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出宅记(重生) > 第50章 连环

第50章 连环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俞眉远回到屋里时,罗雨晴已经在青娆的服侍下歇在次间。也不知是她喝多了酒,还是有人在她吃食里下了药,这一晚上她都浑浑噩噩的,万事不清。

    “她呢?”俞眉远从青娆手里接过浓茶,狠饮一口,被苦得直皱眉,便又丢开手去。

    “被昙欢骗到耳房里锁起来了。”青娆忙递给她一颗蜜枣。

    俞眉远目光望向帘外,道:“还好有她,要不这戏还真不好唱下去。”

    虽是在夸昙欢,可想着耳房里的人,她却开心不起来。

    “去把人放出来吧。”想了想,她又道。

    青娆依言自去交代外头守着的昙欢放人,再回来的时候就见俞眉远已经靠着大迎枕睡着。她和衣而卧,白天里神采奕奕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疲惫脆弱,双手蜷在胸前,还是小时候哭着找母亲却倦到睡着时的模样。

    如今她不哭了,只有倦意埋在心里。

    ……

    只囫囵眯了一会,俞眉远就被吵醒。朦胧睁眼时,她身上已经盖了条薄被,青娆正坐在榻尾打盹,察觉她醒来便立刻睁眼。

    院子里闹哄哄的,伴随着女人的叫唤,不过很快这声音就小了下去。

    “她被放出来后一直想见姑娘。不过昙欢见你睡着了,就没让她进来,一直在门口守着,她便跪在院子里。现在大老爷派人来拿她了。”青娆一边捧了茶与漱盂来给她漱口,一边开口。

    俞眉远看了眼铜漏,她才睡了半个时辰不到,青芳楼里的人动作可真快。

    “这么冷的天,怎么让昙欢呆在门口?”想起昙欢,俞眉远心里又有些暖。

    “昙欢那臭脾气,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愿意进来呀。”青娆是拿昙欢没辙的,除了自家姑娘,这满院的人都拿昙欢没办法。

    俞眉远掀被下榻,青娆早已递来湿帕。她便净脸去困,青娆则替她将微散的发丝拢好。

    才拢了半边鬓角,就听外头有人高喊:“四姑娘,老爷请姑娘带着青娆去趟青芳楼。”

    门“咿呀”一声打开,俞眉远揉着眼踏出,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门前的昙欢背影。她堵着门,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挡”之势,看得俞眉远忍俊不禁。

    她走到他身边,迷迷糊糊看了眼院子。前院管事的婆子带着些仆妇站在她屋子的石阶前,见昙欢挡着也不闯,只规矩站着等俞眉远出来。这人都不是内宅的,想必今晚这事俞宗翰直接管了。而外头声响这么大,暖意阁另半边却毫无声息,不见有一个人出来,她姐姐俞眉初虽脾气温和,私下却将屋里丫头管得极严,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人。

    园里烛火摇曳,照着每个人脸上黄灿灿,有个人被绳子捆个结实,正跪在地上肩头不断耸动,一见俞眉远出来,便跪着朝她爬来,嘴里发出“呜呜”声。

    这人嘴已经被堵得严实,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火是烧到我屋里了?”她面无表情地开口,也不看地上这人。

    旁边有个人影闪过,昙欢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身边,将她护起,不让这人靠过来。

    “老爷请姑娘与青娆过去。”领头的婆子恭敬道。

    俞眉远点点头,拾阶而下。身后“呜呜”的声音不断,她终于停了步伐,转头望去。

    地上那人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金歌,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便头也没回地走了。

    ……

    金歌是徐言娘怀着俞眉远时亲自挑选的人,从俞府跟到了扬平庄,又从扬平庄跟回俞府,已经跟着她们十七年。她脾性温敛,不爱与人亲近,虽说和她们处了这么久,但她和她们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从前俞眉远只当她个性淡泊,不喜是非,因而便很少让金歌插手自己房里的秘事,很多事也没告诉她,免得拉她下水。

    俞眉远只等着她年纪一到,就给她安排个好归宿,让她远远离了这污浊地方去过清净日子,再给她一笔陪嫁银两,也算全了她们主仆之情。

    可不曾想,这辈子第一个背叛,竟然来自金歌。

    俞眉远很早就知道自己身边有孙嘉蕙、何氏及至杜老太太的眼线,她很少出手清理,因为清掉一批,还会再来一批,没完没了。与其总这么循环,她还不如就好生看紧自己眼皮下的这些人,时日久了各人性格都摸清后,她要控制起来毫无难度。

    她既不放任,也不揭穿,偶尔露点无伤大雅的小马脚让她们在自己主子跟前有话可回,有功可领,这样一来各处安生,大家得宜。

    不存在信任,便也无谓背叛,俞眉远从没拿她们当自己人,一切不过互利与制衡,各取所需罢了。

    除非她们居心叵测真的下手到她屋里,她自然不会手软,比如当初的兰清。

    只是屋里的丫头来来去去,她都看得分明,却唯独没有想到金歌。或者应该说,她早有察觉,却迟迟不肯相信。

    上辈子金歌死得早,也死得惨,俞眉远对她总心存怜惜,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情分,因而也始终更为宽容。

    没想到,她改了金歌的命,得到的却是另一种结局。

    逆天改命之事,终究是有因果的。

    ……

    一边想着,俞眉远一边进了清芳楼。

    更已敲过两响,夜已沉去。清芳楼里设宴的桌椅已撤开,厅里生了炭火,暖意扑面而来,忽叫她觉得冷。

    厅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堂上只坐了俞宗翰、杜老太太和蕙夫人三个人,堂下跪着俞宗耀、俞章锐、何氏三人,再往后还跪着巡夜的孙婆子和二门替青娆传信的李婆子。想是俞宗翰审问时二姨娘何氏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供了出来,因而牵出了李婆子和金歌,她却不知这其中还牵涉到自己的儿子,李婆子一来把传信的事一说,于是又扯到了俞章华。

    钱宝儿则坐在下首的锦凳着,边哭着边咬牙切齿看何氏。

    除了这四人,堂下另一侧还站着俞章华,他忿忿盯着自己生母何氏,眉间却又透出不舍。

    俞眉远带着青娆踏进屋里,才要行礼,便被俞宗翰挥停。

    “不必多礼,先站到那边。”他冷冷道,目光只盯着门口。

    俞眉远便站到俞章华身边。金歌跟在她后面被人捆到堂上,那些婆子手脚麻利地松了绳,又抽走堵嘴的布,很快退出屋子,将门紧闭。

    金歌哆嗦地跪到地上,抬眼偷望蕙夫人,后者如神佛般端坐上首,毫无反应。

    堂上无人开口,屋里一阵沉寂,忽然间凄厉的尖叫撕耳而响,从屋外传来。金歌整个人被针扎似的一颤,露出恐惧的表情。

    “是三婶身边的巧儿。”俞章华悄悄在俞眉远耳边轻道。

    俞眉远目露疑惑。巧儿不是晕在岔道口那里?

    “我到的时候里头正闭门审人,巧儿偏不知怎么找了来,鬼鬼祟祟躲在楼下张望,被守在院里的婆子给逮住,问了几声她才慌张说把自家主子给弄丢了,到这里来寻人了。结果就被带到里头,谁道二婶又认出她手上镯子是二房的东西,就当她是锐哥的……要私会的人。那丫头不肯认,只攀咬东西是三婶赏下的,今晚与锐哥有私的人是三婶不是她,锐哥自然不认,只说是约了巧,两人吵起,父亲大怒,就让人把巧儿拉出去先打三十板子再说。”俞章华便同她解释。

    俞眉远就大致猜到这其中过程,想必是巧儿在园里醒来去寻罗雨晴,结果随草阁那没找到人,她又回来清芳楼,发现出了大事她心里正虚,又将主子弄丢,越发害怕,躲在清芳楼旁窥探,结果被楼下守的人逮个正着,她借口说自己丢了主子正寻着,想探探罗雨晴有没一起被抓到楼上。

    罗雨晴可是俞府三夫人,要是失踪可不得了,再兼今夜事多,下人不敢怠慢,就把人给带到了楼上。

    俞章锐送给她的东西都是二房登记的东西,如今屋里人少,一眼就被钱宝儿认出。众人就猜巧儿是俞章锐要私会的女人,巧儿如何敢认,便编了话泼脏水到罗雨晴身上。可对俞章锐来说,和巧儿私会大不了就是富家少爷勾引丫头,若对象换成罗雨晴,那可就不得了了,伦常败坏、有违纲常都还是轻的,孰轻孰重他心里当然分得清楚,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自己指认了巧儿,钱宝儿自然也帮着自己儿子,这么一来三人当面就吵起,惹得俞宗翰大怒,便先将巧儿捆出去行家罚。

    这巧儿也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俞眉远想通其中关节,勾了勾唇,恰又听俞宗翰朝外头喊话让人去找罗雨晴。

    “父亲,不用找了。三婶在我屋里好好歇着呢。”她一声脆语引来了所有目光。

    “哦?”俞宗翰便疑道。

    “今天酉末时我有些发冷,就叫我的丫头回屋去取披风,偏巧他在岔道口那里发现三婶一个人走着,上去一问才知原来是三婶多吃了两杯酒头疼,让巧儿扶着她去外面发散发散。谁知巧儿把她丢在半道上,两人走失了。因三婶酒劲没过,我丫头就把三婶扶回我屋里去歇着了,如今早已睡下。我屋里和初姐姐屋里的丫头都瞧见过,可以作证。这事儿必定与三婶无关。”俞眉远仔细说着,条理分明,让人听着舒服。

    虽说若坐实俞章锐对寡婶起了淫心的罪名会让他身败名裂,但对罗雨晴而言伤害更大,这世界对女人本来就不公平,两者相较俞眉远自然取其轻者,保全罗雨晴的名节。

    这话一出,钱宝儿与俞章锐忙附和:“极是极是,正是如此。”

    俞眉远却发现一直歪在榻上的杜老太太虽未开口,却明显脸色一松,她对二房确实疼得很深。

    “好,那锐儿这一节暂且揭过。现在来说说你的丫头和章华的事。”俞宗翰的眉色却半点没松,目光如刀刃望来。

    青娆双腿曲下,立时要跪。

    俞眉远却一把拉住了她,扬声道:“这件事今日就算父亲不找我,明天我也一样要找父亲说理儿。我这丫头冤枉。”

    “冤枉?二门的李婆子都招了,是青娆将信交到她手上,让她转交给章华的。”蕙夫人终于开了口。

    “我知道呀。”俞眉远满不在乎地回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让自己的丫头私下传那见不得人的信!”蕙夫人一拍案,佛似的面容上有了些怒色。

    “见不得人的信?夫人见过那信?”俞眉远歪了头,天真问道。

    蕙夫人一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进了个套。

    “何氏说的。”

    “二姨娘?二姨娘可说她见过这信?”俞眉远又问。

    “我没有!我没见过!”何氏抢先开口。事关她的儿子,她不能坐视不理。

    “既然二姨娘没见过,口说无凭,夫人怎好就此论定这信是见得不人的内容,除非……夫人见过这信!”俞眉远不慌不忙道。

    “我没有!”蕙夫人霍地站起。

    “你们说的,可是这封信!”俞眉远却低了头从袖中取出俞章华交给她的那封信。

    “拿过来!”俞宗翰瞪了蕙夫人一眼,伸出手。

    俞眉远将信交到他上。

    俞宗翰展信一看,声音陡然沉下:“你还说不是见不得人的信?这信上约了酉时末于随草阁相会,以羊绒袜相赠。”

    “我没说这信见得了人呀。我说的是我让青娆送出去的那封信。”俞眉远毫无惧意,与他对视,将之前与俞章华说过的那些话又重复一遍。

    “正是如此。父亲,我收到信后也觉得古怪,已先问过四姐姐。四姐姐说怕其中有诈,又念着今日是父亲的大好日子,故嘱咐暂勿声张,待明日再向蕙夫人禀明,谁道今夜竟出了这种事,还牵扯到了二姨娘。”俞章华忙附言道,目光又从二姨娘身上掠过,有些痛心。

    “你的意思是……信是假的?”俞宗翰一下便明白俞眉远的意思。

    “反正我的丫头没写过这信!以及父亲,你将金歌带来此处是何用意?这事莫非也与她有关?”俞眉远说着又望向金歌。

    “李婆子说青娆交信之后,你屋里的金歌又来要回过信一次,第二日方送回给她,仍令她递给章华。按你这意思,这信莫非中间被人给调包了?”俞宗翰的眼刀便也转向金歌。

    “老爷,奴婢没有!青娆送的信确确实实就是这封,奴婢没有调换过!”金歌闻言忙伏到了地上辩解。

    “那你把信要回做什么?”俞宗翰便问道。

    “我……”金歌趴在地上,冷汗一颗颗往外冒。

    堂上的蕙夫人捏紧了手腕上的佛珠。

    “我嫉妒青娆,想赶走她自己成为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所以拿了信看后去禀了二姨娘。”金歌咬牙回答,“二姨娘给的赏钱都还在我箱底压着!”

    “你……”何氏闻言脸一变,想驳她,可金歌说的也是事实,又让她无从驳起。

    倒是俞眉远又开了口:“金歌,我与你十几年主仆之情,竟没看出你是个满嘴假话的人。我就不相信了,除非二姨娘是个大义灭亲的人,否则她怎会在知道私会的人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章华后,她还会大张旗鼓地带人去捉?除非你没告诉她你要陷害的人是章华!”

    “是,她没跟我说过青娆私会的人是章华,也没给我看过那信!她只告诉我说是私下里偷偷见到青娆写那封信!”何氏闻言忙又道。

    蕙夫人脸色忽然白去。

    俞眉远虽没直言,但字里行间竟是一步一步将所有的事都往她身上引来。

    金歌没有告诉二姨娘是俞章华得的信,只说青娆酉时于随草阁与人私会,而对二姨娘而言,她只需要知道今晚能捉到青娆私会男人的把柄,就可以将青娆撵出园子任俞宗耀揉搓就足够了。

    因此这定然是想设计让二姨娘亲自捉到自己儿子的□□,因此她肯定不会是只受命于二姨娘,其中必然还有人。

    而这么一来,金歌将信调包的事便愈发可信了。

    今晚这事到了最后,剑头所指向的人,竟然是她孙嘉蕙!

    可到底是谁要害她?是俞眉远这个还未及茾的小丫头,还是……另有其人?

    孙嘉蕙面上不惊,心里却已波澜起伏,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从头到尾未置一辞的杜老太太。

    “还有,你们老说这信是青娆写的。你们可看仔细,那信上的笔迹拙劣不堪,怎会出自青娆之手。青娆自幼随我习字,不说有大家手法,但一手簪花小楷却写得十分漂亮,若然不信,可以让她现写给你们看!”俞眉远又冷笑道,“这信肯定不是出自青娆之手,必然是被调包了。”

    “金歌,你还不老实交代?你拿信去给谁了?”俞宗翰坐回椅上,忽然口吻沉静地端起茶来。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老爷求你们相信我。四姑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猪油朦心做错了一件事!”金歌又不断磕头。

    “夫人,我们已从青娆床上翻出了羊绒袜来!”门外忽然有婆子扬声道。

    蕙夫人面上一喜,道:“拿进来。”

    若有证据,便不怕她再诋赖。

    外头便有个年轻的管事媳妇推门而入,垂头躬身捧着羊绒袜进来,送到俞宗翰面前。

    羊绒袜尺寸很大,一看便是男人之物。

    “这物是在青娆枕下找到的!”那媳妇回了话便规矩退出。

    “信上说的私赠之物可不就是这羊绒袜!”蕙夫人指着“证据”道。

    “扑哧。”俞眉远一下子笑出,“这个啊?夫人仔细看看,这是我做的!我想缝双袜子送给父亲做寿礼,可我这绣活实在拿不出手,这袜子做了一半,针角歪七扭八,我实在没好意思送,就让青娆又替我做了一双。这双做坏的嘛,就交给青娆帮我改改了。没想到这也能当证据?”

    蕙夫人仔细看去,果见那袜子缝得歪歪斜斜不成样子。

    “这都是你一面之辞!”蕙夫人这时候不能退,若无法坐实青娆的罪,要再查起来,攀咬上的就是她自己了。

    “一面之辞?我倒想问问了。”俞眉远望向何氏,“二姨娘刚才在堂上可有说过私赠之物是羊绒袜?”

    “没,我也不知是何物,金歌没同我细说。”何氏很快回答。

    “那就奇了。二姨娘刚才没说,李婆子不识字肯定也不知道信上内容,除了金歌外,应该无人知道赠的是何物,那么夫人你是从何得知的?竟预先命人进我丫头的房里搜起所谓赃物来?”

    说到后面,俞眉远将脸一沉,眼眶红去,三分怒三分悲,还有四分委屈。

    “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没了亲娘在这后院过日子本就不易,只想着规矩过日子,奈何三番四次总有人要污我清誉,拿我屋里丫头作筏。父亲,我不求你照拂;祖母,我也不求你疼惜,如今我只求你们还我一个清白!这样的罪名,泼在我丫头身上,便等于泼在我身上,我绝不认!”

    说着,俞眉远重重跪到地上,仰头望着俞宗翰。

    屋里忽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