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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征挑着担子,背着背篓,小洛站在背篓里,身子贴在他背上,而沈芸诺,手里只提了个篮子,旁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带着些许审视,她低头看脚下的路,耳根子烫得厉害,赶集的路上,遇着的多是同村的,有人揶揄裴征,“裴三果然是咱村里最疼媳妇的,幸得你嫂子不在,否则回家又得念叨了。”

    村子里家家户户离得近,芝麻大点的事儿都传得快,裴征刚成亲那会,沈芸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宋氏喜欢挑刺,当着人的面最爱骂沈芸诺好吃懒做,家里什么活计都不做,看热闹的虽然附和宋氏,转过身皆变了脸,没事就爱拿裴征说事,说他不让媳妇洗碗,不让媳妇下地,洗衣服都是他自己洗的,次数多了,村里的汉子难免愤愤不平,只说裴征怕沈聪,得罪不起沈家,虽惹来嗤鼻,也算有了说辞。

    媳妇不干活,娶回家干什么?

    一说话,同行的人立即接过了话,“就是啊,裴三,你疼媳妇在家里疼就是了,出门可得给俺们留点面子。”刚说完,立即遭来身边人白眼,跟着腰间一痛,汉子立即求饶,“媳妇,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乱说什么呢,人裴三兄弟对弟妹好还碍着你了,自己不贴心怪别人……”顺手取了背篓递过去,抱怨道,“我是不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人裴征又挑担子又背娃,任劳任怨,她也要学沈芸诺轻松轻松。

    一时惹来周围人哄堂大笑,沈芸诺愈发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说笑笑到了城门,四面八方涌来人望城里走,人山人海,再宽敞的地儿也拥挤起来,裴征拉过她身子,双手圈着她走前前边,双手替她挡着,以防有人撞着她了,到了城里,两侧是吆喝声,两人先去东市转了圈,卖棉花的人多,最便宜的也要九文钱,半斤多肉了,如果是裴征做工,相当于两天的工钱了,即使手里有银钱,她也舍不得。

    “想买就买吧,前边铺子就是弹棉被的,咱买了棉花送去那儿,下次赶集的时候来拿。”他拿回来的二两多银子没用,沈聪又送了差不多二两,除去沈芸诺看病花的二百多文,今年,是不差钱的。

    沈芸诺讨价还价八文钱一斤,买了二十斤,顺路送去了铺子,沈芸诺弹两床八斤重的棉被,剩下的四斤准备做棉袄,裴征在一边,默不吭声,往年,家里的棉被塞了蒲苇或者旧衣衫,裴勇成亲,也才一床八斤重的,而且加了两斤蒲苇,他成亲,棉被是裴勇用过的,没想着,他也有盖新棉被的一天,望着沈芸诺,眸光亮得惊人。

    和老板商量好价格,裴征搁下担子,围着弹床上的棉花,来来回回走动,面露凶光,“我家送来的都是棉花,你若偷偷换了陈棉花或是其他,别怪我砸了你的铺子。”

    一听这话,老板就知晓裴征是有经验的,哪还敢偷工减料,两斤棉花一文的工钱,十六斤斤共是八文,沈芸诺先给了一文,下次赶集再给七文,棉花的事情解决了,两人转而去买粮种,她还惦记着被宋氏拿走的豆子,又去杂货铺子买了三斤黄豆,二十个鸡蛋,捎了一坛子酱油,出门时,想起什么,她又折身回来,掌柜的以为她还缺什么,“小娘子还想买点什么?”

    沈芸诺摇摇头,转了圈,心里有个主意,看了掌柜两眼,心思一转,朝身后的裴征道“我们回吧。”杂货铺子有干货,沈聪那边没有消息的话倒是能和掌柜的做点生意,不过眼下还不到说的时候。

    买了粮种和布,又给小洛买了零嘴,三人才往回走。

    四斤棉花算不上重,不过看上去不少,路上惹来不少人注目,好在他们识趣没有多问,到了村子里,有碎嘴的贴上来,围着裴征和沈芸诺问东问西,“裴三,你们刚分家手里就有银钱买东西,是不是背着咱偷偷发了财啊?”

    说话的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脸上长了癣,东一块西一块的白,看得沈芸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拉着裴征让他离远些。

    妇人察觉到沈芸诺的动作微微不喜,抠了抠头皮,黑色的发丝立即起了白,“弟妹是瞧不起我们穷还是怎样,不过上前询问两句就这般不耐烦,亏得我们还等着裴三富裕了提携一把呢,都是乡里乡亲,别偷偷攒了钱,不告诉咱。”满口的黄牙,哪怕离得远也能闻着满嘴口臭,沈芸诺拧着眉,不动声色地松开了裴征。

    裴征抬眸,沉沉瞥了眼妇人,“嫂子脸上的东西好像又多了,别传染了人才好。”说完这句,不顾众人地反应,牵着沈芸诺走了。

    妇人站在原地跺脚,看其他人面露恐惧地望着她,舔着笑解释道,“看过大夫了,多少年了一直有,听裴三胡说,不会传染的。”饶是她解释,旁人也不敢和她走得近了,有闲话听固然能打发时间,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盯着众人远去的身影,妇人朝裴家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星子,“不就挣了点银子吗,我呸。”

    不是对方咄咄逼人,裴征也不会刻薄,他不知道,他们刚回家,他挣了银子的事儿就在村里传开了,还有人特意跑到裴家院子和宋氏闲话,说裴征在镇上买了棉花,鸡蛋,巴拉巴拉一大通。

    宋氏脸上笑意挂不住,听对方打听哪儿来的银子,宋氏想了想,故作叹了口气,正欲说点什么,就看裴老头扛着锄头,目光森然地瞪着她,面色不善,宋氏忙摆手,“他哪儿来的银子?棉花只怕是阿诺她娘家哥哥送的,咱家什么情形村里村外都见着呢,真有挣钱的门路,咱家还一直窝在茅草屋里?”

    来人本是想从宋氏嘴里套点什么,牛二可说了,裴征花四文钱让他送他们去杏山村,四文钱,一天的工钱也才五文呢,裴征不是挣了钱是什么?见宋氏捂得紧,只得悻悻然回了。

    扔下锄头,裴老头没个好气,板着眼训斥宋氏,“说什么说,春花什么性子你还是不知道,你要说什了什么,不到半个时辰保管全村的人都知道,老大老二呢?”

    见裴老头发了火,宋氏耷拉着耳朵,指着西边,“去地里看庄稼了,老二和娟儿去刘山村了。”

    裴万就是个不省心的,裴勇说了不管他还插手,铁定没安好心,拧眉道“老二一个人陪娟儿回去的?”早上闹一通,裴娟也没脸在娘家待了,裴老头出门就是想让她自己知趣回去,没成想裴万从中参一脚,心里不痛快,“老二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宋氏垂着头,嘀嘀咕咕道,“不仅老二,老二媳妇也去了,连小栓都一起带走了。”刘花儿不在,宋氏心情更好,每天见着她心里就来气,嘟哝了两句,看西边屋子升起了炊烟,气不过,小声和裴老头抱怨,“外边人都说老三挣钱了,咱生养他一场也不见他孝顺咱,我看这个儿子白生了。”

    裴老头倪她一眼,难得没反驳她的话,在地里听说老三挣钱的事儿了,被人问得烦躁,裴征手里的无非就工钱,以及宋氏手里的四百文,沈聪只有一个妹子,从宋氏手里抠出来的银钱自然是要还给沈芸诺的,这点无可厚非。

    他眼里,沈芸诺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有点银钱,不想着存起来,学富贵人家买鸡蛋,细面,庄户人家的日子哪是那般好过的?家里有粮食好说,明年,看他们怎么过日子。

    沈芸诺不知道裴家众人的想法,中午是野菜炒鸡蛋,一个回锅肉,让裴征送了盘去上房,他们回来遇上村子里好些人,无论如何,面子上得过得去。

    裴征和小洛端着菜去堂屋,不见裴娟和裴万,裴老头坐在上首卷着烟,神色不愉。

    “爹,小洛他娘让拿过来的,您和娘尝尝。”裴征站在门口,眯了下眸子,未进屋。

    宋氏哼了声,不满地别开脸,一脸不屑。裴勇站起来迎了出来,“三弟,不用这么客气,你和三弟妹日子不好过,省点是点,爹娘有我们呢。”分了家,裴征又给了裴老头地,养老的事儿和裴征没多大关系了。

    从刘山村回来几日,嘴里一直没肉味,裴秀早就忍不住了,“大哥,说什么了,虽然分了家,爹娘不是三哥的爹娘,孝顺爹娘怎么了?”话难听,声音却是轻轻柔柔的,宋氏赞同地点头,昂着头,斜了眼裴征手里的盘子,高高在上道的语气道,“真是挣钱了,都学镇上那些有钱人家用起盘子了,还以为你不认我和你爹了呢,哼。”

    裴勇拉着裴征往外走,“三弟回吧,照理说分了家该我这个当大哥的请客,爹娘真想吃肉了,我让你大嫂买就是了,你端回去吧。”本他想劝裴征节省些,又想起沈芸诺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因而不再多话,无论如何不肯要裴征盘子里的肉。

    裴秀急了,站起身,小碎步地走了出来,接过盘子就朝灶房喊,“大嫂,大嫂,三哥送肉过来添菜了。”

    韩梅擦了手走出来,看裴勇脸色不太好,没伸手借裴秀碗里的盘子,裴秀气不过,兀自进了灶房,很快,拿着空盘子出来,递给小洛,脸上已没了方才的急切,“三哥,虽然咱分了家,爹娘心里也是难受的,如今你顿顿大鱼大肉了,爹娘跟着享享福也好。”

    不只是裴勇,韩梅也变了脸色,分家后,裴老头和宋氏是要跟着大房的,裴秀话里的意思是裴老头和宋氏跟着她们吃苦受累?还是指责她们会不孝顺?无论哪种,都是韩梅不能忍受的,“小妹,爹娘的事儿有我和你大哥,会亏待了爹娘不成?”

    “秀秀,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回来。”裴老头冷了眉,呵斥裴秀,裴征送的肉他不稀罕。

    宋氏和裴秀想的差不多,老三家天天飘来香味,分家这么久了,头一回送肉过来,多半是今日闹得动静大,村子里的人看他们买了肉,面子上抹不过才送了一小盘来,这么一想,宋氏因着裴征送肉过来的谢意也没了,“老三,别以为送点肉我就会说你的好话,你……”

    话没说完,遭来两人怒视,裴征也算了,裴勇也如此,宋氏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我,我说错了不成?老大,你当他是真孝顺,一盘肉,不过是做做面子罢了。”

    “娘说的是,确实为了面子,您既然收了,面子也到了,我们就回了”不管沈芸诺存了什么心思,都不会讨得宋氏欢喜,既然如此,何不为自己多考虑,裴征心里认同沈芸诺,并不觉得她错了。

    见人进了西屋,宋氏心里窝的火气噼里啪啦朝裴勇发泄出来,裴勇听着不出声,不过看脸色,十分不好。

    而裴征回屋沉着脸,小洛也紧紧抿着唇,两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她好笑地捏了下小洛的脸,朝裴征道,“别生气了,咱吃饭吧,下午去山里转转,看看还能寻到白木耳不。”

    银耳长在树上,她更想挖了树移栽到自己院子里,又担心土壤不同,来年不长银耳了,思索再三,只能多去山里转转。

    入秋后的太阳,暖暖的挂在头顶,照得人暖洋洋的,秋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

    去山里的路走的次数对了,形成了条小径,一人背着个背篓,经过一棵树,沈芸诺停了下来,满树的句子黄灿灿的挂在枝头,只瞧着已内心澎湃,摘了一个剥开递给小洛,咬一口他就不吃了,小脸轴成了一团,沈芸诺吃了一瓣,递给裴征,裴征淡然的接过,却只拿在手里把玩。

    沈芸诺定睛一瞧,不由得笑了,难得见他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她诱惑地连着尝了好几个,个个都是酸的,酸中还带着涩味,强忍着表情让裴征尝尝。

    裴征担心她牙齿受不了,“真喜欢吃橘子,我再找找,山里果树多,肯定还有其他的。”

    扔了手里的果子,拍手站起身,树上结的果子多,眼睁睁浪费太可惜了,橘子不成吃,橘子皮用处还大着,“我们摘了背回家,橘子不能吃,皮还有用处,如何?”

    裴征凡事依她,何况摘果子不过小事一桩,让她走开,脚往树干上蹬了几下,树上的橘子哗哗往下落,小洛在旁边看得有趣,拍手喊道,“爹,再来,再来。”

    一背篓橘子,沉甸甸地压在裴征背上,却不见他觉得吃力,回到院子,拿簸箕装橘子皮,无意扫过买回来的酱油坛子,突然灵光一闪,是了,苦涩的橘子是可以甜的,做成罐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