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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鬼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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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鬼姑姑】你与他,只能活一个。

    陆追觉得自己有些没底。

    他不想放萧澜走,却又不得不放他走。

    “爹。”阿六在面前晃了晃手,“你在想什么?”

    陆追回神,摇头道:“累了一夜,回房歇着吧。”

    “我不累。”阿六坐在他对面,“爹,冥月墓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此事说来话长,”陆追道,“不过简而言之,鬼姑姑想要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比如呢?”阿六问,“她想要什么?”

    “冥月墓,红莲盏,还有你口中‘姓萧的’,”陆追道,“都是我的。”

    阿六惊道:“冥月墓也是咱家的?”

    陆追敲了敲他的脑门:“我以为你要问萧澜。”

    “问他作甚,”阿六正色道,“爹有我和娘便够了。”连林威都略微多余,那姓萧的就更别想了。

    陆追打直右臂,使劲伸了个懒腰,扶着阿六的肩膀站起来:“还有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什么事?”阿六问。

    陆追云淡风轻道:“往后只要有萧澜在,无论我是晕倒或是哪里不舒服,或是有人要偷袭,你都不用管,懂吗?”

    阿六掏掏耳朵,困惑无比:“为啥?”

    陆追耐心道:“没有原因,你只管照做便是,也不准再问为什么。”

    阿六只好答应,心里却很是忧虑,千万别说爹还想认个儿子,自己并不需要多余的兄弟——当然,娘生出来的除外。

    回到屋中后,阿六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又问:“要下山请个大夫回来吗?”

    陆追问:“你不舒服啊?”

    怎么能是我不舒服呢,分明就是你不舒服。阿六道:“爹方才都晕了。”

    “我哪里晕了。”陆追随手拿起桌上铜镜,看了眼脸上的伤疤,“那是装的。”

    阿六更加费解:“为何要装晕?”还未等陆追回答,又猛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是为了让姓萧的降低警惕性,毕竟我们与他不熟,不能让对方摸清根底。”

    陆追一句话梗在喉头,半晌后才道:“嗯。”

    “那爹你歇着吧,我出去煮些早饭。”阿六抖开被褥。

    陆追道了声谢,便伸手掩上屋门,继续看着脸上蜿蜒伤疤,叹气。

    微凉薄云散去后,一轮日头红红暖暖挂在东方,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街上却没有多少百姓,连早点摊子都寥寥无几。那些江湖人士依旧霸在李府中,虽已掘地三尺,却依旧没找到任何与红莲盏有关的线索,那两名鹰爪帮弟子亦无踪无影。不管问李银多少次,都只换来“不知”二字,有人急了想要严刑逼供,身边门派便赶紧拦住——这老头可是唯一的线索,若是死了残了,只怕就当真白忙一场了。

    眼看李府摇摇欲坠,城外枯树林却依旧平静,裘鹏看起来并无要出手相助之意。

    而那两名鹰爪帮弟子,也早被林威暗中安排人转移,关押到了一处银号地牢里。

    萧澜穿过半座城,才找到一处还开门做生意的酒楼,小二刚刚替他挪开椅子,隔壁桌便坐满了人,将手中刀剑“哐啷”放在桌上,惊得其余食客赶忙躲开。

    萧澜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吃完早饭又饮了一壶茶,方才站起来向外走去。

    那几人瞬间围上前:“少主人。”

    萧澜问:“姑姑在哪里?”

    那几人闻言,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昨夜回去的同伴个个鼻青脸肿,还以为今日又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于是躬身道:“少主人请随我来。”

    萧澜大步跟了过去。

    待这一行人背影消失,陶玉儿方才从背巷缓缓出来。

    李老瘸道:“夫人当真就这么让少爷走了?”

    “你担心他?”陶玉儿摇头,“我却不担心,澜儿在冥月墓中长大,若非万不得已,那妖婆子不会舍得伤他。”

    李老瘸道:“是。”

    “况且这当中还有个陆明玉。”陶玉儿道,“澜儿知道该怎么办。”

    李老瘸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陶玉儿指尖一旋,两枚玲珑红豆飞速射出,竟是生生穿透了一处青砖院墙。

    “啊哟!”痛呼传来,像是个年轻的姑娘。

    没料到竟会有人偷听,李老瘸脸色一变,骤然跃起落在那院中,片刻之后,手里拎着一名粉衫女子丢到陶玉儿面前:“夫人。”

    那女子揉揉胳膊,坐在地上偷眼打量陶玉儿,面相倒是挺水灵聪敏。

    “胆子不小,我说话也敢偷听。”陶玉儿居高临下,“哪个门派的小野丫头?”

    “我哪个门派都不是。”那女子辩解,“是来这城里找相公的,后来见你与这位老伯在拐角说话,不想打扰便躲进了院子里,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找相公?”陶玉儿问,“你叫什么名字,相公又是谁?”

    “我姓岳,叫岳大刀。”那女子答得爽快,“我相公叫羽流觞。”

    “羽流觞?”陶玉儿将她拉起来,“这名字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我相公的名字天下第一。”岳大刀喜滋滋,“那我就走了啊,最近这城里可乱了,你们也要小心些。”

    “慢着。”陶玉儿拦住她。

    岳大刀不解:“还有事?”

    “你也说了,这城中乱。”陶玉儿上下打量她一眼,“看你小姑娘孤身一人,若是遇到坏人也无人相帮,不如与我们同行吧。”

    “真的啊?”岳大刀闻言眼中先是一喜,后又道,“可我只想找相公,不想掺和别的事情,我一定要在今年成亲的。”

    “我也不想凑这城中的热闹。”陶玉儿道,“只想找儿子,找到儿子,我就会走。”

    “那也成。”岳大刀干脆道,“多谢了。”

    陶玉儿笑笑,牵着她的手离开了小巷。

    踩过铺着青石板的小路,萧澜跟随冥月墓的弟子,来到城中一处破落的老旧宅院外,连大门也只挂了半扇,摇摇欲坠,窗户上亦是蛛网遍布。

    “少主人。”弟子侧身,“姑姑就在屋里。”

    萧澜微微点头,伸手推开木门。

    屋内灰暗一片,只在窗户中泄进几束阳光,细小的灰尘飞舞着落在陈旧家具上,像是已被封存多年。

    一名白发老妪正坐在椅子上,脸上沟壑遍布,手如枯骨。旁边站了几名冥月墓的弟子,黑蜘蛛也在其中,见到萧澜进门,纷纷躬身行礼:“参见少主人。”

    萧澜道:“姑姑。”

    “可算是来见我了。”鬼姑姑深深叹了口气,“还当你心野了,不愿回来了。”

    萧澜道:“昨晚伤了姑姑的人,实属逼不得已,今日澜儿是来谢罪的。”

    “什么叫我的人?”鬼姑姑摇头,“那是冥月墓的人,也是你的人。”

    萧澜道:“姑姑说的是。”

    “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何要派你出墓?”鬼姑姑又问。

    萧澜答:“杀了陆明玉,夺回红莲盏。”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鬼姑姑继续问,声音嘶哑,倒是听不出多少怒意,反而有些沧桑与失望。

    萧澜道:“当年伏魂岭惨案,当真是他所为吗?”

    “你亲眼所见,现在却来问我?”鬼姑姑站起来,上前握过他的乌金鞭梢,“这又是何物?”

    “我的确见他满身沾血站在墓穴中,却未亲眼见他杀人。”萧澜将那玉坠抽回手中,“一个不值钱的小物件,带着好玩,姑姑见笑了。”

    “所以呢,你现在想做什么?”鬼姑姑抬头看他。

    萧澜道:“我想弄清所有的真相。”

    “真相?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真相。”鬼姑姑拍拍他的胸口,“你年轻不懂事,鲁莽冲动这一回,姑姑不怪你。”

    萧澜低头:“多谢姑姑。”

    “至于萧家老宅,”鬼姑姑叹道,“想来你也已经见过翡灵了。”

    萧澜顿了顿:“姑姑节哀。”

    “我哀也无济于事。”鬼姑姑让他扶着自己,缓缓回到椅边坐下,“那丫头命薄,我看出来了。当初你娘哄我说你爹带着翡灵远走高飞去了海外仙山,我还挺高兴,觉得逃离了这尘世,或者就能打破命数,却没料到,真相竟会是这样。”

    萧澜并未言语。

    “上一辈的事情,怨不得你。”鬼姑姑拍拍他的手,“我做事会有分寸,不必忧虑。”

    萧澜道:“多谢姑姑。”

    鬼姑姑又道:“说说看,这洄霜城内最近状况如何?”

    萧澜道:“这城里聚集了几十个江湖门派,都曾与姑姑一样,收到过一封书信,说冥月墓消失的红莲盏即将在李府重现。最近无端又兴起一阵新的流言,说琼岛鹰爪帮才是真正知道红莲盏下落的人,就在各门派都躁动不安时,鹰爪帮留在城中的两名弟子却偏偏失踪了。”

    “去了哪里?”鬼姑姑问。

    萧澜道:“不知,不过其余江湖门派都说李银必然知道内|幕,一天前已攻占了李府,此时怕正在逼问。”

    鬼姑姑摇头:“一群败事有余的乌合之众。”

    萧澜问:“姑姑来洄霜城,也是为了红莲盏与陆明玉?”

    “这只是其一,”鬼姑姑道,“其二是为了你。”

    萧澜道:“我?”

    “不必骗我,你定然已见过你娘了,我知道她的脾气。”鬼姑姑道,“可我不会让她将你带走。”

    萧澜道:“为何?”

    “因为陶玉儿不配有你这个儿子。”鬼姑姑递给他一杯茶,“当年她将你丢在冥月墓中,自己却一走了之,这么久来不闻不问,现在你长大了,出息了,她又想来捡现成的便宜,世间哪有这样的娘亲?”

    萧澜接过茶盏,沉默不语。

    “与翡灵无关,那是我与你娘之间的恩怨。”鬼姑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在你娘心里,红莲盏怕是比你更加重要,若是不信,这话你先记着,将来自会见分晓。”

    萧澜道:“是。”

    “至于陆明玉,陆明玉啊……”鬼姑姑长长的指甲扣着桌子,“他却必须死。”

    “为何?”萧澜问。

    “因为若他不死,你就得死。”鬼姑姑声音陡然一厉。

    萧澜不解。

    “他当年言而无信,才害你如今记忆残缺,毒花入体。”鬼姑姑单手轻抚他的侧脸,神情恢复柔和,声音里充满苍老的叹息,“傻孩子,你余下的日子不多了,若陆明玉体内红莲苏醒,你便会毒发身亡,所以你与他,注定只能留一个,明白吗?”

    萧澜眉头猛然皱起。

    天边乌云翻腾,层层包裹住日头,结成滚滚浓厚的屏障。

    天与地间顿时漆黑一片。

    “活见鬼,分明早晨还是艳阳高照的。”阿六嘟囔一句,继续在灶台前忙活。陆追在前厅里收拾桌子,陶玉儿走得急,针线筐还留着未曾收起,里头一件缝了一半的袍子,显然是做给萧澜的。

    阿六端着两碗面进来,见着后又开始羡慕别人家的娘。

    陆追笑:“怎么,想要?”

    “倒也不是想要衣裳,”阿六放下碗,“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成亲啊?”

    “王城里的媒婆也比不过你。”陆追磕开一个鸡蛋,“吃饭。”

    “若爹成了亲,也不用连受伤都只有炒面吃。”阿六孜孜不倦道,“朝暮崖上兄弟们娶回来的媳妇,个个都会炖鸡煮鱼。”想当初四处蹭饭时,一个月天天大鱼大肉都不带重样。

    “想回朝暮崖了?”陆追笑笑。

    阿六老老实实点头。

    “那就回去吧。”陆追道,“说真的,我想让你回去。”

    阿六赶紧摆手:“那可不行,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陆追摇摇头,食不知味吃了口炒面。

    阿六又试探:“爹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陆追用筷尾敲敲他:“二十多年来,我这心事一桩叠一桩,你现在才看出来?”

    阿六问:“我能做什么吗?”

    陆追又吃了一大口面:“记住我今日叮嘱你的话便成。”

    “这事简单,”阿六赶忙举手,“我保证,下回爹若是再装晕,我非但不会接,还要帮忙推一把。”

    陆追问:“往哪推?”

    阿六答曰:“姓萧的怀里。”

    陆追嘴角一弯:“聪明。”

    “这样我真的就能有娘了?”阿六不放心,又确认了一回。

    陆追咬着筷子点头。

    阿六一乐:“好好好。”说完又感慨,爹笑起来真好看,就算脸上一道疤,那也好看。

    姓萧的忒没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