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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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被十二中勒令退学后，张浩确实去了上海老家读书，有寄给费远城的那封信上的邮戳为证。他所借读的中学无论哪方面都远优于十二中，对他来说显然是个好机遇。
但上海人有个通症，就是仗着其率先被洋人打开门户而瞧不起世面开化较迟的外地人，尤其是像张浩这样来自落后地方的人。这种思想尤其在学生中尤为明显，可见某些观念的深入人心并非缘自教化，而是其根源性所致，比如“五十步笑百步”、比如趋炎附势。这恐怕就是鲁迅所说的民族劣根性。
张浩入学非但没受到欢迎，反而处处遭排斥、受歧视，只在心里奇怪：我又不是黑人，你们也不是白人，搞什么？由于听不懂当地话，常常挨了满脸假笑人的骂还当是问候。
入学一个月他也没找到一个能说话聊天的朋友，最多也就是像前面所说的用上海话捉弄他，而更多人对他的态度则是老死不相往来。他自己也有过试着与别人搭讪，但常遭冷眼，也就渐渐孤僻起来。
难得后来有个同桌女生不嫌弃他，成了唯一能让他笑的人。这女生叫周睿，出生高干家庭，算得上身份显贵，本人又是班长，无论工作还是学习都是出类拔萃的，最难能可贵的是他高而不傲、善解人意，对张浩的关心够得上用“体贴”一词了，这是从前的女班长江琴所无可比拟的。她本来不是和张浩同桌，因见他整日孤零零的，身为班长实在过意不去，于是找班主任说明了用意，就和张浩成了同桌。这么一来张浩才不至于进化成哑巴，也没得上忧郁症。有这么一位优秀的女生作朋友，张浩情商改观，成绩自然有了转机。
麻烦事也正因为周睿的优秀随之而来。张浩时常收到责令其远离周睿的恐吓信。他怎么肯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于是把这些信给她看，周睿看后皱了皱眉，只说：“别理他！”由于那些都是匿名信，也不知对方是谁，只是这字迹似乎各有不同，也就是说不止一人对他虎视眈眈，他所受的威胁来自多方。这一个星期他就收到三封，张浩没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和周睿说笑嬉闹一如往常。恐吓信制造商见此状顿觉大失颜面，认为有必要兑现信中的诺言了，想必他还是有言出必行的行侠道德的。
一个星期天周睿约了张浩一起出去玩，好小子欣然答应。就在他们出发的路上被两个家伙拦了去路。周睿小声告诉张浩，这两人是本校的高中生，早就对自己不怀好意，要当心点，不太好对付。
那两人自恃比对手高两届，而且是二对一，正准备让他在周睿面前变个熊猫眼，煞其威风，摆出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臭架式指着他叫道：“你过来，大爷有话跟你说！”
张浩虽是初二学生，但体格已经相当壮实，绝不逊于那两人。他见对方只有两个，又不像周围有埋伏的样子，心下有了底，自信地笑对周睿说：“别担心，你就在这里看好戏！”说着暗自抽下腰间的皮带藏于身后应道：“来就来，叫唤什么！”待走到跟前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举手就抽，对方措手不及、落荒而逃。看得周睿拍手称快大叫“酷毙”
正当他们得了胜利继续前进的时候，迎面的来人把他们的兴奋吓得躲了起来。不是旁人，正是班主任。奇怪的是他并未说什么，只看了他们一眼就驾电驴走了，似乎是送儿子去幼稚园。
“没事的，老班最信任我！”周睿的兴奋先回了来，笑嘻嘻地拉了张浩的袖子示意继续前进，张浩的兴奋这才跟着回来，这一点上自豪不见刚才打架时表现出了胆魄。
第二天一早张浩就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老师用其职业性的冷冷的口吻说：“我安排周睿坐你旁边是希望你跟她学着点，对你能有帮助，你可得注意些，别把她给带坏了！”似乎张浩是公认的坏东西。他一个劲地辨白，班主任才碍于情面将信地说：“我就相信你一次。”又接了一句：“以后可别再这样了！”这一句把前一句的虚伪全给点破，等同于“看你解释得这么猴急，我就假装相信你。这一次不追究了，以后不许再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两个高中生被一个低年级的外地学生揍了一顿怎肯善罢甘休？结果张浩在回去路上又遭拦截，前方三个，转身欲走，后方又堵了四个，前后受敌。幸得张浩胆大，当机立断地朝人少一方豁了出去，只是挨了几下拳脚，总算逃脱了。
那些人是有名的校园霸王，得罪了他们就肯定不得安稳了，更何况遇到这种事情，等于又挨了一耳括子，定然还会寻机滋事的。
不过几日，他们故伎重演，还是那条路上，人也依旧是那七八个。张浩见面前过来四个，转身就走，边跑边从包里摸出事先预备好的一根一尺来长、自行车手把般粗细的空心铁管。意料之中有人堵截。两头都在逼近，他心知不可能像上回一样走运，唯有一搏。于是攥紧手中的武器冲向人少的一边。这些人仗着自己人多且对方只是个初中生，一时疏忽都没准备家伙，只拎了拳头就来了。
张浩势单力亏，什么也顾不上，干脆一阵乱挥乱砸，停住手才发现那些人都不敢再靠近了，几个站在一旁的不是抱着头就是捂着胳膊腿，而躺在他面前的一个已经浑身是血不得动弹了。
他吓得傻站着，反应过来该开溜的时候为时已晚，警车鸣着笛习惯性地在事情过后赶来，不过这一次够快，还不等闹事者散尽就赶到了，救护车也同时赶到。那几个高中生跑了两个，重伤那个去了医院，其余的也一同张浩被带去公安局。
警察操着标准的方言问：“把事情经过说一遍，怎么回事？”张浩听不懂，提议其讲普通话，因此就挨了那暴躁家伙的一脚，所幸的是踢他的那只皮鞋档次相当地高：“你他妈的小瘪三，这里是公安局，不是学校，老子不会普通话！”碰了钉子张浩不知如何是好，做好再挨另一只鞋凑足一双的准备：“可不可以打个电话？”他指着电话机，生怕那位警察叔叔听不懂普通话，结果大失所望，那条子没那么便宜他让两只皮鞋都在他身上惨遭磨损，只是极不耐烦地说：“打吧打吧！”
就在张浩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一位摩登少妇起身用普通话告辞，那位不会普通话的警察竟像幼儿第一次开口说话般也用普通话道别以应和刚才娇滴滴的一句：“今晚等你！”
回来张浩的伯父用两千块把他从那个好进难出的地方带了出来，并没费什么事。
医院的诊断是：多处骨折，轻微脑震荡。
闹出这么一回事，学校也不问问事情的原由始末，执意不容张浩了。无奈之下他只有回家；而那几个闹事者因为某些原因，却依旧留在那个学校。
不到三个月便打道回府了。张浩本想去找费远城，但又觉得无颜面对，于是就放弃了。工作一时难找，也尝试着做些买卖，总是亏。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叫“大马”的道中人，渐受熏染，游手好闲起来，也入了道。
那“大马”原来并没有什么势力，手下十来个兄弟，在冷清的西街混世，时常遭外来人骚扰，打架什么的还得花钱请人帮忙。
一日“大马”正和兄弟们在游戏室玩得高兴，来了几个花街的混混找碴闹事，那七八个人问出来吐痰的张浩要烟抽，张浩心知这些家伙是来打架的，向屋里吱会一声，十多个兄弟都出来了。那些人见人数占了下风，一个个都亮出了匕首，一式儿的新货，想必是刚办的，想来试试看好不好使。“大马”喝住：“住手！你们干什么？花街不好玩？跑我们西街来撒野！你们老大怎么管的！”
“怎么啦，不就讨根烟抽抽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人自恃有刀子在手不会吃亏，说起话来流里流气、带有挑衅，眼里只有他的新刀子，没有人。
被人家欺负上门“大马“作为老大，自然面上无光，遂暗做了准备火拼的手势，兄弟们会了意，有家伙的也都亮了出来。张浩趁机到游戏室里找了几根板凳腿分给空手的兄弟们，自己捡了根长的一马当先冲了上去。那些人无法招架张浩发疯般劈头盖脸的乱砸，又念对方人多势众，纷纷溃逃，跑得慢的被张浩追上又要吃棍子。
张浩以一敌众“大马”对他大为赏识，兄弟们也对他刮目相看视为榜样。
后来张浩又带了兄弟们主动出击，广收门生，很快将“大马”的势力范围扩大数倍，使之声名大噪，因为胆大心细能拼善打。张浩在兄弟中的地位仅次“大马”个人威望甚至超过了他。
“大马”势力不段涨大，手下已经有了七八十号人，这对其他头头是个不小的威胁，那些太保们对有张浩协助的“大马”又惧又恨，生怕一不小心被夺了场子抢了地盘。
一日“大马”和几个兄弟带了几个女孩去地处北京路的溜冰场玩耍，且像在自己地盘上一样嚣张尽兴。
北京路的“虎哥”容忍不得了，领着兄弟二三十人兴师问罪而来了。
他们把无关的人赶到边上空下中间一块“大马”连同张浩在内的兄弟几个被困在当中。“虎哥”闪亮登场，只见他人高马大气势逼人，紧身背心将胸肌轮廓显示个清楚，下身着“阿迪达”运动裤。他迎着闪烁不定的灯光和动感十足的音乐走到“大马”面前。他那美国兵式的平头上也可以开辟一块溜冰场了，方脸上架着墨镜宛如卡通里变了形的熊猫，目光经过墨镜的削弱依然逼人，果然人如其名，他抱拳招呼道：“大马哥，好久不见了，听说现在很屌了，对了，你的那个得力助手张浩，我倒想见识见识！”
“哪敢和你虎哥比，谁不知道你是这北京路的天！我们都是小人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虎哥”摘了墨镜：“现在的大马不是以前的大马喽，一口气吞了两条街。”他突然厉声道：“是不是还想要北京路？”
“大马”因为人手少，说不起硬话，只得暂时稳住阵脚，脱了身再想办法，忙陪笑说：“哪儿的话，这不过来溜冰玩玩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边没溜冰场。看你说的，要占场子我不会就带这么几个人。”
“这么说我是误会你了”“虎哥”看了一巡“大马”身旁的人问：“哪个是张浩？我要看看怎么个厉害！”
张浩站出来笑说：“承蒙虎哥抬举，我就是，有何指教？”“倒请你指教指教！”“虎哥”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说：“看上去蛮利落的练过拳击还是散打？”张浩摇摇头：“都没练过。”
“听说你挺能打的！”他招了招手，过来两个手下：“好好表现，别让人家看笑话！”话间仿佛定能将张浩打个落花流水，胜券在握一般。那两人接了命令一左一右夹击而来，来势凶猛。
张浩知道没自己说话的余地了，后退两步化解两面受敌的形势，摆开架式。虽没练过拳脚，但架打得多了也就自出门路，只见他格开左边的一拳闪过右边的一脚，见机反击。几个回合那两人就败下阵来：一个被踢中腹部蹲在地上起不来，一个被放倒在地不敢再打，吓得像当年慈禧对敌避而远之，又像如今的众多纪检干部对腐败的态度。
“虎哥”不但没有气得咬牙切齿，反而拍手叫好，虽然有所惊诧，但很快调整了心态变得镇定自若，这一点绝不逊色于讲错课的教师。“果然名不虚传，真像我当年刚出道。你说是吧，大马哥？”好似他已经是个资深的老江湖，其实他不过和张浩年龄相仿。他翘着圆滚的大拇指：“真是块好料子！不过跟大马怪可惜的，不如以后跟我玩吧，保证不会亏待你，收了保护费给你高提成，怎么样，来吧！”
“哦，真的吗？有这种好事？”张浩一边抠着鼻孔。
一旁的“大马”气得直哆嗦，半天也没说出个主谓宾齐全的句子来。张浩仍摆出对什么都不屑的样子抠着鼻子：“你不知道爱跟谁是我的自由吗？”“好你个张浩，枉我待你不薄，现在混出模样了就背叛我！”“大马”咬牙瞪眼，就差没胡子可吹。
张浩却顽皮地笑说：“老大，别生气，我是对他说的。”又转过身，面对窃喜未定的“虎哥”：“我有今天的名气全托大马哥的福，我愿意跟他玩，你另访高明吧！”把从鼻孔里发掘出来的东西弹在“虎哥”的脸上。
“虎哥”大叫“他妈的”怒目圆睁像剥了壳的鸡蛋，提着两只铁锤一般的拳头逼到张浩面前。本来他就不善辞令，怒火攻心更是语无伦次了：“你混蛋小子你敢不跟我”他的手下们也都到了一级战备状态，持械了持械，空手的握拳。与事无关的人都散去一边，他们既怕被卷进是非又不愿错过一场好戏，其心理就像绝大多数阿拉伯人对待9。11的不正当态度，幸灾乐祸又麻木不仁。
“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传出去让人笑话。你虎哥也是有脸有面的人物，就不怕被人讥笑？”张浩语气轻蔑地使用激将法。
“那你说怎么办？”“虎哥”不假思索地将主动权交给对方，正中张浩下怀，不愧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者之楷模。
张浩得意一笑，轻松地说：“不如单挑，如果你赢了，我带兄弟们跟你混，但要是我赢了，你看怎么办？”
“要是你赢了，我叫你大哥，跟你混！”他随口应道。
“果然够爽！就这样说定了，不许玩手腕，这么多人作证，不准耍赖！”
“少罗嗦，谁见过我说话不算数的！大丈夫一言什么都追不到！”
“大马”把张浩叫到旁边问有无把握，是不是太冒险了。张浩咬咬下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尽力的。要是每个赌徒都有把握才赌那谁输？你帮我求上帝保佑吧！”
这时“虎哥”脱了背心，黑亮的胸肌一颤一颤，像两个沙袋绑在胸前。只见他在胸口的“沙袋”上嗷嗷叫着重捶了几下，就像吃了摇头丸的熊。
张浩摆开架式，盯住对手，他深知这个胳膊有自己腿粗、大腿跟上常人腰腕的家伙不好对付。“虎哥”仗着身体优势先发制人，一个直拳刺将过来，这拳的力量恐怕是头牛也吃它不消。张浩侧身闪过，还没来得及反击，一个转身的“横扫千军”又来了，躲闪不及，只有用双臂硬接了，被震退了两步，双臂酥麻。“打铁要趁热”这个道理简单得连“虎哥”都知道，不等张浩站稳，又发起连环腿。张浩思忖，对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非智取不可。“虎哥”混到如今除了靠某一亲戚是市委高干，就靠他这一身的蛮力了。
“虎哥”虽猛，张浩也不是省油的灯，巧妙地躲过这并不连贯却称之为连环腿的几脚，趁他单脚着地一个扫堂腿将其撂倒，重重地压在地板上。这一跤摔得这位北京路堂把子颜面全无。他翻身而起，气急败坏地冲围观者大吼：“笑什么笑！”嗷嗷直叫着，又发疯般地扑向张浩，为的只是挽回一点面子，而面子这东西属于覆水难收一类，一旦丢了就很难挽回。只见他紧皱眉头、咬牙切齿，额上渗出的汗顺着暴起的青筋往下淌，那表情极像剃了胡子的大猩猩。
他已经乱了阵脚，张浩窃喜，但仍不敢怠慢，面对这么个庞然大物，即便被压着怕也是要断肋折骨的。他身子一偏，一把钳住“虎哥”的脖子，使其重心不稳，又是重重的一个跟头。
要是让他爬起来定然还要玩命，趁他正要起身，张浩跟上一脚把他踹坐的地上，喝问：“服不服输？”说着抬脚又要踹。“虎哥”终于顾不得面子连连讨饶：“认了，老大，以后跟你混！”
“起来吧，去拜见大马哥！”张浩也不客气，以大哥身份命令。“以后我就叫你虎子。行了，跟你的弟兄们作个交待吧。”张浩说。
“虎子”转身看了看面露失望的兄弟们，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事我也不想多说了，以后大家跟大马哥混饭吃！”
“大马”的势力骤增。但厉害角色仍有很多，也仍然有架打。一日“大马”和四五个小兄弟在饭店吃饭，刚出门就遇了仇家，由于酒精的活性作用，二话没说就干上了。警察等双方打得差不多了才赶来取渔翁之利，幸好张浩不在其中，否则也在劫难逃。结果“大马”以聚众斗殴扰乱治安且情节严重被判了四年。
“大马”陷了囹圄，老大之位非张浩莫属。坐上这第一把交椅之后，张浩带兄弟们东拼西打，相继收服长城路的街头霸大黑、新亚老大阿龙，连同虎子和一直跟着他的小毛子，进行编号，就是那四个得力助手：大黑、二龙、三老虎和四毛。
之后他们成立了永龙帮，张浩无可非议地成为头目。永龙帮成员数量迅速膨胀，达到了两千之多，其规模在全市数得上一二，且人心较齐，其势力可想而知。
不得不提及青田帮，这是全市最具实力的帮派，掌门人胡青田三十多岁是个资历深厚的老江湖。相形之下永龙帮这些毛头军虽然人多但还显稚嫩。那个胡青田，他十五岁辍学开始混世，从一个毛头小混混打拼十几年最终是混出了个黑帮老大。有了势力也就有了钱，这个道理谁都懂“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的说法由此而来。黑社会靠收保护费、走私、贩毒什么的来敛财，当官的虽然用不着这么累，但共同之处也还是有的，比如同属于非法一类，当然其中一小部分合法的他们也不会嫌少而不要的。有了钱，其权势也就更大了，于是用钞票来拉关系网，结交各色人物，这么一来具有几千年传统的“官匪一家、黑白同路”得以实现了，这无疑是人类特有的一大创举，具有重大意义。
一开始胡青田以为永龙帮不过是一些毛头小子，对之不屑一顾，渐渐才被这些孩子的“高级游戏”挑起眼皮，有所注意起来：他们不但混得有模有样、占地为王，到处收保护费，竟还时常犯到自己地界上来捣乱。于是他约了张浩去一家上得档次的饭馆吃饭，企图利诱收服这些小杆子为自己服务，若不成再采取非常手段使之屈服。
对胡青田张浩很敬重，但也深知这老家伙容不得人，其度量和肚容量恰成反比，这一次定是来者不善。但人家既然已经下了帖，不去不仅得罪人反而被耻笑。经过与兄弟们商议，张浩决定去赴这趟鸿门宴以示永龙帮并不怕他胡青田。
晚七点，张浩准时应邀，大黑四兄弟跟着，都穿t恤、牛仔裤，嘴上各叼一支香烟，摆出早已习惯了的吊儿郎当模样，倒还颇威风。
进了包间，胡青田已经对门而坐等待着了，左右各两个打手，立于身后冷颜相对。胡青田见他们来了，早已把他的黑西装白衬衫的领子抚得服服帖帖的了，领带也打得相当漂亮，达到国际水准，俨然绅士派头。这位绅士摊手道：“坐吧。”
张浩示意大黑：“给田哥散烟！”不想胡青田不等香烟盒从大黑兜里探出头就拒绝了：“不必了，我这儿有！”言未毕，他的随人递上一支又粗又长的雪茄。点着了吸上一口，陶醉似的幽幽吐出烟雾他才开口说话：“要不要来一支尝尝？进口的，以前没抽过吧！”
这话中有刺，大黑哪容他这样羞辱自己的老大，将桌子一拍，指着胡青田的鼻子破口道：“你他妈的什么屌意思？欠扁！”到底是老江湖，胡青田丝毫不为之动容，依旧坐得镇定自若，非但毫无愠色还微笑着仿佛被骂的不是他。他的手下为突出老大的泰然不惜做了反面对比，抽出砍刀大叫：“把手拿开！”见对方操家伙，大黑也不甘示弱，从包里抽出刀来一比，比对方的要长些，其他人见势不妙也都忙拿出家伙。
“住手！”张浩桌子一拍“东西都给我收起来，我们今天来不是打架的！”大黑虽把那占着长度优势的砍刀放回包里，嘴里还愤愤不平着：“他妈的，少诈唬，谁怕谁？要打架大爷奉陪！”
张浩冲他翻翻白眼制止了他继续喋喋不休下去，大黑满是委屈：“老大，分明是他们挑衅，我”张浩打断他三话：“行了，别说了！”又转脸笑着对胡青田：“田哥今天找我来为什么事，要是张浩哪里得罪您了不妨直说以后一定注意！”
胡青田兴奋地将那雪茄吸得忽闪忽闪：“果然爽快！”也许是那外国货较易上火，他又猛喝几口茶，这一点与他是妆饰不太相配，就像叫中国演员带个金发套演美国佬，怎么看也不像，倒像孙悟空。他笑着说：“我今天是请你来吃饭，不是来闹事，否则我也不会就带这么几个人来。先上菜，边吃边聊！”他招呼一声，菜好像早已准备好了，一发都上了桌。张浩让兄弟们落座同时招呼胡青田的随从一同坐下，那四人看了胡青田的眼色才都坐下。
席间胡青田尽扯闲话，张浩不知他到底什么目的，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田哥有何指教，张浩洗耳恭听。”
胡青田这才渐渐切入正题，笑着说：“哪谈得上什么指教，小事一桩。”他劝了杯酒“大家都知道这块地盘上除了我们青田帮，你们永龙帮也算得上名气不小了。”
三老虎冷笑一声：“哦，原来还是你们厉害一点啊？”
“不服气？不妨说白了，就是两个永龙帮恐怕也比不上我们青田帮，你们不过是些小孩，有什么资本？”
“这倒未必！”大黑又想说什么，被张浩止住：“你少说几句——田哥，你继续说。”
“好，既然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就应该相互照应着点，何必弄得不愉快呢？”
“这话没错。但我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张浩想来想去，确实没得罪过青田帮的什么人。
胡青田疑惑地看着张浩：“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
“真的不知道！”
“你的小弟们也没告诉过你？”
“没有。什么事？”
“好吧，我告诉你，你的人在‘卡萨夜总会’玩不但不给钱还要求在那儿看场，要收每月两百的保护费，老板不同意，他们就动手了。”
“那个夜总会是你的人看场？”
“老板是我的朋友，他找过我，请我带人去摆平，但我想了想，如果能坐下来把事情解决了又何必打打杀杀，现在不是提倡什么‘和平与发展’的吗，和平了我们都有好处，否则弄不好都要进去。”
“这倒也是。是多久以前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二龙不好意思地自认说：“浩哥，这事是我惹的，上个星期六晚上的事情。田哥，真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是你的人开的，我去玩看没人看场就想弄点钱花花。”
张浩责问：“你这么也不告诉我！”
“我看他没报警也没找人来报复，以为只是小事一桩，就没对你说。”
胡青田大度的说：“事情过去就算了。还有‘大世界夜总会’也是我的人看场，你的人也去捣乱过。我说过了，事情过去就算了，只谈以后。才开张的‘帝豪夜总会’我的人明天就去接手，希望你们不要去抢！正在建的水上游乐场，我的人已经和承包人吃过饭了，你们也别再打主意了。”
张浩笑笑：“还有吗？”
“一时我也说不清，反正你要吩咐你的人以后办事先弄清楚再说，怨家宜解不宜结，跟我斗对大家都没好处。”
“好吧，我记得了。谢谢你的这桌酒菜！”张浩招呼兄弟们起身走人，大黑一把抓过杯子，喝干其中的啤酒，杯一丢，哼哼地跟着走了。
回去路上大黑一直罗嗦：“浩哥，你真的要向他低头？你不是说要把我们永龙帮发展成最强的吗，干嘛向他低头！”其他三人也有不服气的表现。张浩笑着顺他们的话说：“你们以为我真要放弃那三个夜总会？全市最大的三个夜总会都归他地盘那我算什么？我不但要这三个场子，水上乐园到时他也别想！我还要夺他的其他地盘！”
“那你刚才干嘛让着他？人数相等，要打我们会怕他！”
“你以为他真的只带了四个人？他难道会在自己的地方吃亏？还有外面的保安怎么对付，有人报警怎么办？刚才你们亮家伙我就捏一把冷汗，就怕你们闹事，所以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倒也是，还是浩哥有眼光。”
张浩因此对青田帮加倍提防，吩咐四毛看看还有多少兄弟没有家伙，一起买便宜点。
第二天四毛就去了那家刀具店，看中了那款砍刀，把价钱侃到了五十，限三天准备五十把，到时浩哥亲自来取。那老板也是依赖张浩势力在此立足开店的，听说是浩哥要货，顾不上只有三天准备时间，连连点头答应。
三天后张浩便带着四兄弟和陈娜一起来提货，正巧就碰上了前来寻求防身之物的费远城。
十五
被十二中勒令退学后，张浩确实去了上海老家读书，有寄给费远城的那封信上的邮戳为证。他所借读的中学无论哪方面都远优于十二中，对他来说显然是个好机遇。
但上海人有个通症，就是仗着其率先被洋人打开门户而瞧不起世面开化较迟的外地人，尤其是像张浩这样来自落后地方的人。这种思想尤其在学生中尤为明显，可见某些观念的深入人心并非缘自教化，而是其根源性所致，比如“五十步笑百步”、比如趋炎附势。这恐怕就是鲁迅所说的民族劣根性。
张浩入学非但没受到欢迎，反而处处遭排斥、受歧视，只在心里奇怪：我又不是黑人，你们也不是白人，搞什么？由于听不懂当地话，常常挨了满脸假笑人的骂还当是问候。
入学一个月他也没找到一个能说话聊天的朋友，最多也就是像前面所说的用上海话捉弄他，而更多人对他的态度则是老死不相往来。他自己也有过试着与别人搭讪，但常遭冷眼，也就渐渐孤僻起来。
难得后来有个同桌女生不嫌弃他，成了唯一能让他笑的人。这女生叫周睿，出生高干家庭，算得上身份显贵，本人又是班长，无论工作还是学习都是出类拔萃的，最难能可贵的是他高而不傲、善解人意，对张浩的关心够得上用“体贴”一词了，这是从前的女班长江琴所无可比拟的。她本来不是和张浩同桌，因见他整日孤零零的，身为班长实在过意不去，于是找班主任说明了用意，就和张浩成了同桌。这么一来张浩才不至于进化成哑巴，也没得上忧郁症。有这么一位优秀的女生作朋友，张浩情商改观，成绩自然有了转机。
麻烦事也正因为周睿的优秀随之而来。张浩时常收到责令其远离周睿的恐吓信。他怎么肯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于是把这些信给她看，周睿看后皱了皱眉，只说：“别理他！”由于那些都是匿名信，也不知对方是谁，只是这字迹似乎各有不同，也就是说不止一人对他虎视眈眈，他所受的威胁来自多方。这一个星期他就收到三封，张浩没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和周睿说笑嬉闹一如往常。恐吓信制造商见此状顿觉大失颜面，认为有必要兑现信中的诺言了，想必他还是有言出必行的行侠道德的。
一个星期天周睿约了张浩一起出去玩，好小子欣然答应。就在他们出发的路上被两个家伙拦了去路。周睿小声告诉张浩，这两人是本校的高中生，早就对自己不怀好意，要当心点，不太好对付。
那两人自恃比对手高两届，而且是二对一，正准备让他在周睿面前变个熊猫眼，煞其威风，摆出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臭架式指着他叫道：“你过来，大爷有话跟你说！”
张浩虽是初二学生，但体格已经相当壮实，绝不逊于那两人。他见对方只有两个，又不像周围有埋伏的样子，心下有了底，自信地笑对周睿说：“别担心，你就在这里看好戏！”说着暗自抽下腰间的皮带藏于身后应道：“来就来，叫唤什么！”待走到跟前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举手就抽，对方措手不及、落荒而逃。看得周睿拍手称快大叫“酷毙”
正当他们得了胜利继续前进的时候，迎面的来人把他们的兴奋吓得躲了起来。不是旁人，正是班主任。奇怪的是他并未说什么，只看了他们一眼就驾电驴走了，似乎是送儿子去幼稚园。
“没事的，老班最信任我！”周睿的兴奋先回了来，笑嘻嘻地拉了张浩的袖子示意继续前进，张浩的兴奋这才跟着回来，这一点上自豪不见刚才打架时表现出了胆魄。
第二天一早张浩就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老师用其职业性的冷冷的口吻说：“我安排周睿坐你旁边是希望你跟她学着点，对你能有帮助，你可得注意些，别把她给带坏了！”似乎张浩是公认的坏东西。他一个劲地辨白，班主任才碍于情面将信地说：“我就相信你一次。”又接了一句：“以后可别再这样了！”这一句把前一句的虚伪全给点破，等同于“看你解释得这么猴急，我就假装相信你。这一次不追究了，以后不许再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两个高中生被一个低年级的外地学生揍了一顿怎肯善罢甘休？结果张浩在回去路上又遭拦截，前方三个，转身欲走，后方又堵了四个，前后受敌。幸得张浩胆大，当机立断地朝人少一方豁了出去，只是挨了几下拳脚，总算逃脱了。
那些人是有名的校园霸王，得罪了他们就肯定不得安稳了，更何况遇到这种事情，等于又挨了一耳括子，定然还会寻机滋事的。
不过几日，他们故伎重演，还是那条路上，人也依旧是那七八个。张浩见面前过来四个，转身就走，边跑边从包里摸出事先预备好的一根一尺来长、自行车手把般粗细的空心铁管。意料之中有人堵截。两头都在逼近，他心知不可能像上回一样走运，唯有一搏。于是攥紧手中的武器冲向人少的一边。这些人仗着自己人多且对方只是个初中生，一时疏忽都没准备家伙，只拎了拳头就来了。
张浩势单力亏，什么也顾不上，干脆一阵乱挥乱砸，停住手才发现那些人都不敢再靠近了，几个站在一旁的不是抱着头就是捂着胳膊腿，而躺在他面前的一个已经浑身是血不得动弹了。
他吓得傻站着，反应过来该开溜的时候为时已晚，警车鸣着笛习惯性地在事情过后赶来，不过这一次够快，还不等闹事者散尽就赶到了，救护车也同时赶到。那几个高中生跑了两个，重伤那个去了医院，其余的也一同张浩被带去公安局。
警察操着标准的方言问：“把事情经过说一遍，怎么回事？”张浩听不懂，提议其讲普通话，因此就挨了那暴躁家伙的一脚，所幸的是踢他的那只皮鞋档次相当地高：“你他妈的小瘪三，这里是公安局，不是学校，老子不会普通话！”碰了钉子张浩不知如何是好，做好再挨另一只鞋凑足一双的准备：“可不可以打个电话？”他指着电话机，生怕那位警察叔叔听不懂普通话，结果大失所望，那条子没那么便宜他让两只皮鞋都在他身上惨遭磨损，只是极不耐烦地说：“打吧打吧！”
就在张浩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一位摩登少妇起身用普通话告辞，那位不会普通话的警察竟像幼儿第一次开口说话般也用普通话道别以应和刚才娇滴滴的一句：“今晚等你！”
回来张浩的伯父用两千块把他从那个好进难出的地方带了出来，并没费什么事。
医院的诊断是：多处骨折，轻微脑震荡。
闹出这么一回事，学校也不问问事情的原由始末，执意不容张浩了。无奈之下他只有回家；而那几个闹事者因为某些原因，却依旧留在那个学校。
不到三个月便打道回府了。张浩本想去找费远城，但又觉得无颜面对，于是就放弃了。工作一时难找，也尝试着做些买卖，总是亏。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叫“大马”的道中人，渐受熏染，游手好闲起来，也入了道。
那“大马”原来并没有什么势力，手下十来个兄弟，在冷清的西街混世，时常遭外来人骚扰，打架什么的还得花钱请人帮忙。
一日“大马”正和兄弟们在游戏室玩得高兴，来了几个花街的混混找碴闹事，那七八个人问出来吐痰的张浩要烟抽，张浩心知这些家伙是来打架的，向屋里吱会一声，十多个兄弟都出来了。那些人见人数占了下风，一个个都亮出了匕首，一式儿的新货，想必是刚办的，想来试试看好不好使。“大马”喝住：“住手！你们干什么？花街不好玩？跑我们西街来撒野！你们老大怎么管的！”
“怎么啦，不就讨根烟抽抽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人自恃有刀子在手不会吃亏，说起话来流里流气、带有挑衅，眼里只有他的新刀子，没有人。
被人家欺负上门“大马“作为老大，自然面上无光，遂暗做了准备火拼的手势，兄弟们会了意，有家伙的也都亮了出来。张浩趁机到游戏室里找了几根板凳腿分给空手的兄弟们，自己捡了根长的一马当先冲了上去。那些人无法招架张浩发疯般劈头盖脸的乱砸，又念对方人多势众，纷纷溃逃，跑得慢的被张浩追上又要吃棍子。
张浩以一敌众“大马”对他大为赏识，兄弟们也对他刮目相看视为榜样。
后来张浩又带了兄弟们主动出击，广收门生，很快将“大马”的势力范围扩大数倍，使之声名大噪，因为胆大心细能拼善打。张浩在兄弟中的地位仅次“大马”个人威望甚至超过了他。
“大马”势力不段涨大，手下已经有了七八十号人，这对其他头头是个不小的威胁，那些太保们对有张浩协助的“大马”又惧又恨，生怕一不小心被夺了场子抢了地盘。
一日“大马”和几个兄弟带了几个女孩去地处北京路的溜冰场玩耍，且像在自己地盘上一样嚣张尽兴。
北京路的“虎哥”容忍不得了，领着兄弟二三十人兴师问罪而来了。
他们把无关的人赶到边上空下中间一块“大马”连同张浩在内的兄弟几个被困在当中。“虎哥”闪亮登场，只见他人高马大气势逼人，紧身背心将胸肌轮廓显示个清楚，下身着“阿迪达”运动裤。他迎着闪烁不定的灯光和动感十足的音乐走到“大马”面前。他那美国兵式的平头上也可以开辟一块溜冰场了，方脸上架着墨镜宛如卡通里变了形的熊猫，目光经过墨镜的削弱依然逼人，果然人如其名，他抱拳招呼道：“大马哥，好久不见了，听说现在很屌了，对了，你的那个得力助手张浩，我倒想见识见识！”
“哪敢和你虎哥比，谁不知道你是这北京路的天！我们都是小人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虎哥”摘了墨镜：“现在的大马不是以前的大马喽，一口气吞了两条街。”他突然厉声道：“是不是还想要北京路？”
“大马”因为人手少，说不起硬话，只得暂时稳住阵脚，脱了身再想办法，忙陪笑说：“哪儿的话，这不过来溜冰玩玩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边没溜冰场。看你说的，要占场子我不会就带这么几个人。”
“这么说我是误会你了”“虎哥”看了一巡“大马”身旁的人问：“哪个是张浩？我要看看怎么个厉害！”
张浩站出来笑说：“承蒙虎哥抬举，我就是，有何指教？”“倒请你指教指教！”“虎哥”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说：“看上去蛮利落的练过拳击还是散打？”张浩摇摇头：“都没练过。”
“听说你挺能打的！”他招了招手，过来两个手下：“好好表现，别让人家看笑话！”话间仿佛定能将张浩打个落花流水，胜券在握一般。那两人接了命令一左一右夹击而来，来势凶猛。
张浩知道没自己说话的余地了，后退两步化解两面受敌的形势，摆开架式。虽没练过拳脚，但架打得多了也就自出门路，只见他格开左边的一拳闪过右边的一脚，见机反击。几个回合那两人就败下阵来：一个被踢中腹部蹲在地上起不来，一个被放倒在地不敢再打，吓得像当年慈禧对敌避而远之，又像如今的众多纪检干部对腐败的态度。
“虎哥”不但没有气得咬牙切齿，反而拍手叫好，虽然有所惊诧，但很快调整了心态变得镇定自若，这一点绝不逊色于讲错课的教师。“果然名不虚传，真像我当年刚出道。你说是吧，大马哥？”好似他已经是个资深的老江湖，其实他不过和张浩年龄相仿。他翘着圆滚的大拇指：“真是块好料子！不过跟大马怪可惜的，不如以后跟我玩吧，保证不会亏待你，收了保护费给你高提成，怎么样，来吧！”
“哦，真的吗？有这种好事？”张浩一边抠着鼻孔。
一旁的“大马”气得直哆嗦，半天也没说出个主谓宾齐全的句子来。张浩仍摆出对什么都不屑的样子抠着鼻子：“你不知道爱跟谁是我的自由吗？”“好你个张浩，枉我待你不薄，现在混出模样了就背叛我！”“大马”咬牙瞪眼，就差没胡子可吹。
张浩却顽皮地笑说：“老大，别生气，我是对他说的。”又转过身，面对窃喜未定的“虎哥”：“我有今天的名气全托大马哥的福，我愿意跟他玩，你另访高明吧！”把从鼻孔里发掘出来的东西弹在“虎哥”的脸上。
“虎哥”大叫“他妈的”怒目圆睁像剥了壳的鸡蛋，提着两只铁锤一般的拳头逼到张浩面前。本来他就不善辞令，怒火攻心更是语无伦次了：“你混蛋小子你敢不跟我”他的手下们也都到了一级战备状态，持械了持械，空手的握拳。与事无关的人都散去一边，他们既怕被卷进是非又不愿错过一场好戏，其心理就像绝大多数阿拉伯人对待9。11的不正当态度，幸灾乐祸又麻木不仁。
“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传出去让人笑话。你虎哥也是有脸有面的人物，就不怕被人讥笑？”张浩语气轻蔑地使用激将法。
“那你说怎么办？”“虎哥”不假思索地将主动权交给对方，正中张浩下怀，不愧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者之楷模。
张浩得意一笑，轻松地说：“不如单挑，如果你赢了，我带兄弟们跟你混，但要是我赢了，你看怎么办？”
“要是你赢了，我叫你大哥，跟你混！”他随口应道。
“果然够爽！就这样说定了，不许玩手腕，这么多人作证，不准耍赖！”
“少罗嗦，谁见过我说话不算数的！大丈夫一言什么都追不到！”
“大马”把张浩叫到旁边问有无把握，是不是太冒险了。张浩咬咬下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尽力的。要是每个赌徒都有把握才赌那谁输？你帮我求上帝保佑吧！”
这时“虎哥”脱了背心，黑亮的胸肌一颤一颤，像两个沙袋绑在胸前。只见他在胸口的“沙袋”上嗷嗷叫着重捶了几下，就像吃了摇头丸的熊。
张浩摆开架式，盯住对手，他深知这个胳膊有自己腿粗、大腿跟上常人腰腕的家伙不好对付。“虎哥”仗着身体优势先发制人，一个直拳刺将过来，这拳的力量恐怕是头牛也吃它不消。张浩侧身闪过，还没来得及反击，一个转身的“横扫千军”又来了，躲闪不及，只有用双臂硬接了，被震退了两步，双臂酥麻。“打铁要趁热”这个道理简单得连“虎哥”都知道，不等张浩站稳，又发起连环腿。张浩思忖，对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非智取不可。“虎哥”混到如今除了靠某一亲戚是市委高干，就靠他这一身的蛮力了。
“虎哥”虽猛，张浩也不是省油的灯，巧妙地躲过这并不连贯却称之为连环腿的几脚，趁他单脚着地一个扫堂腿将其撂倒，重重地压在地板上。这一跤摔得这位北京路堂把子颜面全无。他翻身而起，气急败坏地冲围观者大吼：“笑什么笑！”嗷嗷直叫着，又发疯般地扑向张浩，为的只是挽回一点面子，而面子这东西属于覆水难收一类，一旦丢了就很难挽回。只见他紧皱眉头、咬牙切齿，额上渗出的汗顺着暴起的青筋往下淌，那表情极像剃了胡子的大猩猩。
他已经乱了阵脚，张浩窃喜，但仍不敢怠慢，面对这么个庞然大物，即便被压着怕也是要断肋折骨的。他身子一偏，一把钳住“虎哥”的脖子，使其重心不稳，又是重重的一个跟头。
要是让他爬起来定然还要玩命，趁他正要起身，张浩跟上一脚把他踹坐的地上，喝问：“服不服输？”说着抬脚又要踹。“虎哥”终于顾不得面子连连讨饶：“认了，老大，以后跟你混！”
“起来吧，去拜见大马哥！”张浩也不客气，以大哥身份命令。“以后我就叫你虎子。行了，跟你的弟兄们作个交待吧。”张浩说。
“虎子”转身看了看面露失望的兄弟们，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事我也不想多说了，以后大家跟大马哥混饭吃！”
“大马”的势力骤增。但厉害角色仍有很多，也仍然有架打。一日“大马”和四五个小兄弟在饭店吃饭，刚出门就遇了仇家，由于酒精的活性作用，二话没说就干上了。警察等双方打得差不多了才赶来取渔翁之利，幸好张浩不在其中，否则也在劫难逃。结果“大马”以聚众斗殴扰乱治安且情节严重被判了四年。
“大马”陷了囹圄，老大之位非张浩莫属。坐上这第一把交椅之后，张浩带兄弟们东拼西打，相继收服长城路的街头霸大黑、新亚老大阿龙，连同虎子和一直跟着他的小毛子，进行编号，就是那四个得力助手：大黑、二龙、三老虎和四毛。
之后他们成立了永龙帮，张浩无可非议地成为头目。永龙帮成员数量迅速膨胀，达到了两千之多，其规模在全市数得上一二，且人心较齐，其势力可想而知。
不得不提及青田帮，这是全市最具实力的帮派，掌门人胡青田三十多岁是个资历深厚的老江湖。相形之下永龙帮这些毛头军虽然人多但还显稚嫩。那个胡青田，他十五岁辍学开始混世，从一个毛头小混混打拼十几年最终是混出了个黑帮老大。有了势力也就有了钱，这个道理谁都懂“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的说法由此而来。黑社会靠收保护费、走私、贩毒什么的来敛财，当官的虽然用不着这么累，但共同之处也还是有的，比如同属于非法一类，当然其中一小部分合法的他们也不会嫌少而不要的。有了钱，其权势也就更大了，于是用钞票来拉关系网，结交各色人物，这么一来具有几千年传统的“官匪一家、黑白同路”得以实现了，这无疑是人类特有的一大创举，具有重大意义。
一开始胡青田以为永龙帮不过是一些毛头小子，对之不屑一顾，渐渐才被这些孩子的“高级游戏”挑起眼皮，有所注意起来：他们不但混得有模有样、占地为王，到处收保护费，竟还时常犯到自己地界上来捣乱。于是他约了张浩去一家上得档次的饭馆吃饭，企图利诱收服这些小杆子为自己服务，若不成再采取非常手段使之屈服。
对胡青田张浩很敬重，但也深知这老家伙容不得人，其度量和肚容量恰成反比，这一次定是来者不善。但人家既然已经下了帖，不去不仅得罪人反而被耻笑。经过与兄弟们商议，张浩决定去赴这趟鸿门宴以示永龙帮并不怕他胡青田。
晚七点，张浩准时应邀，大黑四兄弟跟着，都穿t恤、牛仔裤，嘴上各叼一支香烟，摆出早已习惯了的吊儿郎当模样，倒还颇威风。
进了包间，胡青田已经对门而坐等待着了，左右各两个打手，立于身后冷颜相对。胡青田见他们来了，早已把他的黑西装白衬衫的领子抚得服服帖帖的了，领带也打得相当漂亮，达到国际水准，俨然绅士派头。这位绅士摊手道：“坐吧。”
张浩示意大黑：“给田哥散烟！”不想胡青田不等香烟盒从大黑兜里探出头就拒绝了：“不必了，我这儿有！”言未毕，他的随人递上一支又粗又长的雪茄。点着了吸上一口，陶醉似的幽幽吐出烟雾他才开口说话：“要不要来一支尝尝？进口的，以前没抽过吧！”
这话中有刺，大黑哪容他这样羞辱自己的老大，将桌子一拍，指着胡青田的鼻子破口道：“你他妈的什么屌意思？欠扁！”到底是老江湖，胡青田丝毫不为之动容，依旧坐得镇定自若，非但毫无愠色还微笑着仿佛被骂的不是他。他的手下为突出老大的泰然不惜做了反面对比，抽出砍刀大叫：“把手拿开！”见对方操家伙，大黑也不甘示弱，从包里抽出刀来一比，比对方的要长些，其他人见势不妙也都忙拿出家伙。
“住手！”张浩桌子一拍“东西都给我收起来，我们今天来不是打架的！”大黑虽把那占着长度优势的砍刀放回包里，嘴里还愤愤不平着：“他妈的，少诈唬，谁怕谁？要打架大爷奉陪！”
张浩冲他翻翻白眼制止了他继续喋喋不休下去，大黑满是委屈：“老大，分明是他们挑衅，我”张浩打断他三话：“行了，别说了！”又转脸笑着对胡青田：“田哥今天找我来为什么事，要是张浩哪里得罪您了不妨直说以后一定注意！”
胡青田兴奋地将那雪茄吸得忽闪忽闪：“果然爽快！”也许是那外国货较易上火，他又猛喝几口茶，这一点与他是妆饰不太相配，就像叫中国演员带个金发套演美国佬，怎么看也不像，倒像孙悟空。他笑着说：“我今天是请你来吃饭，不是来闹事，否则我也不会就带这么几个人来。先上菜，边吃边聊！”他招呼一声，菜好像早已准备好了，一发都上了桌。张浩让兄弟们落座同时招呼胡青田的随从一同坐下，那四人看了胡青田的眼色才都坐下。
席间胡青田尽扯闲话，张浩不知他到底什么目的，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田哥有何指教，张浩洗耳恭听。”
胡青田这才渐渐切入正题，笑着说：“哪谈得上什么指教，小事一桩。”他劝了杯酒“大家都知道这块地盘上除了我们青田帮，你们永龙帮也算得上名气不小了。”
三老虎冷笑一声：“哦，原来还是你们厉害一点啊？”
“不服气？不妨说白了，就是两个永龙帮恐怕也比不上我们青田帮，你们不过是些小孩，有什么资本？”
“这倒未必！”大黑又想说什么，被张浩止住：“你少说几句——田哥，你继续说。”
“好，既然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就应该相互照应着点，何必弄得不愉快呢？”
“这话没错。但我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张浩想来想去，确实没得罪过青田帮的什么人。
胡青田疑惑地看着张浩：“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
“真的不知道！”
“你的小弟们也没告诉过你？”
“没有。什么事？”
“好吧，我告诉你，你的人在‘卡萨夜总会’玩不但不给钱还要求在那儿看场，要收每月两百的保护费，老板不同意，他们就动手了。”
“那个夜总会是你的人看场？”
“老板是我的朋友，他找过我，请我带人去摆平，但我想了想，如果能坐下来把事情解决了又何必打打杀杀，现在不是提倡什么‘和平与发展’的吗，和平了我们都有好处，否则弄不好都要进去。”
“这倒也是。是多久以前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二龙不好意思地自认说：“浩哥，这事是我惹的，上个星期六晚上的事情。田哥，真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是你的人开的，我去玩看没人看场就想弄点钱花花。”
张浩责问：“你这么也不告诉我！”
“我看他没报警也没找人来报复，以为只是小事一桩，就没对你说。”
胡青田大度的说：“事情过去就算了。还有‘大世界夜总会’也是我的人看场，你的人也去捣乱过。我说过了，事情过去就算了，只谈以后。才开张的‘帝豪夜总会’我的人明天就去接手，希望你们不要去抢！正在建的水上游乐场，我的人已经和承包人吃过饭了，你们也别再打主意了。”
张浩笑笑：“还有吗？”
“一时我也说不清，反正你要吩咐你的人以后办事先弄清楚再说，怨家宜解不宜结，跟我斗对大家都没好处。”
“好吧，我记得了。谢谢你的这桌酒菜！”张浩招呼兄弟们起身走人，大黑一把抓过杯子，喝干其中的啤酒，杯一丢，哼哼地跟着走了。
回去路上大黑一直罗嗦：“浩哥，你真的要向他低头？你不是说要把我们永龙帮发展成最强的吗，干嘛向他低头！”其他三人也有不服气的表现。张浩笑着顺他们的话说：“你们以为我真要放弃那三个夜总会？全市最大的三个夜总会都归他地盘那我算什么？我不但要这三个场子，水上乐园到时他也别想！我还要夺他的其他地盘！”
“那你刚才干嘛让着他？人数相等，要打我们会怕他！”
“你以为他真的只带了四个人？他难道会在自己的地方吃亏？还有外面的保安怎么对付，有人报警怎么办？刚才你们亮家伙我就捏一把冷汗，就怕你们闹事，所以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倒也是，还是浩哥有眼光。”
张浩因此对青田帮加倍提防，吩咐四毛看看还有多少兄弟没有家伙，一起买便宜点。
第二天四毛就去了那家刀具店，看中了那款砍刀，把价钱侃到了五十，限三天准备五十把，到时浩哥亲自来取。那老板也是依赖张浩势力在此立足开店的，听说是浩哥要货，顾不上只有三天准备时间，连连点头答应。
三天后张浩便带着四兄弟和陈娜一起来提货，正巧就碰上了前来寻求防身之物的费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