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成化十四年 > 第124章

第124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场接风宴除了徐彬这个小小的不和谐因素,大体还算是宾主尽欢。

    因为有范知府的吩咐,外间的士绅们不敢轻易进来打扰,吃完饭便各自散了,唐泛他们这一桌因酒令助兴而格外热烈,最后宴毕时,各个都有些醉醺醺的了。

    范知府亲自扶着唐泛上马车,又嘱咐车夫要好好将钦差大人送回官驿。

    车夫何曾遇上知府大人纡尊降贵与自己说话,激动得话都说不全了,连连点头哈腰答应下来。

    唐泛其实也没有醉得那样厉害,他只不过想借醉酒早点结束这场宴会罢了。

    等上了马车,他就松开抓着陆灵溪的手,略带朦胧的眼神也恢复清明。

    “益青,趁着人还没走远,你去追上汲知县的轿子,让他到官驿去一趟,我想见他。”

    陆灵溪:“刚才在酒宴上不是聊得挺多了么,还聊啊?”

    唐泛敲了他的脑壳一下:“方才那是应酬,我另外有正事要问他。”

    陆灵溪心下有些不情愿,却没法说不,只能跳下马车去叫人。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汲敏过来了。

    唐泛掀开车帘子,对后者笑道:“子明,若是不嫌弃,今晚去官驿歇息如何?咱俩久别重逢,我可有不少话想对你说。”

    汲敏也笑:“那可巧了,我也有不少话想对大人说,不知大人这马车还多挤得下一个人否?”

    唐泛招手:“别说一个,再多两个也容纳得下,快上来罢,刚喝了酒又吹风,仔细着凉!”

    汲敏也没矫情,扶着唐泛的手就弯腰钻入马车。

    范知府对唐泛极尽讨好,这马车自然也装点得面面俱到,旁的不说,为了防止颠簸,车厢内就垫上了三层厚厚的棉褥子,又因为此时正值夏日,棉褥子上面又铺了一张竹席,所以人在上面非但感觉不到马车行走的颠簸,反倒颇为舒适。

    这里头也十分宽敞,一个成年男子在上面横躺着绰绰有余,再多一个汲敏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唐泛朝准备跟车夫一并坐在外头的陆灵溪投去一瞥,奇道:“你坐那里作甚,还不进来?”

    陆灵溪本以为汲敏来了,唐大哥定然是想与他说悄悄话的,为免等到被驱赶,还不如自己先识相离开,没想到唐泛居然让他坐进去,陆灵溪一愣之后,登时又高兴起来,哎地答应一声,旋即转了个身,灵活地闪入马车内。

    汲敏笑道:“陆公子是练家子吗?”

    陆灵溪:“谈不上,就是小时候跟着长辈打过两套拳,强身健体罢了。”

    汲敏开玩笑:“陆公子才思敏捷,身手又好,真可称得上文武双全了,也不知道将来要考文举还是武举?”

    陆灵溪低头一笑,半边身体往唐泛身后藏,似乎有些害羞。

    唐泛虽然知道他本性并非如此,不过也没有戳穿他,反倒帮忙说话:“益青是我一个忘年交之子,他年纪小,又时常顽皮,家中长辈便让他跟着我出来见见世面,我是将他当作弟弟来看待的。”

    言下之意,陆灵溪不是外人。

    汲敏叹道:“几年不见,润青一如从前,对朋友总是那样好!”

    唐泛失笑:“子明过奖了,既然是朋友,自然要以诚相待,话说回来,你我也有五六年未见了罢?”

    汲敏点点头:“从我离京到现在,五年多了。”

    没了范知府那些人,唐泛得以大大方方地打量对方,对方早已不复在京城时的落魄伤怀,虽是比他略长两岁,看上去却与从前一般无二,鬓发乌黑,富有光泽,又或者说,这身官袍本身就有莫大作用,一穿上去,权力的魅力无形中也会让人显得年轻。

    唐泛笑道:“看来还是江西的水土养人,你来到这里之后,反倒比从前更精神了!”

    汲敏哈哈一笑,也不讳言:“其实还是得有事情做,一忙起来,自然也就没空想东想西了,以前我屡试不第,就容易钻进牛角尖,总觉得这个看不顺眼,那个对不起我,但现在所见所闻多了,再想想从前,简直如同黄粱一梦,羞愧万分,也不知道于乔兄他们是不是还记得我,下次进京述职,若他们还在京城,我得好好上门道歉才成!”

    唐泛:“他们自然记得你,再说你以前不是心情不好么,大家都能理解的,换了谁置身你那样的处境,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科场上运气也很重要,我们只不过是侥幸比你早达一步罢了,你现在能走出来,于乔他们知道了,定然也会为你高兴!”

    汲敏噙笑:“你还是这么会说……”

    “话”字还没冒出来,马车忽然狠狠震动了一下,戛然停止前进的步伐,紧接着外面传来马匹嘶鸣之声,他们所在的车厢猛烈摇晃起来,唐泛他们不得不扶住车厢四壁来稳住身形。

    “大人不要出来!陆公子保护好大人!”席鸣在外面高喊一声。

    汲敏震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不需要席鸣特别交代,陆灵溪早已长剑出鞘,正紧紧握在手中,一面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刀剑相接的声响从外头传了进来,间或还有席鸣等人的声音:“好贼子,胆敢当街行刺,有种就留下姓名来!”

    对方自然不会回答他,从唐泛他们在里面听到的动静来判断,外头的打斗应该颇为激烈。

    唐泛倒还算镇定,甚至还有余暇安慰汲敏:“子明不必担心,席鸣他们能够应付得来。”

    虽是这样说,他心下却不由皱起眉头。

    要知道席鸣四人可是原先西厂的精英,以汪直的为人,肯定不屑于派几个身手平平的人到他身边,连陆灵溪也说过,如果四人合攻,他一个人估计在他们手下过不了几招。

    然而现在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外面的战斗却没有停止的迹象,金戈交接反而如同暴风骤雨越发激烈。

    此时外面夜幕已经降临,庐陵县城虽然算不上小地方,但入夜之后街上肯定也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除非是打更的更夫或者巡逻的士兵,这边动静如此之大,巡逻的士兵闻讯很快赶来,却见一辆马车停在街道中,不明身份的双方人马正在激烈拼杀,目测还是不死不休的架势,马车边上已经躺倒了几个人,从服饰上看,不仅有车夫,还有县衙的差役。

    巡卫兵卒一见之下就知道马车里坐的肯定是某位官员,面面相觑之下,他们也不敢贸然退却,又不敢上前掺合打斗,只敢一边让人去求援,一边虚张声势地大喊:“什么人,胆敢在这里械斗,可知官兵到来,还不快快放下武器投降!”

    夜袭的人似乎铁了心要攻进马车去,下手都是狠辣毫不留情的,哪里会管兵卒的呼喝,注意力都放在马车外边席鸣几人身上。

    此时马车之内传来喊声:“我乃庐陵知县汲敏,车中尚有钦差大臣在,尔等还不速速回去通禀!”

    巡卫官兵一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庐陵县本身就是吉安府的治所,这些人的消息肯定要比别处灵通许多,钦差到吉安查办科举案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结果人家刚到庐陵县地界,就遇到了刺客,要是上面的人怪罪下来,头一批要倒霉的肯定就是他们这些人。

    几个兵卒面面相觑,当即也不敢坐壁旁观了,只得硬着头皮,慢慢靠近那辆马车,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像那几个躺在地上的倒霉鬼一样的炮灰。

    然而高手拼杀,又岂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前来夜袭的八人之多,席鸣等四人分别围住马车四个方向,一对二,应付得十分吃力。

    眼听着外头的动静越来越激烈,而援兵又迟迟未至,马车内的陆灵溪再也忍不住,对唐泛说了一声“唐大哥我出去帮忙”,便提剑撩开帘子纵身跃了出去。

    有了他的加入,席鸣等人压力顿时为之一轻,饶是如此,局面依旧不容乐观。

    陆灵溪就不说了,他师承少林,又有游历江湖的过往,实战经验不算薄弱,席鸣四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这样五个人在对方手下仍然讨不到好。

    这八个黑衣蒙面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招数,十分毒辣,席鸣这边的人猝不及防,几乎是被压着打,只是他们知道马车之内的人毫无抵抗之力,所以拼尽全力也得守住马车这道防线,不能让对方突破。

    唐泛和汲敏在马车之内,简直度日如年。

    为免给席鸣他们造成麻烦,两个人不能探头出去查看战况,只能待在原地四目相望。

    从当年出门游历开始,唐泛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险象环生的情况,眼下还不能算是最危急的,所以他面上冷静,只是眉心紧蹙,担心的却是陆灵溪他们的安危。

    汲敏想来是不愿在唐泛面前露怯,虽然脸色微白,也还力持镇定,只是拳头攥得紧紧。

    唐泛反过来安慰他:“你别担心,益青他们身手都很好,没事的。”

    汲敏勉强朝他笑了笑,紧接着又紧紧皱起眉头:“庐陵县以往都很太平,也没听过出什么盗匪,怎么你前脚刚到,后脚就有刺杀,难道之前你在苏州也遇到过吗?”

    唐泛摇头:“没有。”

    汲敏猜测:“那……会不会是跟你要查的案子有关?”

    唐泛心头一动。

    要说现在谁最不想让他过来查案子,那无疑只有沈坤修了,可沈坤修一个学政,如何会跟外面那些暗杀的人扯上联系?

    难道这个案子别有内情?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远远地,似乎有马蹄踢踏,伴随着喧嚣人声响起。

    而那些只能在旁边围观且束手无策的巡卫兵卒瞧见由远及近的火光,都大喜过望。

    援兵终于来了。

    钦差和庐陵知县一并被困在马车中,前去报信的士兵只能直接去找上吉安知府范乐正。

    酒宴刚散,范知府喝得醉醺醺,正在回去知府衙门的路上呢,结果刚到大门口,就看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巡卫士兵过来报讯,说钦差大臣在回去的路上遇袭,同车还有庐陵知县。

    任是范知府喝得再高,听到这话顿时都酒醒了七八分,忙不迭就要赶过去。

    结果还是幕僚亲信机灵,连忙拦住他,说你这样去了也没用,别说救不了钦差,连自己都会搭进去,还是赶紧去搬救兵更强。

    范知府一听有道理,又忙不迭调转马车,去找吉安千户所的谭千户。

    吉安千户所跟锦衣卫没关系,而是江西都指挥使司下辖的地方驻军,但就算跟锦衣卫没关系,对方一听范知府说朝廷钦差在吉安地界遇袭,也得赶紧带上人过来救援。

    因为据说对方身手高强,且人数众多,谭千户还特地带上了一小队携带火铳的士兵。

    这一来二去的周折,才使得时间耽误了不少。

    幸好席鸣等人支撑得足够久,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唐泛有什么差池,他们就等于保护钦差失利,就算汪直不怪罪,他们也要受到朝廷的处罚,所以几个人就下死力挡住对方的进攻,身上早就伤痕累累。

    当然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那八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他们的目标虽然是马车里的人,但也要防着失手被擒,暴露身份,所以一见大批官兵赶到,就知道杀人的最佳时机已然错过,他们已经很难再找到下手的机会了。

    只见其中一个貌似首领的人作了个手势,其余七人立时往官兵到来的相反方向飞退,退出一段距离之后转身向前跑去,身形很快就隐入茫茫夜色之中。

    陆灵溪本来还想追上去,却被席鸣按住:“你想死吗!”

    从对方的身手来看,约略还要高过席鸣他们一筹,所以这一场拼杀下来,陆灵溪他们五个人个个受伤不轻,其中两个人还是重伤,对方八个人虽然也挂了彩,却都只是轻伤,陆灵溪要是追上去,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的。

    陆灵溪闻言只好悻悻作罢。

    那头官兵已经赶了过来,范知府见他们一身狼狈,不由骇然:“唐大人如何了,没事罢?”

    “我没事。”

    唐泛从马车里出来,然后是汲敏。

    范知府给唐泛介绍:“这位是吉安千户所的谭千户,下官闻知消息之后连忙去请谭千户一道过来的!”

    他的话里不乏邀功讨好之意,这种行为在官场上很常见,平时唐泛还有心情与他客气一番,眼下却只是对谭千户拱拱手:“多谢谭千户,这份情我领了,改日我再亲自登门拜谢!”

    谭千户比范知府识趣多了,他见唐泛身边的人都受伤不轻,便道:“下官认识几个专精跌打外伤的大夫,唐大人若有需要,下官这就派人去找他们!”

    唐泛也没客气,照单全收:“那就有劳谭千户了。”

    谭千户忙道:“大人不必客气,此事是在吉安境内所出,下官难辞其咎,请大人让下官护送您回去。”

    范知府不落人后,也道:“下官也护送大人!”

    席鸣等人受伤不轻,其中两个已经摇摇欲坠,唐泛没有拒绝,就让席鸣将两个受伤的手下扶上马车,又向谭千户借了几匹马,自己和陆灵溪几个还能走得动的,则骑马回去。

    刺客当然不会去而复返,所以在谭千户和范知府的亲自护送下,唐泛一行平安抵达官驿。

    席鸣和陆灵溪几个,除了两个重伤之外,其余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刀伤,陆灵溪胳膊上也被划了一刀,深可见骨,难为他一路上都忍着没吭声,只是回去之后草草撕了布条绑起来止血,直到大夫前来,要为他上药时,大家才看见他的伤口有多深。

    他们虽然是为了保护唐泛而受伤,但严格来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不过唐泛并没有因此视为理所当然,反倒将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重伤患者住,又亲自在旁边看着大夫把脉治伤,详细询问席鸣他们的伤情,在得知几个人都没有性命危险之后,才嘱咐席鸣他们好好歇息,又吩咐官驿的伙计明日给席鸣他们单独熬些好克化的小米肉粥。

    席鸣等人看在眼里,虽说面上不显,心底自然也是有些感动的。

    会做做表面功夫的官员不少,更多的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去做,他们这些人,说得好听是高手,实际上也就为人驱使的鹰爪,要么浪迹江湖,要么投身官门,就算当上武将,地位也没有文官高。

    席鸣他们原本觉得以唐泛的地位,定然也是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他们自己对被汪直遣来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是有点想法的,不过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唐泛的表现反倒令他们大为改观,且不论他是怎么想的,单是能表现得如此细心周到,也就不算寒了席鸣等人的心了。

    安置完伤者,时间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范知府和谭千户他们也已经被唐泛送走了,只有汲敏还留在官驿里。

    由于主院让给了席鸣他们,唐泛搬到偏院,虽然官驿的人临时做了一番布置,不过条件肯定还要差一些。

    唐泛歉然道:“子明兄见谅啊,你看今晚这事闹的,差点连累你不说,我还平白冷落了你大半天,没能跟你单独说上几句话!”

    汲敏摆手:“不妨事的,左右明日也是休沐,不用早起。”

    说罢他叹了口气,“只是今晚这事实在来得蹊跷,我先前还羡慕你升迁得快,万没想到你这官当得这般危险,难怪你还要带着几个功夫好的手下,若是没有他们,你岂不要更加危险!”

    唐泛笑道:“其实这样的事情也不常有,我在苏州就没遇到过。”

    其实在苏州也遇到过,只不过是人家用的是美人计和钱财贿赂,所谓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危险了。

    汲敏闻言,脸上不掩对他的担忧:“那现在陆公子他们受了伤,你这几天的安危怎么办,要不我将县衙的差役调过来罢?”

    唐泛开玩笑地婉拒:“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若是对方的身手与今晚那几个人一样,只怕再多人也无用,还不如让谭千户借我一个火铳队呢!”

    汲敏也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摇摇头:“是我没用,先前听说你要来,我高兴得很,心想这回见了面,定要与你好好叙叙旧情,没想到你刚到庐陵地界就遭遇刺杀,说起来还是我这个父母官失职。”

    唐泛笑道:“这与你没关系,不必愧疚,难道咱们现在就不能叙旧了?说起来,从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问,后来你是不是又参加会试了?可为何进了京也不去找我?”

    汲敏道:“后来我没有再进京考试了,回乡后我遇上一位富贾,他赏识我读书刻苦上进,便出钱给我疏通户部的关系,让我得了庐陵县丞的职位,后来庐陵知县任满调迁,就向上头推荐了我,所以我就递补上知县的位置了。”

    在本朝,举人是可以当官的,当初唐泛帮姐夫贺霖运作密云县教谕的位置,也是因为贺霖有举人的功名的缘故。

    但以汲敏的骄傲,唐泛一直以为他会不考中进士就不罢休。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汲敏自嘲一笑:“当时家中老母生病,我只求能有个职位谋生,不愿再让老人家担心了。你别多心,我不是不想去找你,只是那会儿你也才刚在顺天府站稳脚跟,就算想帮忙,也有心无力,这些事情旁人也插不上手,只能靠我自己解决,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免得让你跟着挂心。”

    唐泛道:“难怪我接连写了两封信给你,都杳无回音,想必你那时候已经不在家乡了?”

    汲敏叹道:“是,我自打来到庐陵之后,因为琐事繁忙,竟未能抽出空回乡一趟,说起来实在是不孝!”

    本朝官员的假期本来就少,底层官员要得个假更是千难万难,汲敏这样的例子也不算出奇,在大明,还有千千万万官员与他遭遇相似。

    汲敏道:“润青,想当日,你我立下宏愿,要双双金榜题名,结果到头来我不仅没有再接再厉,反倒当了逃兵,直接就走了捷径,我知道这样并非正道……”

    唐泛打断他:“你这话我不爱听,所谓正道歪道,本不是从科举功名来论,只要当了官能为民做主,那就是坦荡荡的正道,要知道开国之初,朝廷官员多半都是出自国子监,而非科考出身,其中不乏后来的名臣勋臣,难道这些前辈走的也不是正道吗?子明啊,你就是凡事想太多了,心思太重,只要你还是现在的你,咱俩就永远都是至交好友!”

    汲敏心头一热,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得低头掩去激动,待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方才道:“今日的酒宴上,徐彬处处针对你,你可知为何?”

    唐泛道:“此事我正有些奇怪,莫非你知道内情?”

    汲敏道:“略知一二……”

    他刚想接着往下说,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唐泛想起身去开门,汲敏却按下他,自己走过去开。

    外头站的自然不是刺客,而是绑着大半条胳膊的陆灵溪。

    他笑吟吟道:“唐大哥,听说你们在这里秉烛夜谈,我就过来了,没打扰你们罢?”

    唐泛皱起眉头:“你受了伤,不好好去歇息,起来作甚,别胡闹!”

    陆灵溪道:“我睡不着,伤口一直发疼,就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罢!”

    语气带着撒娇,令人无法拒绝,而唐泛只要一想到他这伤是为自己受的,也硬不起心肠拒绝。

    问题是像席鸣他们就都在自己房间躺着,不会跑到这里来撒娇,偏偏陆灵溪不肯安分。

    看来还是太年轻了,小孩子脾性,难怪怀恩要让他出来跟着自己磨练,唐泛心道。

    虽是这样想,他心下一软:“好罢,那你就在这里坐着,不舒服的时候要说。”

    陆灵溪欢欢喜喜地应了,没受伤的手拖着椅子往唐泛那个方向挪了挪,挨着他坐下,抬眼见到汲敏朝自己这边望来,不由回了个略带挑衅的眼神,反倒令对方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