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星宿劫 > 第四十六章 大哥

第四十六章 大哥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对于寒如死气的森冷,李从珂不会陌生。

    山间茅草屋不如一砖一瓦堆砌而成的宅院牢固,遇上阴雨天气,即便不是冬季,那些无法及时修补,分散各处的缺口也将把风雨引进,令人整晚难以入眠。

    那是在平山的幼年。

    少年时他遇上了旁人眼里的新爹,自己口中的义父,去了三晋,观了军营,触摸过厚厚的铠甲,挥舞过比人还高的大戟,晚间被一些小卒联合灌了几口烈酒,喉咙如针刺,肺腑似火烧,昏昏然时透彻心间的却仍是一股可怕凉意。

    一个个灯火通明的营帐之下若有无数枯骨冤魂在泣!

    再后来,进了川,入了蜀,更仿佛从此阔别了春秋,仅剩冰火两重的冬夏,往往前一瞬置身烘炉炼狱,下一刻就来到冰窖石窟。

    至夏必中热毒,至冬必生冻疮。

    时间一久,他便悟了百花宫众姐妹常说的这句话。

    而今,离了百花宫,却又再悟。

    有些人的存在和出现,本身就比整个冬季还要冷,像是刚刚从地下爬到人间,不说一句话,不做一件事,只需要站在某个地方,那股蠢蠢欲动的死气就会慢慢散发,令人望而生畏,避之不及。

    唐门铁霜枪,已是极寒,但终究还是以枪为主,以人为辅,不像李从珂眼前这位连一根头发都仿佛带着死气死意的男人,根本无需借助外物,就能动用至阴至寒镇住人的心魄。

    身体僵住,眼神凝住的这一刻,李从珂想到了在小镇遇见的六道鬼母,以及传闻中被“自己”杀了四位的五行鬼甲。

    皆从冥府来,皆有森罗名。

    这男人给了他相似的感觉,却也很快用自己的特立独行进行了否决。

    李从珂还不知道这男人的姓名,但他渐渐看出对方身上流窜的死气不是在被整个人间抵触,而是主动抵抗整个人间。

    亦或者......

    为镇压!

    “以阴镇阳,以鬼御人么?”

    李从珂声音低沉,连开了门,离他很近的店小二都听不清楚,权当他是含糊念着某个酒名,遂道:“客官,想喝什么酒你大点声说,我去给你打。今天是咱们杜家酒馆第一天开张,但看样子不怎么顺利,反而有点邪门,你最好还是不要往里面走了。”

    见李从珂许久没有反应,店小二提高了嗓门,又伸出五指在李从珂面前晃了晃,“客官,客官,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李从珂这才回过神,看着店小二,道:“我要的那种酒,需要勾兑调配,一时半会儿打不出来,要是不能进去的话,就只能在门外站着等了。”

    店小二为难道:“这......大冬天的,让客人在外面站着等,传出去有损咱们酒馆的声誉啊!”

    李从珂道:“所以小二哥,你还是让我进去为好。”

    店小二用眼角余光瞄了瞄周围动静,接着附在李从珂耳边,悄悄道:“客官,你要进去也可以,但不要多话,找个角落的桌椅,坐着等就好了。那几位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会,尤其是那个头发花白,面向凶恶......”

    “咳!”

    秦鬼王喉咙滚动,闷声咳了一道,就让店小二面色发白,暂且止住声,只将李从珂引到最靠边的那张桌子,拿出抹布擦了擦,趁着倒茶的工夫道:“这个这个,不可言传,只可意会,客官懂的。话说,客官你要哪几样酒调配?”

    李从珂坐下,没有立即回答,指了指大堂中央的那个酒缸,问道:“那是什么酒,怎么放在这里?”

    店小二打个哆嗦,“那玩意可恐怖了,八成喝不得,里面有条蛇,还是活的,你说吓不吓人?真不知道秦老鬼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照他这么调酒,这酒馆的生意迟早要黄。”

    “他叫秦老鬼?”李从珂有些意外。

    店小二低声道:“这是绰号,他的真名更邪门,不知道谁给取的,客官你别问,我不能说。”

    李从珂果真不问,将注意力放到那个酒缸之上,“活蛇泡酒,倒是新鲜,用的是什么蛇,什么酒?”

    店小二伸出两指,“两样都是竹叶青,跟以毒攻毒似的,搞的我现在闻见竹叶青的味儿就莫名心慌!”

    李从珂笑了笑,“那可不行,正所谓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竹叶青这么好的酒,白白辱没了实在可惜。寒冬里更应盼春味,这样吧,一两竹叶青,二两新丰酒,三两烧刀子,四两扶头酒,外加半壶解忧杜康,一勺雪花白糖,调好之后先冰镇一刻,再火烧一刻。”

    店小二呆若木鸡,就连以喝酒为乐的游侠夏鲁奇听见动静之后,看向李从珂的眼神也如审视怪物。

    “客官,你......你认真的?”

    李从珂点头。

    店小二擦了擦额前汗珠,“果然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你更邪门!照这么喝法子,不醉也废啊!”

    李从珂道:“废不废我不清楚,醉肯定是要的,就这么办,少不了你银两。万一我喝得不省人事,你可以先拿这幅画做抵押。”

    店小二这才看见李从珂负在背后的左手拿着一样东西,是个裹着白色宣纸的长形画轴。

    “千万别,我不懂画,老板娘也不懂,大憨更不用说。剩下一个秦老鬼,拿到画之后不撕破就谢天谢地了!客官你还是拿到酒,给了钱,出门再喝。”

    李从珂应道:“好。”

    店小二于是转身跑向后院厨房,不过在经过秦鬼王身边时停了片刻。

    “老鬼,别站在这了,出来镇个场就够了,久了我都冷得很,瘆得慌。走走走,跟我活动筋骨,调酒去。”

    秦鬼王却不打算就此离开,指着封条已被程耳以指劲摊开,酒味扩散,隐约还可听闻吐信嘶鸣之声的酒缸,沙哑道:“已经调好的酒,搬过来了,不喝岂不可惜?”

    “靠!你当客人都跟你一样偏激变态吗?人家是来买醉的,不是来送命的,你这么大缸酒,除了你自个外,哪个敢喝?”

    “我敢。”

    夏鲁奇举起方才程耳为他打满的那坛酒,大声道:“送命的事本大侠没干过十回也有八回了,不差这一次,我就一个问题,喝下这坛酒,方才喝的黄酒的酒钱能不能给我少点?”

    秦鬼王越俎代庖,替老板娘道:“可以。”

    店小二瞪大眼珠,看向老板娘,却见她除了回瞪之外,没有丝毫表示。

    夏鲁奇权当她也默认,满意一笑,正要举坛畅饮,忽而念及坐在边桌的李从珂,随即递了个眼神过去,问道:“那边的兄弟,你要不也来点?这酒虽然不如你点的那种混合酒狂野,但劲儿大,听说过蛇成蟒,蟒化龙的故事吗?喝下去保管你生龙活虎,上至战场,下至软床,全都能应付!”

    一旁的梁如真起初还不太明白夏鲁奇末尾这句话的意思,可当瞧见后者脸上奇怪的笑容后,突然有些理解,脸色微红,嗔怒道:“浪荡子就是浪荡子,没个正形。”

    夏鲁奇回她一句,“有啊,你没看到而已,就跟我身上另一把宝剑一样。”

    梁如真此番懂得很快,当即挥鞭朝夏鲁奇下盘抽去,“本小姐让你宝剑便残剑!”

    夏鲁奇眼疾手快,腕部抖动,挽了个漂亮剑花,剑身横击长鞭,格挡开来,“我跟这位兄弟谈男人间的正经事,你不要搞破坏,身边那几个跟班也是一样。”

    梁如真气道:“凭什么听你的?”

    夏鲁奇将手中酒坛举高,“就凭本大侠敢先喝这酒,你敢吗?你身边那几个跟班敢吗?不敢就乖乖退到一边,这是人家的地盘,就得按人家的规矩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梁如真没了脾气。

    这活蛇所泡之酒,她的确感兴趣,但自己并非百毒不侵之躯,若这酒里真有什么毒素,自己贸然饮下,定然不妥,正如夏鲁奇所说,这酒她不敢先喝,否则又岂会出现先前程耳给夏鲁奇打酒的一幕?

    再者,秦鬼王的出现确实让她心生恐惧,不敢在这小酒馆里造次。

    见这位大小姐终于不再发威吵闹,白子飞等人也没有出手迹象,夏鲁奇所幸拿剑提酒,朝李从珂所在的那块边桌走去。

    “怎么样兄弟,想好了没有,要不要喝?喝的话呢,等我把这坛酒喝光后,再用它给你打一坛。”

    李从珂将画轴放在桌上,握着顶端,如持剑柄,故作思量道:“那岂非同坛而饮?”

    夏鲁奇嘴角一掀,“看兄弟的长相像个爽快人,没曾想还有这等洁癖。”

    李从珂解释道:“兄台误会了,在下不是心有洁癖,只是按照我家乡那块地方的风俗,同坛而饮,不是拉帮结派,就是义结金兰。”

    夏鲁奇大笑道:“我当什么呢,这风俗不错,我喜欢。不过我行走江湖,从来不喜欢拉帮结派,有三五个知己朋友就够了,你这位兄弟我瞧着顺眼,若是你瞧我也顺眼的话,不如就趁此机会同坛饮酒,结为异姓兄弟。”

    李从珂犹在思索,夏鲁奇已有先干为敬的意思。

    只见他扯扯衣襟,把酒坛放在鼻前,仔细嗅了嗅味道,很快神色陶醉。

    “你且想着,这酒我先喝了。”

    说罢,便仰头大口灌下,势头急猛,毫无松缓,纵有酒水洒落浸湿脖颈,中途也不曾间断一刻。

    等到坛中酒水终于被他饮尽,他才低下头颅,豪迈一笑,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将酒坛扔在桌上,满脸都是回味。

    李从珂看着他,欲言又止。

    倒是夏鲁奇主动道:“这酒,很有意思。虽然不如黄酒喝着舒服,却能刺激五脏六腑,浑身经脉,那种感觉就好像有无数条小蛇在你身体里面蠕动。痒,但是不疼,酥酥麻麻,半醉半醒间,身化云雾,脚走龙蛇,像......欸,什么来着,神......那个......”

    李从珂朝夏鲁奇脸上吹口气,试探道:“神仙?”

    夏鲁奇猛拍桌子,叫道:“对,神仙!听兄弟两个字,胜先生教十年书,这酒从此有名字了,不管后来人怎么叫,本大侠只管它叫神仙酒!”

    瞧得他这般模样,梁如真顿时面露讥讽之色,“升仙酒还差不多。”

    夏鲁奇不怒反笑,“我升仙了,你不就守活寡了?”

    “你!”

    夏鲁奇挥动手掌,打断梁如真的话,向李从珂道:“想好没有,这酒喝不喝,我这兄弟,认不认?”

    李从珂问道:“兄台姓甚名谁,何年出生?”

    夏鲁奇道:“我姓夏,名鲁奇,字邦杰,中和二年生于青州。”

    李从珂深深望他一眼,没有急着表露王轲这层伪造身份,而是联系自己的真正生辰,向夏鲁奇行了一礼,道出两字: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