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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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光跟东霸天俩人掰了以后,陈大光气得一下午没回家,大年三十晚上,直到下半夜才回去。因为他跟东霸天住隔壁,他不想碰见东霸天。但年午夜咋也得回家吃顿饺子。妹妹在外面受了那么大的欺负,咋也得陪妹妹过年。

    院这边儿的冯朦胧听见了陈大光开门推自行车的声音,趴到了墙头上。冯朦胧已经从陈白鸽那知道了东霸天和陈大光翻脸的事儿。冯朦胧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因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这么多年连脸都没红过,咋还说动手就动手了呢?平时虽然说哥儿仨成天在一起亲密无间,但毕竟东霸天是他亲哥哥,东霸天不道歉,他也得替东霸天道歉。冯朦胧鼻子里面还垫着石膏呢,说话都说不清楚。

    “陈哥,过年好啊!”

    “呵呵,过年好,过年好。”

    “来我们家吃饺子啊!”

    “不去,不去。白鸽在家也包饺子了。”

    陈大光踢上了车梯子,看样子火挺大,自行车梯子踢得真响。

    冯朦胧更不好意思了,只能没话找话:“陈哥,你家包的啥馅饺子啊?”

    “酸菜猪肉吧,白鸽包的,我不清楚。”陈大光边说边往房间里走,看样子是不想说话。

    “我家是羊肉馅饺子,一会儿就下锅,我给你端一碗去?!”

    “……好吧!”

    陈大光再莽撞也看出来了,冯朦胧就是想跟他示好。陈大光倒不是恨屋及乌,他就是怕多说话看见东霸天,其实陈大光和冯朦胧的关系不比跟东霸天差,只是冯朦胧有正式工作,平时不怎么打架,不总和他们掺和在一起。

    “今天晚上,咱们还打扑克啊!”冯朦胧说。

    每年春节晚上冯家兄弟和陈家兄妹都在一起打扑克,从小到大一直是。以前多好糊弄啊,从别人家顺手抓一把花生瓜子的就过年了,穷开心。可是现在如日中天的东霸天却动手打了陈大光,陈大光能不火大吗?

    “……”陈大光面露难色。

    “啊,是这样,我自己一个人过去,我哥不在家。”

    “这样啊,那你来吧!”

    冯朦胧在家里没吃几个饺子就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去了陈大光家。对于冯朦胧的到来,陈大光还是挺欢迎的。

    “这羊肉馅饺子怎么样?!”冯朦胧问。

    “好吃,好吃,我想起了咱们小时候听到的广播。”

    “啥广播啊?!”

    “就是那地主说的:我们那肉馅饺子,滴答下来的汁洒在醋里就是白色的油丁。就这个,还记得不?”

    “哈哈哈,记得,记得。”

    “哎呀,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咱们也吃上这饺子了。”陈大光说。

    “以后还有更好吃的,呵呵。”

    “那肯定的!”

    这顿饺子吃得还算其乐融融,冯朦胧、陈大光、陈白鸽三个人真的暂时忘掉了不开心的事儿,想起来以往在一起的时光。饺子吃完了,三个人打起了扑克,尽管三个人打扑克好像有点奇怪,可是这三个人没人提起东霸天那不开心的事儿,牌打得挺开心。

    陈白鸽显然比白天时开心多了,打扑克时不但笑得莺莺燕燕,而且脸蛋也有了点儿血色。

    比黄中华还黄中华的冯朦胧现在也应该有点儿感伤:

    眼前这个笑靥如花聪明伶俐的邻家小妹,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鸽子?究竟什么时候成了这群粗俗的流氓的公共汽车?连冯朦胧都不记得了。要知道,从小也是生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陈白鸽,自幼就以聪明乖巧出名。

    眼前这个抓了一把好牌就高兴得大叫的陈大光,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个土匪?冯朦胧也不知道。冯朦胧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没少对陈大光玩恶作剧,可是忠厚的陈大光每次都不生气,总是一笑了之,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跟他玩恶作剧了。

    最让冯朦胧觉得痛心的当然还是他的亲哥哥,那个在他眼中最聪明、最倔强的汉子。从冯朦胧记事儿起,他哥哥就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他哥哥什么时候成了全市数得着的几条恶棍之一,冯朦胧也想不起来了。冯朦胧能想起来的,就是在自己的童年时代,一次又一次地被厂子和学校里的小孩欺负,他哥哥一次又一次地为他出头,究竟是哪次为他出头让他走上了现在这条路,冯朦胧使劲想,咋想都想不起来。

    冯朦胧再伤感,也得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来,因为他要陪陈家兄妹打牌。冯朦胧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纯真的感情,不会持续太久了。现在哥哥、陈大光、陈白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再过几年会变成什么样?冯朦胧连想都不敢想。

    这一把牌打到了天亮,大家都挺乐呵。临走时,冯朦胧想跟陈大光说说哥哥的事儿,但是还不好意思说,怕破坏了今天这难得的氛围。

    陈大光是条莽汉,但是粗中有细,他看出了冯朦胧的欲言又止。

    “你想让我和你哥哥和好是吧!”陈大光先说话了。

    “嗯,你们又没什么仇……”

    “我和你哥这辈子也不可能和好了。”

    “……”冯朦胧沉默,他知道陈大光的性格。

    “我不可能原谅他,他凭什么踹我!”陈大光有点激动。

    “我哥他人就那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家我也成天说他。”

    “以前他不行的时候,我成天跟他在一起。现在他行了,手下的小兄弟无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要是再留在他身边就多余了,我走还不行吗?我离他远点儿还不行吗?他看不见我不就不烦了吗?!”

    “陈哥……”

    “不说了,说多了伤感情。你跟你哥不一样,你哥他就是个……”

    陈白鸽赶紧拉陈大光的袖子:“哥……”

    “陈哥,你看我……唉,我还是走吧!或许你们过两天也就好了。”

    “不可能!”

    冯朦胧想起陈大光这兄妹俩为他哥哥做的事,愈发觉得对不起这兄妹俩。但是似乎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陈大光正在气头上。

    “走吧,走吧!”陈白鸽赶紧跟冯朦胧使眼色。

    “那,我先走了……”冯朦胧是真尴尬。

    “我不是针对你,你别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

    冯朦胧走了,但是他还是不死心。又过了几天,趁陈大光不在,冯朦胧又找到了陈白鸽。

    “白鸽,你哥现在还生我哥气吗?”

    “那还用说吗?”

    “你说他俩能和好吗?”

    “……我不知道。”

    “要么找个机会让他俩见见?见了说不定就好了。”

    “就他俩那倔脾气,能见吗?”

    “安排个机会呗?”

    “那你可得跟你哥先说好,他要是见了我哥再虎着脸一副要动手的架势,那说不定他俩真一辈子也不和好了。”

    “你不会也生我哥气吧?”

    陈白鸽笑了:“怎么可能呢?我生他气干吗?他被人砍成了那样,也全是因为我。”

    “那就好,那就好。”

    从陈白鸽家出来,冯朦胧就去了杨五家。杨武家是土房,东霸天自己家是尖脊大瓦房,可东霸天不敢回家,只能住在这儿。而且,东霸天睡的还不是正房,是门房。大冷的天儿,风嗖嗖的。

    这门房似乎比外面还冷,被子都冻得跟个冰块似的,冯朦胧进来不到两分钟,就冻哆嗦了。冯朦胧看着哥哥心疼。

    “哥,哪儿有过年不回家的?你快回家吧!在这里多冷啊!”

    “没事儿,我不怕冷。我回家?回家爸妈看到我这样的多担心?!”

    “你不回家爸妈更担心!”

    “别说了,我不养好伤不回去。”

    “你……你头还疼吗?”

    “早不疼了,没事儿了,过段时间就拆线了。”

    东霸天这人特刚强,他从缝针到现在,头疼得都要炸了,但是一声都没哼过。而且别人也根本就看不出来东霸天疼。

    “你拆线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嗯。”

    “哥,等你养好伤,可别再跟人打架了,多让人担心。”

    “呵呵,你咋跟咱妈似的?”

    “反正了,你可别成天打架了。”冯朦胧挺磨叽。

    “……嗯。”东霸天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对了,哥,你跟陈哥你俩有啥仇啊,至于动手吗?”

    “没仇啊,谁说有仇啊?”

    “没仇最好,没仇最好。”

    “本来就没有!你听谁瞎说的。”

    “那你们就是误会了,哥,要么你去陈哥家,给陈哥道个歉吧。”

    “道啥歉?”东霸天眼睛一瞪。

    “……就是……”冯朦胧也怕他哥哥瞪眼睛。

    “是啥?!”

    “你们俩还是和好吧。”

    “……”东霸天抽烟,默不作声。

    “要么这样,等哪天我叫他出来,我请你们俩吃饭,你俩也别说谁给谁道歉了,喝顿酒,就好了呗!”

    “……”东霸天继续抽烟,还是不说话。

    冯朦胧了解他哥哥,当他哥哥不说话的时候,那就是同意了。

    冯朦胧继续说:“哥,那就这么定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咱们出来在一起吃饭吧。”

    “……”东霸天还是不说话。

    “到时候你可别不来。”

    “我去。”东霸天把烟头扔到了地上。

    冯朦胧可算是舒了口气,乐得颠颠的跑回了家找到了陈白鸽:“白鸽,我跟我哥说好了,元宵节和你哥一起吃饭,好吗?”

    陈白鸽听到这消息也挺高兴:“好啊,不过我哥哥肯定不同意去,你得把他骗去,呵呵。”

    “好,好,我来负责!”

    不管是不是一厢情愿,冯朦胧和陈白鸽俩人还都挺开心。毕竟这是好事儿。

    东北的冬天过了春节就很少下雪,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依然是经常零下二十多度,但是光线充足多了。有阳光,人的心情就好多了。

    元宵节这天,阳光也是特别充足。东霸天心情也很好,因为他今天要跟弟弟、陈大光一起吃饭。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有点对不起陈大光,今天有了和解的机会,能不开心吗?

    好久没朗诵毛主席诗词的东霸天和杨五俩人走在马路上,头上还是裹满了绷带的东霸天又开始了:“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朗诵完第一段还不过瘾,东霸天又接着朗诵:“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朗诵完,东霸天的手指还在空中点了一点,意思是:她在丛中笑。

    以往杨五每每听到东霸天朗诵诗歌的时候都是苦笑,都是皮笑肉不笑,只有今天杨五是发自肺腑的笑,因为东霸天的快乐也的确传染给了他。

    手里提着小收音机的东霸天虽然头还是发沉、总头晕,但是看起来确实是神采飞扬,和杨五俩人踱着小方步就进了位于转盘街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一大早上,冯朦胧就告诉了他这个地方。

    陈大光也挺开心,因为今天要出来打牙祭。他琢磨着,冯朦胧这小子的确是比他哥哥讲究多了,上班赚钱了还惦记着请他吃顿饭。

    陈大光在饭店门口锁上自行车,手里甩着车钥匙吹着口哨就走进了饭店。心情愉悦的陈大光根本没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一双小母狗眼,正在死死地盯着他。

    陈大光进了饭店以后,先看见了站在门口迎宾的冯朦胧:“哎呀,你来得挺早啊!”

    “我请你吃顿饭不容易,说啥也得早点来啊!”

    “哈哈哈。还真是,这么多年,我就没吃过你请的饭!”

    “以后我经常请。”

    “是吗?我不信。”

    “肯定的!走,往里走。”

    俩人说说笑笑地往饭店的里面走。

    陈大光一抬头,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因为,他看见了坐在饭桌前和杨五说说笑笑的东霸天。

    在陈大光看见东霸天的同时,东霸天也看见了陈大光。

    陈大光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冯朦胧赶紧拽住陈大光的袖子,陈大光奋力甩开冯朦胧。冯朦胧再拽,陈大光再甩开:“二子,别拽我,今天这顿饭我吃不了。”说完,陈大光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冯朦胧一脸尴尬,东霸天更是一脸尴尬,这哥儿俩,都愣在那儿了。

    冯朦胧看了一眼东霸天,东霸天一句话也不说,点着了一根烟。平时都是哥哥拿主意,现在哥哥不表态了,自己咋办?愣了愣神的冯朦胧想了想,转身往外跑,他想把陈大光叫回来,再不济,也得跟陈大光把事情说清楚了。

    冯朦胧追到饭店门口掀开了饭店的棉门帘子时,陈大光正在弯腰开车。

    刚想喊一声“陈哥”的冯朦胧,赫然看见蔫土匪掐着一把刀,连人带刀正向陈大光以冲刺的速度扑去。

    “陈哥!!回头!!”冯朦胧大喊一声。

    陈大光猛的一回头,蔫土匪那双小母狗眼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情急之下,陈大光出手就掐住了蔫土匪的脖子。

    正是陈大光这习惯性的动作救了他自己!

    蔫土匪是连人带刀一起扑过来的,陈大光伸胳膊一掐,刀过来了,人没过来,这威力就小了很多,否则蔫土匪那把刀非扎没了根不可。再说,陈大光这胳膊比蔫土匪长,伸直了手臂一掐,蔫土匪的刀也没能扎进太深。上百次掐脖子的炉火纯青的掐人功夫,终于救了自己。

    不过蔫土匪这一下势头太猛,半截刀还是扎进了陈大光的肚子。

    陈大光吃痛,胳膊奋力一挺,把蔫土匪推了个趔趄。要不是推的这个趔趄,蔫土匪那第二刀又扎了过来。

    蔫土匪这一趔趄,陈大光摸出了匕首,也是连人带刀向蔫土匪扑了过去。

    一刀,就扎在了蔫土匪的心脏上。

    蔫土匪浑身一抽,一下就过去了。

    杀红了眼的陈大光又连朝蔫土匪胸部连刺了三刀。

    “陈哥!别扎了!”冯朦胧冲到了俩人跟前,奋力扯开了陈大光。

    手里攥着带血的刀的陈大光也懵了,杀人了,这下自己真杀人了。凭手感和亲眼看见蔫土匪那浑身一抽搐,陈大光就知道了,这蔫土匪肯定得死。

    冯朦胧还在奋力地想扶起来蔫土匪,咋扶也扶不起来。人死了没气了,可比平时重太多了,所谓的“死沉死沉”的。

    “二子,告诉你哥,让他照顾我妹妹。”

    说完这句话,攥着带血的刀的陈大光跑了,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听见弟弟在外面大喊的东霸天也冲了出来。东霸天第一眼看到的也是蔫土匪那双还在瞪着的小母狗眼。

    蔫土匪死不瞑目,总想一刀结果了仇家的人却被仇家一刀结果了,能瞑目吗?

    过了一会儿,警察来了,在带走冯朦胧协助调查之前。冯朦胧对东霸天说:“陈哥说,让你照顾白鸽。”

    东霸天没回话,拍了拍冯朦胧的肩膀:“好好协助警察调查,早点儿回家。”

    东霸天和卢松的恶斗,终究还是弄出人命来了。人命弄出来了,这场大架该彻底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