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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快感你就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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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坐旋转飞车。

    就是那种象油田采掘机的大型电动机械。许多人绑在一起,被旋转、被飞抛、被颠上倒下的一种游戏。其洪亮的名字为宇宙战车,我称它为旋转飞车。

    少年时代,这是我的一个梦想,只有在电视或读物中才见到过这东西。旋转飞车,对于一个农村的孩子来说,是一个繁华世界的影子,玩的目的不在于惊险刺激,而是一种身份上的炫耀、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但现在过了而立之年,多少明白了一点人生的塌实,对于这些已缺乏足够的兴趣。事情往往都是这样:你羡慕的时候,它总遥遥无期,等你不再羡慕了,却发现自己可以随时拥有。坐一次旋转飞车,现在而言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看自己愿不愿意罢了,所以心态比较平和。对着朋友们的坏笑,只是做了个v型手势。意思是又不是受刑,你们就歇着吧。

    转起来了。起初缓缓的头上脚下,然后脚下头上,倒立的时候我闭着眼睛,觉得实在是无所谓,甚至想象自己简直会成为在过山车上睡觉的豆子先生,但随着旋转的速度渐渐快起来,耳边的尖叫声大起来,我开始笑起来了,当然,是耻笑身边的人,这和环境更不协调了。

    在我觉得无聊透顶,估计时间快到了的时候,在空中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突然就有一种恐惧的感觉在心里冒了出来,觉得身体会坠落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在无尽的下沉、下沉,我听见自己从心底“啊”了一声,象是一声欣喜。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的时候,我终于一边笑着一边高喊了出来,我感觉在我喊的时候,时间仿佛停止了,而且我听不到身边的人的任何声音。我终于在黑暗中,在宇宙中,喊了,大声的喊了。

    在那一刻,我突然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原来,我自己可以非常快意的呐喊,非常解脱的呐喊,有了快感你为什么压抑着自己不去喊?压力、身份、财富、矜持、修养甚至整个世界在这时算得了什么呢?你所拥有的只是自己,一个迷失而又出尘的自我。还是发泄出来吧,作为一次放纵,作为一个动物性的人,何况你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呐喊,忘我的呐喊。

    飞车终于停了。在我认为自己会坠落直至粉碎的时候停了。我能听到身边人的尖叫了,他们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走下车,又对着朋友们做了一个v型的手势。

    辛弃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其实何只是愁滋味,年少时连快乐的滋味我们也是无知无识,往往沉溺于白日梦式的幻想,认为快乐就是纵横四海、快意恩仇、梅花诗和酒;等到稍知快乐意味着什么,却又学会了克制和矜持。其实人人都需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以一种合适的方式宣泄出来,去放纵那么一次。譬如辛弃疾用的是放浪形骸的诗词,而今天我用的是现代化的刺激的游戏。

    是啊,人为什么总是在自我快要消失的时候,才能喊出自我最为真实的声音呢?是什么堵住了我们的喉咙?

    ——在这一点上,也许男人更不如女人。就象在飞车上,女人可以从一开始就大喊大叫,在生活中也是可以随时随地的高声尖叫,而男人却不能活成这样,只有在觉得世界不可控制或者不由自主或者情不自禁的时候,才会放弃掉那点卑微的所谓尊严,去放开喉咙。

    想到了舒婷。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上痛哭一晚。

    想到这里,心里竟有些怆然。

    人生得意需尽欢,有了快感你就喊,应该是一个道理吧?

    2006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