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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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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惊便回头,只见程清肃正冷着脸盯着她瞧,穿着一身她从未见过的、绣着云纹的青缎大袖袍,头发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束着、却仅盘了个青罗小髻用檀木簪固着,手中握了把伞,在瓢泼大雨中伫立。

    若芸看着他这般打扮,顿觉兄弟两人的身形气质也是有所相像,她神色黯淡的闷声道:“这和良心无关,撇去对错与是非,只论心意。”

    她说完便撇过脸去,她明白程清肃向来程清肃忌惮她,可如今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是应该,若是知道清璿因她调这般药,他这个做兄长的肯定巴不得杀了她。

    “哦?”程清肃冷哼一声,换了衣服却没换脾气,依旧背着手摆着一副冷脸,皱着眉将她打量再三,末了才舒了口气道“无关那最好不过,但愿你此时此刻是真的有心。”

    若芸微微诧异,不知他何出此言,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知关注她多久了。

    他忽然拧紧了眉毛,重重的叹了口气,又像是思索着什么一般想了好久,见她疑惑不解,忽然将手中的伞递给她,自己则站入亭中、拢袖直立。

    若芸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伞,又看了看程清肃冷然肃穆的神色,更加不解起来。

    “前方过了岔口右转便是蓬莱阁。”程清肃目不斜视的说着。

    “谢过程王爷。”若芸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程清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与我说,天颐事一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辞去尊主之位。”

    若芸脊背一僵,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他。

    可程清肃依旧板着脸站着。仿佛方才说的话像是谈论日常事务那般无关紧要,见她愣愣的打着伞,便又道:“我是路过,下回还是及时向暗卫求助的好。”

    若芸不再耽搁,又行了个礼便打着伞沿他说的路走,程清肃借口路过闲聊几句,可这凉亭面对的只一条路出路。除非特意前来否则他不会出现。

    雨点飞溅,她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雨水一起划过脸颊,昏暗的道路尽头是亮着明灯的蓬莱阁湖畔。

    她忽然很害怕看到程清璿。害怕看到他因此药方而神色倦倦的容颜,害怕面对的那一刹那自己会无地自容、难以自恃。

    可即便这么想,若芸还是第一时间冲到了九曲廊桥上,雨水顺着飞檐砸落一颗颗水珠。静谧的湖水涟漪泛泛。雨中的荷叶不住的摇曳。

    她一眼便见到他长身而立在门口,玉似的容颜笼罩在微光之中,雨幕腾起水雾,将他闪着银光的长袍笼罩。

    “为什么要用那种药方?!别的,不行么?”若芸与他隔着几步距离在廊桥上站定,喊出声来。

    他意欲上前却被她痛楚的神色所制止,恍然道:“既然知道,你更该按时服药。否则误了时辰,我还得去另调一副来。”

    触到他悠远的目光。她握着伞柄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所以,你这是新调的?”她瞅着他身后桌上的药碗,猛地退后一步“你回答我,为什么不用别的?或者别的替代?”

    “扶苏皇族寿命逾百年而体质清澈,鲜血是最好的药引。这副药方,是保心脉、安神固本最好的秘方。”程清璿忽然正色,毫无保留的说道,又微微叹息,低声补充“你的事,我也不愿假手他人。”

    “所以,你当初在王府便嘱咐我一定要喝”若芸望着雨幕中他含笑自若的神色,每呼吸一次都感到彻骨的疼,可还是咬着牙缓缓道:“你告诉我,那日宫中我所见的人,是你还是梦?!”

    “你求我救荣锦桓的江山。”程清璿略苦涩的回答。

    “那信?”若芸咬了咬唇,已然哽咽。

    “赤炎送信未离京时,便遇上我。”程清璿坦然答道。

    “金殿外的阵法呢?”若芸勉强站着,沙哑的开口。

    “可惜破之后,南疆起火,我不得再做停留。”程清璿叹息一声,似有遗憾。

    若芸握着伞的手倏然松开,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那白伞被风吹落湖中,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疑虑与彷徨已如雨水般尚未在湖中沉浮便悄然湮灭。

    她抬手接着清澈无比的雨珠,顿悟这就是程清璿曾说的“无根之水”恍然问道:“你来此取水,是用来调制药丸的么?见效如此之快,这是禁术,对不对?”

    她对他扯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看到他默许般的合了合眼,不禁悲从中来。

    这一回他没有回答,而是缓走两步到雨中,同她一起站在大雨之下,凝神而望。

    若芸听着惊雷怒吼,恍然失笑。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她以为一切已经结束,所以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以为他生气也好、去江南避而不见也罢,她看不到他的迟疑和挣扎,她只认为自己去了一个他看不到、不愿看到她的地方。

    她朝他道歉他只欣然一笑,原来与她心灰意冷、拒绝再看相比,一时的误解根本无足轻重,他淡泊一身,也决计不会为此等事执着。

    “进去再说,切莫着凉。”他见她失魂落魄的站了许久仍不动,便出声提醒着。

    “我是皇上的妃嫔。”她沉声开口,终于问出关键所在,荣玉芸的锥心呐喊尚在耳畔“不配站在这里。”

    程清璿闻言蹙眉,看着她虽鼓起勇气说着,可神色却小心而黯淡,不由低叹一声,温言道:“荣锦桓亲自废了你,你便不是嫔妃了。”

    “即便不是,我也会让你蒙羞。”若芸提了口气决然道,她深知自己即便与荣锦桓没有肌肤之亲,风言风语也足够让他为难,何况还有当日宫中争而不得的传闻。

    程清璿缓缓的摇头,注视着她苍白的脸色,平静而柔和的开口:“你在,我又何惧其他?”

    若芸猛的咬唇,听他一字一顿,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刀刮骨一般让她痛极又释然,忍着眼泪轻轻地道:“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烦恼”

    “我已同大哥商定,天颐的事一结束便带你回扶苏,交出尊主之位,所以,你无须担忧。”他说着,瞩目而笑。

    “程清肃说的竟然是真的”若芸阖眼,任由泪水淌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可会同皇上起冲突?”

    程清璿摇了摇头,语气肯定的道:“荣锦桓不会硬来,这一点我十分肯定。”

    若芸下意识抬眸,眼见他笃定站着,惊觉他竟也有那浑然天成的气魄,不禁怔怔。

    “进去再说。”程清璿伸手拉过她,规劝着。

    若芸却不为所动,而是抬手解了湿透的外衫抛却,又拔掉发簪让青丝泻下,眸光闪烁,认真的朝他道:“我孓然一身、身无所长,过往一切剥离全无,即便只能伴你十数年,如此这般,你可会后悔的?”

    他坦然抬眸,笑颜雅雅,伸手抚上她的面颊,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替她拭去滑落唇角的眼泪,道:“无悔。”

    若芸瞬间释然,挑眉一笑:“好,那我不要再喝那药。”

    程清璿面色一沉,似不愿答应。

    “我虽怕苦怕药,但即便一天喝个十几副,从此休养不得而出,也不要再喝这立竿见影、损人利己的秘方。”她抓上他的手,央求道“我也有我的执着。”

    程清璿似乎考虑了会儿,才叹息着点头:“好。”

    若芸看着他阖眼微笑,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雨水顺着他凝结成几绺的头发滴落,一个简单的“好”字在隆隆的雷声中低而清晰,她由笑变哭,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

    兴许等这一步等了太久的时光,程清璿稍有迟疑,微楞下抬手轻轻覆上她湿透的散发,良久才将她紧拥,转身到了屋檐下,颤声道:“我方才,很担心你会提别的要求。”

    “什么?”若芸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很怕你说,要再回到宫中去,我又不忍拒绝。”他松开她,自怀中抽出一张纸,展开,上面的墨迹已然斑驳不成字。

    她看着仅有的几个未模糊的字,霎时间愣在当场:这是她藏于九宫文中间的诗句,在宫中她曾写过两行的那首。

    “樱开成墨花影深,青丝绕指染凡尘。烟拢宫商红枫醉,前情尽忘入府门。”程清璿虽未看着纸页,却念出声来。

    “你”若芸蓦地红了脸。

    “一曲流云乱纷呈,心事何寄相思魂。当局未得解其意,朝阙悲歌了此生。”他缓缓念完,朝她深深的看去。

    “快别念了!”若芸背转身去,懊恼至极,后悔怎就随手把这首写成了九宫字谜的例子。

    “幸好你如今并不打算‘朝阙悲歌了此生’。”程清璿兀自笑道,双手冷不防从她背后绕到她前腰部相拥,道“只是你不知道,昆仑曲的另一层意味。”

    “嗯?”她正想找地缝钻进去,被这么一问倒是答不上来。

    “你当初不是很喜欢那首曲子,所以才学的么?”他低头,凑近她耳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