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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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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晋之时,还没有新年贴春联的习俗,只在门前钉两块刻有“神荼”、“郁垒”二神像的桃符,用以避邪驱灾、祈福免祸。

    除夕夜,陈操之在早已备好的两块长方形桃木板上用《张迁碑》隶体写下一幅春联: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命来德用小刀镌刻成阴文,然后填上朱砂,将这两块春联桃木板与桃符一起钉在西楼大门口。

    子夜之前,陈操之代表西楼陈氏参加祖堂的祭祖仪式,仪式一直延续到新年初一的凌晨,然后互相恭喜祝福而散。

    初一日大清早,润儿醒来,睁眼看到床前箱檐上放着簇新的纹锦小襦裙,襦裙上压着一个金项圈,项圈缀着长命锁和玉如意,长命锁錾着“祝寿安康”四个字,玉如意上有及仙桃、蝙蝠、金鱼、莲藕这些吉祥图案——

    在小襦裙和金项圈边上,赫然是一架小箜篌,比隔壁丁幼微书房里的那架箜篌小一半,但同样是二十五弦、金彩翠藻,制作工艺半点也不马虎。

    润儿大喜,钻出被窝就要去抱那箜篌,已经先起床的小婵开声道:“润儿小娘子新年吉祥,润儿是不是长大一岁了?”

    润儿赶紧又缩回被窝,睁着亮晶晶、乌溜溜的大眼睛,甜甜道:“小婵姐姐新年吉祥,小婵姐姐快帮润儿穿衣吧——”眼睛不停地看那架小箜篌,问:“小婵姐姐,这是不是娘亲给润儿的新年礼物?”

    楼廊上传来陈操之清朗的声音:“润儿起床了,新年好!”声音未落,神清气朗的陈操之牵着侄儿宗之走进来了,微笑着对小婵躬身道:“小婵姐姐新年好!”

    小婵笑盈盈看着陈操之,还礼道:“操之小郎君新年吉祥!宗之小郎君新年吉祥!”

    一身新衣裳的宗之也道了吉祥,朝润儿一扬手里的小玉箫,喜孜孜道:“润儿你看,这是娘亲给我的小玉箫,我刚试了试,手指可以按到箫孔,我可以向丑叔学吹xiao了。”

    润儿站在床边,伸着手臂让小婵帮她穿衣着裙,小嘴朝箱檐上的小箜篌呶着:“润儿也有,娘亲的大箜篌润儿弹不了,这小的可以弹,下回去见娘亲时就带这小箜篌去,让娘亲教润儿,丑叔说对不对?”

    待润儿衣裙齐整、梳洗完毕后,叔侄三人便一起去陈母李氏房里请安,向母亲、向祖母道新年吉祥。

    陈母李氏看着挺拔俊美的儿子和璧人似的一对孙儿,笑得合不拢嘴,吩咐英姑备赏钱,西楼陈氏上上下下都有新年赏钱。

    楼下的冉盛在喊:“操之小郎君,我和来德哥要燃爆竹了,要不要来看?”

    陈操之便牵着侄儿、侄女的手下楼看冉盛、来德放的是什么爆竹?

    只见来德和冉盛一人手里一小捆细长竹竿,在一个小火堆上点燃,竹竿燃烧起来“噼哩啪啦”响,原来这就是爆竹。

    竹竿多,爆竹声很响,润儿捂着耳朵躲在陈操之身后,伸出脑袋看来德和冉盛拖着一捆燃烧着的竹竿兴高采烈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是在驱逐瘟神。

    东楼、南楼、北楼也一起来爆竹,热闹非凡,竹竿燃烧的烟火气有种熟香气味,陈操之喜欢闻这种味道。

    其他三楼的族人看到西楼的桃木春联,觉得新鲜喜庆,以为是陈操之从吴郡学来的习俗,急急去仿制了悬在大门上。

    族长陈咸命人刨制了两块大桃木板,请陈操之写上“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十个大字,钉在坞堡的青冈栎木大门上,很有书香门第的感觉。

    附近乡民见到了,也都依样仿制,于是,这新年张贴春联的习俗就提前六百年流传开来了。

    ……

    自陈操之父亲陈肃开始,西楼陈氏便信奉天师道,拜钱唐县的道首杜子恭为师,天师道敬奉“天、地、水”三官,正月十五上元节就是天官帝君的诞辰日,天师道门徒要举行盛大的庆典。

    正月十四,陈操之奉母命前往县城,准备参加次日的天官帝君庆典,顺便去冯梦熊府上拜访,这次是来福驾车,冉盛和来德跟去。

    正午时分,陈操之四人来到城西冯府,自去年五月初到过冯府,转眼就大半年过去了,但见门庭依旧,只有门前的三株老槐落尽了叶子,不复五月枝繁叶茂的景象。

    冯梦熊见到陈操之,甚是欢喜,即命小婢去请妻孙氏和女儿冯凌波出来相见,冯妻孙氏见陈操之风采更胜昔日,越看越欢喜,不时瞅瞅女儿冯凌波,喜不自胜的样子。

    冯凌波比上回相见更拘谨了,浑身不自在,小坐了一会,便回内院去了,孙氏又陪坐了一会,叮嘱陈操之主仆四人就在这里歇夜,也进去了。

    陈操之感着冯叔父一家的热情,有点过意不去,觉得有些事必须说清楚,不能耽误了冯凌波,在回答了冯梦熊关于他吴郡学业的问话后,说道:“冯叔父,小侄有一事要对冯叔父说,请冯叔父莫要误会。”

    冯梦熊一愣,和颜悦色道:“操之有话尽管说,冯、陈两家通家世谊,能有什么误会!”

    陈操之徐徐道:“去年冯叔父一家到陈家坞看望家慈,家慈很是高兴,小侄去年年底从吴郡归来,家慈便让我持凌波妹子的年庚贴去宝石山初阳台葛仙翁道院,请那里的道人推算凌波妹子的年庚与我的年庚是否匹配?小侄是甲辰年冬月初一寅时出生的,凌波妹子是乙巳年春月初九申时出生的,那道人掐指推算一番,说道辰巳相害、寅申相冲,婚姻大不宜——家慈甚觉惋惜,命小侄特来告知冯叔父,万勿因此影响两家的世谊。”说罢,双手扶席,深深致歉。

    冯梦熊讶然半晌,他也知陈母李氏笃信天师道,年庚不合也是有的,倒也没觉得陈操之是有意推托,他冯梦熊也是九品县相,女儿冯凌波品貌俱佳,陈操之没有理由推托,只能说是无缘,摇头笑道:“此事就不必再提了,冯、陈两代交好,岂会因这事生了嫌隙!操之放宽心便是,我依旧是你的叔父,凌波就是你的妹子。”

    陈操之甚是感动,再次深深施礼。

    冯梦熊进内院对妻孙氏说起这事,孙氏大失所望,怏怏不乐,却道:“定是那道士根基浅薄,胡乱推算,又不是葛仙翁亲自算的,既然陈母信这个,那改日我另找道人推算——”

    少女的心却是极敏感,带着哭腔道:“娘,不要再提这事了,操之贤兄他——,”平静了一下心情,又道:“以后女儿就与他兄妹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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