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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心理罪之第七个读者(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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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已经彻底没了兴致,跟女人撕扯了几个回合之后,终于失去了耐心,猛地把女人推倒在地。

    女人坐在地上,既不站起,也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盯着男人。

    男人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服,看看坐在地上的女人,想伸手拉她起来。可是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又不敢贸然上前。犹豫了一会儿,他讷讷地说:“我走了。”说罢,就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旁,女人突然开口了。

    “那东西……什么时候还给我?”

    男人的手握在门把手上,一丝得意的笑容浮上嘴角。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第十八章 仇恨

    邢至森没有食言。第二天,方木来到公安局的时候,邢至森径直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指指桌子上一大堆卷宗:“你就在这里看吧,可以用我的杯子喝水,暖水瓶在桌子下面。”

    他转身走到门旁,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人敲门,你不要理会,也不要接电话。”说完,他就把门锁好,走了。

    方木明白他的意思——让无关人员查看公安卷宗是严重违反纪律的事情。

    他怎么不想想,万一我就是凶手呢?

    方木苦笑一下。不管怎样,他很感激邢至森的这份信任。

    他打量着这间办公室。面积不大,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靠墙放着一张三人沙发。其余的空间都被几个书柜占据了,方木试着拉拉书柜的把手,都锁着。

    方木坐到桌子前。在他面前,是厚厚的、用牛皮纸装订好的卷宗。封皮上写着案由、案发时间、地点及被害人姓名。方木抽出最下面的那本。

    故意杀人。1999年12月31日。师大俱乐部。陈希。

    看到她的名字的瞬间,方木突然感到窒息,仿佛被死死地捏住了喉咙。

    他擦擦骤然模糊的双眼,定定神,艰难地翻开这本卷宗。

    询问笔录。现场勘查报告。尸体检验报告。接下来是现场照片。方木的手开始颤抖。

    躺在小车上的陈希。脖子白皙修长,末端呈现出可怕的空白。除了领子上的几个血点,长袍洁白无瑕。

    落在舞台上的头颅。长发被血水纠结在脸上,隐约可见宽阔白净的额头,曲线美妙的脸颊。

    头部近照。长发被分开,表情从容安详。只是眉头微微蹙起,眼睛紧闭,嘴角似乎还带着隐隐的微笑。下面是整齐平滑的创口,肌肉呈现出毫无生机的苍白。

    落在舞台上的斧头。长柄,铁制,平淡无奇。斧刃上看不到明显的血迹。

    方木发出不可遏止的抽泣,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照片上。

    良久,方木咬住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会保护你。

    方木把它塞回下面,深呼吸,然后打开了第一本卷宗。

    故意杀人。1999年9月17日。师大男生二宿舍三楼卫生间(西侧)。周军。

    看完全部卷宗,已经是下午5点了。邢至森悄无声息地返回办公室。他点燃一支烟,坐在方木的对面。

    方木低着头,不想让自己仍然红肿的眼睛被邢至森看到。

    “有什么想谈谈的么?”

    方木摇摇头。

    邢至森的脸上看不出失望的表情。他站起身,拍拍方木的肩膀:“走,我们一起吃饭吧。公安局食堂的饭菜还不错。”

    方木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不了,我想早点回去。”

    方木坐在64路公共汽车上,眼望着窗外。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人声、汽笛声响成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急切的表情,也许在盼望家中或简单或丰盛的晚餐吧。那些匆匆的脚步、转动的车轮,带着他们奔向干燥的拖鞋、温软的米饭、亲切的埋怨、孩子的呢喃。

    生活,就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时而平静,时而狂暴,时而浪花起伏,时而波涛汹涌。

    方木眼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感到全身无力。

    对面开来一辆25路公共汽车。方木看着它与自己交错而过。车厢里面是拥挤的人群,或坐,或站,表情麻木或者大声谈笑。每个人的生活互不相干。命运平淡如斯。

    只是,再没有那个人了。

    “如果下一个人是我,我希望他能一下子杀死我。最好在背后,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

    尸检报告上说,陈希曾经被乙醚麻醉过。她是在深度昏迷中被砍下头颅。

    想不到,一语成谶。

    汽车驶过师大,方木却不想动。他呆呆地坐着,一直到终点。

    下车之后,他慢慢地走在回校的路上。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他的身影一次次被拉长,又缩短。

    他越走越快,最后全力奔跑起来。路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个莫名狂奔的男孩。

    在奔跑中,他再次爆发不可遏止的痛哭。

    两天后,方木参加了陈希的葬礼。

    葬礼在朝阳沟火葬场举行。参加的多是陈希的同学,WPO小组的人也来了。

    陈希的父母被她的姑妈和姑父搀扶着,向前来对陈希作最后告别的人一一点头答礼。

    陈希的长相酷肖其父。

    大堂里回响的不是哀乐,而是莫文蔚的《爱情》,据说是陈希生前最爱的一首歌。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

    方木绕过摆放在灵堂中央的棺材,陈希静静地躺在里面,脖子上缠着一条淡紫色的纱巾。感谢殡仪馆的化妆师,她看起来安详无比。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不停揣测你的心里,可有我姓名……

    她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紧握,似乎收藏着一个深埋心底的秘密。

    爱是我唯一的秘密,让人心碎却又着迷,无论是用什么言语,只会,只会思念你。

    追悼会结束。当悲痛欲绝的陈希父母被亲属和同学扶出灵堂,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陈希的尸体抬起,准备放上那个冰冷的推车。方木回过头。

    我爱你。

    周军被勒死在厕所里。死后被凶手摆成了大解的姿势,应该是害怕被别人过早发现尸体吧。

    佟倩被推下楼,摔死在平台上。凶手把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宋飞飞被绑在旗杆上活活冻死。凶手剥光了她的衣服,却没有性侵犯的痕迹,他只是想杀人,仅此而已。一尊雪中的雕塑。

    贾连博被落下的冰凌插死。从现场来看,应该是意外。没有人可以计算得那么准确。然而,凶手为什么不像前两次那样,隐藏尸体或者清理现场呢?

    他完全可以把宋飞飞和贾连博的尸体塞进体育场的看台下面。倘若如此,十天半月都可能不被发现。

    把她绑在旗杆上,是想展示他的残忍与睿智吧。每个艺术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摆在展厅里最显眼的地方。

    对于凶手而言,贾连博的死,与其说是个意外,不如说是一个惊喜。冰凌从天而降,死者瞬间毙命——还有什么死法比这个更让人感到诡异和惊叹?

    比起旗杆上的宋飞飞,他应该更希望人们看到跪伏在体育场外,脖子上插着冰凌的贾连博吧。

    至于陈希——当着3000多个观众的面,砍下她的头颅,然后从容逃走。

    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完美谋杀,丝毫不留痕迹。然后在一旁欣赏观众的恐惧与逃亡,警察的慌乱与困惑。

    《恶魔的盛宴》。

    那晚的话剧,是他一个人的表演。他的盛宴。

    聪明。谨慎。强壮。残忍。傲慢。喜欢戏剧性的冒险。

    更重要的是,在他心里埋藏着深深的——仇恨。

    什么样的仇恨,需要用杀戮去平息?

    什么样的仇恨,需要用生命来偿还?

    什么样的仇恨,能让凡人异化为魔?

    什么样的仇恨,能让死亡变成艺术?

    凶手,男性,身体强健,智商高,性情谨慎、冷静、残忍、内向,渴望万众瞩目。

    而且,他就在我的身边。

    “你是说,凶手就是这个学校的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你认识的人?”

    邢至森和方木坐在校园旁边的一个小饭店里。面前的饭菜早已凉透了。邢至森透过香烟燃起的薄雾看着方木。

    “是的。”

    “为什么?”

    “第一,杀死周军的人,一定是一个熟悉他的生活习惯的人。在宿舍楼里杀人有很大的风险,弄不好会被其他人撞见。但是周军有在深夜大解的习惯,那恰恰是宿舍楼里最安静的时候。所以他一定非常了解周军。第二,佟倩在复印室里被骗到天台,然后被凶手推下楼摔死。那么他一定知道佟倩当晚需要加班,而且佟倩不可能被一个陌生人在深夜带到天台上。第三,陈希被杀死在舞台上,而且杀人手法与剧情一致。这说明凶手一定事先知道剧情的发展,他应该至少看过彩排。所以,他一定是这个学校的人。”

    邢至森默不作声地吐着烟圈。方木的分析与他的推断基本一致。他看着小饭店里进进出出的大学生,衣着或华贵或朴素,脸上却都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他想象不出这些年轻人中的一个会有如此残忍的性格,如此谨密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木想了想,轻轻吐出两个字。

    “仇恨。”

    仇恨?邢至森皱皱眉头,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会有什么样的仇恨?

    “仇恨并不都是杀父之仇或者夺妻之恨之类。”方木仿佛看透了邢至森的心思,“仇恨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悄悄滋生。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玩笑话,都可能是仇恨的源头。当一个人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他就有理由仇恨。”

    方木抬起头:“那天,在我的宿舍里,你的一个微笑,就让我恨不得当场掐死你。”

    邢至森看着方木。在这个男孩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初次见面时的紧张,以及与年龄相称的单纯。他的眼神沧桑、落寞,带着深深的倦意却又炯炯有神。

    “你仇恨过谁么?”

    “当然。”方木低声说,“高中时欺负我的高年级学生、抓住我作弊的老师、出言不逊的售票员。”他长出一口气,“可那些都是转瞬即逝的仇恨,我现在最恨的,只有他。”

    方木看着邢至森的眼睛:“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如果你抓住他,请让我……”

    “让你干什么?”

    方木没有作声,再次低下头去。

    方木来到俱乐部门前。发生命案之后,这里冷清了许多。即使警方已经撤掉了警戒线,也没有人愿意再来这里逗留。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二楼的走廊里空空荡荡,方木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四周回响。

    他站在靠近楼梯的地方。

    吴涵就是在这里被凶手打倒。

    他站了一会儿,抬起手,在空气中挥动了一下,击打着某个看不见的物体。

    吴涵脑后的伤口基本上与肩膀垂直。凶手大概是在吴涵正后方用钝器击中了他的头部。

    恶魔之夜,凶手双手举起斧头的时候,能看出他的惯用手是右手。

    方木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想捕捉到那个人的气息。

    四周安静无比,偶尔听见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入。卫生间的水龙头滴答作响。

    良久,他慢慢地转身走开,心情沮丧。

    走到楼下大厅的时候,方木看到剧场的门敞开着,仿佛一只诡异的独眼,不怀好意地窥视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它目睹了一切,却无法说出真相。

    方木走过剧场门口,投去怨怒的一瞥。随即,他就停下了脚步。

    剧场内坐着一个人。

    光线很暗。在大片空白的座椅中间,那个人背对着方木,一动不动地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

    方木按捺住骤然剧烈的心跳,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走进剧场,慢慢向他靠近。

    渐渐地,方木的眼睛适应了剧场里的亮度。在与他相距几米左右的时候,方木看到那个人的后脑贴着纱布。

    是吴涵。

    方木呼出一口气,脚步也不再刻意放轻。

    他走到吴涵身边坐下。吴涵显然已经发觉他的到来,却并不转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舞台上空空如也,各种装饰彩带黯然无光地垂着。地板被草草擦洗过,一层薄薄的灰尘覆盖其上。

    方木看着那摊依稀可辨的暗红色,以及粉笔勾勒出的几个轮廓,清晰地记得那是头颅及斧头陈列的位置。

    他的心脏猛烈地疼痛起来。

    吴涵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就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

    方木无语。

    吴涵低下头,小声说道:“对不起。”

    方木苦笑了一下:“跟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吴涵重新望向舞台,“可是……陈希是个好女孩。”

    “别再说了!”方木的声音变得嘶哑。

    吴涵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话地闭上嘴。

    两个人在越来越黑的剧场里并肩坐着,彼此一言不发,直到四周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包围。

    良久,方木站起身来。

    “走吧。”

    吴涵应了一声,拎起书包。方木摸索着探出脚,却感到手臂被吴涵一把抓住。

    黑暗中,吴涵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方木,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他!”

    第十九章 你是谁?

    陈希葬礼的第二天,学校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

    短短一个学期之内,五个学生被杀。元旦头天晚上,另有几十个学生在俱乐部的拥挤与踩踏中受伤。

    已经没有人安心读书了,籍贯为本市的学生几乎全部返家。留在校园里的外地学生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为了自保,每个人都警惕起来。雪片一样的举报信塞满了校长的信箱。仿佛在一夜之间,无数个凶手从校园里冒了出来。每天,教师们面对空了一半的教室,只剩下摇头叹息的份。

    好在寒假将至。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再死人了。

    期末仍然需要考试的消息反而让师大的学生们平静下来。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讲,挂科的威胁要比被连环杀手干掉的风险现实得多。自习室里重新挤满了人,学校的教学秩序开始慢慢恢复。就像每一个学期末那样,夜间在走廊里复习的学生越来越多。一切平淡如初。

    没有人再去注意那五个空空的座位。别人的生死,终归是别人的。

    只有方木除外。

    每天,方木和其他人一样,拿着水杯和书包来到教室。中午11点半去吃午饭。下午5点去吃晚饭。晚上10点钟回到宿舍。尽管妈妈一再要求他回家住,他还是以复习考试为由住在了学校。

    不一样的是,方木的举止开始变得怪异。他常常会盯住一个人不放,直到对方有所察觉,用目光或者言语进行了回击之后,他才会重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书本。然而,几秒钟后,他又把目光投向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