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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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越下越大,她不辨方向,可是又不敢停顿,只怕这一停下来,就会昏倒在这雪原之上。

    迷茫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笛声夹杂在呼啸的寒风中传入她的耳际,她精神为之一振,咬着唇,循声而去。

    奔跑了片刻,笛声越发清晰,可是她的意志却越来越模糊,她抬起头,前面出现了一座通体雪白的高山。

    圣女山!

    她已经冻得不行了,全身的血肉似乎已经被冻成了冰,每跑一步,就能感觉到那寸寸碎裂的痛楚。可是,前方就是圣女山了,圣女山上,有父亲留给她的那个温暖的小家。

    笛声突然中断了,可她已不需要它的指引。狠狠地咬住下唇,她用尽力气向山脚下跑去。

    石室内,景苍手中拿着笛子,有些颓然地靠在石壁上,一年多在等待中度过的时光,使他原本玉白的脸庞,无可避免地染上了一抹苍白。

    今日,他的情绪似乎特别的低落,这低落隐隐地衍变成了一种悔意,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自己在等待中浪费了这一年多时光。

    也许,她在外面会遭遇到各种不测,也许,她已没有机会来到这圣女山下,也许,她根本不会在这里稍作停顿,而是选择直接去即墨府找即墨襄报仇……

    命运有大多的不可预测,而这一切,都将是等候在这里的他无从得知的。

    也许,他该出去找她的,而不是躲在这里遥遥无期地空等下去。这一年多的时间,不论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她了。

    一年多的时间,无论小影当时去了何处,此时,早就该到平楚了,可是,他却没能等到她,为什么呢?她究竟会不会来,何时会来,又抑或,还能不能来?

    他不敢深想。

    心沉了下去,痛苦蔓延上来。

    如果,将来都不能再见到她了,他该怎么办?生命像是一座寂寞的空山,少了这泓流动的清泉,他该怎么办?

    遇到她之前的那种生活,他早已回不去了,遇到她之后的那种生活,他想过一辈子,可却又无法把握,甚至,无可期待。

    心,空得犯疼。他忽然想起了姬傲。

    不管是因为何种理由,他终是夺走了别人生命中的那一点欢乐,那一点挚恋,所以,上苍要报复他是么?可是,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看到她受伤害,那会让他生不如死的。

    他从不信什么‘各安天命’,可此时,在事实面前,他又不得不承认一己之力于命运而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扑在岩石上,若非室内极静,这轻响几不可闻。

    他倏然抬起头,怔了一下,却又缓和了表情。这一年多来,他常常出现幻觉,因为极度盼望她的到来,有时候,一只鸟停在石门上的声音,他都能听见,这次,又不知是什么东西。

    但即使失望了那么多次,每次有声音,不管白天晚上,他都会开门去看,这次,也不例外。

    一开门,入眼的是一片雪幕。自平楚进入冬季以来,除了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很难看到别的。

    又是幻觉吧。他垂首,苦涩一笑,然目光却透过那纠缠的雪花隐约看到峭壁下面的雪地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他皱眉,这鹅毛大雪已接连下了好几日,地面上的一切都已被它覆盖了,怎么还会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带着一丝疑虑和一丝不可错过的较真,他飞身跃下石室,落在那团黑物旁边。

    看清了那团在上面看来是团黑物的东西竟然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后,他的心漏跳了一拍。几步跨到她身边将她翻过身来,目光触及她脸庞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四道狰狞的伤口毁了她整张脸,让人无从辨认她本来的面目,留下的,只有怵目惊心的感觉。

    他的心不安地颤抖着,缓缓伸手抬起她的右手,冻得有些发青的纤细手腕上,一串紫色的琉璃手链赫然可见。

    刹那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和精神上的支柱在这一刻都轰然倒塌,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她的身边。

    石室中,景苍强抑着悲伤,手忙脚乱地对气息微弱的小影进行了一番救治后,看着她依然紧闭的双眸和青紫的手足,怔然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没有照顾过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照顾人。

    此生,他未曾有过如此心焦无措的感觉。

    脑中找不到一丝清晰的头绪和思维,他只能循着本能去做。

    将自己和床上的女孩都脱得只剩亵衣,他上了床,背靠石床里侧的石壁,将女孩抱在怀里,将她冰块一般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再用被子将两人裹起来,然后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双足。

    瘦骨嶙峋的女孩没有一丝的温度,让他感觉,他抱着的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冰,一块,还有一丝呼吸的冰。

    可是,他却不感觉到冷,他低眸看着她那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伤口处褪去了血痂新长出来的凹凸不平的粉红的嫩肉,只想问她:还冷不冷?还疼不疼?

    她静静地偎在他怀中,不叫不闹不挣扎,这般柔弱乖巧的模样,是他自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的。以前,他也曾暗暗地憧憬过,若是哪一天,和他在一起时,她也能如和即墨晟在一起时才会表现出的那般柔顺乖巧,该有多好。可此刻,他却更希望她能如以前一般跳起来,命令似的对他大叫:“大凶鬼,有人欺负我,你帮不帮我?”……

    终不可得吧,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只要她不是虚弱到了极致,终不会对他这般柔顺乖巧的吧。

    可调皮又有什么错?顺着自己的心意决定去留又有什么错?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又有什么错?为什么,竟有人要将她伤成这样,她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他抱紧她,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