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阴云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候元鸟至,二候雷乃发。过了春分,春寒虽料峭,路边草木却已隐隐芽动。日子平淡如水,宁静温馨,满菊忙着为慕容大郎的饼铺子做后勤,还得忙自家的小空间,一个来月京城住下来,竟是时光如梭,飕飕地就从指缝间钻过去了。

    前几日又下了场雪,黑漆漆的夜里,满菊紧紧依偎在慕容火热的怀抱里,恍惚中似乎觉得这样一辈子也不错,瞬息又惊醒过来,自嘲地一笑,心思纠结地往男人怀中钻去,不敢再去想那太过遥远的未来。起码这一刻,两个人都是真实的,彼此依靠着。

    清早醒来,满菊神采奕奕,什么悲春伤秋统统丢到脑后,忙得像个陀螺似地转个不停,好容易将挑担的当家男人送出了门。带着阿达钻到空间里,小丫头摘了几挂蓝莓犒劳这些日子颇为辛苦的老马。许是空间里的果菜滋养,这马瘦毛长的老赖吃了这些日子的好料,竟焕发了第二春,厚膘层层地往身上贴,惹得陀陀这几次瞅见油光水亮的老马,都是边啧啧称奇,边流着口水怂恿满菊做个她说的啥啥“马肉火烧”。

    满菊自然不会同意这熊男的败家主意,陀陀遗憾之余总是拿饥渴的眼光骚扰阿达,搞得老马一见这饥渴男就寒毛直竖,拔腿开溜。

    空间里除了近日新酿的百来罐果子酒,另有几十罐果酒还是满菊当年胖妞时酿下的,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没想到去动它,虽说空间微生物滋生极慢,速度上不利酿造,可那滋味绝对是陈酿佳酒。满菊轻轻开了一坛子,土制的水果烧酒甜中透着淡淡的果香,偏偏还有白酒的醇香,后劲绵长,连她不太爱喝酒的人都止不住自己的口。

    轻轻哈出口气,竟也是浓浓甜甜的酒香扑鼻,真是相当的成功!小丫头激动得团团转,连凑上来的老马都给喂了几口,乐得阿达希律律直嘶,恨不得把大脑袋都塞到小酒坛子里。

    满菊推开老马不甘的大头,笑道:“行了行了!都让你喝了,咱家慕容大王喝什么?不怕熊男又要吃马肉?你一老马学人喝酒,啧啧啧!五毒具全啊!”说着说着,自己又忍不住喝了口,啧!太好喝了!小丫头惬意得眯着眼,小鼻子都皱成了团菊花。

    嗯嗯,得让慕容尝尝,说什么她下厨房是荼毒生灵,哼哼!让他尝尝自己“亲手”酿的绝妙好酒,看还有什么话说。满菊越想越得意,一刻也等不得,匆匆把几个酒坛子一拢,拿草绳捆扎到阿达背上,脚步轻快地探班去也!

    走在京城初春的街头,寒风拂面,满菊精神陡然一振,拢了拢有些敞开的衣领,加快脚步往南街巷口走去。将近午时,街上的人虽称不熙熙攘攘,也绝不算少,可满菊走在街上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就像是大雪之前沉沉压下的厚云,堆积得让人心闷。

    心有所感,小丫头也渐渐放慢了脚步观察,确实不太对劲,这一路走来居然没有看到有人玩什么离奇古怪的花样,以京城奢糜好奇之风而言,“不怪”便是最大的怪处了!行人往往脚步匆匆,脸有忧色,偶见几人聚在一起唾沫四飞地侃谈,那神色也是愤愤然惶惶焉,留心听了几句多是在提“胡虏”、“南掠”、“渡江北伐”之类。

    莫非,要有战争了?满菊心头沉甸甸的,一时也不知作何想。

    忽听前方众人呼喝,一大群人挨挨挤挤地从旁聚拢过来,拥到了街旁,人人神色兴奋,嘈切纷语。

    小丫头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忙随手扯过一个兴奋跑过的路人,问:“这位大哥,这是怎么了?人人拥看何事?”

    “你,你你放开!”三十来岁的粗矮汉子,竟死活挣不开个半大瘦小子的魔爪,一时又气又窘,扯夺着自己的胳膊,粗脖子红脸地喊:“你这小子忒也无礼,大伙都是去瞧祖将军,你扯着我作甚,再迟都挣不到好位了!”

    “祖将军?”满菊一滞,楞楞地问。

    “你莫说连万胜军祖逊祖将军都没听说过?!啧啧!”矮汉子鄙夷地瞪着这土包子外乡佬,又不敢得罪这蛮力小子太过,只得耐着性子道:“我朝祖将军百战百胜,人称万胜将军,这胡虏毁盟南侵,大军北伐旦夕之间,大伙自是要为祖将军喝个彩,保佑将军万胜灭虏!你,你且放开我,自己去瞧就是了……”

    纠缠之间,只听前街喝彩声万胜声轰然而起,满菊再顾不得听人说古道今,凭着当年挤公车的强大功力,略施巧劲,瘦小的身板便如游鱼般钻到了人群的最前沿,徒留那矮汉子在后头跳脚骂娘。

    身后人群汹涌,满菊扎了个马步拼命稳住身形,一片混乱嘈杂声中,只觉地面微微颤动,似有千军万马齐齐而来,身后的人群竟也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望向街尽头,小丫头也不自禁地随之屏了呼吸。锃、锃、锃!街那头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缓步而来,身后紧跟几十步卒,齐着一身俭朴的灰色半旧兵服,空手按刀而行,几十人走成两列,竟齐整如一人,肃穆凛冽的杀气威逼而来,所经之处鸦雀无声,只听得那踢踏马蹄和齐刷刷的沉重步履声,一下一下,仿佛踩在众人的心头!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仰视着黑马之上神情坚毅的男人——祖逊。这一刻,满菊才体会到什么叫男人的王霸之气,他只是随意地望了一眼街旁众人,轻轻点头示意,却无人敢出一声大气,直到威武的卫队缓缓没于眼中,众人才哄然散开,七嘴八舌开始激动地议论。

    有说祖将军出马,胡虏必马到踏平;也有担忧吕将军势大,祖万胜后敌难防的,说了一半就被友人捂了嘴匆匆拖走;更有担忧战起丁役及黄籍裕财实兵之旧例的……人人神色俱是难看,说了几句都各自散去,却是欢欣的少,忧恐的多。

    满菊听了一耳朵胡虏、战起、丁役的糟心事,满肚子想让慕容分享酿酒成果的高兴劲,早就烟消云散不知所终。慢吞吞地牵着老马走在大街上,心中乱成了一团麻,茫然无措,乱世战起,难道连一方小小的平静之地也不可得?

    慕容,慕容!她心头突然切切,一片火热突起,直想立时见到他,哪怕只是听到他轻声说一句“没事,有我呢!”,哪怕只是见到一个笑容,也好过一个人惶然无措。

    满菊牵了马急急而行,很快走到了南街,远远便望到了那个她亲手缝制的招牌布,上面歪歪斜斜的一行醒目大字:路记胡饼,美味绝伦。招牌之下却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满菊心中咯噔一下,远远停住了脚步。

    一个三十来岁的胡人正起劲地吆喝着招揽客人,街上行人虽心思恍惚,却也有不少人抵不住香喷喷饼子的诱惑,停下步来包上一两个。胡人汉子乐呵呵地收了钱,手脚麻利递上新出炉的热饼,又把生饼坯放入炉膛内。

    满菊楞楞地看着,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也许慕容只是让人看看铺子?

    “小哥,可是饿了?”身边有人问道。

    小丫头一惊,茫然地转头望去,却是个老汉豁着牙,满脸笑容地在招呼,他身前摆了个高高的竹屉,足有三四层。老汉见满菊回头,忙打叠精神掀开最上头的一层竹屉,里头摆了十来个微冒着热气的蒸饼。他拿起一个殷勤地递到满菊眼前,道:“小哥尝尝我这京城一绝的蒸饼,绝不比那胡蛮子的胡饼差!还便宜,就要你两个钱!”

    满菊眨眨眼,垂头接过饼,心中一动,低声问:“老人家,这胡饼铺子生意好嘛?”

    “哼,好!怎地不好?!也不知那胡蛮弄了什么法子秘方,饼子滋味倒罢了,竟有个烧泥炭的炉子,大冷天的,人人自是爱吃热食……”老汉絮絮叨叨地念着,很是不忿。

    满菊默然咬了一口不知什么滋味的蒸饼,一眼也不看那胡饼铺子,随手递过五个钱,道:“这饼子很好吃,老人家。”

    老汉笑得豁牙都找不到,连声谢着接过,死活又递了个饼给小丫头。

    “……借问一声,那胡饼铺子的老板便是这胡人汉子嘛?”满菊也不推拒,接过饼子又问。

    “啊?是啊!就是这胡汉,汉话都说不利索,整日呼噜呼噜叫,也有人爱买他家的饼!”老汉哼哼着,又想起什么,说:“开始倒不是这人,似是个大胡子,呃,还是两个大胡子?反正是个胡子!后来胡子们几日才来一次,这胡汉老板倒是常来,如今几乎天天都是这胡汉卖饼子……”

    满菊含糊地应了声,静静地将几个坛子从马背上卸下,全部堆到了愕然的老汉身前,想与人分享的快乐之情至此荡然无存。笑了笑,道:“多谢您,这些酒便当谢礼了。”跨上阿达,轻喝一声“驾”!老马识途却不识人心,欢快地蹶着蹄子向家一路小跑而去。

    到得小院门前,满菊疲倦地爬下马,突然自己笑了起来,真傻!有什么好烦恼的,也不是不知道人家心里藏了一堆事,自己不也有绝不能分享的秘密吗?何必伤怀?若是真有人要卖了自己,难道她还会乖乖地替人数钱去?自己不把脖子递到别人的刀口上,这世间便任谁也动摇不了她坚如磐石的心!

    心神一定,郁郁之情也渐散了。想想,还是从空间里搬出两小坛果酒,世事无常,又何必自寻烦恼?得乐时且乐罢!

    夕阳初落,慕容风尘仆仆地推着饼车回来了,陀陀也跟在后头,神情有些严肃。

    满菊递上块帕子,让慕容拭脸,又笑吟吟地给两人各递上杯热茶,不经意地问了句:“今日饼铺生意还好吗?”

    慕容紧皱的眉头舒了舒,说:“还好,今日的钱你且收起。”说着递过了一小袋子沉甸甸的铜板。

    小丫头应声接过,望着慕容不豫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要打仗了!”丁陀看眼慕容,大声道。

    “你别担心,”慕容笑了笑,也为满菊捧了杯茶,道:“不妨事的,拓跋部虽然看来势大,实则早已一分为三,今年草原白灾甚烈,七八成的牛羊冻饿而死,开春没吃的了,自是要来抢上一把。抢不到便讹上一讹,总要弄点回去。想不到此次这魏朝的小皇帝倒有了些心思,争了让祖逊北伐,却也不怕谢后吕铎……”

    提到吕铎的名字,慕容有些不自然,闭嘴喝起了暖茶。陀陀却咬着牙齿,喘着粗气,坐到一边磨起了他的佩刀。

    满菊也不再多问,笑嘻嘻地捧出几坛美酒,打开封泥自是满室俱香。陀陀大呼小叫喜笑颜开,在慕容喝了几杯后实在忍不住,抢过个坛子仰头猛灌,急得好酒的阿达老马围着他希律律直叫唤!

    那晚,心思各异的两人都有些睡不着。

    小丫头窝在慕容大叔暖暖的怀里,悄悄数着他的心跳,一二三……真好啊!那么热烈真挚,毫无遮掩。

    “小菊花……”慕容侧过身动了动,轻轻抚过小丫头的睡脸,悄声喊道。

    “嗯,什么?”满菊停了停,在寂静的夜里轻声问。

    等了半天,才听到慕容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唤你一声,知道你还在身边。”

    “嗯,睡吧!我在。”

    ……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仍是静静地过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慕容每日带回来的饼钱虽少了一些,却也够两人花用,但满菊总觉得心头郁了一团火,惶惶然,像是在等待某些事情的发生。她不知道是自己神经过敏,还是受了战争阴云的影响,虽然一直在开解自己,整个心却像是被闷入了一个无法呼吸的大罐子,四周是黑暗,寂静中酝酿着不祥。

    这一日,满菊如同往日一般送了慕容出门摆摊,却没有等到他如往日一般准时回家。

    满菊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黑漆漆的院子里,身旁放了一盏早已冷透的茶,清冷的月光淡淡撒在她瘦弱的身躯上,直至月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