,阿昉和自己刚刚亲近了不少,便道:“程氏,你把话说清楚,谁同谁在阿玞灵前怎么眉来眼去了?你要敢信口雌黄,无论是去开封府还是请圣人申斥,我都不怕麻烦,总要治治你这张嘴。”

    程氏捏着九娘的手,深吸了几口气。苏老夫人知道苏瞻说一是一的性子,便哽咽着问:“阿程,事关你表哥清名,你可不能胡乱猜测污蔑他和十七娘。”她虽然不喜欢王璎,奈何程氏那几句话太过惊心。

    孟建上前拉了拉程氏的袖子:“娘子向表哥赔个不是,随我回家去吧,我们的事回去再说。别误了礼部和宫中来宣诏的大事。”

    程氏甩开他的手,她不愿!一个多月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心如死灰还是心如刀绞?夜夜看着孟建,才觉得什么都不对了。过去的十几年,她出钱出力出人,竟被枕边人辜负至此。她派人跟着他,四处打探,竟然是青神王氏,又是青神王氏!她不甘心。要有十七娘撑腰,这个外室她还怎么收拾!

    程氏上前朝苏老夫人一拜,哭道:“姑母,阿程不敢。当年阿玞表嫂去了,表哥连丧贴都没给我一张。是我想着阿玞自来汴京就一直照应着我和家里的孩子们,硬是厚着脸皮跟着大嫂来拜祭。那会我也刚没了十二郎,心里也苦,在灵前哭晕了,被扶到帐幔后头歇着,亲眼所见另一边的帐幔后,十七娘凑上去给表哥递茶倒水,温言软语。若有一字虚言,天打雷劈!阿玞啊,你在天之灵肯定看到了吧?对,阿昉也看见了!阿昉是不是?”她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静立着的苏昉。

    帐幔下她见到的那双小脚,赤脚穿着麻鞋,虽然很快不见了,只可能是苏昉。

    苏瞻怒不可遏:“你简直一派胡言不知所谓!当时阿玞的丧事是岳母和十七娘在打理,十七娘给我送一盏茶竟被你说得这般不堪,你该问问自己心里为何如此龌龊才是!”他冷冷看了一眼九娘,对孟建道:“你将她们都带回去。”他无比后悔当年一时心软,让程氏夫妇进了这个门。

    “表姑没有说错,我是看见了。”

    众人一惊,骤然都没了声音。

    苏昉的面容上覆着一层寒霜,声音更冰冷。他慢慢走到堂中,缓缓地问王璎:“我是看见了。十七姨母,你关心我爹爹没什么,送茶水也没什么,我爹爹接了你送的茶水并没什么,可是姨母你为何会高兴呢?你的眼睛在笑。”苏昉一字一句地问道:“是因为你假托我娘的话,对我爹爹说我娘把爹爹和我托付给了你?还是因为苏王两家定下了你嫁给我爹爹?还是因为你能成为宰相夫人?又或者你高兴我娘终于逝世了?”

    “阿昉!”苏瞻霍地站了起来。苏昉已一掀下摆,跪了下来:“儿子忤逆不孝,不敬长辈,目无尊长,甘领家法。但还请姨母替阿昉拔了这七年多的心头刺,好让阿昉心安。”

    王璎这几年本就过得郁郁,不得夫君爱重,不得阿姑亲昵,连亲生女儿都有些怕她,听到苏昉这一连串问,句句敲在她心里最害怕的地方,说破了那些最见不得人的隐秘,一个急喘,已软软倒了下去。九娘几步上前,用力扶住了她,秋水潋滟的双眸似乎看尽她的心思:“表舅母,您还是别晕过去的好。”她笑着指了指头上的翡翠喜鹊登梅簪:“这个戳人中,疼得很,容易见血。”

    程氏两眼放光,原先那一肚子的话又回来了。原来她冤枉阿妧了,好孩子!

    苏瞻缓步走到苏昉面前,心中酸楚难当,却一个字也难说出口。阿玞去了,灵前却生出了阿昉的心头刺?他以为十七娘才是最合适照顾阿昉的人,四年前阿昉的言语似乎又在耳边回响。“我娘亲绝不会想看见您续娶十七姨……”

    可他明明问过阿玞的。

    “阿玞,让十七娘照顾阿昉,你放心吗?”他问过的。十七娘熟悉阿昉,性子温顺,二房和其他各房也没什么来往。是,他内心深处还有不能说出来的原因,十七娘有一些像早逝的苏五娘。可他并没有起过什么不当的心思,只是平时待十七娘更温和一些而已。

    阿玞当时咳得厉害,半天才合上眼告诉他:“你放心就好。”

    你放心就好。你放心就好。不是他想的这个意思吗?不是让他放心她的安排吗?

    苏昉抬起雨后远上般的面容,静静和父亲对视:“父亲要如何处置儿子,儿子都甘领责罚。只是王氏五房因何缘故要将女儿送给表姑父,还请父亲留意查问。”

    苏瞻伸手把苏昉扶了起来:“阿昉起来说话。你心里有事,说出来就好了。”他看了看王璎:“你十七姨心存怜惜,送茶水时流露一二,惹得你和你表姑误会了。但我们清清白白,从无苟且。这个爹爹也能对着你娘发誓。”

    他转向九娘扶着的王璎:“十七娘,五房的这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变成孟建的外室,你可知道?”

    王璎面如死灰,缓缓摇了摇头:“我也能发誓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十四娘上次来,和我说了,我才知道,也吓了一跳。我不敢告诉郎君,不敢告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我哪丢得起这个脸!我又怎么会送二十四娘给表妹夫做外室?青神王氏怎么丢得起这个脸!”她掩面痛哭起来。

    她爱慕苏瞻有什么错,他竟然一点都不维护她?她等了他三年孝期,难产生下女儿,做夫妻快五年了,可他呢?他心里只有九娘和苏昉。他要对着王玞发誓他清清白白?他对她笑如春风,那么温柔的眼神,难不成都是她的误会?

    苏瞻看了看怀抱儿子哭得不行的王環,转向孟建:“你来说。”

    孟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白一块,头大如斗,老老实实道:“表哥,四年前你让我青神办事,有一夜,王家的五叔就送了二十四娘来,说来服侍我——”

    他抬眼看了看程氏,立刻摆手道:“我不敢!我没有。我立刻让燕大他们好好的把她送回去了。”

    王環哭声渐响。

    孟建垂头丧气地说:“后来我回了汴京,谁想到她爹爹那么狠心,派了两个婆子,把她扔在我衙门口,说有人见到二十四娘深夜从我房里出来,坏了她名声,王家留她不得,若是我不收留她,就让她撞死在我面前以证清白——”

    他瞟到程氏勃然大怒的神情赶紧说:“我不敢!我没有——我可怜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才给她安顿了一处住所。我给她爹爹写了信,谁知道没几天那两个婆子都不见了人影——”他羞惭地低下头去。天下的男人,谁能一直柳下惠?

    程氏跪倒苏老夫人跟前:“姑母,孟叔常要不是为了表哥,四年前怎么会跑去青神?又怎么会惹来王家五房这一身骚?十七娘既然早就知道这事,为何不同我们说一声?我不在这里说理,去那里说?您最知道我了,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却也不是什么拈酸吃醋的人,家里的姨娘最多,儿女也是最多。我可是个容不下人的?”

    不等苏老夫人反应,程氏哽咽着道:“就是我苦命的十二郎没了,阿姑也答应把十一郎记到我名下。孟叔常现在和这小王氏明媒正娶还有婚书,为何不索性休了我或是逼我和离?她生的儿子竟然排在十二这个排行上,我的十二郎算什么?”

    程氏转头问孟建:“你要纳就纳,要再娶就再娶,同我直说就是。你现在说清楚,休妻还是和离?姑母和表哥正好做个见证。不然等我哥哥来了,少不得往开封府告你一个停妻再娶!”

    苏瞻皱着眉,高似当年说过,青神王氏有想送娘子给孟建,是为了长房的事,孟建明明拒绝了。这个小王氏入京,赖上了孟建,高似的人怎么会一无所察?因为阿玞的嫁妆是孟建打理,这几年他身边就没少过高似的人。

    孟建不敢看一旁的二十四娘,唯唯诺诺地低声说道:“哪里有过别的婚书?五房上门来找我,写了一张纳妾文书办了一次酒席而已。我也是万不得已,怕出人命才——”

    那边王環惊呼了一声,抱着儿子就要往地上倒去。梅姑赶紧一把扶住了。

    这边程氏一挣袖子拂在孟建脸上:“万不得已你倒生出十二郎这条人命了!呸!”

    孟建又抓了她袖子:“原就是想着生了抱回来给你养的才喊了十二郎——”

    程氏冷笑道:“孟叔常,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三品大员还是朝中名将?五房要巴巴地使这等下流手段把女儿塞给你?还不是为了你手上长房的那些东西!”她看向苏瞻:“表哥,我知道男人三妻四妾养个外室不是什么大事,可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孟叔常挪用阿玞的嫁妆贴补五房,对得起表哥你吗?对得起阿昉吗?对得起死去的阿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