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小户媳妇 > 084 想做知己好友?

084 想做知己好友?

作者:随风月影兰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项宝贝此时还未到京师,一路傻乎乎乱走,张六叫去暗中保护的两个人,也不知替她解决了多少次麻烦,只不过正主儿自己毫不知情,还以为穿了男子的装束就万事大吉,深深为自己的“聪明历练”而得意。夹答列晓

    她心情雀跃,想到就快可以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吃饭走路都忍不住哼小曲儿,那快乐的模样,不知不觉吸引了一个人的注意。

    那是一个剑客,仿佛一缕孤魂,天然让人无法靠近。清秀的面孔僵硬冷酷,束着漆黑一大把长发,马尾般随风飘扬,一身宽大的白袍,腰间松松系着宽厚的黑带,斜插了一把长剑,剑鞘纹饰古朴素雅。

    最引人侧目的就是此人手里总是不离一壶好酒,经常烂醉坐倒在街头。

    项宝贝几次从这人面前经过,哼着歌儿,根本不注意这个醉鬼是不是眼熟。

    终于有一次,醉鬼剑客抬起冷冷的双眸,拿剑柄拦住项宝贝。

    “你到底要去哪儿?”

    项宝贝觉得莫名其妙,使手段挑起剑柄,迫它偏斜让路,谁知,下一瞬,她却反而被剑柄在膝弯击中,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这下,项宝贝生气了。跳起来就把“月华”匕首拔出来,要砍断对方的剑,叫他知道厉害。

    醉鬼剑客倒是识货,不和“月华”硬碰硬,“唰”一下,剑收回身后,举起酒壶继续喝了口酒,才慢悠悠道:“我只是提醒你,你已经绕了九个圈子,还没找到城门出口——很碍眼。”

    项宝贝觉得这醉鬼才“碍眼”,啐了一口骂道:“要你管?!”

    抬脚要踢对方,谁知腰上又突然被剑鞘击中,痛得她差点没趴下,吧嗒,从怀里掉出一卷绢帕,摊开来就是京师地图。

    醉鬼剑客拿眼角瞟了一下,本准备继续喝自己的酒,让别人生气去吧。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把抢过项宝贝拾起一半的地图,放眼前仔细看了看,问:“这是谁画的?”

    项宝贝气得脸通红,拿月华剑刺向对方,“你这烂醉鬼,讨厌死了!关你什么事?把地图还我!”

    醉鬼剑客只轻轻闪了闪上身,大马尾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人已经站起来,抬脚往下一压,就将那柄稀世短匕踩在了脚下,这么好的匕首,怎么给这个只知道傻笑的小姑娘拿着?

    “这是月华,还是日昭?”他问。

    “咦?”

    项宝贝吃了一惊,这家伙是谁啊?为何识得宝物?

    不过,醉鬼剑客只是随便问问的,匕首虽然是宝物,他没什么兴趣。“再问一遍,地图是谁画的?”

    “我嫂……我自己画的啊。”项宝贝扬起下巴吹牛。她猜测对方肯定是因为地图上的字好看,所以一个劲追问,她就不客气,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醉鬼剑客将地图一把摔在她那刚贴完金的脸上,转身就走。

    “喂——”项宝贝喊。“城门出口到底在哪儿?”

    “自己问跟着你的人。”剑客头也不回。

    “啊?”项宝贝没听懂,四处看了看,谁跟着她了?谁?!“你这死醉鬼,吓唬谁呢?”

    没想到的是,等到项宝贝出了城门口,走到一个小树林时,竟然又撞见了那个醉鬼,这回没喝醉,正被一群人围攻。

    项宝贝好奇的围观了一会儿,还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战斗竟然已经结束。

    剑客的剑速之快,连影子都找不到。

    他慢慢收剑入鞘,也不理项宝贝,眯起眼看看天色,喃喃了一句:“要下雨了。”于是,他不走了,就坐在旁边一个草亭里,坐了没一会儿,干脆躺下睡觉。

    项宝贝也看看天色,要下雨了吗?明明还有日头。

    她可不信这个邪,继续往“北”走,当然,那不过是她眼里的“北”。谁知走没多久,果然下起瓢泼大雨。

    “嘿,除了哥哥,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人?”项宝贝慢慢开始有些佩服那个醉鬼剑客了。

    她快跑着冲回草亭,那人还在睡觉。

    “喂喂,你叫什么名字?”

    剑客一动不动,突然睁开眼睛问:“那幅地图是谁画的?”

    “……”项宝贝真服了这个人,知道骗不了,只好老实交代:“是我嫂子画的。”

    “你嫂子?”剑客挑起眉,难得有了丝惊讶。“你嫂子叫什么名字?”

    项宝贝怔怔看着剑客不说话了。

    为什么这么多人总是会对她嫂子特别感兴趣?凭什么呀?

    “冷知秋?”剑客自己猜。

    项宝贝不会藏心思,剑客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猜对了!

    他的眉眼柔和下来,唇边竟然浮起一丝笑意,问:“你家住哪里?我去看看她。”

    项宝贝嘟起嘴不高兴。“你做什么要去打搅我嫂子?我嫂子是我哥哥的,你们谁都不准去抢!”

    剑客愣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的硬拉过项宝贝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项宝贝大吃一惊,不信邪的又使劲按了两下,软的?

    “你……你是女的?!”

    怎么看上去完全像个男人?

    同样是女扮男装,项宝贝打眼一瞧就能瞧出是个姑娘,因为走路跳手跳脚,一会儿歪歪脑袋好奇的看东看西,一会儿嘟起小嘴,说话也是咯嘣脆的,谁要是看不出她是女的,谁就是眼瞎。

    而这剑客就不同了,无论走路说话包括每一个神态,都完全不像个女人,身材又颀长,除了面容清秀些,真是一丝破绽都没有。

    “我是你嫂子的好朋友。你家住哪里?”这回,应该是“她”问。

    ——

    再说苏州城。

    冷知秋得知项宝贝的消息,便告诉了项沈氏。

    知道女儿安好,项沈氏稍稍放了心,但在这件事上,她还是埋怨冷知秋,怨得有些找不到理由,大概因为心烦,需要有个人当靶子出气吧?

    私下里,项沈氏便与项文龙商量:“文龙,我瞅着还是去一趟京师,去找咱们宝贝,不能让她一个人在京师受欺负。女儿她若是被那臭书生伤了心,或者吃了什么亏,一个人孤零零在京师哭鼻子,哎哟我的天,那可怎么办好?想着就心慌呀……”

    项文龙理解妻子的心情,但京师是天子脚下,别说项家要躲着皇帝的监视,更要命的是皇帝现在病危,京师戒严,此刻进京,岂非惹人怀疑?

    “小妹,要不还是叫人知会宝贵,让宝贵照顾一下他妹妹吧?我们这会儿去京师不合适。”项文龙为难。

    “噢,你以为我就心疼女儿,不心疼儿子吗?女儿自找苦吃也就算了,咱们儿子若是进了京师,那可是有性命危险的!我不准!儿子他千万不能进京!”项沈氏几乎拍桌子。

    “小妹吾妻,何时你才能真正了解宝贵?皇宫里那点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说,他会没进过京师吗?”项文龙摇头不已。“我们若去找宝贝,只会给他添麻烦。”

    “那怎么办?”项沈氏傻眼了。

    她种花是真本事,骂街打架更不是盖的,和人讨价还价做点买卖也不差,就是男人的世界那些比下棋还让人头晕的大事情,她一窍不通。

    能怎么办?只能先等着看。至少,项宝贝的动向和安危,还是能够获悉的,对于一个孩子离家出走的家庭来说,这就算最大的安慰。

    ——

    夫妇俩在内院说着话,第一进大堂,沈天赐正和冷知秋说话,想把惠敏接进项家做绣娘。

    冷知秋正吩咐细节,冷景易突然来访。

    “知秋,你公公婆婆呢?”冷景易在前堂看到女儿,很是意外。

    他的女儿向来闲散,看看书、种种花的乖淑女,何时变成了花王赛上面对千万人、站在风口浪尖的女子?又何时开始这样出入大堂、处理大小琐事?

    冷知秋看父亲神色焦急,忙问:“爹,发生什么事了?”

    冷景易扼住女儿手腕,拉着她一起往内院里走,见到项文龙夫妇,才满脸忧愁的道:“项兄,自予他身上是否有什么旧疾?为何水米不进?前几日四处为他延医求治,却没什么起色,今日一早,冷某看他病入膏肓,恐怕性命堪忧啊……”

    “啊?”项文龙夫妇和冷知秋同时惊得目瞪口呆。2

    “走,看看去。”项沈氏一扯衣袖,当先冲了出去。

    桑柔和小葵见这四个人急匆匆出门,脸色不安,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送到门口,互相看看,互相看不顺眼,便各自扭身做自己的事情。

    三爷爷坐在门口,睁开惺忪的老眼,瞅着冷景易他们的背影,瞅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对脚边的小英子道:“你看好门喽?”

    小英子“汪”一声叫唤。

    三爷爷便颤巍巍离开,他走路摇摇晃晃如风中残烛,但奇怪的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再一看,已经是很远的距离。

    ——

    到了冷家,项沈氏直奔冷自予那间坡屋,看到小木榻上形同枯槁、瘦得一点肉也没了的冷自予,顿时“啊呀”一声惊呼,抓起他的手问:“小野,你怎么病成这样?!”

    转头对随后进来的冷景易骂道:“姓冷的,你是不是虐待小野这孩子?让他给你做儿子养老送终,你都不给他吃饭的吗?”

    冷景易勃然大怒,挥着两袖要回敬两句,突然想起什么,铁青着脸,只好负手哼了一声。他发誓,再也不和这不讲道理的泼妇有任何干涉,不理她,不回应!

    冷刘氏端着药和冷知秋一起进去,小坡屋里顿时拥挤不堪。

    冷知秋看母亲给弟弟喂药,担忧的问:“大夫怎么说?弟弟得的是什么病?”

    冷刘氏摇头叹息:“说是五脏六腑全都坏了,也不知什么缘故。”

    “啊?”众人又是一阵惊愕。

    冷自予被喂了几口药,却根本进不了喉咙,全都溢出嘴角,淌得枕头和被单一片污渍。

    他面色蜡黄,半睁着眼睛也不说话,进气没有出气多。

    这是真要死了吗?

    冷刘氏绝望的放下药碗,垂头抹着眼泪。她心肠柔软,就算和义子相处时日不多,也难免生情,如今这样,她那本来就浅的眼窝哪里管得住泪水。

    冷知秋也觉得鼻子发酸。想不到这个弟弟如此命薄,时日匆匆,连句知冷知热的话都没说过,平白做了场姐弟,糟蹋了缘分。

    人之将死,光景惨淡哀戚,勿需多言。

    几个人一筹莫展,挤在小坡屋里默然神伤。

    冷知秋突然想起春晖堂那个木子虚,此人似乎医术极好。“爹,你们有没有让春晖堂的木大夫瞧过弟弟?”

    “哪个春晖堂?”冷景易对苏州也不熟。

    项文龙很多年没理会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春晖堂,项沈氏却一拍大腿道:“是呀,据说那个木大夫不错的,就是在十里长街尽头,离这里有些远。”

    再远也得去找来试试看。

    冷景易刚出大门,就见门口停着辆马车,三爷爷坐在车把式位置上,咕哝道:“上车吧,赶小路走后门比较好。”

    冷景易挑眉深看着三爷爷。

    “亲家公看啥呀?老奴又不是什么大美人。”三爷爷翻了个怪眼,催促冷景易上车。

    ——

    木子虚并非像沈芸说的那样请不动,他二话没说就跟着冷景易来了东城念奴巷,冲冷知秋点头淡淡微笑,便去看冷自予。

    冷景易看得稀奇,就问女儿:“你何时认得这个大夫的?”

    别说他,项沈氏也觉得奇怪,清明那天,儿媳妇非要去十里长街耍,难道就是为了见这郎中?这算什么意思?

    “那个知秋,你嫁进我项家可要守规矩啊,前头有姓孔的臭书生闹得我家宝贵很没面子,这会儿怎么又和木大夫攀上交情?”

    项文龙扯了扯她的衣袖,沉声道:“此时怎么问这种事情?还是等木大夫的诊断吧。”

    他对儿媳妇也算有了些认识,那孩子性淡,不是个喜欢招惹的人。

    冷知秋心里一阵烦。连父亲也喜欢追究这种子虚乌有,反倒不如公公明白事理。

    她想,夏七看到她寻木子虚,那么项宝贵显然知道这事,连他本尊都没提这一茬,其他人却把她冷知秋看做什么样人了?

    她起了不平,索性道:“爹,我进去问问木大夫。”

    冷景易怔了怔,和项沈氏一起张口结舌看冷知秋大方跨入小坡屋,很快响起二人对话的声音。

    “先生,我弟弟还有救么?”

    “容在下再想想。”

    “有劳先生。”脚步声响,冷知秋是要出来了。

    木子虚突然问:“姑娘可知道令弟身中奇毒已经多年?”

    冷知秋摇头。“请先生明言。”

    “令弟曾吃过一种叫‘忘忧草’的毒草,这种毒草会令五脏六腑僵硬,如果安生静卧,也许能活个五六十年不死,但若四处走动、甚至练习武术,则气脉阻断,命不长久矣。”

    闻言,冷景易等人忍不住也进去。

    “难怪宝贵曾特别交代,这孩子不能多动,老娘还不信,想着男孩子整天躺在屋里,还不变得女气?到时候怎么娶媳妇儿?原来有这缘故……”项沈氏懊恼的拍额头。

    听她这么说,木子虚倒没什么反应,冷知秋却道:“自予说他习过武,还是我夫君教他的,难不成是扯谎?”

    她那天忙着照顾小葵,没听到项宝贵和冷自予在井边的对话。

    众人不由得看向床榻上将死未死的冷自予,暗叹这孩子真是内向,不知瞒着多少事。

    木子虚沉吟道:“既然姑娘说他习过武,那就难怪了。近日令弟必定与人‘大动干戈’,导致气脉冲破了僵硬的五脏六腑,如今内脏俱已坏死,就算勉强保住性命,也是终身起不了床的。”

    冷知秋瞧着冷自予可怜的样子,一阵心酸:“能保住命就好。”

    众人纷纷赞同。

    “我这里有解毒的方子,但若要恢复……”木子虚垂眸想了片刻,对冷知秋淡淡一笑。“有了!姑娘可想治好令弟的肺腑?”

    显然这问的是句废话。

    木子虚接着道:“在下认得一个避世独居的奇女子,她家里有一株百年灵芝,最能化腐回春,以此为引,在下再给令弟配上药,调养两个月,定然大有改观。”

    众人脸上都亮了,看到希望,纷纷追问:“那女子住在哪里?”

    木子虚落落坐在小桌边开药方,一边淡淡回答:“她生性喜僻静,不喜人打搅,若要求她,在下觉得,你们当中,这位小娘子倒可以去试试。”

    说着从药方笺上扯下一截,上面写了个地址,递给冷知秋。

    冷知秋接过来看,竟然是枫桥寒山寺!

    ——

    人命关天,事不宜迟,冷知秋当天就收拾了行囊,由三爷爷驾马车,赶往枫桥,到了天黑才赶到枫桥,望见寒山寺的轮廓,冷知秋没工夫唏嘘感慨,急忙连夜上山。

    山不高,寺不远,但难在夜路难行,也不知摔磕碰了几次,好不容易到寺前探问,开门迎客的小沙弥还认得她,甚是客气的为她指路。

    “那位女施主不在寺里住,她在寺后一箭之遥的紫竹林有间竹屋,小施主可以去找找看。天黑路险,小施主路上小心。”

    冷知秋暗暗尴尬,什么小施主?她都已经嫁为人妇,是大人了!

    当下辞谢了小沙弥,又往寺后的紫竹林寻去。三爷爷跟到紫竹林外,就不进去了,怕惹恼那位“喜僻静”的奇女子。

    冷知秋独自在林中往深处走,依稀看到一点灯火萤光,心中暗喜,循光找去。

    谁知,明明看那灯火并不远,她走了好一会儿,却发觉依然是那么遥远,整个紫竹林也没多大,她这是走迷路了吗?手里原本提着一盏灯笼,此刻蜡烛也快燃尽,光线越来越暗,不禁害怕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道:“为何深夜闯我紫竹林?”

    随之琴音轻缓响起,有一下没一下的。

    听这琴音技法,冷知秋觉得操琴的人似乎有意卖弄技巧,一声声抽风般响在耳边,令人烦躁。是那个所谓的奇女子吗?她这是何用意呢?

    “小女子叫冷知秋,乃苏州人氏,有急事相求姐姐,这才深夜叨扰,望姐姐见谅。”冷知秋对着那灯火恍惚处,朗声禀告。

    女子顿了顿,故意问:“冷知秋?可是项家那个人面兽心的项宝贵之妻,冷知秋?”

    “……”冷知秋被呛到了,拿手绢捂着嘴一阵咳嗽。

    人面兽心……这词用的……

    女子又说:“你既然是项宝贵的妻子,难道连区区一个九宫迷阵也走不出吗?”

    她的声音甜美中带着娇柔,明明是讽刺挖苦,却也听着让人骨酥,仿佛愿意死在她的温柔刀下。

    冷知秋奇道:“你认得我夫君?这是九宫迷阵?”

    乌漆墨黑的,她怎么知道自己身在阵中?九宫这种东西她在书上是有研究过的,其实简单,不过是斜纵横设置宫位,凭借其中的巧合规律设置迷阵,不懂的人会晕头转向,但凡懂得其中诀窍,要出去很容易。

    然而,林中深处,那“奇”女子却已经自信的轻笑道:“我用琴音引导你,你若再悟不出机关诀窍,可就莫怪我没有待客之道,要怪就怪你自己资质太过愚钝。”

    说着,也不等冷知秋答应,就开始抚琴。

    冷知秋很想叫她别弹了,也不知这“奇”女子出于什么考虑,明明技法甚佳,偏偏要故意炫耀,旁人听了也许觉得她琴艺高超,内行的听着,却是一种很难受的煎熬,就像被人一直翻白眼的感觉。

    为了尽快结束这魔音穿耳,冷知秋先从琴音中辨出四周方位,便按照九宫归位的原则,小跑着找向竹屋,那屋中的人凭窗弹奏,才弹到乾宫,一抬头,就见微微光下,俏生生的小美人已经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眼中有一丝未经掩饰的不满。

    她、她、她根本就没听琴音引导,这么快就破阵闯了进来!?

    烛光映窗内那女子一脸尴尬的错愕。

    冷知秋端详了两眼,认出竟是长青草坡遇见的黑衣女子,此时她一身布衣荆钗,打扮得甚是清丽脱俗,让人不由得想起“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的诗句。

    她不知那就是玉仙儿,只当是木子虚的朋友、项宝贵的敌人,当下吸了两口气定神,走上前冲对方盈盈行礼。“原来是这位姐姐,你还认得我么?”

    玉仙儿也从尴尬中回过神来,清咳一声,闪开目光道:“怎能不认识?妹妹人中龙凤,只可惜嫁给了项宝贵。”

    说着开门将冷知秋请进屋。

    冷知秋见她态度和善,屋内陈设又甚是古朴淡雅,渐渐忘记了林中刁难的不快。只不过她口口声声对着他人妻子说其夫君的不好,这显见不是雅人的行径。

    外面坏人很多,谁也不要十分相信——冷知秋想起项宝贵说的话,暗暗抿唇笑了笑。到底谁才是坏人呢?

    “还未请教姐姐名讳?”冷知秋问。

    “你喊我玉姐姐便是,我原是没了名姓的世外之人。”玉仙儿一边布置茶水,一边幽幽道。

    冷知秋凝视她泡茶的动作,嘴角微微含笑。

    这位“玉姐姐”的确是个有修炼的方家,不仅会武功、懂阵法,人长得极美,琴弹得很好,泡茶的手艺也是一流,再举目四顾,屋中一个高高的书架,琳琅满目都是书册,可见还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典范。

    完美哉。

    “玉姐姐真是个妙人儿。知秋冒昧,因事情急迫,只能厚颜照直说了。我有个义弟,得了重病,木大夫说,必须一株百年灵芝做引入药,才能慢慢调理恢复,听闻玉姐姐这里便有一株极好的,想来求赐,玉姐姐要什么价钱尽管相告便是。”

    玉仙儿含笑递给冷知秋一杯清茶,美目盼兮,“百年灵芝么,这个好说,知秋妹妹不要急。”

    说着起身去书架上找了几本书,要送给冷知秋。

    前面还故意考较,这会儿又如此亲密知己,冷知秋暗暗起了丝疑惑。毕竟对方是项宝贵的仇敌,她对仇人之妻的态度未免太奇怪了些。

    “知秋妹妹不要奇怪,项宝贵是项宝贵,你是你,算起来,你还救过我呢,算是我的恩人。”玉仙儿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冷知秋怔了怔。

    玉仙儿又道:“你刚嫁给项宝贵,可能还不了解他。这个人自称在外跑船,其实做下的事情人神共愤。”

    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冷知秋抿着唇,就是不开口问,眼底有一丝难过。

    玉仙儿微微笑着,笑容甜美可亲。“喝杯茶吧,没有毒。”

    冷知秋讪讪的莞尔,端起茶抿了一口。

    玉仙儿瞥她一眼,知道她虽然不闻不问,到底还是意志有所飘摇,便接着道:“想来你也知道,项家以前是有一段血海深仇的,但那也是项家祖宗咎由自取,这世界你争我夺就有输赢,他们自己拥戴了一个没用的张世峰,结果一败涂地,又岂能怪朱家皇帝清算旧账,抄家灭族?”

    听到这里,冷知秋想起文王朱鄯说的“秘密”,皇帝当年对付项家,根本目的是为了找人家的“根基”,也不知是什么宝贝,总归是有所图而为之。

    因此,她忍不住开口辩解:“安知朱家皇帝是为了张世峰而灭项家一族?算了,这种事,知秋作为项家后人的媳妇尚且不管,玉姐姐你又何必多管?”

    玉仙儿被她抢白得失语,喝了口茶,才又道:“不是姐姐我爱管闲事,项宝贵其人实在当诛。”

    当诛?

    冷知秋有些忍无可忍,沉着脸不悦道:“项宝贵是我夫君。”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和你说出实情,知秋妹妹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真不希望你被项宝贵那厮给骗了。”玉仙儿神色严肃,伸手按住冷知秋,不让她站起身离座。

    玉仙儿看着娇媚动人,但按着冷知秋的肩,冷知秋便丝毫动弹不得。

    “你说便是,我听着。”冷知秋挪了挪屁股,微微转过身不看玉仙儿,不明白她好好一个堪称完美的人,为何非要看项宝贵夫妻反目方罢休的架势。

    “知秋妹妹——”玉仙儿一声语重心长的叹息,“项宝贵他要报仇,这个可以理解,但是他的手段实在是令人不齿之极。你知道吗?他暗中收买势力,不择手段,勾结亡命之徒,最可恨的是,他通敌卖国!”

    “通敌卖国?”冷知秋喃喃重复,不可置信。开什么玩笑?

    “哼,为了通敌卖国讨好夷寇,项宝贵不仅偷运我大明国物资财宝,劫持与朝廷为敌的死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还发觉他在做一件更加危险、不可告人的大事……”

    玉仙儿注意看冷知秋的反应,却见她垂头把玩一绺长长的青丝,绕在指上,一会儿紧缠,一会儿又松开,完全不知她心中所想。

    “知秋妹妹?”

    “嗯?”冷知秋茫然抬起头,转眸看她。

    “你有没有在听?”玉仙儿有些吃不准了。

    冷知秋揉着额头,勉强笑笑道:“我一过二更天,就犯瞌睡,一犯瞌睡,就忍不住头疼得厉害。我弟弟现在还病情危急,那灵芝……玉姐姐能先给知秋吗?改日,知秋再来拜谢,聆听指教。”

    一方面是冷自予病情不能耽搁,另一方面,她是真不想再听项宝贵这些事,听得她头疼欲裂,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才好。

    玉仙儿见实在勉强不了,也不想逼得太急,反而容易让对方反感,以后想做“知己朋友”就难了。于是温柔的握住冷知秋的手,款款的笑,盈盈的抚慰呵问:“对不住知秋妹妹,是我粗心了,你若是头疼的厉害,姐姐这里送个香囊给你带在路上,最是宁神散郁的。”

    说着便去取了灵芝和香囊。

    百年灵芝放在一只檀木匣子里,香囊更是精致,白缎上绣着十几种花,均是栩栩如生,错落有致,并不显得杂乱,却又分外繁华。

    “这香囊里头就是这十几种花,混在一起,有一种奇效,知秋妹妹是内行的,可以研究一番,姐姐还想听听你的意见呢。”玉仙儿特别关照说明。

    她知道冷知秋兴趣所在,这也算投其所好。

    果然,转移话题,冷知秋的精神便好了些,拿上香囊多看了两眼,躬身拜谢。

    ——

    辞了玉仙儿,冷知秋找到三爷爷便急忙下山上车准备回苏州城。

    一路无话,就要进城时,三爷爷突然问:“宝贵媳妇儿,你脸色不太好,被人欺负了?”

    冷知秋正昏昏欲睡,闻言睁开眸子愣了愣,茫然不知所对,好一会儿才反问:“三爷爷,我夫君现在在哪儿?”

    此时已快天亮时分,城门还没开。耳听得宵禁后城角门几个守卫士兵正在盘问入城的人,三爷爷吆喝着马儿慢行,一边嘟嘟囔囔语焉不详的道:“宝贵不是说要去燕京一阵子么?这会儿快要春旱了,水路不好走。”

    那到底是去了燕京,还是没呢?

    冷知秋无语。

    马车停下,前面那人还没被守卫士兵放行。

    “咄你这厮到底进城做什么?”士兵吆喝起来,似乎生气了。

    一个声音很懒、很不情愿的回道:“随便。”

    “再说随便,就别怪爷爷们不客气!”士兵们拔出兵刃,发出被挑战威严的恐吓。

    冷知秋皱眉抱起灵芝匣,对三爷爷道:“我们去求个情,先让他们放行进城吧。”她这还等着回娘家给弟弟送药呢。

    三爷爷应了,下车去说。

    士兵们懒得理一个老头,也不管你是不是着急,他们现在的注意力全在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冷得能把人冻成冰块的剑客身上。

    这剑客长发束成马尾,一袭白袍,黑裤黑靴,腰间一把细细的长剑,身材颀长瘦削,整个人就像一把剑,轻盈而飘逸,清凌凌孤绝。

    “好吧,我找个人。”剑客不想动手,终于淡淡说了个理由。

    士兵们互相看看,喝问:“找谁?”

    剑客随意指了指三爷爷:“找他。”

    “……?”士兵们傻眼。

    三爷爷也傻眼,这是谁啊?“年轻人,你找老头子我?”

    剑客淡淡“嗯”了一声,便懒得再说话,往三爷爷身旁一站,是把一切过关任务推给三爷爷的意思。

    士兵们不得不转向三爷爷,盘问哪里人,进城做什么,等等。三爷爷据实说了,报的是冷景易的名头。

    盘问下来,自然只能放人进城。

    剑客听到冷景易的名字,多看了三爷爷几眼。

    三爷爷回到马车上驾马拉着车就走,那剑客也是漠然走自己的路,任马车轻驰而过,突然一个跃身,就跳上了马车车顶。

    三爷爷回头看了看她,马鞭打了个旋,倒抽向马车顶。

    只见人影如弹簧发射,咻一声往前直冲,拦在了马车前面,马儿惊嘶一声站住。

    “我要见冷知秋。”剑客说的简单干脆。

    昏睡中的冷知秋迷迷糊糊听到自己的名字,揉着眼睛问:“三爷爷,谁在喊我?”

    “!”剑客表情惊讶,惊讶过后,抱起胸勾着嘴角笑,幽幽的道:“知秋,我的声音也听不出吗?”

    冷知秋脑子里一个激灵,那感觉如此美妙,就像失群的孤雁突然找到了雁群,喜极而泣。

    “子琳!子琳!是你吗?”

    她急忙掀开车帘子,一边喊着,一边激动得眼泪就下来了……

    她跳下马车,直奔向剑客,那剑客白袍飘飘,长发飞舞,微微晨曦下含着笑伸开双臂迎接。

    三爷爷看得心脏病都要发作了,这分明是一对久别情侣?!

    他喊道:“哎!宝贵媳妇儿!你可是有夫之妇!”

    然而,久别的二人根本没听见他喊什么,只是激动的抱在一起。

    “知秋。”

    “子琳。”

    冷知秋仰起头,望着那张清秀淡漠的脸孔,挂着泪珠就笑出来:“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苏州?”

    原来,这位装扮得和男人几乎没有差别的剑客,正是冷知秋多年的深闺好友,汝阳侯最小的女儿,徐子琳。

    徐子琳松开冷知秋,拉住她的手淡淡一笑道:“我四处走走,走到哪里是哪里,没有什么目的地,却碰见了一个迷糊的傻丫头,她说你是她嫂子……呵呵,多会子没见,你居然就嫁人了?”

    冷知秋在她肩上蹭了两下,拭去一点激动的泪水,莞尔笑道:“我原也不想嫁人,天知道怎么回事。子琳,咱们车上说话,我还赶着回去给弟弟送药。”

    弟弟?哪儿冒出来的?徐子琳按着疑问,随她上车,却被三爷爷拿马鞭子一把拦住。

    “你不能上车,这是俺们项家的车,不欢迎陌生人。”

    三爷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老大不高兴。这世道太不像话了,连他稀里糊涂过日子的老人家都看不下去,主子刚娶的妻子居然当着家奴的面、就和旧相好搂搂抱抱,他老人家岂能坐视不管?

    冷知秋不悦地去推三爷爷的马鞭子,“三爷爷,这是我多年的好友,您让开些。”

    徐子琳却根本不睬三爷爷,也不知她的剑是如何出鞘,又是如何收回的,咻咻两声,挡在她面前的马鞭子已经断成了三截,一截在三爷爷手里,一截在冷知秋手里,还有一截飞了……

    三爷爷白眉挑起,“咦”了一声,老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光芒。

    冷知秋傻愣愣看着手里的皮鞭断截,怔怔自语:“子琳,原来你的功夫这么好……?”

    以前只知道她是徐侯爷的小千金,徐侯爷是当世名将,身手自然不在话下。冷知秋和徐子琳相交,大多是在闺阁里说话玩耍,自然没机会看到徐子琳显露剑术。

    冷知秋暗忖:不知道是她厉害,还是项宝贵厉害?

    徐子琳跳上马车,抓住冷知秋的肩往里一带,不客气的放下帘子,两个钟灵毓秀的俊美身影消失在帘子后,三爷爷干瞪了好一会儿眼,沉吟片刻,想想还是张小野的性命要紧,只好扬起手掌,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

    “驾——!”

    马车里,冷知秋和徐子琳相对坐着,有说不完的话,徐子琳不喜欢说自己的事,但她喜欢听冷知秋的故事,且只听,很少发表意见。

    直到快到冷宅,徐子琳才幽幽道:“你的夫君未必是什么通敌卖国的坏人。这天下原本是老百姓的,谁当皇帝,都不过是个‘窃权者’,窃取了黎民苍生的性命与财富。既然有人窃,就不能怪有人抢。”

    她没有说,她的父亲汝阳侯徐茂一生帮助皇帝“窃取”江山,到头来却在新春过年之际,被皇帝用手段害死,随后安上谋反的罪名,差一点就要抄家——什么正义、忠奸、对错?说到底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切利益至上!如果不是她生性疏淡,如果不是她胸无大志,也许,她也会走上项宝贵的道路。

    冷知秋听她说得很有主张,不禁叹道:“我是井底之蛙,自甘闭目塞听,哪里会去想这些道理?这辈子呀,我大约也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了,如果有了孩子,就更脱不了身。真羡慕你,闲云野鹤,无拘无碍。”

    两人说着,马车停下,听到声响,冷景易夫妇、项文龙夫妇全都出来,迎在门口,翘首以盼。

    谁知,先下车的竟是个剑客,那人熟稔的伸手,将冷知秋搀下车,又拉着手走过来,一对璧人影成双,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看得项沈氏倒抽凉气,把眼白都瞪出来了,指着她们嘴皮直抖:“她、她……”

    项文龙也是惊诧,再信任儿媳妇有什么用?抵不过眼见为实,这是当着面和其他“男子”手拉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