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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失踪的皇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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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些古怪。

    界海在醒来的那一刹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并非无的放矢,原因此刻就躺在他左手边,触手冰凉,上面是带着凹凸感的青铜纹路。界海侧着头靠在床边,看向那本破旧硬皮书,心中困惑不已。

    这书不是被阿舜拿走了吗?怎么又突然回到我房里?他盯着那书皮发愣,难道是阿舜叫人送过来的?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来过房中,况且,又是从哪进来的呢?

    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窗户,这秋末冬初的时节他也不再开窗睡觉,依旧是牢牢上着锁。他又转头看向房门,安全扣和门框贴得严严密密,没有丝毫打开过的迹象。

    难道……是自动传送来的?界海想到几天前这旧书在一阵金光中突然浮现的场景,心中暗暗揣测。是了,上次也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包里,才会被阿舜看到。他还以为是记错了,现在看来,肯定也是它自己传进背包的吧。界海想到这里,诡异地有种走丢了宠物自己跑回家的感觉,不由轻声笑了出来。

    “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打开书翻了翻,小声嘟囔一句。这书为什么会跟着自己?是因为自己第一个拿起了它?他暗暗猜测,却也没有过多深究。这世上神奇的事物不胜枚举,他在南国就听说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传闻故事,更别说被称为神赐之地的京城了,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足为奇。说到底,这也不过是能自动传回的怪书罢了。

    不过这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得早点放回书屋才好。也不知道店长回来了没有……许久没见,倒真有些想念他了。界海胡乱想了半天,又瞄了眼门口的挂钟,已经过了7点30分,他赶紧起身将旧书塞进背包,跑去浴室洗漱,上学可绝不能迟到了。

    清晨的天空带着些阴沉,阳光还没有穿过灰蒙蒙的乌云,寒风凛凛,吹动林荫道旁的榕树叶沙沙作响。界海穿着加了绒衬的冬季制服,背着书包匆匆跑向教学大楼,他天生不惧寒暑,京城的冬天对他来说,都算是挺“怡人”的气候。

    他很快赶到了大楼底层,正要顺着石梯往上爬,忽然察觉到周围气氛诡异。今天是星期一,学生们经过周末短暂的分别,正应是热闹聊天的好时间,但此刻这楼梯上下却有些安静得过头。界海停下脚步四下瞄了瞄,一年级教室门口围了不少窃窃私语的学生,看到他走过都投来异样眼神,就连互不相识的人擦肩而过都会多瞧他一眼。

    这是怎么了……界海不动声色继续向上走去,侧耳凝神,隐隐听到了几句对话。

    “就是他吗?”

    “看那破书包不就知道了,从没见他换过。”

    “你说他真知道内/幕吗?”

    “不好说,就凭他这身份,我看未必……”

    几句没头没脑又夹杂讥讽的话让界海更是云里雾里,他在学院倒还有些知名度,当然大半是因为他和阿舜的关系,但也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界海猜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先找个熟人问问吧……他微微皱眉,再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快步朝教室跑去。

    二年四班的教室里吵吵闹闹,简直像个杂货市场,界海低着头刚跨进房门,嘈杂的教室内忽然安静下来。同学们全都转过头紧盯着他,目光各异,表情微妙,场面几乎凝固了。

    界海竟觉得自己回到了一年前初次来到学院的场景,那时也是这样,无数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电射而来,几乎要将自己全身洞穿,简直就像是场无言的审判。那时自己还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对京城的一切都充满了美好期待,却没想到……幸好,还有陆昂的帮助,后来又意外结识了阿舜和尽远哥……

    界海想到这里心中镇定下来,他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缓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一路接受了无数目光洗礼。虽然他也很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眼下的情形,还是先保持沉默为妙。等会问问陆昂吧,他肯定知道……界海若无其事地打开书包,抽出课本开始翻看起来。

    也许是因为当事人的到场,同学们不再大声喧哗,转而三三两两贴着耳朵说起悄悄话,一阵阵蚊蝇似的嗡声乱飘,更搅得人心烦意乱。

    界海始终坐在椅上一言不发,他静静等待着上课铃声,等待着好友前来解开疑问。然而直到铃声响起,授课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陆昂却依旧没有出现。界海看着身旁的空位紧皱眉头,这事还跟陆昂有关?他忽然想起昨天一起去冰泉酒店的经历,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第一堂课结束后,几名按捺不住的同学便围到他身边,拐弯抹角地探询起来。

    “界海……听说你昨天去过冰泉酒店?”

    “你有进到里面吗?有看到舜殿下吗?”

    “是不是殿下叫你去的呀?我都不敢去,听说死了好多人哪!”

    几位同学你一言我一语抢着发问,界海听了几句心下一紧。果然是这件事……难道说阿舜出了什么意外?不可能!他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身为一国继承者,身边的安全防卫不是寻常人可想象。更何况,若是阿舜出事,只怕这京城早就闹翻天了,哪里轮得到他来猜测。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问缘由:“你们怎么知道我去过酒店?”

    三人相互对视,一名少年跑回自己座位取来今天的报纸摊到界海面前,指着上面的新闻说道:“你看,这篇可都写了。”

    风闻小报……界海朝那报纸瞥了一眼又皱起眉头,这报上居然说什么皇子在港口遭遇爆炸,身负重伤不知所踪,还添油加醋地写自己带着陆昂在酒店收到过消息,把内/幕者的大帽子就这样扣了下来。

    真是一派胡言……界海心中暗恼,什么内/幕消息,不过是句口信罢了,在场有不少人都听到了呀。这些媒体人真是喜欢颠倒是非!

    他也算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便对三人据实相告:“我可没进酒店,就在门前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着舜殿下……”

    “真没有?那殿下之前跟你提过他要去什么地方吧?”一名同学不死心地追问。

    “……殿下去哪为什么要跟我说?”

    “这倒也是……”

    “咳!”他的同伴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拉着他就往回走,“打扰,打扰……”

    周围同学们听到方才的对话,都还是半信半疑,目光不断朝他打探。界海也不搭理,闷声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陆昂也是因为这事没来学校吧?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处境……他可最喜欢看八卦小报,想必早就收到风声,应该会有所准备吧……

    界海又想到报道里写的皇子遭遇爆炸不知所踪,心中虽然不信,却也不免有些担忧。还是别乱猜了,先去陆昂家看看情况再说吧……他这样想着,默默垂首安坐,等待放学时刻的到来。

    正午时分,阳光终于穿破云层洒出炽热高温,驱散了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寒意。京城最北边巍峨庄严的皇宫里,也有一人在为皇子失踪之事闭目沉思。

    楻国人以黑为贵,整个皇城都是阴沉沉的灰墙墨瓦,看上去古板又无趣。前殿是各部官员处理政务的所在,依照方位排了六幢三层的黒木阁楼,正中间是高约二十余米的朝会大殿,殿门顶趴了只昂首欲飞的金色凤凰像。雕纹方砖从大殿一直铺到宫门,周边种满高大古槐,长青的枝叶将这黑漆漆宫殿笼罩得愈发幽深。

    与阴森的前殿相比,后殿就显得极为鲜活。虽说带着同样的灰黑色基调,这里面却是草木葱荣,鸟语盈盈,亭台楼阁间更有小动物玩耍嬉闹,一派安宁和煦。虽然已至秋末,后殿里却依旧繁花似锦,蜂蝶翩翩,如同隔离于世的隐秘桃源。

    后殿最西侧是御书房,帝国最高统治者,辛·欧德文陛下正斜靠在窗前的黄木软榻上静思。这位已近天命之年的皇者看上去依旧很年轻,仿佛留不下岁月印痕。他一身银白素绸宫袍,不见多余装饰,黑发梳成简单的圆髻。他面容温润,几乎挂不上威严感,嘴角总是勾着点浅笑,看起来倒更像是位俊雅书生。

    书房内装饰非常简洁,软榻前摆一张紫檀方桌,四周是层层环绕的铜书柜,桌边放一尊魔能大立灯,底下是镂金香球炉。门侧立着古朴的黒木大座钟,钟摆轻晃,给这静滞的房间带上了一丝动感。

    斜照的阳光热烈温煦,皇帝陛下独自坐在阳光中,仿佛神圣的雕塑。身后传来几下敲门声,他闭着眼轻轻应了句“进来”,声音清澈,毫无迟滞感。

    木门被推开,叶迟上校依旧一身笔挺墨绿军装,缓步走进房中。他看到直射进来的灿烂阳光,径直站到窗前,高大的身躯将光线遮了个干净。

    视野突然转暗,皇帝终于慢慢睁开双眼,他看看面无表情的军官,带着些笑意问道:“有消息了吗?”

    上校缓缓摇头,面容沉在阴影里,只看到那双亮得出奇的眼眸。

    “出去看看也好……”皇帝挥手变出一柄黑铁扇,打开来轻轻摇了摇,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趁现在还有时间,就放他出去散散心吧,等到明年……”皇帝忽然一顿,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双眸中满是怀念的神色。

    军官站在身旁一言不发,书房中再次陷入寂静。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感慨地叹了一声:“咱们有多久没出过京城了……”他把扇子一收,在扶手上随意点了点,“这皇位……真像个囚笼,就把你牢牢束着,半点挣脱不得……”

    “习惯了。”军官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语调无波无澜。

    皇帝也不由摇了摇头,轻笑道:“是啊……早就习惯了。”他靠着椅背重新摇起了扇子,转回方才的话题。

    “酒店那边交由警部接手,你就不必再去了……”皇帝看了看军官,正色发出命令,“港口旧区要继续封锁,你带人仔细彻查,莫要留下任何隐患。”

    军官点点头,皇帝又从桌上取了一卷金色诏书,递给他说道:“刚拟定的通告,你顺便带给文晔润色一下,尽快做个发布……”

    上校接了诏书也不多问,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皇帝依旧在窗前静坐,他阖着眼将铁扇变回光尘,靠着软垫继续思索这起突发的刺杀案:本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有惊无险,却没想到儿子竟会牵扯进去,现在还玩起了失踪,也不知道传个消息回来。只能找个借口掩饰一番了……皇帝伸手在木椅上下意识地轻点,忽然觉得眼中有些刺痛,他暗叹一口气挥挥手,一片铁层在窗上迅速蔓延,将光线遮去了大半。

    这眼疾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皇帝闭上眼沉浸在阴影中,渐渐有了些睡意,他恍惚回梦起过去的时光,嘴角残留着温柔微笑。

    书房中安静如初,只有钟摆的滴答声,仿佛一声声催促,提醒着这位皇者所必须面对的纷扰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