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事一树一树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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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与单位落在同一条街，两支烟还没等抽完，就走到了头。
这是一条比较繁荣的商贸街，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有这样的街已经足以说明生活说明经济说明速度了。
每天，我从它的一侧走着去上班，又从它的另一侧赶着回家。我这样自得其乐地一遍一遍走在它的两侧。
城市里的故事，也依旧一树一树地花开。
心游曵在街头，思绪总是曲曲折折。
（一）
吃早餐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不是没有早餐店，是因为没有我的可口。我的嘴跟大多数的嘴没两样，不刁，却难侍候。打一抢换个地方，是每天早晨最痛苦的抉择。
发现这家小吃店并不偶然。它其实肩并肩挨着一家我经常出入的酒店。这家酒店也就比小吃店大了两个包厢，因为老板做的是大酒店里的菜而收的却是小饭店的钱，就断了附近饭店的生意，吃饭的老板和非老板都愿意把汽车摩托车停在它门口，时间一长名气就响，所以我常被人请到这里来吃，也常请别人到这里来吃。
小吃店的前身也是饭店，但我从没进去过，哪怕一次。不进去，是因为我经常进出的是它旁边的这家饭店。大抵别人也没有多少人进去，包括从旁边饭店里用好话谢绝出来的客人。我们也看它，有时候是冷冷的，有时候是笑着的，就是不把脚挪过去。
后来，摇身一变，成了一家美容院。我是更加不敢进去。尽管有一次我在它旁边请人美餐一顿后，硬是把客人骗到了里面吃另一种“套餐”但我没进去付钱，我怕这钱付不清，反而付出什么祸端。
后来，又摇身一变，回到了从前，成了现在的“阳光酒家”我终于弄明白，它这样翻来覆去，原来一直是在寻找阳光。那么理所当然的，它一定渡过了长长的黑暗，就象当初美容院里暗淡的灯光。
阳光酒家早餐生意挺火。因为这里有不烫不冷正适合嘴巴的粥，有五块钱一大碗的猪肝面牛肉面咸菜面，还有天不亮饭店夫妻俩就开始做的馒头面包豆浆之类。
而旁边的那家饭店不经营早餐。
我在那里吃了第一顿早餐之后，就彻底消灭了朝三暮四的想法。
我吃了一碗粥，三个小馒头，用了一块硬币。
一个童工模样的女孩客气地招呼我“老板，擦皮鞋”我就用一块硬币做了回老板。这年月，哪里去找一块钱就可做老板的地方。
第二天，我吃了一碗粥，三个小馒头，我便有了条件反射，拿出一块硬币。
老板娘很不好意思，说，涨价了。我问多少，她说一块七，因为面粉涨了，米也涨了，油也涨了，肉也涨了，水涨船高，我们也没办法。我便给她两枚硬币。
她一定要找我三毛钱，我死活不要。三毛钱擦不了半双皮鞋。象我这样，从袋袋里掏出一毛一毛的钱，成何体统？
后来我索性就吃五块钱一大碗的猪肝面。
所以现在，只要我每天早晨在它的门口一站，老板娘就会微笑着冲掌厨的丈夫高喝一声：一碗猪肝面，听见没有？
（二）
前面一个菜场和一所小学，正好门当户对，中间一条马路分隔。我行走在这里，特别的吃力。因为要碰到送孩子上学的人和买菜的人。
这个城市，孩子上学是非得大人接送的，怕自家的孩子被日益增多的车辆擦着撞着，或是防着孩子拿了早餐钱，反空着肚皮，到那些专赚学生钞票的小店里买东买西。护送实际上就是监视和押送。
比起大人们，孩子才叫真正的苦不堪言。
能天天到菜场，而且能在规定时间里买好菜的人，是我最最佩服的人。现在菜场里什么东西都有，就是买不到自己称心的，看着这个摇摇头，拿起那个又放下，五步一徘徊，就是不知道吃啥才叫味道。小贩的刁钻倒是其次，讨价还价也是老头老太的事情，年轻人谁还会那么执着地去为几分几毛磨嘴皮子呢，不如省下时间打牌有劲。
人流川动中，最引人注目的还得数那个傻子。每每，我看到他，必要驻足，凝视。
傻子竟然在指挥交通。
这里没有交警的身影，而这里确实少了一个交警。傻子就自告奋勇地担当起了这个重任，还一招一式呢。
傻子的长相，似曾相识。特象电影西施眼里那个抬轿的傻子。让人奇怪，世界上的傻子长得都那么象，好象他们是一个模子印出来。
傻子有家人管着，更多的时候一定管不住。一天，我在小餐馆里用餐，旁边一位摩登女郎在一碗面条上拨弄几下就走了。傻子伺机闯进来，脸色黑紫紫笑咪咪，捧走了那碗面。老板看见，并不骂，只是说，吃完了帮他运煤气。傻子还听话，蹲在门口狼吞起来，看上去挺幸福。
傻子让学生和买菜的人们通过，但车辆就不得乱来，谁要不听，准得挨骂。傻子骂起来整条街都听得见，尽管听不清在骂什么，反正就是骂了。要是骂了还不听，就拦你，他不罚你款，就是拦着不让你走，还挥起拳头，给你怒目凶相，也并不真打你。
傻子很把它当作一回事。就象有的傻子能巧记电话号码一样。
大家都远远地看着傻子笑，都怕傻子。
傻子也看着大家笑，颇有些得意自豪。
后来“指挥”交通，傻子头上还多了顶“警帽”不知从哪个小孩的头皮上摘来的。傻子戴上了“警帽”就更象傻子了。
（三）
这个城市还在气球一样膨胀。
开铝合金店的一家三口无疑也为我们这个县城作出了人口规模扩大的贡献。因为他们是外来的，叫做流动人口。
每天早晨我走到他的店门口时，那男人总是蹲在门口刷牙，好象约定似的，几乎没有偏差。尽管我们素不相识。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到一点，那就是，时间对我们都是公平的，不公平的是命运。
说这是一家铝合金店，算是我抬举他了。
其实这是一个自行车库改装的店面。80年代末小县城套房底下的自行车库，是名副其实的自行车库，没有可供你想象的更大的空间。所谓门面的宽度，三步跨过去便过了头。
那里面竟还铺着一张床，一张床上居然还睡三个人，他，她，还有他们的孩子。床下是一方桌，墙角还吊着一只黑白电视机，那么，那张用来圆一家三口梦想的床，自然就只能挂在半空，可移动的。
我之所以远远地能看到里面这张床，是因为这店比床深不到那里。每天，他们要与闪闪发亮的铝合金友好共处。在他们看来，生活不得不让位于生意，因为，生意维系着他们的生活。道理就此而已。
每天，我看见男人在门口刷牙，女人则坐在床头给孩子穿衣。看到这个场面，我觉得脑子深处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记忆。
每天，我路过他们的时候，还想象着他们的一日三餐。我知道，尽管我们沐浴一样的阳光，共戴同一片蓝天，但未必有同样的食物。
偶尔一次中午回家，我看到那男人正汗流衣背，忙着为这个城里的人们焊制防贼用的防盗窗，女人已搬出了煤气瓶和单孔煤气灶，正在做一家三口的青菜炒饭。
闻到青菜炒饭的香味，我竟有些口馋，嘴里湿津津的。
一个戴红袖套的城管协管员，站在三尺之外，恶狠狠地盯着女人做饭的场面。我知道，这是看不顺眼，有损市容整洁。
不就是青菜炒饭吗？一碗青菜炒饭，就让他们尽情地消化吸收吧。
（四）
这年头，人人都是艺术家，取的店名绝对的艺术。
所以，最靠不住的，除了爱情，大概要算店名了。
有家茶馆，先前叫做什么年华，后来成了什么阳光，再后来又叫什么什么，想必是老板换了又换。
这样换来换去，就诞生了一家刚刚开业的瘦身美体俱乐部。
听听这名堂，够新鲜，够酷毙的啦。
瘦身美体俱乐部门口停着红红绿绿的各色高档轿车，车牌号码全是阿拉伯数字“8”开的头或结的尾，有的更夸张些，有“0088”或者“8888”或者“7878”或者“5858”这样的号码最勾人的眼睛，让人情不自禁想起大腹便便摇摇摆摆的大腕。能挂这样的车牌，除了有关系，还得有钞票，这是开铝合金店那们无法想象的数字。
显而易见，瘦身美体俱乐部是专门把眼睛看准这批大哥大姐的口袋的，真佩服这个开店的老板，他一定先是个心理学家，然后才是一个替人排忧解难的大好人。
肥哥也好，胖姐也罢，只要不是下岗工人，他们多么需要美丽啊。
胖人们的爱美之心，翻过来就是无穷的破坏力。他们花钱吃鲍翅燕窝，自己吃，更多的是请人吃，吃多了，吃舒服了，鲍翅燕窝也就变成了身上的赘肉。然后，他们苦恼呀，他们的苗条没有了，他们的地位高起来了，他们的收入高起来了，高起来的还有血脂、血压、血糖之类“一高百高”了。
拿什么拯救你，我们的粗腰。
于是他们又花钱来买健康，弄出些香汗来，挤出些油腻来，持之以恒地，一点也没有“忍痛割爱”的样子。
他们胖着，并痛苦着。他们瘦着，并快乐着。
痛苦的，又何止是胖。
我听说，这些胖哥胖姐们，还有一个最大的苦恼，没有福气穿时髦流行的服装。他们的衣裳服装店里竟然难以买到。我们这个小县城，还没有人想到为他们开一家特大号的服装店。听说大城市里才有。
世界是公平的，所以把遗憾留给他们，让他们与美丽擦肩而过。
那么，开一家大胖子服装店，不是挺有意思挺能赚钱的吗？
当然，我在想这个点子时，一定早有人精们在盘算张罗这桩买卖了，并挖空心思地取一个动听如“瘦身美体”这样的名字。我只有拭目以待的份而已。而开铝合金店的那个男人则根本没有这样的想象力，所以只能永远地做他的铝合金。
（五）
洗头洗脚店，是这个城市里生命力最强的，一不留神，就在你面前冒出来，象雨后春笋。
它们的门口大多吊着一块牌子，上有四字：“招收小姐”
这些店，是绝对赚钱的，而且来得快。它们总能把一些高档汽车吸引到门口，或者说，这些高档的轿车总是在寻找这样的地方，反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寻找潇洒的过程，便使这个城市颇具了欧陆风情，以至于现在越看越觉得我们这个城市象国外的城市了，这里的车不但比国外的多，而且比国外的好。
现在谁还说“月亮是外国的圆”？
取的店名，让人浮想连翩。这条街上，随便报得出名的有：热带鱼林，海阔太空，星海湾，银手指，终点，漂亮小宝贝，等等等等，艺术而又艺术，象我这样的人，一不小心就要忘掉，我是路过强记以后，赶紧打到这台电脑上来的。
洗头店美容店里总候着一些小姐妹“他们的装扮基本上就是自己的说明书，煞白的脸配黑红的嘴唇表示深谙夜生活之道，低胸半透明的紧身上衣绝对真空装置，无衬托的乳房不仅前挺而且有形有款，下面是超短裙和包腿皮靴，均为黑色，让人想到堕落的神秘和快感。”
这些个小姐们，最拿手的把戏就是永远象蒙娜丽莎那样弱智地微笑。这种笑，常常能粘住一些袋袋里有些钱的男人。
比起来，他们还算幸运，能坐在这里傻傻地笑，可以守株待兔。
一次走夜路的时候，竟然看见它旁边的一条弄堂里，还有一些年过三四十的黄脸女人，象老鼠一样地出没，看到外地的，乡下老土的，年老的，就悠悠地迎过来，热乎乎地粘你。然后象买小菜一样地讨价还价，一个总嫌物次，一个总嫌价廉。但最终还是以价廉物次而成交。
所以这里，场外交易天天兴旺。无论春夏秋冬。
他们的存在，丰富了这个城市的生活，叫做夜生活。所以这个城市里，晚上外地人特多。一些女人白天休息，晚上工作，工作着是为了寻找男人；一些男人白天工作，晚上休息，休息着是为了寻找女人。这样的颠三倒四，让这个城市生出无限神秘的色彩和气氛。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快乐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们无比快乐，他们快乐得象城市电线杆上的“牛皮癣”
家与单位落在同一条街，两支烟还没等抽完，就走到了头。
这是一条比较繁荣的商贸街，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有这样的街已经足以说明生活说明经济说明速度了。
每天，我从它的一侧走着去上班，又从它的另一侧赶着回家。我这样自得其乐地一遍一遍走在它的两侧。
城市里的故事，也依旧一树一树地花开。
心游曵在街头，思绪总是曲曲折折。
（一）
吃早餐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不是没有早餐店，是因为没有我的可口。我的嘴跟大多数的嘴没两样，不刁，却难侍候。打一抢换个地方，是每天早晨最痛苦的抉择。
发现这家小吃店并不偶然。它其实肩并肩挨着一家我经常出入的酒店。这家酒店也就比小吃店大了两个包厢，因为老板做的是大酒店里的菜而收的却是小饭店的钱，就断了附近饭店的生意，吃饭的老板和非老板都愿意把汽车摩托车停在它门口，时间一长名气就响，所以我常被人请到这里来吃，也常请别人到这里来吃。
小吃店的前身也是饭店，但我从没进去过，哪怕一次。不进去，是因为我经常进出的是它旁边的这家饭店。大抵别人也没有多少人进去，包括从旁边饭店里用好话谢绝出来的客人。我们也看它，有时候是冷冷的，有时候是笑着的，就是不把脚挪过去。
后来，摇身一变，成了一家美容院。我是更加不敢进去。尽管有一次我在它旁边请人美餐一顿后，硬是把客人骗到了里面吃另一种“套餐”但我没进去付钱，我怕这钱付不清，反而付出什么祸端。
后来，又摇身一变，回到了从前，成了现在的“阳光酒家”我终于弄明白，它这样翻来覆去，原来一直是在寻找阳光。那么理所当然的，它一定渡过了长长的黑暗，就象当初美容院里暗淡的灯光。
阳光酒家早餐生意挺火。因为这里有不烫不冷正适合嘴巴的粥，有五块钱一大碗的猪肝面牛肉面咸菜面，还有天不亮饭店夫妻俩就开始做的馒头面包豆浆之类。
而旁边的那家饭店不经营早餐。
我在那里吃了第一顿早餐之后，就彻底消灭了朝三暮四的想法。
我吃了一碗粥，三个小馒头，用了一块硬币。
一个童工模样的女孩客气地招呼我“老板，擦皮鞋”我就用一块硬币做了回老板。这年月，哪里去找一块钱就可做老板的地方。
第二天，我吃了一碗粥，三个小馒头，我便有了条件反射，拿出一块硬币。
老板娘很不好意思，说，涨价了。我问多少，她说一块七，因为面粉涨了，米也涨了，油也涨了，肉也涨了，水涨船高，我们也没办法。我便给她两枚硬币。
她一定要找我三毛钱，我死活不要。三毛钱擦不了半双皮鞋。象我这样，从袋袋里掏出一毛一毛的钱，成何体统？
后来我索性就吃五块钱一大碗的猪肝面。
所以现在，只要我每天早晨在它的门口一站，老板娘就会微笑着冲掌厨的丈夫高喝一声：一碗猪肝面，听见没有？
（二）
前面一个菜场和一所小学，正好门当户对，中间一条马路分隔。我行走在这里，特别的吃力。因为要碰到送孩子上学的人和买菜的人。
这个城市，孩子上学是非得大人接送的，怕自家的孩子被日益增多的车辆擦着撞着，或是防着孩子拿了早餐钱，反空着肚皮，到那些专赚学生钞票的小店里买东买西。护送实际上就是监视和押送。
比起大人们，孩子才叫真正的苦不堪言。
能天天到菜场，而且能在规定时间里买好菜的人，是我最最佩服的人。现在菜场里什么东西都有，就是买不到自己称心的，看着这个摇摇头，拿起那个又放下，五步一徘徊，就是不知道吃啥才叫味道。小贩的刁钻倒是其次，讨价还价也是老头老太的事情，年轻人谁还会那么执着地去为几分几毛磨嘴皮子呢，不如省下时间打牌有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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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竟然在指挥交通。
这里没有交警的身影，而这里确实少了一个交警。傻子就自告奋勇地担当起了这个重任，还一招一式呢。
傻子的长相，似曾相识。特象电影西施眼里那个抬轿的傻子。让人奇怪，世界上的傻子长得都那么象，好象他们是一个模子印出来。
傻子有家人管着，更多的时候一定管不住。一天，我在小餐馆里用餐，旁边一位摩登女郎在一碗面条上拨弄几下就走了。傻子伺机闯进来，脸色黑紫紫笑咪咪，捧走了那碗面。老板看见，并不骂，只是说，吃完了帮他运煤气。傻子还听话，蹲在门口狼吞起来，看上去挺幸福。
傻子让学生和买菜的人们通过，但车辆就不得乱来，谁要不听，准得挨骂。傻子骂起来整条街都听得见，尽管听不清在骂什么，反正就是骂了。要是骂了还不听，就拦你，他不罚你款，就是拦着不让你走，还挥起拳头，给你怒目凶相，也并不真打你。
傻子很把它当作一回事。就象有的傻子能巧记电话号码一样。
大家都远远地看着傻子笑，都怕傻子。
傻子也看着大家笑，颇有些得意自豪。
后来“指挥”交通，傻子头上还多了顶“警帽”不知从哪个小孩的头皮上摘来的。傻子戴上了“警帽”就更象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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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还在气球一样膨胀。
开铝合金店的一家三口无疑也为我们这个县城作出了人口规模扩大的贡献。因为他们是外来的，叫做流动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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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想去，只能归结到一点，那就是，时间对我们都是公平的，不公平的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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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是一个自行车库改装的店面。80年代末小县城套房底下的自行车库，是名副其实的自行车库，没有可供你想象的更大的空间。所谓门面的宽度，三步跨过去便过了头。
那里面竟还铺着一张床，一张床上居然还睡三个人，他，她，还有他们的孩子。床下是一方桌，墙角还吊着一只黑白电视机，那么，那张用来圆一家三口梦想的床，自然就只能挂在半空，可移动的。
我之所以远远地能看到里面这张床，是因为这店比床深不到那里。每天，他们要与闪闪发亮的铝合金友好共处。在他们看来，生活不得不让位于生意，因为，生意维系着他们的生活。道理就此而已。
每天，我看见男人在门口刷牙，女人则坐在床头给孩子穿衣。看到这个场面，我觉得脑子深处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记忆。
每天，我路过他们的时候，还想象着他们的一日三餐。我知道，尽管我们沐浴一样的阳光，共戴同一片蓝天，但未必有同样的食物。
偶尔一次中午回家，我看到那男人正汗流衣背，忙着为这个城里的人们焊制防贼用的防盗窗，女人已搬出了煤气瓶和单孔煤气灶，正在做一家三口的青菜炒饭。
闻到青菜炒饭的香味，我竟有些口馋，嘴里湿津津的。
一个戴红袖套的城管协管员，站在三尺之外，恶狠狠地盯着女人做饭的场面。我知道，这是看不顺眼，有损市容整洁。
不就是青菜炒饭吗？一碗青菜炒饭，就让他们尽情地消化吸收吧。
（四）
这年头，人人都是艺术家，取的店名绝对的艺术。
所以，最靠不住的，除了爱情，大概要算店名了。
有家茶馆，先前叫做什么年华，后来成了什么阳光，再后来又叫什么什么，想必是老板换了又换。
这样换来换去，就诞生了一家刚刚开业的瘦身美体俱乐部。
听听这名堂，够新鲜，够酷毙的啦。
瘦身美体俱乐部门口停着红红绿绿的各色高档轿车，车牌号码全是阿拉伯数字“8”开的头或结的尾，有的更夸张些，有“0088”或者“8888”或者“7878”或者“5858”这样的号码最勾人的眼睛，让人情不自禁想起大腹便便摇摇摆摆的大腕。能挂这样的车牌，除了有关系，还得有钞票，这是开铝合金店那们无法想象的数字。
显而易见，瘦身美体俱乐部是专门把眼睛看准这批大哥大姐的口袋的，真佩服这个开店的老板，他一定先是个心理学家，然后才是一个替人排忧解难的大好人。
肥哥也好，胖姐也罢，只要不是下岗工人，他们多么需要美丽啊。
胖人们的爱美之心，翻过来就是无穷的破坏力。他们花钱吃鲍翅燕窝，自己吃，更多的是请人吃，吃多了，吃舒服了，鲍翅燕窝也就变成了身上的赘肉。然后，他们苦恼呀，他们的苗条没有了，他们的地位高起来了，他们的收入高起来了，高起来的还有血脂、血压、血糖之类“一高百高”了。
拿什么拯救你，我们的粗腰。
于是他们又花钱来买健康，弄出些香汗来，挤出些油腻来，持之以恒地，一点也没有“忍痛割爱”的样子。
他们胖着，并痛苦着。他们瘦着，并快乐着。
痛苦的，又何止是胖。
我听说，这些胖哥胖姐们，还有一个最大的苦恼，没有福气穿时髦流行的服装。他们的衣裳服装店里竟然难以买到。我们这个小县城，还没有人想到为他们开一家特大号的服装店。听说大城市里才有。
世界是公平的，所以把遗憾留给他们，让他们与美丽擦肩而过。
那么，开一家大胖子服装店，不是挺有意思挺能赚钱的吗？
当然，我在想这个点子时，一定早有人精们在盘算张罗这桩买卖了，并挖空心思地取一个动听如“瘦身美体”这样的名字。我只有拭目以待的份而已。而开铝合金店的那个男人则根本没有这样的想象力，所以只能永远地做他的铝合金。
（五）
洗头洗脚店，是这个城市里生命力最强的，一不留神，就在你面前冒出来，象雨后春笋。
它们的门口大多吊着一块牌子，上有四字：“招收小姐”
这些店，是绝对赚钱的，而且来得快。它们总能把一些高档汽车吸引到门口，或者说，这些高档的轿车总是在寻找这样的地方，反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寻找潇洒的过程，便使这个城市颇具了欧陆风情，以至于现在越看越觉得我们这个城市象国外的城市了，这里的车不但比国外的多，而且比国外的好。
现在谁还说“月亮是外国的圆”？
取的店名，让人浮想连翩。这条街上，随便报得出名的有：热带鱼林，海阔太空，星海湾，银手指，终点，漂亮小宝贝，等等等等，艺术而又艺术，象我这样的人，一不小心就要忘掉，我是路过强记以后，赶紧打到这台电脑上来的。
洗头店美容店里总候着一些小姐妹“他们的装扮基本上就是自己的说明书，煞白的脸配黑红的嘴唇表示深谙夜生活之道，低胸半透明的紧身上衣绝对真空装置，无衬托的乳房不仅前挺而且有形有款，下面是超短裙和包腿皮靴，均为黑色，让人想到堕落的神秘和快感。”
这些个小姐们，最拿手的把戏就是永远象蒙娜丽莎那样弱智地微笑。这种笑，常常能粘住一些袋袋里有些钱的男人。
比起来，他们还算幸运，能坐在这里傻傻地笑，可以守株待兔。
一次走夜路的时候，竟然看见它旁边的一条弄堂里，还有一些年过三四十的黄脸女人，象老鼠一样地出没，看到外地的，乡下老土的，年老的，就悠悠地迎过来，热乎乎地粘你。然后象买小菜一样地讨价还价，一个总嫌物次，一个总嫌价廉。但最终还是以价廉物次而成交。
所以这里，场外交易天天兴旺。无论春夏秋冬。
他们的存在，丰富了这个城市的生活，叫做夜生活。所以这个城市里，晚上外地人特多。一些女人白天休息，晚上工作，工作着是为了寻找男人；一些男人白天工作，晚上休息，休息着是为了寻找女人。这样的颠三倒四，让这个城市生出无限神秘的色彩和气氛。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快乐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们无比快乐，他们快乐得象城市电线杆上的“牛皮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