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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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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7章 残破

    第187章残破(一更)

    等到三月, 宫中算是紧锣密鼓迎来欢喜事。

    先是准备长公主的嫁娶之礼。

    迎娶礼在四月初五,是黄道吉日, 届时在会在宫中举行盛大的迎娶之礼, 而后会一路前往南阳成亲。

    从三月初开始,嫁娶之礼的准备就应接不暇。

    虽是礼部在一手操办,但前朝事忙, 多在苏锦处过问, 操心,拿主意。

    从喜袍到嫁妆, 到礼仪, 一应俱全。

    越是临到三月底, 瑞盈似是越紧张。

    苏锦绾了绾她耳发, 宽慰道, “罗晓比你更紧张。”

    瑞盈先是忍俊, 既而脸上娇羞着,似是想起罗晓来,而后唏嘘道, “三嫂, 幸亏有你在。”

    苏锦唇瓣勾了勾, “自然要在, 答应过你的。”

    瑞盈照旧扑在她怀中, 亲昵道,“三嫂, 家中有你真好。”

    苏锦眸间微微滞了滞。

    瑞盈在她怀中, 看不清她神色, 只道她的手温和得抚了抚她发间,“还记得我早前同你说的话吗?”

    瑞盈点头, 轻声道,“出嫁之后,要孝顺家中之人,但亦要有原则和骨气。凡事刚则易折,过柔不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如日中天时要留有余地,低谷之际要耐得住心性蛰伏……”

    她听瑞盈在怀中娓娓道来,眼眶清浅润了润。

    瑞盈正好说完,笑道,“反正我不怕,我有三嫂!”

    苏锦奈何笑笑。

    瑞盈遂笑得更欢。

    柏炎来的时候,瑞盈正拥在苏锦怀中,笑意盎然,苏锦亦启颜。

    瑞盈看见他,“三哥!”

    柏炎上前,轻声道,“我来看看。”

    瑞盈坐直了,笑盈盈看他,“三哥,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柏炎看她,稍许,垂眸颔首。

    许是气氛释然,瑞盈亦上前拥他,“我也舍不得三哥和三嫂……”

    柏炎看向苏锦。

    苏锦淡淡垂眸,似是避开了他的目光。

    自瑞盈处出来,并肩回朝华殿。

    暖春三月,沿途已是草木葳蕤。

    他伸手牵她,两人一道脚下驻足。

    苏锦看他。

    他从袖中拿出一枚簪子放在她手中。

    苏锦眸间怔了怔。

    同她早前在凤鸣殿外丢的那枚金翅蝴蝶翡翠牡丹步摇很像,又略有不同,那是在洛城时,他送她的定情信物。

    柏炎轻声,“找人做了许久才做好的,实在不好做,这次不是牡丹了,换了海棠,你不是喜欢海棠吗,我亦觉得换成海棠好看……”

    苏锦羽睫颤颤,却凝眸,一动不动看着他。

    “谁说哥哥记不得你喜欢的东西,以后都会记住的……”他将步摇亲手插在她鬓间,唇畔勾勒,“好看。”

    ……

    三月底,还是明月和阿照的周岁生辰,其实在生辰前一月,明月和阿照便依稀会喊爹爹和娘亲了,似是喊爹爹还比娘亲更快些。

    柏炎欢喜了许久。

    陶妈妈叹道,再隔一两个月怕是就会走路了,眼下明月就是,终日都像站起来走两步,还摇摇晃晃不怎么稳。

    柏炎惯来偏爱女儿多些。

    牵着明月的时候,明月会咯咯笑,还会抬眸看他。

    她摔倒时,他亦会给她拍拍衣裳,问她摔得疼不疼?

    忽有一刻,他似是忽然体会道早前父亲和母亲的心情,他与母亲隔阂太久,但眼下,他希望将最好的都给明月和阿照。

    ……

    在寻常人家,抓周就是图个吉利,猜猜孩子日后的兴趣志向,留个念想。

    但在宫中,礼部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也非得将太子伸手所够之物锁定在既定范围内,于是从几日前,礼部就开始在朝华殿蹲守太子习性。

    终于,周岁当天,礼部蹲守全员松了口气。

    抓稳了,是《帝王策》。

    其实都心知肚明,诱导了好久。

    而明月这里,却抓了一支笔杆。

    柏炎轻叹,竟没有一个同他们爹一样,抓周抓了一把剑的。

    陶妈妈打趣,日后再生一个。

    柏炎看向苏锦。

    他同她,其实从正月开始便没在一处过……

    也不知可是陶妈妈一句玩笑话的缘故,还是他有意无意的示意,后殿的浴池烟波里,他忐忑拥她的时候,她没有回绝……

    他心中惊喜,盼着冰雪初融。

    她已许久没有同他亲近过。

    浴池的水稍稍有些温热,温热的暖意似是让她频频失神,也让她愿意同他一处。他抱起她回内殿的床榻上,他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温柔相与……

    她困极,貌似连他同她说话,她都昏昏沉沉睡过去。

    他有些恼,亦无辄,不过,总算是冬雪初晴,日后会慢慢好起来。

    他笑笑,俯身吻上她脸颊,“不要孩子也无妨,你我有明月和阿照就够了……”

    ……

    翌日早朝,众人可见柏炎今日心情极好。

    早前安北侯的风波算是告一段落,今年推迟到四月中的春闱也差不多临近,宴书臣已在回程路上,柏炎让宴书臣主持今年的春闱。

    朝野上下心知肚明,李相年事大了,陛下这是有意让宴书臣接替李相。

    每年春闱的考生,皆可看作主考官门下。

    陛下是让宴书臣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次南方水患治理得当,亦未生动乱,连带南边的吏治和水利工事,宴书臣都一并处理了,朝中其实都看得清楚,宴书臣有这才干,又得陛下信任,天时地利人和,陛下又特意将春闱此时交托给他,等他这回回京,便离拜相不远了。

    ……

    苏锦已有几日没来看过丰巳呈了。

    自正月起,太医每隔三两日便来亲自照看。

    眼下已取了绷带,伤口已结巴,即便好了也是狰狞伤口,但万幸命是保住了,只是还未醒过来(没有他的剧情,只能让他暂时先不要醒来,﹏)。

    苏锦看了看他,轻声道,“巳呈,再过几日,我要带明月和阿照出趟远门,就不能来看你了,你要早些好起来,阿照很想你。这一趟,我也不知何时回来,许是,不回来了……你要醒了,明月和阿照会回来看你……”

    她喉间咽了咽。

    ……

    四月初五,宫中迎娶之礼,朝中休沐一日。

    南阳王世子迎娶长公主,天家和罗家早一辈的隔阂似是在这一辈解开,还结了姻亲。

    朝中不少人议论,这应是政治婚姻,将南阳王府和天家绑在一处。

    但古往今来,这样的政治婚姻又不少见,最后相敬如宾的亦不少。

    迎娶之礼,算是家事。

    除却礼部,朝中官员牵涉较少。

    礼节不如拜堂成亲繁琐,就是迎娶长公主,而后在丰和殿中给帝后敬茶,等敬茶过后,便要同南阳王世子一道离京……

    所以,是喜庆,亦是分别。

    鞭炮声和喜乐声中,亦参杂了哭声。

    母亲过世,瑞盈一直在柏炎和苏锦身边,眼下远嫁,瑞盈泣不成声。

    跪在地上敬茶时,两眼根本停不住,口中也口齿不清。

    等到罗晓敬完茶,算是迎娶之礼礼成,瑞盈忽得起身,扑到苏锦怀中,“三嫂……我舍不得你们……”

    苏锦亦眸间氤氲。

    出城时,苏锦带了孩子去送,柏炎在宫中尚有旁事,不能一道去。

    大监来催了几次。

    临行前,柏炎吻上她额头,嘱咐一声,“早些回来。”

    苏锦看着他背影,良久没有动弹。

    却忽得,见他转身看她。

    应是见她一直看着他,他唇角勾了勾,眸间都是笑意。

    两人就这般望了稍许。

    “炎哥哥……”她声音不大,他却是应当看清了口型的,有些怔忪在原处,她已许久未曾这般开口唤过他。

    他脸上笑意忽得绽放出来,如年少得意,似清风霁月。

    大监又催了两声,他才同大监一道往御书房去。

    只是低眉时,眸间的笑意还藏不住。

    小阿锦,等哥哥回来……

    四平亦上前道,“娘娘,迎亲的队伍要出宫了,眼下要走了。”

    “走吧。”她眼底猩红。

    今日白巧、乌娜苏和盛妍在,陶妈妈几人都未同来。

    苏锦一直送到京郊十里亭处,罗晓下马,“娘娘,勿送了。”

    苏锦想起早前便是在这十里亭,将瑞盈托付给罗晓,似是一晃正是一年。

    罗晓应是也记起。

    去年此时,京中暗潮涌动,正是最难的时候。

    而眼下,似是雨过天晴,国中一片安宁祥和,诸事太平。

    “娘娘保重。”罗晓拱手。

    苏锦笑笑,“早前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瑞盈。”

    罗晓轻笑,“不会食言。”

    苏锦颔首。

    等目送迎亲的队伍消失在眼帘,苏锦眸间的氤氲没有减缓,而是更重。

    跟来的,都是暗卫,没有禁军。

    暗卫见到长翼也并不惊奇。

    如早前一般,长翼单膝跪下,沉声道,“夫人,真想好了吗?”

    苏锦目光淡淡,“走吧。”

    长翼起身,没有再说话。

    苏锦从鬓间取下那枚金翅蝴蝶翡翠海棠步摇,看了又看,再递给盛妍,“替我还给柏炎。”

    盛妍接过,鼻尖微红,连连颔首。

    她不会随表婶一道离开,她要留在宫中。

    虽然舍不得苏锦,但苏锦离开,本是她心中期望的,盛妍哽咽,“表婶放心吧,我会将步摇还给表叔的。”

    苏锦颔首,拥了拥她。

    夕阳西下,天边一抹残阳。

    马车内,许童和眠兰有些累了,在乌娜苏身侧趴着睡觉,明月和阿照倒是兴奋,趴在马车窗口朝外看个不停,似是一切都是新鲜的……

    范逸在苏锦怀中,轻声道,“母亲,我们是要离京吗?”

    “嗯。”苏锦轻声,“离京。”

    暖春三月,万物复苏,马车窗外,车轮扬起的尘嚣在落霞中轻舞……

    朝华殿中,柏炎已等了许久。

    晌午过后便去送了,送到眼下还未回来,只是转念一想,今日带了明月,阿照还有三个孩子同去,怕是路上玩得不想回来,时间长倒是有可能的……

    他想起她今日唤的那声“炎哥哥”,心中又加速跳了跳……

    怎么还同年少时一样,他轻嗤。

    静下心来,在内殿看书等她。

    ……

    只是将近黄昏前后,仍是没有动静传回来,柏炎有些莫名紧张,“四平。”

    四平入内,“遣人去看看,阿锦怎么还未回来。”

    这时间许是太长了些。

    她惯来不会让他等,也不会提前知会一声。

    四平应声,稍后,柏炎又莫名补了句,“问问禁军中谁同去的?”

    四平又应好。

    眼下,柏炎便有些静不下心来,此处是内殿,她的东西皆在,他指尖滞了滞,还是随意看了看,东西都在,他心中自嘲。

    只是一转念,又快步往西暖阁去。

    想起今日她莫名唤的那声“炎哥哥”,早前还在心底甘甜如蜜,眼下,却似压在心中的一枚沉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莫名想起在柳家的时候,她一声不吭拿出的那张和离书,她惯来温和,只是决定要走,便是一声不吭,却都已悄然在心中计量……

    西暖阁内,明月入睡前一定要抱的布偶,阿照每日清晨起来要玩的铜铃都没了……

    柏炎忽得脸色煞白,心底似是被重压压得窒息。

    而孩子的枕头下,他指尖颤颤,翻出了那枚同心结……

    他面如死灰,跌坐在西暖阁的小榻上。

    她将同心结还给他……

    他攥紧掌心的同心结,似是连哽咽都哽咽不下去。

    四平折回,“陛下,娘娘今日没让禁军随行,跟去的都是娘娘身边的暗卫……”

    四平的话犹若应证,衬得他面如死灰,跌坐在西暖阁的小榻上。

    四平诧异看他。

    他垂眸,伸手捂住额间和眉头,悲从中来,呛然而说不出一句话来,稍许,才如哽咽般开口,“派人去追,去将人追回来,现在就去!”

    四平脚下生风。

    西暖阁内,柏炎坐在小榻上,手捂着额头,身体隐隐颤抖着。

    她是从前便想好的,特意等到今日瑞盈迎娶之礼后。

    她是一早就生了离开他的念头。

    ……我从未拿过你同旁人比,因为在我心中,没有人能同柏炎相提并论……

    ……柏炎,你不是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喜欢你……

    他惯来,不配拥有好的东西。

    拥有,即失去。

    他若剜心蚀骨。

    “陛下。”盛妍的声音。

    他怔住,抬眸看她,他以为她同苏锦一道……

    盛妍看着他眼底猩红,眼角两行眼泪,身上似是隐隐颤抖着,心中说不出的喜悦和快意。

    她上前,依旧温和胆怯的模样,“陛下,表婶离京了,让我将这个还给你。”

    她伸手递过来,是已摔成了三截,残破不堪的金翅蝴蝶步摇。

    柏炎接过,掌心颤颤,忽得,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