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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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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也没想过会爱上丽君,只是看她一个人养小玥那样的孩子很辛苦,我又很喜欢小玥,每次北上就会买个小玩具过去看看小玥,就这样和丽君日久生情。我没告诉她我已婚。后来她在柏木一场活动中认识惠娟,两人成了好朋友,惠娟会去丽君的住处,我怕事情被拆穿,丽君也担心小玥愈来愈大,会不能接受妈妈不是和亲生爸爸在一起,之后我就很少再去找她们,每次上去都和丽君约在外头见面,所以小玥对我的印象可能已模糊了。”

    难怪玥心对长弘集团没什么特别反应,难怪那次在餐厅她见到爸时,也像是不相识似的苏钰唐看着父亲,哑声问:“妈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她跟踪我。在那之前她就在怀疑我外遇了。她在我西装外套上找到一根直长发,便咬定我外遇,只是她没有证据,我也没想理她,怎么知道她会跟踪我。”苏成伟深深吐息后才接着说:“我在丽君当时住的地方接了她,惠娟跟着我们。我们去吃饭,逛了一下公园,两人比较亲密的互动都被惠娟看见了,送丽君回去时惠娟下车挡下丽君。她以为丽君勾引我,对着丽君咆叫,甩了她两巴掌,我怎么跟惠娟解释她都听不进。丽君是那天才知道我的身分,她不谅解我;后来惠娟酒驾车祸走了后,丽君也很自责是她间接害了惠娟,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络过。”

    所以童丽君当初不是故意介入爸和妈之间的?

    “你觉得小玥错在哪?”苏成伟抬眸,看着苏钰唐。“她出生就带着那样的病,亲生父亲不要她,连妈妈娘家的亲戚也不认她,一堆亲友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就连去幼儿园读书都要被同学欺负,骂她妖怪、笑她是美国人。也是该庆幸她大舅念手足情,照顾她们母女,还有她自己也很努力,一直很乐观面对她的人生。你以为她容易吗?她真的不在乎人家的嘲弄吗?我以前听丽君说过,小玥每次去幼儿园回家就躲在房间玩钓鱼,你看过那种钓鱼机吧?拿根钓杆钓起张嘴的鱼,那种玩具对别的孩子就是玩具,对她却是帮助她视力协调的一种复健,她每次被同学嘲笑,就把那些鱼当成那些同学,一只一只钓起来,她就觉得她不气了。我光想那样的画面就感到心酸。那么努力面对人生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被嘲笑?就算她爸不要她,她亲人不认她,她还是她妈妈的心肝宝贝。做错事的是我,你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对她?报复?她对不起你什么?你要这样玩弄她的感情?”

    苏钰唐抿着唇不说话。他没玩弄她,他是真的爱上她,被父亲这样指责他略感委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真是老了胡涂了,还以为你会和她相爱是注定的缘分,还想着也许是我跟丽君无法有个好结果,所以才让我的儿子爱上她女儿。我很高兴她能嫁给你,想着她成了我媳妇,我就能帮丽君照顾她,她地下有知也能安心。结果原来你存着那种心眼!新婚夜丢下她,再来是不是要去外面找女人回来气她?”

    苏钰唐反驳:“我没那样想过,事实是我已经——”

    门上风钤叮当脆响。“咦?大家这么早?”护士思平一推开门就感觉气氛古怪,还有连院长的爸都来了,什么情况啊?

    苏钰唐收敛神色,道:“来上班了?”

    思平点点头。“如果院长你有私事要处理,我先出”

    “不必。你进来吧,没什么事。”他转向苏钰洁,伸掌。“钥匙还我。”

    “为什么?”苏钰洁瞪大眼。

    “你来走走我欢迎,但如果来这里只会说些没教养的话,我不欢迎。”他唇一抿,看向苏成伟,却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这父亲他怨恨过,多年来极少与他有互动,再听他道出从前所为,他更是不以为然,可对照自己对玥心做的,他有何分别?

    “你”苏成伟见他欲言又止,语重心长道:“你也许不会相信我说的,但我相信你这些日子跟她相处下来,应该明白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要认错还能重新开始,不然就放手吧。”

    “钰洁,送我回去。”转身喊了声女儿,离去前还拍了下苏钰唐的肩。“刚刚上楼敲门没人应,应该还在睡,趁这时间想想要怎么做,我走了。”

    望着父亲稍显沉重的步履,他心底突生酸帐。他不是没有过女人,却对爱情嗤之以鼻,从未好好经营一段感情,直到遇上了放不下的那个人,才明白男女间不是只有激。情、不是不存在爱情,只是还没遇上而已。

    它的动人处在于它的无法捉摸,还有那份无处可逃的挣扎和矛盾。道德伦理谁不会说,又有谁不懂?偏偏情感总令人摇摆心智,最后甚至背弃理智。

    一念之差,他失去理性,执意将母亲曾受的苦加诸在她身上,却在她每个眼神流转间、每个甜软的撒娇时、每个笑容的绽放下,被攻陷了心。

    站在母亲的角度,他不该爱上她,可想要拥有她的那种强烈欲。望却主宰了一切,而这一切,不过只为了爱一个人。

    迷糊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童玥心眨了眨眼,凝神细听,真有人在喊她。她不确定是谁,但钰唐有钥匙,所以看了眼时间,都十点多了,也许是楼下哪位医师或是护士找。她匆忙下床换衣梳洗,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三楼以下是诊所用,四、五楼是住家。为了保护隐私,三楼通往四楼住处的楼梯口另设了一道门,她打开那道门锁,推门时却不见有谁的身影。

    纳闷时,楼下传来声响,好像是钰洁的声音。她和谁说话?钰唐吗?狐疑地踏往一楼,在听见那微尖的女嗓说出“那个白头发红眼睛的妖怪”时,她一怔,心底麻麻,感觉那个自小到大被无数人踩踏过的伤口又被掀开那层结痂。

    不是不痛的。

    小玥,小玥,妈妈的小月亮,虽然你见不得阳光,但妈妈想,你一定是月亮的孩子,只怕我一人孤单,先把你送来给我当女儿,所以你也是妈妈的小月亮,妈妈有你,时时都快乐无比。当初给你玥心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像你天上的月亮妈妈一样,有温柔的个性、有柔软包容的心,外在的白皙是代表你圣洁,所以你不要自卑,不要听别人的嘲弄,那些人只是不懂你月亮般的温柔和美丽。人的心就像镜子,你只要懂得包容,世界在你眼里都是美好温暖的。

    从她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开始,妈妈就是这样告诉她的,每次在外头受了委屈,妈妈总是不断地、温柔地将这些话一再重复,所以她时时告诉自己,她不是妖怪、不是美国人,是月亮的小孩,是妈妈的小月亮,她要体谅那些不懂她身体情况的嘲弄,他们只是不懂,不是故意的;她要包容那些有意无意的敌意,他们只是羡慕她如雪般漂亮的肤色,不是真心要伤害她的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将心上那个洞一次一次修复起来,却又一次一次被掀开。知道钰洁不喜欢她,可毕竟是钰唐的妹妹,被这样讨厌着,她怎会不难过?

    “你忘了妈怎么会死的吗?你忘了认尸时妈的惨状吗?你忘了谁毁了我们家的吗?”一个拔高的质问让她回神。钰洁在说谁?是在和钰唐说话吗?

    明知不该,但好奇心驱使她在阶梯上坐了下来,凝神细听楼下的对话。本只是好奇,但那些隐约入耳的对话,却让她身体渐趋僵硬,思绪如飞扬的蒲公英,漫漫不知落往何处。

    童丽君、白头发、大狐狸精、小狐狸精是妈妈和她?

    医院撞了人、常有的新玩具她细细回想,隐约中,有个模糊影像,每回来家里都给她新玩具,她喊他叔叔,后来没再见过他,她也渐渐淡忘。

    还有他们说的惠娟,是和妈妈很好的那个惠娟阿姨吗?原来惠娟阿姨就是那人的母亲?原来她们真的认识?那她那时还傻傻对他说什么如果她们现在都还在,会成为好朋友的话她真是笨得可以。

    她眨了下眼,转动凝滞许久的眼珠,睑腮却有湿热感,她手一摸,后觉地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她咬住手指,一手搭着扶手,虚软着两腿慢慢往回走。

    难怪!难怪他会见了她一次就追求她;难怪他以忙碌为由掩饰他追求过程中的疏离;难怪他那次在她琴房时会那么仔细看照片中的母亲,还跟她确认了妈的名字;难怪当钰洁第一次在他房里见到她时会是那种反应;难怪他父亲在餐厅那次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难怪他在新婚夜就丢下她一个人;难怪他拿着戒指要她嫁他时,是垂着眼眸的;难怪他好几次说着动人的情话时,会将她按在他胸口,或是看着她脸上任何一个地方却不是看她的眼;难怪有那么多难怪

    因为言不由衷、因为口不对心、因为他眼里毫无真诚,所以他将她按在他怀里;因为求婚只是一个手段,不是真心,所以他垂着眼;因为他要报复,所以才故意在新婚夜丢下她,还以工作为借口;因为他父亲他妹妹早认识她,所以才有那样的眼神和那样的反应;因为他本就无心,所以他连女人享受被追求的那种快乐过程都吝于给予;因为啊因为,因为妈妈和他父亲有过一段情?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啊!妈妈什么时候和他爸爸交往的,她从来就不知道啊!

    她真是天真,一陷入爱情便迷失自我失去理性,没去细想这些古怪的地方。她真是蠢,人家故意在新婚夜丢下她,她隔日醒来还为了他买的那几块面包惊喜感动;不就几个面包而已,她是没吃过面包还是买不起,需要感动吗?

    呜咽一声,她拖着虚软的身体走到阳台。

    天气甚好,比夏季收敛甚多的冬阳还是令她眯起眼。她没戴眼镜,luo眼看着眼前的世界,好像有人影、有车影、有高矮不一的建筑物、有笔直的柏油道路;灿日阳下,晃动的光影在她眼里只是犹如一张曝光过度的相片,亮晃晃的,那么刺眼,就像那掩在虚情假意后的真相,不堪入目。

    怎么办呢?她的婚姻背后的真相竟是这样残忍可笑,她该怎么办?新婚才几日啊。

    两手攀上栏杆,她把脸贴着手臂,泪水在手臂和面上辗转沾黏,狼狈至极。

    苏钰唐进房时,在床上没见着她身影,敞开的阳台门让他发现了她的身影。大白天的,她站在外面干什么?眉一皱,他大步走去。

    “怎么起来了?今天阳光不小。”他站在她身后,双掌搭上她肩时,感觉她的僵硬。他微低面孔,试图看清她神色。“玥心,不舒服吗?”

    她摇头,不吭声。他疑惑,硬是抬起她的脸。她眼睛好红,鼻头也好红,颊面还有湿意,根本是哭过。“你在哭?”

    童玥心看着他,他目中的关切好真实,她好像头一次见他这么认真对上她的眼。是不是已经演习惯了,他现在才能这么不遮掩地看着她?想着他的虚假,一时间抑制不住那悲伤那埋怨,她呜咽一声,抱住他腰身,在他怀间啜泣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