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妖

作者:春草轩主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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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初年,有个铁匠叫秦生,在自家那座简陋作坊里铸造一些镰刀锄头之类,逢到三五集会便拿去县城卖几个零花钱。他刚过而立之年,长得五大三粗,宛若钢铁铸成一般,自诩有拔山之力。

    一日他从县城赶回家,走至离村子五里远的一座山口时,已是黄昏时分。

    山口凉风习习,嘉树成荫。不远处有一潭山泉汇涌而成的水塘,半亩大小,水至清而无鱼,只有一些长脚蚊子在水面徘徊来去。暮色映照之下,波光潋滟。

    秦生赶了很久的路,口渴得厉害,伏在水塘边掬起一捧山泉水喝。看看天色不是太晚,就坐在一块大石上稍事休憩。

    远远望去,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晚风吹得有些凄凉。落日已经完全沉沦下去了,天还没有全黑。山坡一棵老梧桐树上,有几只乌鸦呱呱叫了几声。

    秦生背起行囊,继续赶路。走至山脚下,猛不丁有一团黑影立在那里,挡住去路。秦生骇了一跳,定睛去看,原是一个人,长得威武雄壮,足有两米高,宽阔的脸膛上黝黑凄冷,没有血色。那人叉着腿,伸开枝丫似的双手,正好把陡峭的山路完全挡住。

    秦生心里直犯嘀咕,怕是遇上山贼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强装笑脸道:“我做小本生意,没什么钱财,请兄弟高抬贵手让出一条出路。天色已晚,家中还有妻女挂念。”

    那人冷冷地道:“不行。”

    “兄弟想怎样?”

    “山路归我看护,除非你能把我推倒,踩踏我的身子过去,否则就交上买路钱。”

    “真的吗,只要把你推倒,就可以过路?”

    “绝不食言。”

    秦生心想,自己有的是力气,不信推不倒他。一鼓作气,上前猛推一下,结果那人岿然不动,他弯下腰去扳那人的腿,费去九牛二虎之力,却纹丝不移,像栽进泥土里似的。秦生累得精疲力尽,败下阵来。

    那人笑道:“身如泰山,何人能撼?”

    秦生又气又惧,无可奈何。

    “快点给大爷交上过路钱,或者从我胯下钻过,否则就请另走他途。”

    绕过山口,要多走两个时辰的路,秦生气恼之下,抽出一柄昨天刚打铸出来的长刀,向那人砍去。那人不躲不闪,刀刃落到他身上,铿锵作响,他却丝毫无损。秦生吓出一身冷汗,性命尚且难保,留下钱财何用之有,就掏出今天卖铁器得来的几块大洋交给那人。那人侧身而立,放他过去。

    过了一段时日,村子里外出晚归的人,经过山口时,皆有与秦生相同的遭遇,无一人能撼动那挡住路口的人。有的不得已交上几块过路钱,有的赌气绕远路而行,还有个别倔强的村民,与那人僵持不下,差点送了性命,弄得皮伤骨折。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使整个村子人心惶惶。

    村人去百里外的荒草庵找蝴蝶仙姑求救。

    村人问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仙姑笑曰:“是墙妖。”

    “墙也能成妖?真是稀罕事。”

    “村子附近的山头上有一道长墙,是吧?”

    “嗯。”

    “就是长墙所化。长墙在岁月里屹立千年,有岿然不动的灵力,所以无人能撼动。”

    原来,村外山上立着一面石砌的长墙。据县志记载,北宋末年,金人挥鞭南下,肆虐中原,民不聊生。朝廷软弱无力,一味罢兵求和,因此地方上自发组建兵团,修建不少军事要塞,既可御敌,又可安置难民。

    这片山岗地处要冲,且丛岩林莽,易守难攻,因此县令下令筑建一所碉堡。曾经金戈铁马,硝烟弥漫。曾经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荏苒岁月,千年而过,原本固若金汤的碉堡早已被时光一层层剥落掉坚强的躯体,徒然留下一道长墙兀然而立,独听风声,独对流云。没有想到,经过千年日月精华的浸润,加之当年血溅长墙的惨死者的魂灵,怨悒之气千年不散,所以长墙化而为妖,流祸人间。

    祸根已知,村人心想只要把长墙拆掉,拦路的妖人自然就可以除去。

    蝴蝶仙姑不同意此事,道:“长墙屹立千年,看尽沧桑流云,已成天物,岂可暴殄。拆掉非常可惜,且遭天怨。只要把那块嵌在墙底、刻有‘固若金汤’四字的汉白玉石抠出,墙妖岿然不动的灵力便会丧失,何必大动干戈。”

    村人按照仙姑的嘱咐去办,把墙底那块玉石撬出,里面竟然有一个石匣,贮藏着墙妖向村人勒索的过路钱,对之各人所失,数量分毫不差。众人无不称奇。

    贪财敛货,性之使然,石墙尚且如此,而况世间衮衮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