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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朔城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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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朔城消息

    赵锦诺缄默良久,隐在袖间的双手死死攥紧掌心,稍许,才哽咽道,“哪里来得消息?”

    似是心中尚有一线生机。

    周亮不忍看她眼睛,“是宫中……”

    宫中?

    赵锦诺心中少许的希翼似是也在听到这两个字后,慢慢消逝殆尽。

    宫中的消息哪里会错?

    忽得悲从中来,赵锦诺只觉一颗心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揪起,却又迟迟放不下。

    ——大白兔会想阿玉姐姐的。

    ——“有芝麻味的,花生味的,还有红豆沙,只是师娘都放在一处了,我分不清楚,就随便煮了些,你若是吃到不喜欢的便给我。”“我都喜欢。”

    ——阿玉,等回京中,我们要个孩子吧。

    ——……

    南顺京中的分别尚且历历在目,怎么就突然……沉船了?

    她明明有听他的话,一路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在京中等他,他怎么能不守约定,从南顺安稳回来呢?

    赵锦诺垂眸。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憋得鼻尖通红。

    心中巨大的悲痛袭来,却来不及出声或消化,全然压抑在喉间。

    “二奶奶……”周亮担心。

    赵锦诺睁眼,羽睫连雾,眼角强行控制着,只有些许眼泪溢出眼角,“爹和娘呢?”

    她是忽然想起爹娘来。

    短短的时间,接连从阮奕恢复再到沉船这样的消息,大喜之后又大悲,她是怕他们二老承受不住。

    周亮不住抹眼泪,“夫人听到消息就晕倒了,大人一直守着夫人,大公子让小的来赵府寻二奶奶,小的离府时夫人还未醒。”

    赵锦诺是知晓娘亲如何待阮奕的。

    出了这样的事,娘亲接受不了。

    赵锦诺伸手抚了抚眼角的泪滴,“先回府中。”

    赵锦诺脚下发软,双手似是都在打着颤,没有同王氏和刘夫人打招呼,便乘马车离开了赵府。

    阮奕不在了,旁的人和事又有什么重要的?

    马车上,赵锦诺窝在马车一角,想起初见他时,他撵大白撵到她桌下,她掀起帘栊,看见那双清澈明亮,又带着笑意的眼睛,他说他叫大白兔,而后抓着大白的爪子,朝她笑嘻嘻唤了声“阿玉”。

    他惯来都唤她阿玉。

    也会厚着脸皮,唤她阿玉姐姐。

    细究起来,她与他相处的时间怎么这么短?

    不过是在乾州的江船上偷偷亲过她,而后在乾州官邸同她分别,她让他不可以喜欢旁人,那时候的他还是小傻子,离开乾州时,马车内都是他的哭声。

    她与他总能在一处遇见,在宴相的书斋内,他会追着大白到她跟前,在书架与光的缝隙里,听她念书,虔诚的目光看她,她心中微动,亲他,他亦效仿……

    往事幕幕如浮光掠影在脑海中飞逝而过,却又如钢针一般,针针扎进她心底。

    如同,他在月牙湖落水时,她救起他,他拥紧她,唤的那声揪心而压抑的“阿玉”!

    马车内没有旁人,赵锦诺伸手捂住嘴角,眼泪再忍不住,瞬间湿了脸庞。

    她想起在月牙湖的每一天夜里,他会带她去岩石峭壁处看月亮,她那时便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好看的人,比月色还美,她都不知她的画笔能否画得出其中一二。他会在耳旁说些轻佻浮夸的话,亦会在狩猎时全然信任将手交给她,她牵他至何处,他便至何处。他拥她射箭,也会在她耳旁沉稳而温和得说,不急,再来……

    再后来……

    再后来,赵锦诺已不敢再想。

    脑海中全是他伸手牵她,唤的那声“阿玉”,全是洞房花烛,他笑盈盈揭开她的盖头,亲吻上她的嘴角……

    赵锦诺低头捂着脸,不知不觉间,已经泣不成声。

    ……

    到主苑的时候,彤容正端了煎好的凝神静气的汤药来苑中。

    “锦诺!”彤容眸间忧色,“没事吧?”

    她是介怀娘亲对赵锦诺的信任和照拂,也怕阮奕的官职越做越大,日后府中的中馈都会顺利成章落到赵锦诺手中,但这些在生死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娘还好?”赵锦诺担心

    彤容摇头,“方才昏过去了好些时候,醒了之后一直在抹眼泪,爹请太医来过,抓了方子,方才才煎好,正要送去。”

    赵锦诺脚下微滞,原本想要入内,此刻却停下脚步来。

    她是担心娘。

    但更怕娘见了她,想起阮奕,情绪会再度失控,昏厥过去。

    “大嫂,你先进去吧,我在屋外候着。”许是马车上哭了一路,赵锦诺此刻却是冷静异常。

    这世上,没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让人悲痛的事情。

    彤容怔了怔,似是明白过来。

    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又多了几分谅解。

    “有事我唤你。”彤容应她。

    赵锦诺颔首。

    眼见彤容撩起帘栊入内,赵锦诺才在苑中的石凳处落座。

    她知晓今日对阮府上下来说,都是不平静的一日。

    在往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平静。

    阮奕的离开,就像一块沉石坠入湖面,彻底扰乱了整个家中的宁静。

    而她,就是这不平静的漩涡中心。

    这个时候,府中的眼光皆会看她。

    她若是哭得悲痛欲绝,歇斯底里,整个阮府之中都会黑云压城,阴霾至极。

    赵锦诺坐在暖亭内,靠着身后的暖亭柱子,目光空洞而无神。

    她没有大白兔了。

    没有大白兔的阿玉,仿佛又回到了早前,新沂庄子上那个赵锦诺……

    周遭的一切,对她其实都不重要。

    ……

    等郁夫人喝了药,睡着,彤容撩起帘栊,出了苑中唤她。

    赵锦诺才擦干刚才眼角的痕迹,随着彤容一道入了屋内。

    屋内阮鹏程和阮旭都在,见了她,父子一直都不知道当说什么宽慰。

    赵锦诺先开口,“我看看娘。”

    方才郁夫人喝了药入睡,彤容便同阮鹏程和阮旭二人说起过,锦诺回来了,一直在苑外守着,怕娘见了她伤心,也一直等着娘睡着了才入内。

    阮鹏程和阮旭说不出心中滋味。

    彤容解围,“爹,阿旭,你们先歇一会儿吧,我和锦诺陪着娘就是。”

    自方才起,阮鹏程和阮旭便一直守着郁夫人,既要忧心郁夫人,心中还因为听闻沉船的事情难过,眼下,阮鹏程才沉声开口,“我有话同锦诺说,你们先出去吧。”

    阮旭和彤容都愣了愣,相继朝阮鹏程颔首和福身,撩起帘栊,退了出去。

    “爹。”赵锦诺看他。

    许是也没有旁人,赵锦诺的眼泪又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阮鹏程上前。

    赵锦诺在床沿边坐着,守着郁夫人。

    阮鹏程便在一侧的圆凳上坐着,仿佛只是一个晌午的瞬间,便苍老了十岁有余。

    “我和夫人的两个孩子中,我一直更偏爱旭儿。因为自幼疼奕儿的人多,他又天资聪明,他母亲也护着他,又跟着宴相一处,宴相疼爱他,亲自教授他,连带陛下和娘娘都很喜欢他,他是京中这一辈里的天之骄子。我怕旭儿心中有落差,更怕他们兄弟二人生间隙,还怕他心底优越,恃宠生娇,养成纨绔性子,所以一直以来,旁人都待他好,只有我这个做爹的,终日板着脸看他,他似是做什么都不及预期,其实这些年,他中探花也好,骑射中夺魁也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最为他骄傲和高兴……”阮鹏程喉间哽咽,眸间带泪,故而望天,试图将这情绪压抑回去,又似是想借着这股情绪将心中的悲痛宣泄。

    赵锦诺低眉,眼泪睡着眼角无声滴落下来。

    他知晓爹心中藏的话,若是不说出,许是会内疚一生。

    赵锦诺没有出声打断,只是安静听着。

    “他后来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得呆傻,我原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会将过往疏忽的对他的疼爱和照顾通通加倍还给他,但看到他呆傻,终日抱只兔子的模样舍不得放下的模样,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多看不了一刻。不是对他的不满,而是对自己做为一个父亲,见到他从天之骄子到如此模样,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愧疚。”阮鹏程伸手捂住额间,声音沉闷而沙哑,“但到此刻,我却在想,若是他还活着,呆傻又如何,我同他母亲还可以一直陪着他,至少他还在我们身边,有我们替他遮风挡雨……”

    阮鹏程已失了声音。

    “爹……”赵锦诺亦哽咽。

    她从小失了娘亲,爹和祖母对她亦疏离,在亲情面前,比不过媛姨和师娘这样的半路相遇的亲厚长辈。

    而见阮父如此,似是才深深触动她心底。

    父子之间的亲厚和羁绊,都是她早前,不曾想过的,如今却让她动容,泣不成声。

    “锦诺,我和奕儿娘亲都知晓,你们二人早前就要好,只是如今出这样的事,我和奕儿娘亲都很担心你。逝者已矣,只能追思。奕儿不在了,锦诺你就是我们阮家的女儿,我和奕儿的娘亲都会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不管往后如何……”阮鹏程起身去了耳房。

    赵锦诺再次擦了擦眼角,其实鼻息之间,眼泪与鼻涕似是都已混成一团。

    眼前的朦胧里,郁夫人的眉头皱成一团,似是在经历不可名状的噩梦一般。

    她伸手握住郁夫人的手,低沉抽泣道,“娘,你要好好的,阮奕会担心的……”

    ……

    出主苑已是半夜。

    宋妈妈一直焦急得拎着灯笼在苑外等。

    今日之事,阮府之内纸包不住火。

    于宋妈妈而言,这便是天塌下来了。

    “阿玉!”宋妈妈上前扶她,宋妈妈已许久未曾这么唤过她。

    原本目光呆滞的赵锦诺,忽然抬眸看她。

    宋妈妈似是忽然间苍老了许多一般,忧心得看着她,赵锦诺再忍不住,忽然上前拥住她,“宋妈妈,我没有阮奕了……宋妈妈……”

    宋妈妈一颗心如同针扎。

    ……

    这一宿,赵锦诺不知何时入睡的。

    她不敢回自己苑中,不敢回屋里,她早前自诩是有一颗铁石心肠,但在满是阮奕影子房间面前,她失了勇气。

    北阁里,她拥着砖砖。

    一直拥着砖砖。

    “砖砖,我好想大白兔啊,但好像都见不到他了,你想他吗?”她似是哭了一整日,没什么精神,也没什么力气。

    砖砖似是察觉她的情绪,不停宽慰蹭她。

    她亦埋首在砖砖身上,不说话,也不想旁的事情。

    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枕着砖砖,身上应是杜鹃夜里来给她盖好的被子,她似是半梦半醒间还有些许印象。

    “二奶奶!”是阿燕在唤她。

    她脑子里有些迷糊,半晌才撑手起身,“怎么了?”

    阿燕道,“宫中的四平公公来了,说娘娘召二奶奶入宫。”

    娘娘?赵锦诺诧异,阿燕颔首道,“四平公公在偏厅等了。”

    赵锦诺忽然想起,娘娘是待他和阮奕都好,应是知晓沉船之事,召她入宫安慰的。

    娘娘惯来待她亲厚,她简单洗漱,便至偏厅中。

    果真见四平公公在同阮旭和彤容一道,在偏厅说话,见了她,都停下说话声,四平公公朝她拱手,“二奶奶,娘娘要见您。”

    赵锦诺福了福身,而后才跟着四平一道上了宫中的马车。

    马车中没有旁人,只有赵锦诺同四平二人,四平见她眼窝都是肿的,应是哭了一整日的缘故,也无怪乎,昨日消息传到宫中,娘娘整个人都怔住,一直怔了许久。

    而今日……

    四平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轻声道,“二奶奶,您且先宽心着,娘娘今日召您入宫,是因为收了范侯的信。”

    范逸?赵锦诺忽然抬眸看向四平。

    忽得,心中似是想起在柳城的时候,范逸曾同她说过,有任何消息都会送信给她。

    若是阮奕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范逸不应当瞒着她的。

    不知为何,赵锦诺心中似是生得一丝微乎其微的希翼,“公公您的意思是?”

    四平低声道,“陛下和娘娘都在,陛下置了不小气,但具体的,奴家就不清楚了,只是娘娘让奴家私下告诉二奶奶一声,阮大人应当还活着。”

    赵锦诺整个人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