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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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苍刚刚喝了一口汤,放下勺子的动作微微缓了缓,头也不抬道:“我找到小影了。”言毕,继续吃饭。

    啪的一声轻响,景嫣手中的筷子掉了一只在桌上。这声轻响震醒了愣住的那三个人,却没有人关注从不失礼的景嫣为何会突然失态,都把目光盯在景苍身上。倒是景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的景嫣。

    “她在哪?”

    “她好吗?”

    景繇和景澹几乎同时发问,景澹一怔,自觉失礼,低眸不语。

    景苍顿了一顿,对景繇的问题不加理会,稍显不耐地回答了景澹的问题:“很好。”

    席上一时沉默。看出景苍神色中的闪避之意,景繇也不多问了,只问道:“她爷爷安好?”

    景苍皱了眉头,道:“不在了。”放下碗筷便离席而去。

    刑玉蓉看看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摇头道:“这孩子……真是的。”转过身却发现,桌上的其余三人都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神游天外去了。

    夜,洲南王府,格政院。

    “他说,她不愿回来么?”景繇站在书架前,转过头来问景澹。

    景澹颔首,道:“他是这么说的。”

    景繇又回过头去,半晌不语,少时,又抬头,叹道:“我承诺过义弟啊……”

    景澹低眉不语,心里,却也是难受的。

    “小影到底住在什么地方?”景繇问。

    景澹抬头,道:“他不肯说。”

    “哦?”景繇拿下一本书来,顿了顿,转身回到书桌前,眉眼不抬道:“你命人捉些蛇到他园子里去。”

    “啊?”听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景澹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景苍那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蛇怕的要死,一看到那弯弯扭扭的丑陋生物,他就会眼睛发直汗毛直竖,什么骄傲啊风度啊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件事情,全洲南王府的人都知道,不过都秘而不宣罢了。

    “这个,父亲,是不是不太妥当?”景澹迟疑道,他实在是怕景苍吓出病来。

    “你要有更好的办法就去吧,总之,明天早上,我要知道小影的下落。”景繇淡淡道。

    景澹怔了一怔,思前想后,要想迫景苍那家伙就范,上天入地也只有这一种办法。

    苍寂院。

    夜风沁凉,满园的青竹在月光下婆娑起舞,传来轻柔的沙沙之声,随着这稍显孤凉的沙沙声,夜色似乎更浓了。

    景苍仰面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他的窗口也有蔷薇,只是,没有那一树如雪的梨花。想起梨树下那眼眸如星的女孩,他微微垂下了眼睫。他的竹林里又长出了春笋,只是,今后还有谁再敢来踢?

    “主人,大少爷来了。”门外传来星河的轻声禀报,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

    景苍闭上眼睛假寐。

    “景苍,小影住在哪里?”景澹的声音温润如水。

    景苍一动不动。

    “景苍,小影究竟住在哪里?”景澹的声音柔和似风。

    景苍皱起了眉头。

    “景苍,小影到底住在哪里?”景澹的声音不依不饶。

    景苍暴起,万分不耐地喝道:“你还有完没……”话说了一半,却突然噤了声,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景澹手中那条扭动不安的生物。

    看着景苍那呆滞而又恐惧的目光,景澹心里充满了罪恶感,但不得不耐心地再问一遍:“小影在哪?”

    “青湖。”……

    片刻之后,景澹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苍寂院,将手中无毒的小蛇交给随行的侍从,含笑吩咐:“扔远一点。”侍从答应着去了。

    景澹正想离开,身后园子里却传来一声景苍的惊天怒吼:“景澹,我饶不了你!”景澹摇头失笑,要不是顾忌他手中这条还没有一尺长的小蛇,按景苍的脾气,只怕早追打出来了,哪有怒吼了事这么便宜。浅笑中,他缓步走远。

    嫣语楼,景嫣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庭中小湖,以及湖上那长长的水廊亭台。以前,她从没有想过,一个普通的地方,只因为某个人曾经来过,就会变得不普通起来,会变的,会让她魂牵梦萦。

    这座湖心小亭,名叫溯洄亭,是她八岁那年,一时兴起胡乱写上去的。她的家人,包括她自己,经常到这亭中小憩闲叙,但是这些年来,她从未觉得它有任何的特别。

    一切的变化,都源于三年前那个春末,她还记得,是五月中旬。那本是个如往常一般的春夜,毫无特别。她读诗读的有些倦,见皓月当空,便让侍女取来了琴,独自坐在窗前抚弄。

    她弹了片刻,心中却烦闷起来,自己琴艺再好,无人品评,又有何趣?但若要她为别人抚琴,又有何人值得自己如此?即便是跟她算是有些交情的姬申,她也是不愿的。忧思一起,她失了兴致,纤手在琴弦上乱抚一翻,便抬起头眺望园中夜色。

    淡淡的一瞥,却让她的呼吸窒了窒。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溯洄亭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少年,他静静地倚在亭柱上,她抬头望去时,他也正好转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到夜风轻拂着他的长发,他的脸在月光下散发出如玉一般的光泽,他身材修长,只是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给她一种强烈的忧郁寂寞的感觉。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心里隐隐的不安,还来不及细细追忆,那少年却回身沿着水廊缓缓向岸边走去,目光触及他背影的那一刹,她想起了他。

    思及自己胡乱抚弹的琴声被他听了去,她脸红似霞,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次日去淬飨厅的路上,她惴惴不安,频频失态。然而,到了厅中,见父母兄长皆在,不见那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羞于去想,偏又不能忘怀。

    那年秋天,十月中旬,他又来了。那夜,她没有抚琴,他在溯洄亭中坐了片刻,回去时,踏碎了一地的月光。

    她不好打听,但她隐约猜到他为何而来。他走后,她开始夜夜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