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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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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一眨眼,深深从法国回台湾已经半年多,这半年,她过得平静。

    当深深从法国回来,家里有个最棒的礼物等着她,那是亮君,她用深深给的钥匙,在这里住下来。

    看见她,深深看见上帝为她开启的一扇窗户,她的孩子毋须绝望,抱住亮君,深深太感动。

    半年来,亮君和深深的感情像亲姐妹般,她们都是独生女,有了亲人相依恃,这是多么美好的感受!

    她们卖掉深深叔叔留下来的农地,只留下住宅处和木瓜园,钱不多,但省吃节用,再加上代工收入和亮君台北房子的房租收入,足够让她们在产后一年不工作,专心带孩子。

    知不知她们省到什么程度?

    她们省到亮君的助听器被工藤靳衣摔坏,舍不得花钱买新的;省到深深的心绞痛发作,拿糖果当心脏葯品医。

    超音波照出来,深深肚子里的是女娃儿,亮君怀的是男孩子,她们的预产期相近,前后不超过一星期,于是两人约定,先出生的叫宝宝,晚出生的叫贝贝。

    他们还约定,两个小孩若是郎情妹意,二十年后把他们送作堆。另外,若深深真熬不过产程,亮君要把贝贝当作亲生孩子,扶养长大。

    她们都希望最后一个约定别成真,但那是操在上帝手中的事情,没人知道结果。

    另一方面,远在法国的奎尔,在签帐卡迟迟不见账单,却每个月收到创世纪基金会从台湾寄来的收据时,暴跳如雷。

    他派了杰森再跑一趟台湾,这回有亮君挡在前面,杰森没办法再利用深深的善良,完成老板托付的重责大任,只好乖乖转述亮君的话--如果不想收到创世纪基金会的收据,就别再汇款到台湾,

    于是,他决定再也再也不要管深深,她爱把钱捐给谁就捐给谁,反正他已达到了父亲的要求。

    这个决定一下,痛苦的人不是深深,而是下决定的人。

    奎尔常常夜半惊醒,他听见她的哭泣;常常工作到一半,她红着眼眶的影像浮现。他被弄得坐立不安,时时分心。

    他的不对劲许多人都感觉到了,伯爵夫人还为此找他谈过,但他坚持自己没问题,所有人只好保持沉默。

    他的不对劲在最近几个星期,更见明显,尤其和艾琳娜的婚期确定之后,他的暴躁,明显到下人也能感受。

    奎尔向自己解释,这是婚前躁郁症,只要婚礼举行过,问题不会再出现。

    但深深苍白的脸色不犊旎断浮现,她一次次对他说:“我会祝福你,不管天上人间。”

    他的心不在焉让人生气,他的夜不安枕让自己火大,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别这样。

    门推开,艾琳娜红着眼进屋,身后跟着伯爵夫人,她不断安慰艾琳娜,但显然效果不大。

    “如果你不想结婚,大可以说清楚,而不是用这种方法羞辱我。”她指着奎尔,气急败坏。

    “你哪里不对?”稳住心,他把脑海中深深的影像收拾干净。

    “我不对?居然是我不对?挑婚纱你不出现、订酒席你不在场,今天更离谱了,连拍婚纱照片你都不见人影,请问,这是什么意思?”艾琳娜跳脚。

    她太凶了,深深就不会这样乱发飙。

    深深?!不行!不能再想起深深!摇头,他摇去有关她的所有事情。

    “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以为自己了不起吗?不嫁给你,我的人生不见得缺乏光明,你不必用一副高高在上的面貌对我,想追我的男人,世界五大洲都有。”

    她是自尊自傲的娇娇女,哪受得了闲气?更何况,他接二连三,一次次让她没面子,她的生日宴不出席,圣诞节晚餐放她鸽子,知不知道她的好朋友怎么取笑她?更可恶的是,连情人节他都忘记送她花束,就算再忙,他也可以交代下面的人办呀!

    所以她推来推去,推出一个结论--他不在乎她,一点都不。

    “你太情绪化!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讨论。”打开计算机,奎尔不和她吵这种没建设性的架。

    “我情绪化?不对,是你不敢面对我,承认吧!你心里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我。”

    他总在看她时,分神,次数太多,多到她不能不猜测,他的焦点不在她身上。

    他心里有女人?他想反驳,深深的声音跳出来阻止,她说:“不管如何,我喜欢你是真的,我不后悔,就算你恨我,我仍然爱你。”

    “承认了是吗?”抓住他的不语,艾琳娜拿他当默认。

    “我没有承认什么,你先回去吧!等你气消,我们再谈。”艾琳娜的情绪从不能影响他半分。

    “今晚我们要办家宴,如果你再不出席,我们的婚礼就此取消!”撂下恐吓,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奎尔眼神平静无波动。

    李伊夫人是过来人,她怎不懂这种表情,儿子心中有没有艾琳娜,根本不需要费神确定。

    她想开口劝劝儿子,但比她更快的,是电话铃声。

    奎尔颐手接起,电话那头的女人话说得又快又急--

    “奎尔李伊,你是全世界最烂的男人”

    奎尔的眼神起了变化,不再平静无波,他抓住的笔杆在一个用力之下,应声折断,他喘息、他皱眉、他焦虑忧心

    久久,电话那头的中文停止,他握住话筒的手迟迟不放。

    李伊夫人了然于心,拍拍儿子的肩膀,当奎尔和她视线相触,她可以感觉儿子硬压下胸中狂潮,不在她面前表露感觉。

    她微笑问:“我听不懂中文,但那是于深深,对不?”

    他想反驳、想再一次向母亲确定,不管怎样,他都将母亲放在第一位,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她,就算她是深深

    想至此,他的心无比沉重

    “孩子,如果深深是艾琳娜口中的女人,去把她带回来吧!”

    “母亲?!”他不解母亲的决定。

    她喟叹,事情是该公开的时候了,虽然瑞奇已不在,但她仍要还他公道。“等你把她带回来,我再告诉你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奎尔的犹豫只有三秒钟,他大步走出房间。

    往台湾的路程很远,他必须加快脚步,至于艾琳娜晚上的家宴,他只能抱歉。

    ----

    亮君赢了,在深深陪她上下几十次楼梯后,她产下一名小男婴,所以他的小名是宝宝,至于深深肚子里跑输人的家伙,只好喊贝贝。

    当护士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男婴抱到母亲面前,深深看到亮君脸上的骄傲,身为母亲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啊!

    若是可以她愿意用一切,向上帝换得身为母亲的机会,只是,她拥有的东西不多,连生命都在上帝囊袋里,她哪有筹码和上帝谈判?

    “深深,你看他长得多好。”

    亮君不停碰碰他的小脸,碰碰他的小手,一个小小的生命在逆境中形成,他没放弃一丝丝生存的机会,她该为他喝采。

    “他的眉毛很浓。”深深说。

    一个白净的小男婴居然有两道浓眉,特殊得可以!

    “他像他。”

    亮君点头,想起工藤靳衣。分离多时,每次想起,她依然有哭的欲望,他还周旋在大老板娘、小老板娘、粉红老板娘中间?或者娶了条件资格相符的余瑛洁?她不知道。

    看着亮君的黯然神情,深深抬起她的下巴,要她看自己的嘴形。

    “乱讲,他手长脚长,一点都不像倭寇。”深深努力把气氛弄轻松。

    “工藤靳衣很高啊!不像倭寇,大概是他有来自台湾母亲的遗传。”亮君知道深深的用意,撇开伤心,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小生命。

    “我可以抱抱他吗?”

    “当然。”她把孩子递给深深。

    碰碰他白白的小脸、皱皱的额头,不晓得要怎么养,才能将他养成一个丰腴的小家伙。

    “我的贝贝生出来也会和他一样吗?”

    “会吧!我们看一样的东西、吃一样的食物、做一样的胎教,我想他们一定很有夫妻脸。”亮君笑说。

    “那么如果我没有机会抱贝贝,抱宝宝也是一样的,对不对?”抬起眼,带笑的脸庞闪过两行泪。

    “深深,你有机会的,一定会有。”

    亮君握住她的手,泪水跟着滚下。越接近生产,她们越不敢谈论这个话题,每谈起,便是禁不住的伤心。

    “我但愿有,可如果如果我真的不在,亮君,你必须一个人当妈妈、当爸爸,我知道很辛苦,可是我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请你好好扶养贝贝长大,要真有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还给你。”

    “傻瓜,下辈子我又不当牧童,你做什么牛马?”搂住深深,两个人哭成一团。

    “亮君,我好不甘愿,不甘愿就这样死了,可是不甘愿又能怎样?”

    “不会不会,你好久没发病,从贝贝五个月后,你再没住院、再没吃葯,我们说过,为母则强的,对不对?”

    不对!她的心脏常觉无力,她昏倒的次数一次比一次更密集,只是她不想浪费,想把钱省下来给孩子买奶粉。

    “亮君,如果日子过不下去,把木瓜园和房子卖了,再不行的话,他每个月给我的五千块欧元,拿出来用吧!”

    “不行,那是你的骄傲和自尊,说什么都不能动那笔钱。”亮君摇头。

    “孩子和骄傲自尊相比,我选择孩子。”

    “不会的,一定有更好的选择,比方选择你健康、孩子活泼,选择我们两个不需要丈夫的女人一起努力,为孩子打下一片事业山河。”

    亮君一点都不去设想最坏状况,但是深深不能不多替她和孩子着想。

    “如果贝贝是不健康的我不想她和我受相同的苦,放弃抢救吧!把她葬在我身旁,我亲自照顾她。”

    “不准说不吉利的话!我们约定好,欢欢快喜迎接新生命,你会安然度过,贝贝会健康正常。”圈住深深,她拒绝听这种话。

    “我只是遗憾,遗憾不能再见他一面,听听他的声音,就是听他骂我也好。”

    “笨蛋!奎尔李伊不值得你爱他。”

    “工藤靳衣也不值得爱,你仍然无可救葯地爱上他了,不是?”

    “是啊!我们是两个大笨蛋。”

    “亮君,我想他,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通常死刑犯可以要求一个愿望,我的愿望是见他,一面,只要一面”

    她也想啊!也想再为靳衣煮一次汤圆,也想再享受一次“员工福利”

    深深哭了,亮君也哭了,两个女人的泪水汇流到孩子的颊边,生命的形成需要女人付出多少牺牲?

    ----

    夜半,深深在病床边照顾未出院的亮君,突然阵痛催逼,她摇醒亮君,说她不行。

    话方出口,深深痛晕过去,亮君顾不得自己也是病人,扯下点滴,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她捧着下腹到护理站喊救命。

    躺在病床上面,深深有短暂清醒。

    一群穿白衣的护理人员在她身边奔跑,天花板一盏盏灯迅速掠过,她看见刚生产完的亮君牵着她手,不放。

    她发不出声音,但她晓得亮君能读唇语,她打开嘴巴,重复说:“替我照顾贝贝,当她的好妈妈”

    “我会!我一定会!”亮君大声回答。

    她有好多不放心,可是死神的脚步越行越近,再不放心,终是得舍弃。“替我爱她、替我宠她,告诉她,我好爱好爱她。”

    “我知道、我知道。”亮君泪流成河。

    “我抱歉,无力当个好妈妈,我求你”“别求我,那是我的责任与义务,我会疼她,比疼宝宝更甚;我会爱她,比爱宝宝更多,我保证!”

    深深微笑,眼神变得涣散。“亮君,谢谢,奎尔,我要走了,再见天上人间,我祝福”

    手术室到了,厚重的两扇门隔绝她们的视线,亮君背靠着门,颓然滑下,抱住膝盖,她失声痛哭。

    “我会照顾贝贝,我会用生命爱她,我保证、我保证,我保证”

    半个小时后,护士小姐送出来-个健康的贝贝,她哭声宏亮,混血儿的脸蛋,再没人比她更漂亮。

    亮君认为上帝听到她的声音,认为上帝愿意再赐给她另一个奇迹,于是她跪在椅子旁祷告,祷告深深能走过这个关卡。

    然而这次,她足足等了五个钟头,等到天渐明,太阳升起,等到跪在地上的双脚瘫软无力。

    终于,手术室门打开,她勉力扶着墙站起来。

    “于深深的家属?”

    “我是。”

    她走到医生面前,一个踉跄,差点摔跤。

    医生扶起她。“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你的意思是说深深死了?”

    “她陷入重度昏迷,我们为她接上维生系统,不确定她能撑到什么时候,她的情况只有换心手术能挽救,但时间紧迫,我想你要有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亮君茫然。

    “作最坏打算。”

    哦绕了一圈,医生只是用最委婉的口气,宣布深深的死刑。听懂了,裸足踩在冰凉地板,她的心比地板更冷。

    突然,亮君想起什么似的,拔腿奔到病房,从口袋里翻出全部纸钞,她到护理站换得一堆零钱,站到公共电话旁,寻着记忆里的电话号码,一个字一个字按下数字键。

    那是深深时时背诵的号码,客厅桌上、书桌上、墙上处处贴着这组号码,常常,她看见深深凌空对着电话键盘拨下这组号码,然后用甜甜的声音和渍了蜜的笑脸,对着空话筒说话,这样的游戏可以让她快乐上一整天。

    电话拨通,屏幕上的钱数减少,亮君根本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不管接电话的是男或女,她劈里啪啦,一古脑儿说话。

    “奎尔李伊,你是全世界最烂的男人,你不爱深深,为什么让她怀孕?你不知道她有重度的心脏病吗?你不知道生产会要她的命吗?你不知道这十个月,她一面期盼孩子健康成长,一面倒数自己的死期吗?她战战兢兢过着每一分钟,她每天都心惊胆颤,害怕熬不过十个月、熬不到孩子正常出生。”

    柄际电话吃钱吃得很凶,亮君一面说,一边抖着手指,把钱币一个个往里面塞。

    “你很恶劣!你怎可以在她求助无门时把她赶回台湾?你怎能骂她自私自利,最自私的男人是你自己啊!她求你在她临死前见他一面,你却一口回绝,你怎可以在这么恨她的情况下,让她爱你爱得无法自拔?”

    “深深只是弱女子,她无能主张母亲和叔叔的爱情,你把帐算在她头上不公平!就算你要恨她,为什么不恨得更彻底一点?在她牵你的手时,用力推开她呀!在她投入你怀抱的时候,别过头去啊!结果你什么都不做,让她以为爱情有希望,让她误以为爱情值得幻想,你好残忍!”

    亮君忍不住哭了,为深深的痴心,也为自己的“蠢情”

    “知不知道,深深每天写信放到信箱给自己,假装那是你的来信,她读一次,笑一回,跳着告诉孩子,爸爸好爱她们;知不知道,她天天假装打电话给你,说着说着,表情陶醉。我告诉她,幻想是最坏的安非他命,吃多了对自己有害无益,她回答我,如果安非他命能给癌症末期病患带来安慰,她觉得医生应该大量给予。”

    亮君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反应,她就是要说,一直说,拚命说。

    “昨天,她告诉我,如果钱不够,你每个月给的钱拿出来用了吧!那是她的骄傲呀!她再苦再穷都不愿意碰的东西,居然要我拿出来用!因为她走投无路了,医生说她执意生下孩子,就等于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她选择留下你的孩子,选择结束自己。她说死刑犯能拥有一个愿望,她的愿望是再见你一面,她进手术室时,喊着你的名字,说天上人间,她祝福你怎值得她这样待你啊!你怎值得!”

    亮君泣不成声,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她,她不在乎别人眼光。

    “她进了手术室,医生说她不会醒了,医生要我作最坏的打算,打算?怎么打算?要如何打算?我统统不会啊!我只会笑着看她醒来,只会握住她的手说:我们一起为孩子奋斗。我哪里懂得如何送她走入死亡?只要她快快乐活着,就是她要幻想、要假装写信给你,我统统不管她了,只要她快乐,我保证不再管”最后一块钱掉进去,电话断线。

    亮君掩面大哭。断了,断了,什么都断了,深深的生命、她们的爱情,全断得一乾二净

    ----

    一个发高烧的产妇照顾一个昏迷不醒的产妇,这样的两个女人居然以为自己有本事独立?

    奎尔气疯了,凭什么她们有权利这样对待自己?凭什么她们认为没有男人会担心?

    他应该心慌意乱的,奇怪的是,一见到深深,这些日子的焦慌忧惧反而不见踪影,空虚的心一旦被填平,他反而变得笃定,他又是充满信心的奎尔李伊。

    他才不管医生做了什么宣判,他执意要抢救的女人,死神都挡不了。

    于是,他花大钱找心脏,他在全世界的电视新闻、各大媒体播出这则消息,只要能延续她的生命,什么事他都做。

    奇迹吧!十二小时之内,深深得到一个美国脑死病人的捐赠,手术很成功,奎尔从上帝手里抢回一条命。

    手术后第三天,远从法国来的医疗团队,用专机把还没清醒的女人带回法国,当然还有那组有夫妻脸的小婴儿--宝宝、贝贝。

    另外,那个得了产褥热,还有办法在电话里面哭得声嘶力竭的女人,也被带回法国,她让一群护士限制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起床,连儿子媳妇都不准抱,成天只能吃和睡。

    伯爵夫人对奎尔说了那个远古时代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妻子和朋友在酒醉之后发生性关系,有感情洁癖的丈夫离家出走,他怀着怨恨,不愿意面对。

    他在外面认识一个女人、一份爱情,在他学会谅解时,回家面对妻子和友人。

    他知道儿子心中的母亲是贞洁伟大的,所以他宽容地没有揭开这一切,十几年来,他不说破,只暗地要求友人专心爱情,爱护妻子、照顾妻子。

    他期待妻子同他一样,在爱情中学会谅解,可惜妻子太过鲁钝,怀着怨恨一天一月一年,她不放过丈夫,也不放过自己。

    最后,从台湾来的女孩带来叔叔的遗愿,不只为母亲求得原谅,更要妻子学会珍惜手边幸福。她听进去了、她大彻大悟了,她不再执着对与错,她学会珍惜眼前一切。

    笔事结束,她把权利交给儿子,如果他不愿意原谅自己当年错误,她愿意离开尼克,但求赎过。

    经过三天详细思考,奎尔决定成就母亲的幸福,十几年前的错误,不该让它无限制延伸,更何况,深深说过,一旦撞上爱情,他会了解它的威力。

    是的,他了解了,他愿意敞开心灵,接纳爱情。

    病床上的深深,一直没醒,通常家属对这种情形都会忧心忡忡,但奎尔并不,因为他相信他的医疗菁英,也清楚自己有个嗜睡妻子,只要她的脸色一天好过一天,只要医生告诉她,所有的排斥问题没有出现,只要睡梦中的她表情越见丰富,他愿意给她更多更多的休息时间。

    但亮君可没有他的耐心,她一逮到机会就闯进深深房间,追问他,为什么深深不清醒?然后骂他不关心深深、不替深深担心,最后,逼着他更换医疗团队。

    奎尔理解她的焦虑,因为她听不到声音、读不懂法国人的唇语,于是他给她配了助听器,找来老师教她法语。

    亮君的进度很慢,但也渐渐和奎尔的母亲比手划脚成了好朋友,她们的话题全是可爱的宝宝与贝贝。

    清晨,奎尔在上班前亲自到深深床边,抚着她日渐红润的脸颊,和浓浓密密的睫毛。

    她很美,这是他第一次承认。

    “如果睡够了,可以准备起床啰!等你精神好一点,我带你畅游巴黎,不是观光客那种走走逛逛,是巴黎的深度旅游,我们可以花一整个月逛罗浮爆,把所有的艺术品看个够,我带你看歌剧,进红磨坊,虽然lv贵得不象样,但你可以买几个送给亮君,那个没见过名牌的爱说话女人。”

    深深的眼皮眨了眨,他没注意,自顾自走到窗边,从瓶中取出一枝熏衣草。

    “你说这种东西纯观赏太浪费,应该拿来做花茶,那么快醒来吧!园丁已经为你在园子里种下一大片,想做多少花茶,全由你。”

    奎尔把花放在枕边,紫色小花映着她红润面颊,谁说她不是最清丽的睡美人?

    “信纸和笔在你的左手边的桌子,高兴的时候,给我写封信,邮票和地址都填好了,只要丢进邮筒里,会直接寄到我手上。”

    他把一支新型手机塞进她手里。“我在里面输进我的手机号码,想打电话给我,按下键,随时来电,不要害怕、不必凌空拨电话,我乐于听到你的声音,一如乐意承认我爱你。”

    亲亲她的额头,他离开她三步,几个回眸,几次的依依不舍,好不容易转身,奎尔跨出她的房间。

    ----

    两个小时后,奎尔在办公室里,接到一通电话。

    “奎尔李伊。”他说。

    “是你?!真的是你?!”嗓声提高,深深的音调问,有掩藏不住的欣喜。

    听见这个熟悉声音,奎尔的心脏提高一吋半。

    “是我。”他回答得小心翼翼。

    下一个动作,他关上计算机、合起档案数据,用笔在纸条上写下--取消今天所有行程会议。

    “你在哪里?”怯怯地,深深问。

    “我在办公室里。”

    说完,他起身拿大衣,走出办公室,把纸条放在秘书桌上。

    “你还在为俗事繁忙?真辛苦!我和你不一样,我在天堂。”

    轻轻笑,深深好快乐,他没有被自己的电话干扰而发怒,没有指着她喊自私,更没有大吼大叫“你是我的困扰”然后挂上电话。

    “天堂?”他扬扬眉头。

    “嗯,窗台上有一瓶新鲜的熏衣草,深深浅浅的紫色亮了我的眼睛。我的床上方有一层层的轻纱,风吹,它飘呀飘,飘出我满怀幸福感。天气不冷不热,空气中散播着春天的味道,天堂里四季如春。我想,死亡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这里很美好。”

    咯咯笑开,最美好的是她可以打电话给他,肆无忌惮。

    “是吗?”他走进电梯,倾听她的声音很有乐趣。

    “是。我想我掉进中古世纪的天堂。”

    电话这头,他听见她起床的声音,仔细些,甚至可以听见她赤脚踩在地毯上。

    “天堂也有中古世纪?”奎尔问。

    “嗯,我在一张古典的镶银丝梳妆台上,看见一杆羽毛笔,和漂亮的信纸。这是不是代表,上帝允许我写信给你?”

    不是上帝的允许,是他,他承认爱情,再不拒绝她给的每分感情。

    “唉我真喜欢天堂。”

    “喜欢为什么叹气?”

    “天堂很好,可惜没有你。”

    低喟,人类总是贪心,有了甲便祈求乙,有了乙还想拥有丙,深深知道这样很糟糕,但贪心是天性,她改不来。

    奎尔坐进轿车,指示司机用最快速度开回家中,接到罚单也没关系。

    接到老板的命令,得了水的鱼,不再像往常般优雅,正经八百的司机露出一抹诡魅笑容,脚踩,倾听引擎嘶吼。呵呵这种高级轿车就是要这样操,才不枉费它的价值。加足马力,奋力向前,冲冲冲!

    奎尔没坐好,额头撞上隔板,揉揉发红的碰撞处,他非但没生气,心里还想着该给司机加薪。

    他问深深:“你还想写信给我吗?”

    “想,但是邮差愿意到天堂为我收信吗?”

    “法国的邮差仁慈慷慨,我想他们会愿意。你想写信告诉我什么?”

    “想问问你,你现在好吗?”

    深深想,有了娇妻,人生肯定幸福吧!酸酸的、涩涩的感觉涌上,原来成了一缕孤魂,心痛仍然。

    “我很好。”

    “你快乐吗?”

    “快乐!”尤其是现在,他的深深终于醒来。

    “那就好。”

    “有没有其它的话告诉我?”

    “曾经,我想送你一个小天使,可惜我没见到她的模样,不能向你形容她的长相。”

    想起她的贝贝,深深哽咽,泪滑下,在白色睡衣上晕出一点湿。

    “为什么想送我小天使?”

    “她代表了一件重要事情。”

    “什么事?”

    “代表爱情曾经存在,代表它不是我的空想。”

    奎尔不断引深深说话,因为小小的害怕在心底,他担心,回到家她又进入休眠状态。

    司机很合作,在破世界纪录的时间里,把他送回家中。

    他一面说话,一面从庭院跑进大厅,再跑上楼梯,不顾母亲和亮君的诧异,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跑进“天堂”告诉里面的女人--她的爱情,真实存在!